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在彼岸
更新時間2011-10-11 18:10:40 字數:3229
奧蘭多位于佛羅裏達,有着南部最典型的燦爛陽光與舒爽空氣,滿大街的棕色人種,以及世界上最大的迪士尼公園。周日淩晨抵達酒店,還來不及好好睡覺倒時差,大清早大夥兒就齊集大堂準備出游。先坐酒店穿梭巴士到集運碼頭,又坐小火車從碼頭到公交場站,再搭公交到迪士尼公園,聽起來枯燥的路線,因為異國他鄉完全不同的細節與情調而顯得新鮮有趣。奧蘭多的迪士尼公園占地極廣,有四個主題樂園和其他各色水陸景點,時間關系我們只能有所取舍。
7月午後的佛州陽光眩目耀眼,卻絲毫阻擋不了人們暴走的熱情。我們排着長隊鑽進各種魔法山洞探險,和孩子們争奪巨型旋轉木馬最外側的馬匹,坐小火車沿着懸空鐵軌穿過拓荒時代的山中小屋,走到哪算哪鑽進去就看多得看不過來的秀……當著名的Parade開始時,整個公園裏氣氛達到高潮,我們引頸張望,載着白雪公主,灰姑娘,睡美人等等的花車魚貫而出,中世紀打扮的王子士兵農夫匠人瘦高個兒小矮人還有當仁不讓的米老鼠唐老鴨高飛布魯托……五彩缤紛,目不暇給,我真羨慕那些兩歲三歲的孩子,可以受到英俊王子走上前來親親抱抱的隆重禮遇。
這座城市充滿了歡笑,人與人之間至少在表層接觸上友善而熱情。不管是在碼頭指揮小火車的老爺爺還是MagicKingdom管旋轉木馬的大叔,日複一日的枯燥工作并沒有帶走他們臉上生機勃勃的笑容和活力四射的肢體語言,滿頭華發的收銀員大媽看着我用漢字簽的信用卡賬單甚至會表情誇張地叫Amazing。這裏的交通工具或馬路上,陌生人目光對視時會互致微笑,而不像在北京或中國的其他大城市,眼中只有警戒和防備。我暫時只能把這種差別歸咎于物質生活水平,在這個公共資源豐富,人際競争和緩的環境下,一把年紀還在做體力勞動者并非失敗的象征,而是他們一生沐浴戶外陽光,與四方游客共享歡樂的驕傲表現。
Miracle全球有十一萬員工,一年一度的大會參與者逾六千之多,要說如此規模的盛會在中國并不罕見,但經歷兩天兩夜的年會後,我發現其中大有文章。奧蘭多的酒店有好幾十間,星羅棋布在郊區廣闊的土地上,要在一小時之內将數千與會者從各個酒店運到會場,或從一個會場運到另一個會場,客觀上需要足夠多巴士,主觀上則需要出色的調度能力。又以午餐為例,大會日程緊湊,中午只留了45分鐘,一人一只餐盒完事,若是在中國,六七千人在大廣場上的涼棚裏領餐,需要排多久的隊?席地而坐吃飯,地面又會是什麽情景?而在這裏,竟然只用十多分鐘就把所有餐點發完,其間還考慮了素食者,穆斯林等特殊人群的飲食習慣,45分鐘後集合時,我邁上臺階又回頭望望,竟然已是涼棚撤去,人流散去,地面幹幹淨淨,一片垃圾也無,仿佛剛才黑壓壓坐滿廣場的數千人不曾存在過,這客觀上需要足夠多工作人員和清潔設施,主觀上,則需要每一個就餐者的環保意識。發達二字,不是光看GDP數字的,它表述的是一個社會的文明,包括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
不過再文明的地方,吃不下飯也是難辦。一天到晚以漢堡意粉和薯泥為食,一幫剛畢業的中國員工郁悶得可以,幸好有盧偉帶來的榨菜,每次吃飯,我們圍坐的大桌中間都擺上一只餐盤,倒上一包榨菜,大家分食。穿插來往清理桌面的Waiter看到偌大盤中幾條怪模怪樣變了色的菜絲,還以為是廢棄物,端起要走,一桌中國人猛地站起,攔住他大喊NO,着實吓了他一跳,連說sorry,此事在Campus6小集體中傳為笑談。Campus6是06年入職Miracle的應屆畢業生的組織,這番來奧蘭多的中國員工不過幾十人,Campus6就貢獻了十幾個小朋友。盧偉一邊看着這麽多人瓜分他的榨菜一邊咬牙切齒地說,以後再來美國,你們個個都得帶榨菜,不能就我一個人學雷鋒。
年會本來就以大集會形式為主,小屋開小會為輔,我們都是新進人員,很多東西也聽不大明白,所以兩天年會開下來,除了切身感受到公司又大又有錢之外,其他的體會就剩下玩了。公司包場了奧蘭多另一個全球著名的游樂場UniversalStudio。在這裏,可以身臨其境地體會未來世界,ET,大白鯊等等大片的現場效果,可以親身感受地震、洪水、火山爆發、恐怖襲擊、槍戰、火箭發射……甚至在恒星般的烈焰中坐“飛船”享受過山車的刺激。在這裏,我還第一次看了4D電影——其實就是3D電影+氣味、噴水、搖晃等等無所不用其極的感官效果。直到返回北京的飛機上,我腦中浮現的還是一串串驚心動魄的時刻,以及對帝國高度發達文明的驚嘆。
回到北京,我把小禮物送給路姿,打掃了一下空置一周的屋子,累得四仰八叉沉沉睡去,周一便正式開始了在Miracle的上班生涯。上班頭兩個月,我除了參加各種培訓,就是狂啃教材,力求一個季度之內考下該職位要求的ME認證,盧偉,葉愛軍他們自然也一樣,連并非Miracle員工的關詠誠也是,看來Miracle的産品和HPR結合的确緊密。澄夏出來的學生別的不會,考試沒有不會的,只是好久不曾K書,尤其是電子版教材,讀一會兒就走神,我經常看着看着就跑msn上跟人聊天,或者泡bbs灌水了,幸虧有盧偉和詠誠在一邊時刻提醒我。許濤每到周末就從西南五環外的房山來看路姿,小兩口周周小別勝新婚,出雙入對,比翼齊飛,我只好眼觀鼻,鼻觀心,心裏默念ME教材,認真讀書,打發時間。
但不管時間快慢,西毒啓程去加拿大的那天還是來了。
他的航班定在周二,我要上班,也不大想跟很久沒見沒聯系的他家人見面,于是這個周末是他出國前我們最後一次相見。盛夏的午後,路姿和許濤出去逛商場度周末,只剩我們倆在家——離別在即,反而哪裏也不想去。這六年來,我們雖然不能說朝夕相處,形影相随,但從未有超過一個月的分離,一起吃飯,一起上課,一起自習,一起騎車滿北京城亂轉,一起爬香山逛頤和園,一起備考四級六級背紅寶書做模拟題,一起為班級榮譽頂風冒雪奮戰到底。在這條路上我們一直并肩前行,雖然現在要駛上不同的車道,但我想我們都希望彼此仍在一條路上。西毒在我房間裏東摸摸,西看看,像是要把屋裏的一切深刻記住,裝在回憶裏帶走,最後他還是坐回床沿,看着我電腦屏幕上WindowsMediaPlayer放音樂時不斷變換的圖像發呆。這臺電腦還是五年前和西毒一起去海龍攢回來的,當年時髦的配置如今已垂垂老矣,動不動這裏響哪裏壞,想想不由唏噓。我們就這麽坐着,屋裏只有江美琪舒緩的中音和着空調聲輕輕流淌,這六年裏我們說了太多話,到臨別時反而不知何言。
“對了,這個,是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的,送給你。”西毒想起了什麽,從包裏拿出一本厚實精美的書來。我一看,竟是本雙語聖經。“呵,雙語的很難買啊。”
“你先看中文吧,就算不是教徒,當了解一下聖經故事也是好的。”他将書鄭而重之地放入我手,“想我的時候就看看,我遇到不開心不快樂的時候也會看,看看心裏就舒服一些。”
我撲哧一笑,哪個姑娘思念男友,靠聖經打發的。可笑着笑着,又有點憂傷,此番一去,山高水長,再見時我們都會變成什麽模樣。我輕輕嘆口氣,将書抱在懷裏,“我都沒有什麽可送你的,你行李也夠多了,再塞都塞不下了。”
“不用,你乖乖的在這裏,不讓我擔心,就是最好的禮物了。”西毒抱住我,吻在我頭發上,何其熟悉,何其自然,我反過來環着他的腰,書就掉落在我們之間,江美琪忽近忽遠的聲音又悠揚傳來……在一萬英尺的天邊,在有港口view的房間,在讨價還價的商店,在淩晨喧鬧的三四點……我的親愛的你怎麽不在我身邊,一個人過一天像過一年,海的那一邊烏雲一整片,我很想為了你快樂一點,可是親愛的你怎麽不在我身邊……
當他緩緩揭開我衣扣時,我沒有拒絕。這是他的第一次,卻是我的第二次,我依然生澀,依然笨拙,依然并不舒服,我不需要僞裝,也并不打算掩飾,但也永不會告訴他真相。西毒緊緊抱着我,說謝謝,我掩住他的嘴,說不要謝,你不欠我一絲一毫。
而我,我欠他了麽。我不願去想這個問題。我們之間并無任何義務與權利——然而,我們有六年的時光,攜着手從懵懂少年長大成人,這幾千個日夜不可否認也無法抹殺。我想,這一個下午的纏綿缱绻,不是為了預定未來,而是祭奠流逝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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