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欺君之罪

“老朽江鐘誠,世宗時,曾有幸與白老将軍同朝為官……那時老将軍還是壯年,老朽……也還年富力強……”江鐘誠說着,一時眼神有些悠遠地望向了不知名的地方,語氣中頗多感慨。

葉朝朝怔了下,江鐘誠,這個名字她聽齊睿才說起過,雖然那時與他說那些話,主要是想分散他的注意力,好讓自己能在他不察覺時下手,但,斷續着到底還是記住了他說的東西。

比如賀相跟自己外祖當年是力勸襄王亮出遺诏,奪回帝位的,而,這個叫江鐘誠的,卻是當年輔佐英宗矯诏篡位之人。

葉朝朝眯了眼睛,打量着眼前須發皆已花白,一身尊貴,卻滿面和善的老者,腦子裏瞬間卻只蹦出一個詞,“壞人”。

沒錯,他就是壞人,是葉朝朝眼裏的大奸大惡之人,因為,是他幫着英宗皇帝矯诏篡位,奪走了本屬于襄王的龍椅,是他讓齊睿年少喪父,多年來生活在仇恨的陰影裏,到如今只想着報父仇,奪龍椅,也是他跟英宗當年的所作所為,才間接導致了他們青雲派如今這場災難。讓爹娘至今被人囚禁,師兄們下落不明,自己又受制于人……

葉朝朝看着他,越想,越是恨得咬牙切齒,冷哼了聲,便是狠狠地瞪向了江鐘誠。

江鐘誠不解為何幾句話間,這個小姑娘眼裏忽然就竄起這麽仇恨的光芒,但是原想攀些交情,卻是得了這麽一張冷臉,讓他頗覺有些面子上挂不住,便是掩飾地輕咳了一聲,才又轉回身對着程木臺道:“少俠稍安勿躁,皇上聽說葉姑娘來了,要親自過來,還是等皇上來了之後,親口問話,老朽就別越俎代庖了。”

程木臺一驚,他想到如今帶他們來的人,許是朝廷的人,卻沒想到皇上本人會親自出馬,他心中一時喜憂參半,喜的是,皇上若是下令去救他師父師娘,這事便是十拿九穩,而且,他們也省去了夾在中間的為難。畢竟那東西若是給了南人,換回師父師娘,如果最後導致了南人入侵中原,那将是他們所有人承擔不起的結果。

可憂的是,皇上是這普天之下權力最大的人,他若是發了話要做什麽,便再沒轉圜的餘地,他若是要走葉朝朝的玉飾,卻又不去救師父師娘,于他們來說,就是再沒丁點兒的奈何。

他忐忑地去看葉朝朝,不知道葉朝朝心裏對這些是不是有數,又能不能說服皇上相信,只有救出師父師娘,才能得到他要的東西。

可葉朝朝卻沒意識到程木臺的注視,猶自氣鼓鼓地看着江鐘誠。

大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程木臺回過神來時,眼前已經是一道明黃色一閃,因不是在宮裏,齊赫也沒使人唱諾,便已擡步進了屋。

江鐘誠當即跪倒磕頭,遲了一步,程木臺連忙也是一拉葉朝朝跪了下去。

齊赫一進屋,目光便定定盯在葉朝朝身上,然後猛地吸了口氣,這會兒眼見眼前跪倒的三人,也忘了喊起,竟是過去一把就拉起葉朝朝,難以置信道:“真的是你?你就是白老将軍的外孫女?”

葉朝朝被齊赫擰了手臂站起來,疼的嘶了口氣,才嗫嚅道:“皇上,是草民,您還記得草民……”

齊赫這才覺出自己的失态,松了手,退開一步,喊起了江鐘誠跟程木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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忖了下,他目光掃過江鐘誠,淡淡道:“江大人受累帶程少俠隔壁稍事休息,朕有話要單獨問葉姑娘。”

程木臺有些憂心地看了看葉朝朝,腳下遲疑,卻又不敢不走,只得跟這江鐘誠一步三回頭地出了屋。

屋裏一下子剩下葉朝朝跟齊赫兩個人,齊赫看着葉朝朝,眼神愈發複雜了起來,而葉朝朝也不懂宮裏那些規矩,不知不能與皇上對視,便只是愣愣地看着齊赫。兩人大眼瞪小眼地發呆,屋裏的氣氛一時詭異莫測。

齊赫心中萬分複雜,一時間不知怎麽開口,可葉朝朝此時卻只是簡單地想着,眼前的人跟齊睿長得真是像啊。

同樣的眉眼,同樣的唇形,只是沒了齊睿的羸弱,而多了幾分英武和威嚴,他的眼底裏沒有齊睿時常帶着那種漫不經心的笑意,眸子卻一樣的深邃。

尤其是這時他看她的眼神,有些像最後那一晚齊睿在郡王府裏對着她時的樣子,黑若點漆的瞳仁裏,仿若揉進了某種深刻的痛。

“葉朝朝!”齊赫忽然出聲喊道,望着葉朝朝緩緩搖頭,深吸了口氣,半天,才帶着點兒自嘲的笑容道:“阿睿前次來,請旨說讓朕給你們賜婚,可那時你卻丢了,這會兒阿睿找到你了麽?”

齊赫猛然提起齊睿,又提起賜婚,讓葉朝朝這一刻,鼻子有點發酸,她哽了哽,才是低下了頭,再不敢跟那雙與齊睿如此相像眼睛對視,輕聲回道:“找到了。”

“是麽?那朕怎麽聽說,他們是深夜裏在一片林子找到的你呢?阿睿若是找到了你,還肯讓你大晚上的跑出郡王府麽?”

葉朝朝不敢回話,她不知道這事該怎麽說,說她用毒針放倒了齊睿,她是不是犯了死罪她可以不管,可是齊赫若是問起,她為什麽那麽做,她又要怎麽說?難道告訴她,你堂弟要謀你的反,被我知道了,所以他想關着我,我就只能逃麽?

“不想嫁他?嗯?”齊赫明明浸着笑意的聲音裏,卻有種讓人不寒而栗的冷冽。

葉朝朝簌簌地點頭,然後又是慌張地搖頭。

齊赫背了手,踱到一邊的椅子跟前,轉身坐下,才仰頭看着葉朝朝問:“既不是不想,不然,朕即刻把阿睿找來,在宮裏給你們把大婚辦了吧,阿睿早就該娶妻生子了,一直這樣拖拉着,倒讓朕這個兄長的顯得不夠關心他似的。”

葉朝朝皺眉,手下意識地握了拳,默了會兒,才攢足勇氣擡起頭,看着齊赫問道:“皇上這麽費勁抓草民來,就是為了讓草民嫁給郡王的麽?”

葉朝朝的話,倒讓齊赫愣了下,旋即笑了起來,“對,葉姑娘說的是,原本朕找你來,的确是有別的事,可是眼下看,什麽事,也重要不過阿睿的婚事,朕真沒想到,你就是白老将軍的外孫女。”

葉朝朝心裏緊張到了一定程度之後,反倒是有種破罐破摔的松懈,聽齊赫這麽一說,便跟着笑道:“那皇上現在找草民就沒其他的交代了吧?如果就只是說婚事,那草民不想嫁給郡王。”

“哦?為什麽?天下不知有多少女子仰慕我家阿睿,就連朝中不少重臣之女,也是托着人讓朕指婚給她們,如今阿睿要娶你,你卻是不想,這是為何?”

“草民出身江湖,爹娘都是平民百姓,草民配不上郡王。”

“此話不對,葉大俠夫婦雖是普通百姓,可老将軍卻是前朝重臣,以老将軍之後,配給襄西郡王,也不算是高攀。”

“草民爹娘已經給草民許了人家,爹娘如今不在身邊,草民不好私自做主毀了婚約。”葉朝朝繼續找着理由道。

“對……”齊赫聞言,好似忽地恍然地笑道:“葉姑娘的爹娘如今似乎的确不在身邊,若是大婚,沒有他們在場,似乎也是不妥,不如朕幫葉姑娘把爹娘接來如何?”

葉朝朝的眼神閃了閃,她一時揣不透齊赫的話,有幾分的真意,可是眼下所有的心思都是在救爹娘上,齊赫既然如此說了,她便也不論真假,趕緊開口道:“草民的爹娘,如今落在阗南人手裏,據說看守得極嚴,草民正是一籌莫展,皇上若能給草民的爹娘救出來,草民感激涕零。”

“是麽?那到時候,你就肯嫁給阿睿了麽?”

葉朝朝遲疑地擰眉看着齊赫,這如果是救爹娘的條件,似乎太過簡單了些,嫁……給齊睿,這于她,如果爹娘能安好,似乎并非是懲罰而是獎賞。她想點頭,卻又迷茫地覺得似乎哪裏不對。踯躅間,齊赫卻又忽然開口道:“對了,阿睿知道你是白老将軍的外孫女麽?”

葉朝朝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點完頭,心裏猛然一窒,惶惶然地看着齊赫,抿緊了嘴唇。

齊赫的眼神有些晦暗不明,盯着眼前的地面呆愣了會兒,才是又去看向葉朝朝,這會兒,臉上那若有似無的笑容斂了斂,有種別樣的認真,“葉朝朝,朕問你的話,你要如實告訴朕,若有半點欺瞞,就是欺君,欺君,便是滿門抄斬的罪過,你知道麽?”

葉朝朝被齊赫這樣一說,唬的心跳都險些停了,一時間腦子裏飛速奔騰着各種各樣的念頭,若是齊赫問起齊睿為什麽接近她,要該怎麽辦?要是齊赫要是知道了齊睿想要謀反,問她知道的情況又該怎麽辦?

滿門抄斬!

雖然青雲派如今分崩離析,但是至少,無論是爹娘還是師兄,他們至今還都好好活着,要是齊赫判她個欺君,那她一家豈不是一個也活不了?

把齊睿的秘密告訴他,齊睿一定不能活,不告訴他,自己一家就不能活。

這簡直是要她的命。

葉朝朝心裏一片兵荒馬亂,誰來告訴她,她該怎麽選。

此時她萬分懊惱,為什麽要去翻那遺诏,又為什麽要聽齊睿把所有的來龍去脈給她講得這樣清楚,她要是什麽也不知道的話,那該多好……

齊赫看葉朝朝臉色發白,渾身瑟瑟,冷聲警告道:“葉朝朝,不要想着怎麽蒙騙朕,你說的是不是謊話,朕一看便知,所以朕奉勸你,不要試圖用任何假話來糊弄朕。”

葉朝朝艱難地想着對策,這一刻,她甚至想到了要不要立即咬舌自盡,自己當下立即死了,所有的事也就都解決了,至少誰的性命也不會葬送在她的手裏。

“葉朝朝,朕只問你一個問題,想好了,好好回答朕。”

齊赫再一開口,葉朝朝的牙齒便咬上了舌根,感覺到一陣酸痛襲來,只屏息等着齊赫的問話。

齊赫走到近前,只半步之遙,托起葉朝朝的下巴,捏着她松開了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啓唇說道:“你別怕,朕的問題沒有這麽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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