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偏愛 “現在孤能知道,在落雲樓那日,……
謝書正想回話時, 忽明白季淮真正想表達的意思。他問公主舞藝比得了她幾分,言下之意他相信謝書的舞技定是勝過公主,即便他未曾親眼見過。
明目張膽的偏愛與信任, 總是讓人覺得窩心。以及他說在看公主時, 想起的卻是自己……
謝書瞬間挺直腰背,她反應過來, 季淮在向她解釋, 那是否說明他已知曉自己曾去過清尹閣,也許也知道……她閉了閉目。被人将心思猜透,除卻不自在外更多的是羞窘。
季淮在問完話後,就将身子靠了回來,然仍是握住謝書的手, 感覺到手心中的小手, 其指尖輕蜷一下。他眸中溢出笑意,猜到她明白過來。
謝書的确知道自己誤會了季淮, 并從中再挖出一層意思——他不喜歡公主, 對公主無意,應也未打算娶公主。
想清楚這點,謝書心中的枷鎖忽地消失。她暗自想着, 若季淮喜歡公主, 她不會阻攔,然他不喜歡, 她是不是就能争一争呢?
那日落雲樓的姑娘說過,适時的主動,會帶來意想不到的效果。她無須時時守禮,要懂得利用自己的優勢,讓人因她心動, 為她心軟。
她的優勢…謝書想了想,覺得只要除了面容,約莫就只有這些才藝了。
于是,謝書彎起唇,她被握住的手指,輕點了下季淮的手心,在他的視線轉來時,她笑容燦爛,聲音溫軟:“殿下,除了父親與兄長,臣妾願意跳給他看的,便只有殿下您了。”
“沒有誰比您更有這個榮幸……”她頓了頓,輕搖了下頭:“不,這是臣妾的榮幸。”
在季淮溫柔漆黑的目光下,她最後補充:“臣妾願意。只是請給臣妾一些時間,臣妾想為殿下跳一支最好的舞。”
季淮眼中有淡淡的訝異,但更多的還是笑意,他捏了捏謝書的指骨,而後放開,勾唇道:“好,孤等着——”
謝書再腼腆一笑,而後轉過頭看向殿中起舞的公主,心情與初時大不相同。
然這好心情未持續多久,因她在轉眸時,竟見到許久未見的季召。
季召身穿玄色衣袍,靜坐在席間。他的面容冷峻,氣質本就陰冷,此時比以往更冷硬幾分,眉宇間都是散不開的郁氣。
似有所感,他擡眸,與謝書目光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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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書沒有收回視線。她想起不久前他散出的那個謠言,緩緩将目光落到他空蕩蕩的左袖口上。
季召似是察覺到,謝書眼尖地看到他放在桌案上攥緊的手指,以及愈發陰沉的神色。
若是沒有那個流言,謝書也許還會繼續裝下去,裝作喜歡他,裝作順從,避免打草驚蛇。
然流言過後,季召的無恥實在讓她惡心。某天夜裏,她想起前世發生的一切,再憶及今生與季召的虛與委蛇,忽然不知,再繼續與他做戲有何意義?
前世是她蠢,輕信于人,将一手好牌打爛,然今世再蠢,也不會蠢過前世。
謝書覺得自己一開始就錯了,因前世之事,她潛意識裏對季召心生陰影,覺得他是季淮稱帝之路,是自己人生路上的勁敵。
以為他很強大,故恨意間夾雜懼怕,然秋獵之時,那般容易讓他廢了只胳膊,不管是否有運氣之故,都足以說明季召沒有她想象那麽厲害。
莫說季召現在已經對她有所懷疑,即便沒有,驚了這“蛇”又如何,她怎需怕他?
她的父親是赫赫有名的骠騎大将軍,外祖父曾是太子的太傅,而她嫁的夫君恰是當朝太子,并且她重生而來,所知必然多于前世。
思緒在一瞬間豁然開朗。謝書不想再與季召做戲了,她不想再委屈自己,去理會那般無恥惡心之人。
于是她笑盯着季召袖口,餘光瞥見他右手背暴起的青筋,笑容愈發燦爛。
終于她盯夠了,轉眸公主也已下了場。謝書繼續吃着桌案上的食物,許是因為心情轉好,一不留神就吃多了。
她輕揉了下腹部,估摸着宴會還有會兒才結束,便側身對着季淮輕聲道:“殿下,臣妾想出去消消食。”
季淮瞥了眼她微鼓的小肚子,了然笑道:“吃撐了?”
謝書略微不好意思地點頭。
季淮盯着她,眉眼帶笑,也沒說行不行,而後擡手揉了下她的肚子。
在謝書羞且驚的目光中,他神态自若,道:“去吧,出去後像這般自己揉一揉。”
謝書連連點頭,在他将手拿開後,紅着耳根從後殿出去。
來到殿外,冷風将面上的熱度吹散。謝書立在廊檐下,下意識輕揉腹部,而後她走下臺階,身後卻突然傳來腳步聲。
“阿書——”那聲音很沉,隐隐有點冷。
謝書怔住,轉身看到向她靠近的季召。她神色不變,随口道:“王爺怎出來了?”
“找你。”季召立在她面前,目光很沉。
方在大殿上,只是隐覺得他的氣質比往常陰郁,此刻才真正感受到。
“怎不叫我阿召了?”他上前一步,逼得謝書向後退去:“上次你不是還很心疼地喚我阿召?”
既然決定不再與他做戲,謝書的聲音也冷下來:“宮廷之內,你我身份有別,請王爺自重。”
“呵——”季召冷冷嗤笑一聲:“身份有別?你之前纏着我的時候,還有上次半夜來看我時,怎不覺得身份有別?”
“我看你是……”說着,季召的面上有了怒意,他微眯起眼,轉了話語:“你這是背叛我了?”
他又逼近一步:“喜歡上季淮了?所以同他謀害我?”他指着空蕩的袖口道:“我這般可有娘娘的功勞?”
謀害他?謝書被他的無恥給氣笑了。她拉開與季召的距離,道:“與殿下和本宮何幹?王爺難道不是自食惡果?”
顯然沒料到她會回答得這般直接,季召愣在原地,沒再上前,過了片刻才陰沉道:“娘娘終于不裝了。”
不裝了!謝書越看他,越覺得惡心。而且聽這話,她已經敗露,也就更沒有再裝的必要。
于是謝書看着他的目光中,情緒毫不掩飾。
被她眸中如此巨大的厭惡和憎恨驚住,莫名地,季召心裏有一抽,似有什麽早已無形消失,再難尋回。
他忽略心底湧上的古怪情緒,狠狠擰緊眉頭,沉聲問:“謝書,本王自問未曾傷害你。你何至于憎惡本王至此?”
說完大步向前,眼底一片猩紅:“你主動糾纏本王四年,我明明答應成事後會娶你,你為何要背叛我?”
他擡手緊緊攥住左袖口,而後飛快地握住謝書手腕,強迫她觸上自己的斷臂:“因為季淮嗎?他許了你什麽條件?”
季召按住謝書掙紮的手,一字一句道:“害我變成這樣,你不愧疚嗎?”
謝書的氣得渾身都在顫抖,可他力氣太大,完全掙脫不開。于是她放棄掙紮,望進他的眼睛:“本宮只恨你還活着。”
季召力道下意識減輕,而後将她的腕骨攥得更緊,眼底也愈發猩紅可怖。他狠狠咬牙道:“謝書,你很好——”
謝書的手腕被攥得生疼,她輕皺了眉,道:“放手。”
“放手。”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謝書轉眸看去,看見了季淮。
季召轉眸,手上的力道松下。謝書順勢掙脫,跑到季淮身邊,側眸小心打量他的神色。
季淮神情看不出什麽異樣,他走到季召面前,勾唇的弧度很淡:“安王傷勢恢複得可好?”
随即他瞥了眼季召的左袖口,自答:“應該還不錯,可惜……”可惜什麽,他頓住,話有餘音。
季召聽出來,神色愈發陰沉得吓人。
季淮若不覺,看眼季召的右手,繼續對他溫和笑道:“莫難過,一只手雖說不太方便,但到底比沒有要好。”
他再從季召左袖口掃到右手,最後直接轉身,朝謝書走回,帶着笑意的聲音散在空氣中:“好好保護你另一只手,莫再斷了。”
季召看不見季淮的神情,謝書卻将自家殿下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他雖勾着唇,眸色卻是冷的,直到走到她面前,神色才回暖。
“殿……”她頓住。
季淮垂眸拉過她的手腕,而後手指輕撫過她微紅的肌膚。
謝書不自覺一縮。
季淮擡眸,溫聲問:“疼?”
謝書搖頭:“不疼。”就是被摸得有點癢。
“嗯。”季淮點頭,聲音愈發溫和:“待會兒回東宮擦點藥。”
待會兒可能就好了,謝書心道,卻是彎唇颔首。
“宴會還未結束,再進去呆會兒。”季淮說着,避過她微紅的手腕,拉她進了內殿。
夜色中,季召站在原地,看着兩人消失的身影,眸中滿是陰霾。
宴會結束後,謝書與季淮從辰茗殿出來,迎面換回常服的西域公主,領着身邊侍女,向這邊來。
她徑直來到季淮面前,而後躬身行了個大梁的禮節,開口聲音如玉珠落銀盤:“多謝殿下這些時日的幫助。”
謝書站在季淮身邊,心裏在開始冒酸泡泡。
季淮若有若無地看了謝書一眼,而後轉眸對公主笑道:“娘娘不必客氣。”
娘娘?謝書抓住重點,疑惑偏頭。
沒有替她解釋,她繼續滿頭霧水地看那兩人客氣地說着話。而後終于說完,公主将目光挪向她,并對她彎唇一笑。
謝書下意識回她一笑。
兩人莫名其妙地相視笑完,公主側身看向身後侍女。
侍女上前,謝書這才見到她懷裏藍眼睛的貓兒,比那日那只要小些,像是那只的縮小版。
公主解釋道:“這是蘭拉的孩子。”
蘭拉,那只藍眼睛的大白貓。
謝書還是困惑,卻又隐約意識到什麽,接着便聽公主道:“此次獻舞成功,多虧殿下帶我去了解京都舞風,再次謝過殿下。作為回報,請收下這只貓兒。”
公主看向謝書,繼續道:“之前殿下對我說,他的夫人很喜歡我那貓兒,只是蘭拉伴我多年……若太子妃不嫌棄,請收下它的孩子。”
侍女将貓兒遞出。
謝書接過那軟乎乎的一團,垂眸看見它圓溜溜的眼睛,再聽它軟軟地“喵”了聲,她整個人都有些暈乎乎地。
好可愛啊,這小貓。
公主走後,謝書開口:“殿下……”
“喜歡嗎?”季淮打斷道,而後走到她面前,手指輕點了下她懷中貓兒的腦袋,再笑言:“公主想在壽宴為父皇獻舞,所以孤帶她去了清尹閣,看來她練得很成功。”
“所以公主……不,”季淮改口:“該喚她麗妃娘娘,方才你不在,父皇親封的,現在從名義上她也算我們的母妃。”
大概是想到這位母妃與自己年紀相仿,他輕笑了下,當再看向謝書時,那笑容便帶了些調侃意味:“現在孤能知道,在落雲樓那日,阿書因何落淚嗎?”
謝書的臉刷一下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