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初遠行(本章完)

更新時間2011-10-8 16:15:35 字數:3246

離畢業典禮沒幾天了,我跟幾個同學穿着學位服在校園裏拍照留念。西毒說這幾天忙着辦簽證,就不跟我一起去拍了。我想想也覺得無所謂,本科畢業時拍過無數,兩年後不過是換了個衣服顏色而已。7月初的澄夏,教室裏雖然沒人,校園中卻比平時還熱鬧,趕來參加兒女畢業典禮的父母長輩,參加夏令營的中小學生及其親友團,跟澄夏沒絲毫關系純粹來個海澱高校一日游的驢友,和大批假期另有安排沒有離校的學生一起占領了澄夏每一個适合拍照的角落。我正跟幾個老鄉拍着,手機忽然響起,一看竟是顧歡在北京的手機。

“你小子又跑回來了?”我躲到一邊在嘈雜的背景音下大聲說。

“我就在學校裏,你在哪呢?找你去。”

我又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老鄉們拍完就轉移陣地去了別處,我坐在圖書館樹蔭下等顧歡來。他一見我便說,“真不該今天過來呀,車都開不動。”

“你來做什麽?又是為畫展的事?”這幾個月畫展籌辦到了關鍵時候,我在北京都已經幫他跑了好幾次腿。畫展主要展出澄夏師生描繪校園生活的作品,顧歡既是作者之一,也是策展人。

“對,就是10月份澄夏校慶的時候。”他站在我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我連忙摘掉帽子,“看什麽看,我知道很傻。”

顧歡卻不說話,只抄走我的學位帽,把玩了一會兒帽檐下的流蘇,又沖我看了一眼。我給他看得心裏發毛,“你今天很閑?也來澄夏一日游?”

“我在想,你都快畢業了,咱倆都打包滾蛋了,以後再在校園裏見面都難了。”他輕嘆口氣。我有點雞皮疙瘩爬上身的感覺,這人從來不發思古幽情的,今天是怎麽了。只見他把帽子戴回我頭上,微笑着說,“你見過我那麽多畫,沒見過我畫畫吧?”

“你,準備現場作畫?……”我站了起來,看看他身後,空無一物并無行頭。他拉起我向外面走,“我給你畫一幅吧,咱倆認識這麽久,我送一張畫給你當紀念。”

我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機械地跟着他走到圖書館外頭路邊停着的車旁,他從後座拿出大包,又帶着我走回圖書館,只不過遠離了新館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徑直到老館沿着側梯上到二樓走廊,快到傍晚,日色漸西,廊上除了我們再無一人。顧歡支起畫板,我脫了學位服,坐在欄杆上,靠在柱旁,不會擺pose,也不會眯眼神,就這麽直愣愣盯着他,聽一支鉛筆沙沙作響。這一刻小小的走廊将喧鬧吵嚷的暑假隔絕在外,卻把這些年來所有關于校園,關于青春,關于成長的種種生澀甜酸緩緩沉澱下來。我看着他專心一志的樣子,忽然有種了然于心的通透,要走了,有些不能帶走的,就安然放下留在原地,有些不舍忘記的,就折好鎖進心裏藏起,別離的意思不是我和你分開,或者人和地之間有了距離,而是向一段歲月告別,往另一段人生踏步而去。

素描好了,我接過來一看,并不繁雜的筆畫,勾勒出一個白衫黑褲的女孩,神情寥落惘然卻不失從容恬淡。這是我第一次透過別人的視角和理解看自己,竟有點新鮮,我珍而重之地捧着畫,一時不知如何收藏。顧歡笑道,“就是個小品,不用當寶貝,以後有的是機會再給你畫。”

“這張就是寶貝。”我不假思索地說,随後又補充道,“當然,也多多益善。”

“對了,我還給你帶了一張便箋,在香港Tiffany專櫃看的。”他說着拿出一張注明了貨號和标價的紙條。我曾中意一款Tiffany的銀質十字架,無奈北京專櫃實在太貴,就托他在香港看看價格。我接過紙條一看,還是乍舌,“一條銀鏈子也要一千五,宰人沒商量啊。”

“Tiffany的東西一千五不算貴,想好了告訴我,我幫你買。”顧歡知道我嫌大陸的行貨太貴,“香港遇上打折還能更便宜,Miracle的Offer不錯,喜歡就買吧。”

我把紙條和畫疊在一起,小心地卷成一卷,“先熬過這段再說,寸心買房借走我一萬五,租房押一付三我馬上還得交四千多,你也讓我喘口氣先。”說着便拿出剛才響了一聲的手機。當模特時我很敬業地不去看它,也不知是誰的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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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簽證處,好多F2的,我看了都心癢癢的,要不咱們也結婚得了。”

是西毒的短信。

我拿着手機的手僵在那裏數秒鐘,又想了數秒鐘,最後還是按了退出。顧歡也沒有多問,只是收起畫板和我并肩下樓。夕陽在圖書館的紅磚黑瓦上灑下金光,綠樹搖曳,枝影橫斜,澄夏如此美麗的晚霞,也是揮霍一日少一日了。我把畫卷握在手心,另一手不知不覺又掏出手機。剛發來的時候,我沒看也沒回,這時候再回,已不知該說什麽。但無論如何,這不是我期待的求婚方式。低了頭,我邊走邊回,“拍照去了,剛看到短信。想什麽呢,趕緊辦正事去。”

上班前的最後一個周末,我跟路姿花了一天時間收拾物品,打包行李,直到晚上10點多才找好第二天搬家的面包車司機。周日清晨洗漱完畢把最後一點東西一股腦兒塞進塑料袋打完最後一個包,司機也到了。許濤跟兩年前一樣幫我們一樣樣搬到樓下車上,我和路姿分別與雁回大力擁抱,深情告別以後,帶着一大車家當離開了澄夏。這是我生活了六年的地方,在這裏我哭過笑過慢慢長大,雖然它有這樣那樣不好,可畢竟,它是除了父母以外我的第二個家。

在國展旁邊的新居裏,我跟路姿一落腳就開始收拾,忙活了大半天直到下午三點才把打包在一起的東西拆出來歸置好。西毒父母剛買了車,他從家裏直接開車到出租屋來找我們,看見三個灰頭土臉的人從一地雞毛中跳出來。有車最好,我們三個放下手頭的東西,讓西毒載我們去附近的家樂福采購。用了八年的床褥被子之類我都留在澄夏的環球收購公司了,今天不買我可就只能睡光板床了。我們從家樂福掃蕩了一圈,把車後備箱塞得滿滿地回來,四個人跑上跑下,又小搬了一次家。直到屋裏黑得再也看不見,只能開燈時,我和路姿站在門廳裏看着初具規模的房子,和房子裏兩個神情歡暢的男生,笑容從心裏開出花來。

四個人在住處附近的肯德基吃了晚飯便各自行動。路姿和許濤四處溜達熟悉環境去了,西毒要回家,我送他取車,一路說着明天入職的事情。我忽然想起來,問他,“9字班盧偉你認識嗎?也是你們計算機系的。”

“不認識,我雖然是計算機系的學籍,不過跟他們聯系很少。怎麽?這是你新同事?”

“對,我們分到一個部門,一個老板手底下,工作性質一模一樣都是售前工程師,但負責的産品不同。”

“這次去美國,也是一起去咯?”

“怎麽?擔心了?”我笑問,見西毒誇張地點點頭,又說,“那你還得去加拿大一年不見呢,我豈不是更擔心?”

“你不用擔心我,我在讀書呢,加拿大那地方無聊得很。不像你,進了著名外企,花花世界……”西毒臉帶笑意,也看不出是認真還是玩笑,“可千萬別跟別人跑了……”

“那你就要早點畢業回來,平時也要多回來,不能樂不思蜀。”

“那是自然。你也要乖乖在這裏待着,等我回來啊。”西毒擁住我肩膀,這次我知道他是嚴肅的。

但是你一言我一語,我們卻始終不去碰觸他曾經發過的那條短信,再多的叮咛囑咐,都落在一些虛無的期望和模糊的諾言上。忽然我意識到,我所有的擔憂,猶豫,和自私保守的那些顧慮,大概他也一樣。

入職後的前幾天,就在安排座位,領用各種文具,領電腦,裝系統,認識人,填寫各個系統的賬戶信息,啃一堆公司資料和産品資料中度過,暈暈乎乎,忙忙碌碌。Miracle的內網不允許安裝QQ,我只能通過MSN和朋友們聯系。關詠誠已經到了矽谷,開會和參觀的間隙跟我們在網上聊天,他也是第一次去美國,日程安排緊湊,又有時差,真正深入聊天的機會不多,于是每每都以他一疊連聲抱怨飯菜難吃開始,以對涮羊肉炸醬面的刻骨思念結束。

終于到了啓程的日子。晚上7點的飛機,我們幾個在三元橋碰面,一起行動,4點多就到了首都機場。過安檢時,盧偉中獎被抽到開箱檢查,一打開箱子,我們幾雙利眼都發現塞了n包涪陵榨菜。盧偉得意地說,“關詠誠正在美國後悔呢,我吸取教訓,帶上幾包榨菜以防萬一,箱子底下還有幾包方便面呢。”

大家紛紛表示贊服。但小聰明的盧偉千算萬算沒有算到13小時的飛機行程裏也有飯不夠吃的問題,榨菜和方便面都在托運的箱子裏遙不可及,UA幾個小時發一次的飛機餐如同喂雞,幸虧他和葉愛軍,陳醒之幾個與我同排,我好心地把我碗裏的肉塊面包之類盡量攤分給他們,救他們幾條小命。跌跌撞撞下飛機時幾個男生紛紛表示以後飛長途要跟心眼好,肚量小的林新月坐一起,可怎麽沒人想到随身包裏多帶一點吃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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