第8章 大一
更新時間2011-9-13 13:11:36 字數:2936
澄夏大學控制系0字班接近200人,有二十來個女生,男女比例大概是5:1,我們班32人5個女生,也差不多是這個比例。除了遲曉曉在另一個宿舍,剩下四個女生都在一個宿舍,來自東南沿海小城的林新月,華北某省會城市保送生安靜和兩個北京土著董純,王若男。
7號晚上到校以後,我才被告知托運的行李今晚不能到校,要到明天晚上學校才能統一送來。已經在車上晃悠了兩天兩夜的我亟需洗澡,不得已只能跟先到宿舍的安靜借衣服穿。幸好內衣在随身的行李中,否則就糗大了。
安靜從小生長在趵突泉邊大明湖畔,秉承了當地傳統有着173公分的身高,她的超短連衣裙在我身上就成了及膝百褶裙。8號上午京籍學生報道。下午全體新生集合時,狼狽的我就這樣穿着別人的裙子第一次出現在我的大學同學們跟前。
副校長在操場前方的禮堂陽臺上慷慨激昂地演講,今年是澄夏建校八十九周年,再有11年就是百年校慶,在這11年中,我們要為将澄夏建設為世界一流大學而不懈奮鬥……
又是百年校慶,多麽熟悉的字眼。我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歪着腦袋漫無目的地東張西望,可是這一次,回頭看的時候,再也沒有誰像三年前那樣只用不經意的一瞥将我一擊而中。
大一是不可以買電腦的,那時候手機也還沒有在大學生中流行,有個漢顯的傳呼機就很了不起了。所以從一進校開始,外地同學們就陷入了積極寫信收信的生活。我跟遠在老家省會的寸心,還在念高三的馮小倫同學以及南京的李燃都保持着書信往來,幾乎天天都要去樓長窗前的信袋裏看看。聽說澄夏校園裏的流星小站賣的文曲星便宜,我還幫初中高中同學代買過幾臺。我是個臉盲症患者,見過一面的人基本不可能記住,再見面也認不出,女生宿舍又離男生宿舍很遠,所以一直到第一次班會之前,我對大學裏的同學還很不熟悉。
和以老師跟前紅人的大熱姿态走進高中相對比,我是安安靜靜低調內斂地進大學的。安靜作為保送生,提前十幾天來澄夏參加了班幹部培訓,一開學就是團支書了。她和班長周以忱一起組織了第一次班會。在班會上,五個女生要分配到五個男生宿舍當榮譽室員,抓阄的方式倒是很浪漫:五個女生在寫着黃蓉,小龍女,趙敏,袁紫衣和任盈盈的字條中抽選,而男生以宿舍為單位在寫着郭靖,楊過,張無忌,胡斐和令狐沖的字條中抽選。
我抽中了小龍女。209室抽中了楊過。我一看,好家夥,個個一米七八以上的大漢,五個人裏3個東北的,1個北京的,還一個江蘇的。跟我寝室的南北比例倒是接近。負責抽字條的北京男生叫歐陽山。我一看就樂了,“你不該是楊過的,你應該是歐陽鋒。”
209室榮譽室員的待遇相當不錯,周末我的過兒們便帶我一起滿校園轉悠拍照留念。9月的澄夏有着著名美麗的秋天,高大的雙排加楊用它們入雲的枝梢遮住天空,把原本寬闊的校道都點染得幽深寧谧,宿舍樓前低矮的銀杏鋪落一地金黃,我想起小學自然課做樹葉書簽時老師給每個人發兩片銀杏葉還小心翼翼地囑咐我們要珍惜。家鄉難得有銀杏啊,這裏卻漫山遍野,濃豔的顏色直填滿整個世界。
都說北京人有地域歧視,其實我沒什麽感覺,不管是董純,還是王若男,還是歐陽山,大家都打成一片。要說最有被歧視感的場合還是打針——非京籍的同學一律要接受諸如白喉,猩紅熱等各類疫苗的接種,一針針打下來我感覺自己像科學實驗品一樣被偉大首都歧視着。打完了針,通過了體檢,我就正式拿到了學籍。而在我剛剛拿到學籍的下一個周二,就因為甲肝住進了醫院。
這真是晴空霹靂,我在宿舍才住了18天,就被校醫院當天轉送地壇醫院傳染病房待着了。醫生說甲肝病毒能潛伏一個月,所以很可能其實我還在老家的時候就感染上了。這句話讓我很難過。難道北京就這麽看不起我,連生病都要歸咎為老家的不是?
我沒有告訴爸爸媽媽,不想讓他們擔心。國慶節假期,我讓室友接他們電話時謊稱我出去玩了。沒有手機的時代真好,爸媽連續兩周沒聽到我的聲音,也沒有起疑心。就這樣在護士阿姨,輔導員,同學們,鄰床姐姐的共同照顧下,我挺過了轉氨酶最高的幾天,等進入恢複期能自己下來走動,洗澡自理沒問題了,才敢到醫院走廊上的IC電話亭給家裏挂電話。
其實我在北京的姨婆(我們叫姨婆,北方人叫姨奶奶)已經告訴給我爸媽了,他們接到電話的時候一點兒也不吃驚。倒是我,忍了一個多星期沒有哭,在聽到爸媽一疊連聲對我說“這病沒事兒,你別緊張,好好養病”時,終于淚流滿面。我使勁跟爸媽說我都好了,轉氨酶都降了,你們別擔心,他們反過來也安慰我說其實他們一點都不擔心。我不敢告訴他們的最大原因是怕我媽一急之下跑來北京,沒想到挂了電話我意識到他們從來沒有到北京來的打算。爸爸媽媽你們對我太有信心了,想到這裏,我破涕為笑。
但是誰又能告訴我,他們的不擔心,有信心,究竟是真心還是僞裝呢?
我在地壇住了19天,比我在宿舍住的時間都長。在這期間,姨婆來看過我,姨婆的兒子也就是我表叔來看過我,同學們分批分撥來看過我,他們給我送來了無數的營養品,零食,水果,還應我要求送來了課本,輔導書,随身聽。除此以外,還有一朵花,沒錯,是一朵花,一朵暴醜無比的非洲菊。這是歐陽山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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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後我問他,怎麽能給女孩送一朵非洲菊呢!他說,當時什麽都不懂,在醫院旁邊問花店老板送什麽好,老板說這個适合送病人,他也沒有很多零花錢,所以就買一支非洲菊給我好了。
我哭笑不得。兩年前母親節,也就是前南使館被炸的那個母親節,我還給我媽送過一大束百合與康乃馨呢。我林新月,十八歲的妙齡,收到的人生第一束花,是一朵醜醜的非洲菊……
後來我從同病房室友和班級同學各處收集資料并得出結論,歐陽山在這19天裏一共來了四次,平均114小時一次。其中有一次他以土著路熟的名義帶着一批同學來自己卻沒進來,一次來的時候我正在睡覺他在門外看看就走了。出院以後醫生說我近期不能勞累,注意休息。于是漫漫上課路我都不必自己踩自行車了,209室的過兒們在歐陽山的帶領下輪流做我的車夫。一個才入大學沒幾天的女生,每天坐在不同男孩子的後座上,讓他們替自己背包,由烏泱烏泱的新生人群簇擁着去上課,我也算風光無限了一回。慢慢的其他車夫退居二線,歐陽山就成了我的專屬司機。這位司機除了往返教學樓和宿舍,時不時還送我個花,賄賂我室友個糖葫蘆,寄一封寫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情書……這個男孩子毫不掩飾對我的好感和關心,雖然風度不夠潇灑動作有點笨拙,butwhocares。我是一個純粹的外貌黨,之前喜歡上的所有男孩無一例外都是帥哥,但單眼皮小眼睛一張路人臉的歐陽山愣是用這麽點純粹的傻氣把我劃進了他的勢力範圍。是因為我太被動嗎?喜歡誰我不敢主動表達,被喜歡我也不會拒絕——打住,不是的,我曾用不近人情的方式拒絕過老好濟民,差點把我們的友誼破壞殆盡,證明我并不是誰對我好就喜歡誰的品種,那我這個外貌協會成員到底因何如此痛快地成了歐陽山的女友?因為他個子高身材好會打球?因為他幽默風趣興趣廣泛言之有物?因為他畢業于京城名頭最大的中學系出名門?因為他家裏條件不錯花錢大方作風爽朗?如果是這些那看來我還是挺虛榮的。但哪個女孩不虛榮?我沒有深究這場戰役沒有打響我就投降的原因,後來也頗遺憾過一陣,以至于有那麽一段時間常跟西毒(我給他起的綽號)說太虧了太虧了都沒矜持一下你剛追就得手了未免太容易不知道珍惜。他只是呵呵地笑。他不太會說甜言蜜語,不過沒關系,反正我也并不小鳥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