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掙紮 “公主舞姿,及你幾分?”……

女孩的鼻尖紅紅的, 杏眸中滿是潮氣,睫毛上和腮上都挂着淚珠,看着既可憐又委屈。

季淮微怔, 而後他收了笑容, 擡手輕拂去謝書腮上的淚珠。潮意似從指尖傳到心裏,他放輕聲音道:“孤沒有要責怪你的意思, 阿書莫哭。”

不安慰還好, 一安慰謝書的眼淚流得更厲害。

季淮的手指還留在她臉側,淚水順勢滑到他指尖,他拭去,卻越拭越多。

淡然神色散去,他微斂眉, 難得神情微慌。

季淮不覺得僅因那麽幾句話, 就讓謝書哭成這樣。他猜想她定是在其它地方,受了什麽委屈。

于是他耐着性子, 溫柔問道:“有人欺負你了?”

謝書下意識搖頭。

大概覺得在謝書這兒問不出什麽答案, 季淮擡頭看向孟若珍,用目光詢問:發生了何事?

孟若珍也有些怔然。謝書方才還好好的,不過和季淮說了兩句話, 就哭了?

哎?不對。孟若珍瞬間想起白日之事, 立刻反應過來,她張嘴就要開口……

“臣妾沒事。”謝書像是背後生了眼睛, 恰好攔住孟若珍之言。

她睜着雙霧蒙蒙的眼睛,看着季淮,聲音細啞:“臣妾沒有被人欺負,只是有些不太舒服。”

謝書情緒來得快,理智恢複得也快。既然打定主意, 接受殿下做出的一切決定,就沒必要再施加為難給他。

于是她垂下雙眸,不欲再談,道:“殿下,我們回去吧。”

季淮看着她的背影,終是擡腳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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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東宮,謝書沐浴後直接睡下。

而後枕邊微動,室內的燭光熄滅,光線暗下。

黑暗中,謝書大睜着雙眼,她背對着季淮,卻能感覺到背後的視線。

她知道,他在看着自己。他一定不解今夜她突然而來的情緒。

謝書其實很想實話。她想說她不喜歡季淮陪着公主,不想讓他看公主跳舞,還有,不想讓他娶公主。

可是不能,因為說這些沒有意義,只會讓他為難。

将近一年,謝書不會感覺不到季淮對她好,她知道殿下對她是有情意的。然因如此,她更不能任性。

恰如孟若珍所言,當今男子大多三妻四妾,更何況是身為太子的季淮。之前孟若珍曾言——季淮是要稱帝的,他的後宮會有許多嫔妃,謝書又算得了什麽?

謝書從不覺得自己算得了什麽,也從沒想過阻止季淮什麽。她說過,若季淮想要,她都能允。

季淮不可能只有她一個,即便現在可以,待他以後登基,就算是為了政治穩定,也得廣納美人。

所以早晚之事,何必阻止。長痛不如短痛,倒不如早早習慣,不然殿下這般溫柔,這般好,若再遲些,她怕會更加難受。

所以今日的情緒不能再有。這般想着,謝書卻攥緊拳頭。

而後,身後忽傳來一聲嘆息,隔着錦被,一雙手落在她的腰間,緊接着背後青年溫熱的胸膛貼來。

她瞬間僵住,身後人将下巴放在她的發頂,清潤的嗓音自上方傳來。

他道:“阿書若不想說,便不說。只莫讓自己受了委屈便好。”

方定的信念、重回的理智在頃刻崩塌。烈焰襲來,熾烈的情感如火山噴發,鋪天蓋地,瞬間壓倒理智。

謝書的身體輕微顫抖起來。她緊緊咬着唇,忽然想要不顧一切地吐露自己所有想法,她想要忘記前世對他的傷害,裝作不知道,自私地将他獨占。

要他別娶公主,以後也別納美人,登基後莫要三宮六院。要他完完全全地屬于自己,只有自己。

謝書自私地想。他沒有前世記憶,他什麽都不知道。

他不知她嫁給他是為給季召做內應,他不知她為季召傳了多次情報,他不知她愚蠢地同季召做了交易,進而害他丢失皇位,害他命喪黃泉……

他不知……

指尖攥緊血肉,窗外一道鷹聲長鳴。

清脆,且刺耳。

謝書的身體停住顫抖,那些自私的念頭,被深深絕望的愧疚壓進谷底,碾成灰燼。

她麻木地閉上雙眼。理智回籠,将即将噴湧的情緒禁锢。

她聽見自己道:“好——”

豐平十年,農歷二月初四,除夕方過,皇帝壽辰便至。

此日,整個京都都在為皇帝賀壽,皇宮內尤其熱鬧。春節時的燈籠未曾取下,處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辰茗殿內金碧輝煌,雕梁畫棟,中央有舞女濃妝豔抹,素手翻飛,絲綢薄帶随動作輕盈舞動,舞動時有琴師奏樂,樂隊鳴笛,絲竹靡靡之樂萦繞着整個殿堂,熱鬧奢靡。

一衆賓客坐于紅木方形桌前。瓊漿佳釀盛于三角琉璃杯中,蔬食瓜果、珍馐美馔置于玉器之內,另有鮮花放于細頸白瓷瓶中,嗅之清香怡人,觀之賞心悅目。

謝書同季淮坐于賓客上席。她低眉垂目,容顏秀美,姿态安然,小口吃着金鼎玉器中的食物。

直到樂聲忽消,殿內安靜下來,她才放下玉箸,有些疑惑地擡起頭。

只見明亮大殿中央的荷花臺上,立着幾個貌美的舞女。

這些舞女穿着青色薄紗衣,露出纖細白嫩的腰肢,以及柔軟修長的手臂。她們環列成個圓形,每一個人都曲着膝,腳尖輕點在地上,做出起舞的手勢。

樂聲驟起,開頭曲調激情澎湃,不禁讓人想起火紅的沙漠。在這樂聲中,圍成弧形的舞女們,互相牽着的手向上一揚,像是要擲出什麽。

她們擲出的是一個婀娜多姿的美人。

那美人身穿芙蓉色舞衣,雪白的腰肢被流蘇遮擋,若隐若現,她的手腕上帶着金環,腳踝上系着小巧精致的金鈴铛,随她的伸手擡足,發出的清脆聲響,恰與樂聲相和。

跳舞的美人,正是西域公主無疑。然之前她都有以面紗覆面,今日卻将整張臉露出。

難以形容那張臉,若非要說,便只能用驚豔來形容。

驚豔到何種程度?到大殿無聲,方交談的人紛紛閉口,甚至連見慣美色的皇帝,也放下玉箸,直直将她盯住。

舞美人更美。謝書忽然明白,季淮那日為何那般專注得視線難移。若是她,美人美如斯,怎肯割舍?

謝書沉默地夾起食物,放入口中。她緩緩咀嚼,未嘗出任何味道。

而後她看向殿中片刻,終鼓起勇氣将目光轉向季淮。

只見季淮靠着椅背,姿态随意,視線散漫地盯着殿中的西域公主。

似在賞她舞姿,似在觀她面容……謝書收回目光,不欲再看。

既已做出決定任他去,便應不再管,任由心中澀意蔓延。只是未等她被絕望與痛意吞噬,就感覺手指被人勾住。

謝書微怔。她的手放在桌案上,不知何時一只修長白皙的大手,放到她手邊上,并順勢一勾,将她的尾指勾入他的指縫間。

謝書擡眸看他。季淮仍舊看着殿中,好似無知無覺。只是那只大手愈發得寸進尺,肆無忌憚。

他緩緩移動,覆在謝書的手背上,将她的整個手握進手心,而後像是揉面一般,摩挲把玩着。

什麽苦痛,澀意,難受通通消失。謝書目視臺下,全身上下所有感官像是都凝在那只、被季淮把玩着的手上。

他的兩指捏了捏她手背上的肉,似在拉面團,他的指尖将她的手指像後勾了勾,似在感受面團筋不筋道……

而後他沿着謝書的中指,慢悠悠地描繪了一圈又一圈。

謝書感覺自己手麻了,腦子也麻了。她都塊忘了自己在哪兒,遑論其他。

正懵然着,季淮忽側身前來,臉與謝書挨得極近,卻沒看她。

“阿書說……”他終于側過面來,黑眸若綴星光,細碎溫柔:“這公主的舞姿,同你相比如何?及得了你幾分?”

“哎?”謝書沒反應過來。

季淮眸色不變,正專注地盯着她,好看的黑眸裏全是她的身影。

昨日,封一來向季淮請罪,言他有件事忘記向季淮禀報。

季淮起初未在意,直到聽封一道:“當在清尹閣那日,屬下曾見到了娘娘。”

季淮坐直,問:“何時?”

“就在西域公主登臺練舞之上,娘娘同孟姑娘曾出現在請尹閣內,片刻後離去。”

腦海中隐有亮光一閃,季淮的眸色漸深。他想起那夜謝書的淚水,恍惚間意會到什麽。

直到此刻,在這兒辰茗殿之內,他的阿書在見到公主那刻,以及看到自己凝視公主時,眸中不自覺浮現的失落之色,讓季淮終于确定了她的想法。

于是他問她:“公主舞姿,及你幾分?”

謝書不言,像是沒回過神來。季淮複又笑道:“孤曾在清尹樓聽見,阿書之舞藝,世間卓絕,見之難忘。孤當時見公主舞姿時,便在想若阿書跳起舞來,該是何種模樣?”

說着,季淮唇角弧度加大,俊美容顏愈發容色奪目,他問道:“不知孤可有榮幸一觀?”

謝書的确在清尹閣習過舞,但她沒想到季淮會知曉此事。說起舞蹈,謝書已許久未跳,她不知道自己的水平與公主相比如何。

然看季淮的意思,對她評價頗高,似懷有極大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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