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師尊逃跑第35天
陸景初道:“我看此事尚有疑點。”
“景初, 你還要為他說話!”華先生道,“如今鐵證如山,你還相信他鬼話連篇?!”
“我看華先生也請稍安勿躁。”通堂主說道, “人間審案尚且聽疑犯辯解呢, 鴻雪出言解釋算不上‘鬼話連篇’。而且本君也覺得, 鴻雪說的也許真有其事。”
饒是宗門中諸位長輩平日裏十分疼愛沈鴻雪,如今也暫時說不出話來反駁華先生, 只能暫且将事情壓下來。真堂主附議道:“既然事情還有疑點, 還是先調查清楚,怎麽有沒有定論就先給門中弟子安罪名的道理?我看不如将人暫且禁足,還是查清再說。”
華先生不滿道:“既然你們執意不肯處置他, 這次就得盯緊點, 用本君的人看守,不許讓陸景初再插手。”
“等本君帶人找到宗主。”華先生的目光轉向沈鴻雪,狠狠說道, “自然讓你死得心服口服。”
“我看這樣吧, 各退一步。鴻雪先将宗主的劍交上來。清竹居可以讓華先生派人看守,但是任何人都不許入內。”通堂主轉頭看着華先生,笑道,“我怕你派人沖進去吓着他。”
沈鴻雪心中急着要救師尊, 本想回來私下找陸景初共商對策, 卻正好遇到華先生強行帶自己到聽風堂, 還給自己安了這麽多罪名,導致脫身不得。又礙于此時宗門中諸位長輩在場,沈鴻雪自知寡不敵衆,也不能動手打出去。
沈鴻雪的手在衣袖下暗暗握了握,将手中的劍交了出去。在聽風堂企圖脫身逃離是最不明智的選擇, 還需暫且忍耐等待時機。
若說回宗門之前沈鴻雪全無頭緒去哪裏尋找師尊下落,想再看一眼案發地,那麽經聽風堂上那一場争論,沈鴻雪心中已經知道了該去哪裏,倒也不算白來一趟。
華先生這回好不容易占得先機,既然不許入內,就命人将清竹居圍了個水洩不通,還設下法陣将将整個清竹居都罩住,連一只鳥都不許飛進飛出。
莫陵山上,長年與無人到訪。仙門一塵不染,唯有兩個小道童,年複一年地用掃帚打掃着山間的落葉。
攬華劍君不與人親近,寝殿從不許人靠近,他們早已習慣,打掃的時候都直接繞開了司如寂的寝殿。
寝殿裏,司如寂坐在床頭,中指指尖綁着一根紅絲,端詳着躺在床上的人。
百年過去,他的容顏依舊未改。雖是無知無覺,卻宛如只是睡着了,仿佛一叫他就會醒來。
司如寂将床上的人抱起來,不管他聽不聽的見,在他耳邊溫柔地說道:“醒過來吧,步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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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還有機會能讓沈步雲再有意識地醒過來,這麽多年他也不屑于用傀儡之術,将他做成無知無覺的人偶。
但是唯一的希望,都被那個不聽話的小鴻雪毀了。
如今只要步雲能醒過來,總比再也沒有希望好。
而至于沈鴻雪,只差一步就能身敗名裂萬劫不複,這就是他罪有應得的下場。
司如寂綁着紅線的中指輕輕動了動。
趴在司如寂懷裏無知無覺的人,長長的睫毛輕輕顫了顫,睜開眼睛。
睜開的一雙眼,寂寂如星夜高懸,好看得無可挑剔,卻沒有半分生人的神采。
司如寂欣慰地勾起唇,在沈步雲臉上落下一個渴望已久的吻,聲音溫柔得仿佛害怕将人震碎,自欺欺人地說道:“步雲,我終于等到你了。”
沈步雲安安靜靜地坐着,司如寂親吻他也不躲不閃,一言不發,甚至連眨一下眼睛也不會。
司如寂捧起沈步雲的臉,額頭輕輕抵在他的額上,溫聲說道:“這些年,你知道我都是怎麽過來的嗎?”
“我反反複複地想着你對我說過的話,你怎麽可以對我說那些話呢?”
“我想等你醒過來,我一定要聽到你說你喜歡我。再來一次,我們再來一次好不好?”
“步雲,說你喜歡我好嗎?”
沈步雲擡起頭,看着司如寂,“嗯”了一聲。
司如寂不覺濕了眼角,一把将人摟進懷裏:“太好了,步雲,我真的太高興了,我真的不敢相信,步雲……”
沈步雲像個布娃娃似的被司如寂抱在懷裏,一動不動,目光只是呆滞地看着前方。
司如寂乞求一般地說道:“步雲,來,對我說,你愛我。”
沈步雲張了張唇,沒說話。
他這輩子就沒對人說過那種話,即使沒有意識,他也說不出來。
司如寂有些意外,愣了一會,還是接受了現實,抱着沈鴻雪說道:“沒關系,沒關系,慢慢來,我可以等着。你做的很好了,我已經很滿足了。”
“步雲,你坐一會兒,我給你拿一點東西。”司如寂放開沈步雲,起身打開櫃子,從櫃子裏拿出一只小盒子,走到床前打開。
盒子裏,躺着兩枚金鑲翡翠的戒指。
司如寂半跪在沈步雲面前,将戒指從盒中取出來,将一枚輕輕戴在沈步雲的食指上,溫柔地說道:“你知道嗎?這對戒指我準備了一百多年,一直想着有朝一日,有機會求你和我結為道侶,親手給你戴上。”
司如寂滿意地看着沈步雲手指上的戒指,低下頭給自己戴上另外一枚:“可是,我眼裏只有你一個人,你卻從來都看不到我。你敬愛師尊,愛護師兄弟,關愛同門,還寵愛你那些徒兒,把一顆心分給了所有人。”
“你知道嗎?其實他們一個個的死,都是咎由自取。”司如寂拉起沈步雲的手,望着沈步雲的眼睛,微笑着說道,“師尊的道心碎了,是因為他渡劫之前,我對他說你有了喜歡的人,那個人不是他。他為老不尊觊觎你,渡劫時又碎了心,灰飛煙滅的結局再适合他不過。”
“還有我們的師弟,他也不是個好東西,酒醉了在山崖邊抱着一棵樹,哭着說喜歡你。然後,他就墜崖死了。”
“還有好多好多……好多我都記不清了。”司如寂望着沈步雲的眼睛,溫柔地表白道,“不論從前還是今後,誰敢靠近你,誰敢肖想你,我都會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以後,只有你和我,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沈步雲木然地點點頭。
“太好了,你聽到這些沒有生我的氣,沒有像從前那樣罵我,我真開心。”司如寂握着沈步雲的手,輕輕貼到自己臉上,“我就知道,你會理解我的,你也是喜歡我的。”
“步雲,我太喜歡你了……”司如寂站起來,望着沈步雲的臉,向他的淺色的唇上輕輕湊過去。
“砰——”一聲,司如寂身後的房門突然被一陣狂風震開。
司如寂連忙轉過身,手中的劍擋住了背後襲來的一擊。
司如寂看到站在門口的人,震驚道:“小魔頭?!”
澹臺晔冷冷道:“把他交出來,給你留個全屍。”
司如寂握着手中的劍,橫眉問道:“你怎麽知道他在本君這裏?!”
“你的稱呼暴露了你自己。”澹臺晔冷笑道,“這個世上叫本尊魔頭的人很多,但是非要在前面加個‘小’的人,可不多。”
“呵。”司如寂冷笑道,“現在全修真界都知道是你劫持了他。你現在敢把他帶走,就是自尋死路!”
澹臺晔的一刀挾風雷之勢,向司如寂頭頂劈去:“我就是快死了,也不會讓他落在你的手上。”
沈鴻雪趁夜離開清竹居,下了孤雁峰,直奔莫陵山。
莫陵山上早已牆倒宮塌,面目全非。顯然早已經過一場激烈的交戰。
山上的叢林生生折斷一大片,半山的樹都被雷電劈成了焦黑色。
看到滿山焦黑折斷的大樹,沈鴻雪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來。
沈鴻雪連忙奔上山去,但殘垣斷壁之間,早已空無一人,唯有幾處牆角,灑着一片一片的血跡。
有的地方,像是被刀劍砍傷一路淋上去的。有的地方,像是一口鮮血噴上去的。
在沈鴻雪的印象中,澹臺晔幾乎戰無不勝,就算很偶爾受一點傷,對他來說也不會有什麽大事。光看地上的血跡,也看不出來是誰的血。
但無法确認澹臺晔此刻的安危,沈鴻雪的心都被揪了起來,轉身向山下跑去。
沈鴻雪也不知道能去哪裏找澹臺晔,甚至該不該去找。如果他是為了救師尊而來,現在已經帶師尊回魔界去,自己仿佛就是一個多餘的人。
那就看一眼,确認一下,只要他和師尊都平安無事,自己就離開?
但是魔界和人界之間,有一層屏障,沈鴻雪根本無法穿過。唯有去人間找一個人帶自己進去才行。
在人間的魔族,沈鴻雪想到了在春風樓裏的以柔。
再到春風樓時,已是天明時分。
白日間樓裏沒什麽客人,以柔讓沈鴻雪進了屋子,聽了沈鴻雪說的情況,只是淡淡地說道:“帝尊根本沒有回魔界。”
“帝尊離開之前怕給魔界惹上麻煩徒增傷亡,說會帶着沈仙師去一個別人找不到的地方,一起藏起來。”
澹臺晔一向行事嚣張,要什麽東西都是硬搶,竟然還會有這般畏首畏尾的時候,沈鴻雪有些不敢相信。
“帝尊臨走之前,把魔界大權都交到了玉骨姬大人手中。”以柔說對沈鴻雪說道,“帝尊也許再也不會回來了。”
沈鴻雪問道:“他為何會這樣?!”
以柔看了沈鴻雪一眼,為難地說道道:“有些事帝尊不讓我對你說。總之帝尊已經救出了沈仙師,帝尊說了以後他的事情都不要你管。你什麽也不用為他和沈仙師去做,你就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吧。”
本就知道自己和澹臺晔是殊途之人,哪怕暫且相逢,早晚也有分別之日。但聽到以柔說他“帶着沈仙師去一個別人找不到的地方藏起來”“帝尊也許再也不會回來了”“以後他的事都不要你管”時,沈鴻雪竟覺得喉嚨裏像是梗了什麽。
從未有過這樣難受的感覺,好像有什麽東西堵在了喉嚨裏,想喊出來,卻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
沈鴻雪問道:“他是不是……”
沈鴻雪忽地想起澹臺晔手上密密麻麻的血咒,是了,他的半顆魔心在自己這裏,撐不了很久。
也許是因為知道自己日後護不了魔界,所以他不帶師尊回魔界,只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藏起來,和師尊一起度過最後的時光。
但是只要自己能把這半顆心還給他,他一定能活下去的。
他的今後,還有很長很長。
沈鴻雪站起來,将自己手中的佩劍放在桌上,對以柔說道:“在下有一個不情之請。”
以柔疑惑地看着沈鴻雪道:“請講。”
魔族是慣于啥人吃人的,聽到自己的要求應該不會過于驚訝,更不會下不了手。沈鴻雪看着以柔說道:“魔尊的另外半顆魔心,其實在我身上。請姑娘殺了我,做成什麽丹藥肉湯都行。”
“千萬交給魔尊,請他吃下去。”
以柔驚訝地看着沈鴻雪,一時說不出話來。
沈鴻雪補充道:“請不要讓他知道。”
以柔盯着沈鴻雪,半天沒有說出話來,眼眶卻紅了一圈。
“沈公子,其實帝尊和你做了一樣的選擇。”以柔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請你不要辜負帝尊對你的心意。”
沈鴻雪微微蹙起眉,不敢置信地問道:“你說什麽?!”
以柔看着沈鴻雪,說道:“其實現在,帝尊的整顆魔心都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