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聖心難測
被迫着仰起頭,葉朝朝不得不和那雙同齊睿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對視着,這一刻看着齊赫,沒法不想到齊睿,于是,她便再沒這樣後悔起自己逃出郡王府的行為,此時此刻,她寧願被齊睿拘着,騙着,也不願如此被皇上逼迫着。
齊赫看着葉朝朝,眼中有一種讓人讀不懂的情緒,是清冷,卻又不全然是寒意,銳利之外,仿佛還埋着些脆弱……
可葉朝朝此刻沒有多餘的精力,去分析眼前這位帝王的想法,只覺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仿佛扼住了她的呼吸,原是亂跳如擂鼓的心,在這一刻驟然就停了擺,咚的一聲,便沉了下去。
他們兄弟的面容那樣相似,可是仔細看去,齊赫臉上的每一寸線條,都比齊睿來的更硬朗、淩厲,無端的便讓人望而生畏,不像齊睿,那總是有着絲佻達笑意的臉,讓人第一眼看見,心裏就能生出親近……
這會兒,葉朝朝懷念着齊睿,鼻子狠狠地發酸,幾乎要忍不住落淚,然後她卻躲無可躲,在齊赫的逼視下,淚都被吓了回去,感覺到一種生平從沒有過的恐懼,雙腿發顫,幾乎要不自禁地癱軟下去。
“阿睿他……”齊赫蹙了下眉頭,似乎不忍見葉朝朝瑟瑟的樣子,視線微微別了開,才繼續道:“他的身子是不是已經好……”
葉朝朝像等着處決刑法的人犯,驚懼地聽着齊赫緩緩吐出的每一個字眼,動也不敢動動一下。
可齊赫說到一半,卻嘬了下唇,猛地打住了話頭,眼神望着大門口,愣了足有半盅茶的功夫,才又突地轉回頭來,緊緊盯住葉朝朝的眼睛,問道:“朕想問的是,葉朝朝,你對阿睿到底是不是真心?”
葉朝朝一怔,沒想到齊赫踯躅半天,卻是問出這樣一個問題,她腦仁發僵,猶有些愣愣地回不過神。
齊赫問出這句話之後,自己似乎大大的松了口氣,原是擰着的眉心一松,帶着種仿佛驟然解脫的笑容,長長籲了口氣,才又好脾氣地對着葉朝朝重複道:“你沒聽清朕的問話麽?朕在問你,你對阿睿是不是真心?”
葉朝朝艱難地吞了口口水,有些困惑地看着齊赫,他說他就問一個問題,要她如實回答,不許說謊,那……這就是他要問的,那個唯一的問題麽?
雖然這個問題答起來似乎也并不簡單,但是比起她之前腦子裏瞬間滑過的那些要命的事,此時那種小姑娘面對如此問題的羞澀又算得了什麽。
她幾乎是怕齊赫反悔的,在意識到齊赫是在很認真地問她這話,并且在等着她的答案時,立即飛快的,毫不腼腆地答道:“是,我……我對郡王是真心的。”
齊赫聞言笑了,這一刻他笑着的臉,跟齊睿顯得更加相像。葉朝朝有一剎那失神,一時間總算找回了幾乎要停滞的心跳。
他放下了托着葉朝朝下颌的手,踱開了幾步,再開口,聲音一下子柔軟了許多,“葉朝朝,阿睿待你也是真心的,朕看得出……”
才從才剛的讓人窒息的驚懼和無措中解脫出來,葉朝朝的腦子此時已經一片空白,聽見齊赫的話,木呆呆得,沒有任何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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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赫有些無奈地撫了撫額,“是朕吓到你了吧?對不住了……你……坐,坐下跟朕說話。”
葉朝朝雙腿依舊是有些無力,聽見齊赫讓她坐,如蒙大赦般,半蹭到一邊的椅子上,一屁股就坐了下去,也忘了謝恩,坐在椅子裏便撫着心口,呼呼地喘着大氣。
齊赫就這麽看着葉朝朝,并不出聲,眯着眼,似乎在回憶着什麽。
葉朝朝喘勻了氣兒,有點兒惴惴地擡頭再去看他時,他才又緩緩開口道:“阿睿命苦,十二歲那一年,襄王叔叔跟嬸嬸遇害,連同他才七歲的弟弟,都在同一天離他而去。他從小身子就不好,知道這噩耗之後,足足昏迷了三天兩夜,當時朕幾乎以為他也要不行了。可是好歹是熬了過去,朕才是替他高興的時候,無意聽見太醫來跟朕的父皇回禀時說,阿睿原本底子就虛,是生下來便有的不足之症,此症雖無法徹底痊愈,但也未必一定有性命之憂,可那次大殇之後,卻再又損了心脈,便是活下來,恐也很難活到成年……”
齊赫看着葉朝朝,眼神卻又好似落在了什麽未知的地方,面上有種凄哀的神色,“父皇在的時候,讓太醫院所有的太醫,都去研究怎麽去給阿睿醫病,可卻一直無果,而朕登基後更是遍尋天下名醫為他治療,但是,數年來,最好的大夫,帶來最好的消息,也僅僅是,輔以藥物,平順心情的話,他……大約是能活到而立之年的。
朕最初知道這個消息時,阿睿還未及弱冠,求醫問藥上,再沒了別的出路,那時,朕就一門心思想着一定要給他讨房媳婦,給襄王叔與他續上香火,在他……不行以前……”
可他就是不要,找盡了千般的理由推拒,弄得朕也沒了丁點兒的法子。又怕管得太多,惹他不快,讓病又嚴重起來,所以,朕最後便只好萬事由着他。他病時就讓他好好養着,稍微好一點兒,他想到處游走,朕就随他到處去。
只是,朕還是忍不住,使過些小把戲,知道他到了哪裏,就在他落腳的地方附近,總是讓人特別挑選些美人安置下來,然後制造他們邂逅,讓他們能熟悉,希望他能在有生之年遇到個鐘情的姑娘,哪怕不僅僅是為了延續香火,也不能讓他這樣來人世走一遭,伶仃而來,孑然而去。
但是阿睿卻誰也沒看上,朕變着心思挑着不同樣的姑娘,但沒一個入了他的眼,更別說入了他的心。”
齊赫說到這,看着葉朝朝,忽然笑了起來,“不過,現在想來,也許冥冥中,他卻是在等你呢……畢竟,那時恐是你還太小,并沒到婚配的年齡……”
葉朝朝舔了舔唇,有點兒不自在地笑了下,在齊赫的敘述下,心裏有些哽哽的澀,這些事,有的齊睿曾經跟她說起過,有的是以前在坊間聽到的,也有的,是第一次從齊赫嘴裏聽到。
她忍不住想,雖然,此時齊睿大約是已經痊愈了,但,那時,他卻是實實在在地病着吧。
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兒,父母雙亡,無依無靠,被無休止的病痛折磨,又知道了自己也是要不久于人世的時候,他曾有過怎樣的絕望和痛苦?
“葉朝朝!”齊赫喊着葉朝朝的名字,讓她激靈了下,趕緊擡起頭,眼見齊赫再次肅起來的面容,心裏驟然一慌,只怕是他又想起了要問什麽,她簌簌然望着他,一動也不敢動,他卻只是忽然站起身,俯視着葉朝朝,異常莊重道:“從今往後,朕把阿睿交給你了,無論他是不是能好起來,也無論他做了什麽事,朕要你永遠陪在他身邊,不離不棄,永遠不許負他。”
葉朝朝嗓子眼發緊地看着齊赫,一時間有些讷讷不成言。齊赫見她不吱聲,擰起眉頭,厲聲道:“葉朝朝,這是朕的聖旨,難道你想抗旨麽?”
葉朝朝一驚,趕緊搖頭,慌張地跪了下去,語無倫次道:“我……我知道了,草民領旨……”
“嗯,那就好……”齊赫點頭,“好了,勞頓一路,你也累了,就先在這安置吧,朕找人給你們安排好住處……”
說完他轉身要走,走了半步,卻又忽地扭頭道:“葉大俠的事,朕這就去想辦法,你不用挂心,朕向你保證,在你跟阿睿大婚的那天,一定要讓你爹娘能親自來喝他們這女婿敬的酒。”
葉朝朝跪在地上,頭貼着冰冷的地面,聽着屋內的腳步聲漸漸走遠,才敢擡起頭來,看見屋裏确實沒了別人,整個人才是一下子脫了力,軟綿綿地坐在了地上。
她長出着氣,心裏有種十分不真實的感覺,這就完了?
前邊如此費盡周折的事,到了最後,卻是如此簡單收場麽?
皇上沒問一點兒關于齊睿的事,甚至沒問一點兒關于玉飾和寶藏的事,只要她保證對齊睿一心一意,不許辜負,然後便許了她去救她爹娘,這太離奇了吧?
“朝朝……”她趴在地上發着呆,忽然有人上來一把架起了她,語氣慌張道:“怎麽了朝朝?皇上說了什麽?他要那玉飾麽?你跟他說了,這事只有師父師娘知道麽?皇上不肯救師父師娘麽?”
“二師兄……”看見程木臺,葉朝朝終于找到了點兒實實在在的感覺,忍不住抓着他的手,上下搖晃着,忽地咧嘴樂道:“皇上說去救爹娘呢,皇上答應了去救我爹娘了。”
程木臺聞言一喜,一把抱起葉朝朝,轉了幾個大圈,才又把她放在地上道:“那皇上沒問起那玉飾的事,我适才還想着,那東西在大師兄手裏,你一時拿不出,皇上會不會震怒呢?那皇上怎麽說,是不是得讓師兄把東西先給了他?”
說到這,程木臺臉上不禁又現出一絲憂色,“朝朝……皇上不會是唬着大師兄來自投羅網吧?”
葉朝朝傻兮兮地笑,一個勁兒地搖腦袋,“沒,皇上壓根就沒問那事,一句都沒提什麽玉飾,什麽寶藏,就只說,他保證能救出爹娘。”
“啊?”程木臺也有些傻了,“你是說皇上費這麽大勁兒,抓了這麽多人,根本不是要知道寶藏的事?那他要做什麽?他救師父師娘,就沒提什麽條件?”
葉朝朝怔了下,眨了眨眼,自己也有點兒不确信地回道:“也不是沒提條件,我覺得也算是提了個條件,可我覺得又不算什麽條件。”
程木臺發急,“朝朝,你說什麽繞口令呢?皇上到底提了什麽?”
“他要我嫁給睿郡王,然後一輩子對他好,不離不棄,永不辜負……”葉朝朝有點兒別扭地一字一句想着齊赫的話,對程木臺說道。
程木臺愣怔,脫口道:“皇上吃錯藥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