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才出虎穴
葉朝朝握着銀針的手有些抖,渾身僵硬着幾乎動彈不得,齊睿的頭倒在她肩上的一瞬,她險些尖叫了出來。
她從小用暗器,通藥毒,這是她所有本事裏學得最好的兩樣,可即便如此,她卻從沒親手放倒過任何一個人。
紮在齊睿身上的銀針,是前一天夜裏,她從程木臺那裏悄悄順走的,她知道二師兄有這樣的習慣,身上通常會藏幾枚淬了毒的暗器,毒不是致命的毒,青雲派絕不許弟子用那樣陰損的東西,所以針上的藥,只是讓人昏睡不醒那種。
只是,葉朝朝去偷來放在身邊時,也并沒想過一定會派上用場,更沒想過,最後會用在齊睿身上。
齊睿一動不動地靠在她身上,看似那樣羸弱的身子卻似有千般的沉,葉朝朝屏息凝神,卻聽不見他的呼吸聲,她一下子慌了,難道二師兄變了習慣,如今逃亡在外,萬事兇險,所以銀針上淬的毒,已經……
葉朝朝不敢再想,趕緊把齊睿放平下來,顫抖着手,搭上了他的脈,良久才是松開了緊蹙着的眉,擡手抹了一把額頭的汗,還好,他真的只是昏了,二師兄多年的習慣并沒改過……
齊睿喝了酒,酒促着藥效發作的格外快,這會兒他已經沉沉地睡死過去,再沒了丁點感覺,葉朝朝趴在一邊,看着齊睿安逸的睡容,飛快地想着她接下來該怎麽辦。
齊睿來跟她說這些,顯然跟府裏的人早有了交代,那她再想大模大樣地出去,恐不是易事。還是翻牆走?就不知這間屋子,她是不是能輕易出去。
葉朝朝輕手輕腳地下了床,赤着腳挪到了窗前,隐在暗影裏往外窺去。
很好……果然是戒備森嚴,原本清靜的院落裏,這時幾步之遠就站着一個侍衛。葉朝朝自忖輕功雖然了得,但是這麽多人要一起上,她那點兒本事,怕也沒法脫身。
她來回在屋裏踱着步,心潮翻湧着,萬分焦急,低頭間,看見床頭放着的杌子,一時間想出個歪主意,她飛速回到床裏,三下五除二地扒了齊睿的衣裳,套在了自己身上,又把發散開,抓出幾分淩亂,披散在肩上。
低頭拿起那個杌子,用力掰掉了杌子的腿,撕了床單纏裹好,把杌子腿兒結結實實地綁在了腳下。她站起來走了幾步,雖跟常人走路有異,卻也尚算穩妥,她小時跟着師兄們玩,見到街頭藝人踩高跷,覺得有趣,便是學過一陣,好在有那時的底子,這半尺長的杌子腿兒,便也就不在話下。
長袍子遮住了腳下的玄機,葉朝朝起身到鏡子前,從發絲的縫隙裏對着鏡子裏的自己端看了會兒,還好,此時是夜裏,她這副打扮,這種身形,倒也不會太讓人生疑。
她梗了嗓子,壓低聲音說了聲,“本王……”聲音出來有些古怪,她不太滿意,咳了咳,她便又重新壓低了調門開口,練習了幾次,聽起來倒有幾分像是黯啞的男聲了。
全都收拾好,她拿了一邊的薄被去給齊睿蓋上,被子要遮住眉眼的那一刻,她卻忽然覺得眼窩發熱,淚,猝不及防地便是滾了下來。
怎麽就走到了這樣的地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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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此時此刻明确地知道,她是喜歡他的,換個情景,換個時間,她願意沒心沒肺地跟着他,不去想他到底對自己的喜歡,是只像喜歡逗弄個小玩意那樣圖個有趣,還是真的如他所說的這麽情深意重。
她從小的世界太簡單,簡單到只有爹娘和師兄弟,她心中的喜歡也很單純,便從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會讓人覺得心都會隐隐的疼。
他這麽好看,讓她第一眼看見,就挪不動眼珠,又這麽體貼,讓她在最落魄無依的時候,也沒覺得孤單,他說的話那麽的動聽,即便都是假的,她也甘心給他騙。如果可以,她真的想什麽也不管地留在他身邊,哪怕就是當他的小丫頭也好,一輩子地陪着他,看着他心裏就甜。
但是怎麽能夠呢?爹娘還等着她去救,師兄們還在擔心着她。而他是要做皇帝的人,可她又怎麽做得了皇後?
不敢再多停,不能再多留,葉朝朝有些發狠似的,把臉上所有的淚,揉在了齊睿的裏衣上。猝然轉身。
她站起來走到門口,推開大門前,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便是毫不猶豫地,邁着大步,便晃悠着往外邁去。
她趔趄着,裝做喝多了酒,立即有侍衛上來扶她,她遠遠地,不落痕跡地躲開,甕聲道:“去把門給本王鎖上,看好了裏邊的人,沒本王的命令,誰也不許進去。”
她才哭過,還帶着些許鼻音,但是配合着齊睿衣服上原本就漫着的酒氣,和她跌跌撞撞的步伐,沒人覺出她的聲音不對。只恭恭敬敬退到了一邊,有人當真拿了鎖,咔噠一聲鎖上大門。
那一聲像敲在葉朝朝的心尖上,微微地顫了下,她回頭從遮了滿臉的發絲中,又遙遙看了眼那屋的昏黃燈光,一咬唇,扭頭疾走。
一路上有下人要扶她,都被她拂袖甩開,眼看就到了大門口,她心裏有着一種解脫的熱切,卻又黏黏地附着些難言的不舍。
門房老遠見“齊睿”一人,晃晃悠悠地走過來,從屋裏迎出來,小心問道:“郡王您這麽晚一個人出去?喊侍衛跟着您?”
葉朝朝別着頭,冷哼一聲,咬牙道:“誰敢跟着本王,本王就要誰好看!”
門房不敢多話,縮着脖子有些迷惑地看着眼前的人,隐隐總覺得哪裏不對,卻又說不上,好像睿郡王一向從沒這樣疾言厲色過吧?空氣裏彌着一點酒香,看郡王的樣子好像是喝多了酒,這也是很少見的事。
不過自從有個叫葉朝朝的姑娘到了他們郡王府,這樣少見的事,似乎也就不足為奇了,幾時見過郡王爺為了一個女人這麽上心,前幾日那女人丢了,郡王竟是急的大病一場。
聽說晚膳就郡王跟葉姑娘兩個人用的,那眼下看,郡王這副模樣約莫是倆人鬧了別扭,心裏不痛快。
門房心裏嘆了聲,這谪仙般的郡王,遇到個女人竟也會是這般模樣麽?原是跟他們這些男人倒也沒什麽不同,跟婆娘口角了不痛快,也會借酒澆愁,也會大半夜一個人去街上晃蕩。
郡王心情不好,他不敢去觸他黴頭,想了想,看着“齊睿”的背影越走越遠,還是安生地回了門房裏繼續呆着。
這是郡王府,郡王說了算,清源這地方太平安逸,郡王就算一個人逛蕩會兒,也不會出什麽事的,門房緩緩合上了大門,回屋吹了燈,便也不再想這事。
葉朝朝心如擂鼓,餘光掃見郡王府的大門合上,擡腿便狂奔了起來,才是在一轉角處稍微一頓,準備把鞋底的東西卸下來,忽然背後有人一個勾喉,鎖着她的脖子就往後拉。葉朝朝跑得慌不擇路,完全沒想到身後會有人,被人這麽一鉗制住,竟是除了揮舞手臂,哪裏也動彈不得了。
那人拖着她走過半條街,在一個弄堂的死角裏終于停了下來,聲音淩厲道:“我問你,葉朝朝是不是在郡王府?”
葉朝朝正在手舞足蹈地踢打着,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眼淚差點掉下來,啞着嗓子哭了句,“二師兄,我就是朝朝啊!”
程木臺的腕子明顯一松,伸手擰過來葉朝朝,分開她臉上的發,滿面驚詫地從上到下打量着,愕然道:“朝朝,你這是什麽鬼樣子?你……怎麽這麽高了?”
葉朝朝擡腳得意地亮了下鞋底綁着的杌子腿兒,一邊貓了腰趕緊去扯腳上綁着的布條,一邊問道:“二師兄,您怎麽知道我在郡王府?”
程木臺還有點兒呆愣,他守在郡王府門口多半天,以往跟朝朝約好見面的地方也見不到人呢,給她特別留了要見面的暗示也等不到動靜。想潛進去找她,一向守衛松懈的郡王府,這一天卻是四周裏守得森嚴,他便更加确信葉朝朝該是在王府裏,所以才多加了戒備。
他守在門口,見到府裏終于出來了人,便是上前抓了來問,哪知道這一抓,竟是瞎貓蹦上死耗子,抓了葉朝朝本人來。
他心裏又急又氣,可是這地放轉兩個彎就是郡王府,再氣惱,也不是能收拾葉朝朝的地方,看她終于把腳底上綁着的勞什子扔到一邊,便把她往手臂底下一夾,墊步擰腰便蹿上了房檐,一路施展輕功發力狂奔,葉朝朝被他夾着不舒服,掙了掙道:“師兄,我輕功不比你差,你讓我自己走啊。”
程木臺掐着她的手臂更用力,完全不理她的話,只哼了聲,“誰知道你是不是又要溜?”
葉朝朝也沒轍,只好被他帶着這麽跑,一路到了林中,眼看就要到落腳的農舍處,小七從裏邊斜刺裏沖出來,一眼看見程木臺和葉朝朝,扯開嗓門就嚷,“師兄師姐,快走,有人要抓咱們!”
程木臺腳下一頓,再要扭身,眼看小七被幾個黑衣人制住,他又有些遲疑,手底下略一松,葉朝朝便是趕緊站開在他身邊,拉了架勢貼上他的背問:“師兄,怎麽着?開打搶人?”
程木臺低聲道:“你比鬥的功夫不行,在旁邊看着,我拉過小七,你帶着他咱們一起跑。等下左邊那三人處,看着稍弱,就從那突出去,我先放針放倒了他們。”
“好!”葉朝朝點頭,可回首看見程木臺把手探進懷裏,忽地醒過神來,一下子頭如鬥大,無措地拉了程木臺下,嗫嚅道:“師兄,別找了……你的針我偷走用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