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我叫崖暖,你叫鳳凰嗎?

鳥兒扭頭不語,她按着它的腦袋笑:喂,你不許叫,暫且和小白一個籠子吧。我去抓蟲子給你吃……

夏九沒有死,因為她是一株草,還是一株修煉三百年的草精。

她知道自己被挪到了十方城的绛珠草田,每天的清晨,那個眼盲的鳳清都回引來最甘甜的青河水替她澆灌。一遍一遍,直到她再也不能承載一絲水分,他依舊不止歇。

那個時候,她不知道自己對他是憎恨還是追悔。

“水夠嗎?”鳳清低喃。

她在七葷八素中掩面哭泣:要被澆死了淹死了根都要爛了啊你這只傻鳥你還澆……

瓢潑的大雨沖刷着她細細的枝桠,她第一次抑制不住沖動想變成人形把這只悶騷的傻鳥掐死。

三百年前,她在人間等他一句道歉。他卻遲到了整整兩個月,沒有提天帝刑罰,沒有提他所經歷的一切,他只是對她說:你父君已經身亡。

那一劍,她不想要他性命的。她只是……只是想找個理由,然後,他可以趕走她。

只有這樣,她才無悔。誰能料想這只蠢鳥居然呆呆地讓人刺?

“阿暖,你何時變成人?”

赤紅的眼眸盡是迷茫,讓夏九忘記了在大雨中掙紮。她突然很慶幸鳳清的眼睛不能視物,如是,他才認不出夏九其實與崖暖有着同一張臉。

十.

變回人形那一日是晴天。

當正午的日光投射在她的每一片葉子上,她伸伸懶腰舒展起一身的枝蔓緩緩變作了人形,無聲無息,沒有驚動累極沉睡的鳳清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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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鳥。她輕手輕腳走到他身邊,找了片葉子替他遮去正午的月光。然後輕輕地離開。

“你是崖暖?”十方城門邊,雲錦堵住了她的去路。

夏九不答,飛身而去。鳳清不在,如今已經沒有人能夠阻止她去解青河封印。

“你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身後是雲錦刺耳的尖叫。

那時候,夏九已經到了青河源頭,凝神調動所有的神識——

陳舊的封印被解開的時候發出嗚鳴,奔騰的青河水一瀉而下嘶吼着沖下下游,水流過處萬木生輝,沙漠變成綠洲……

葉南郡,得救了。

三百年前救命之恩,三百年養育之恩,在這一刻終于償還。她終于可以不回去,可以陪着那只傻鳥,照顧那只沒有眼睛的老鳳凰。一輩子。

可是當青河封印塵埃落定,她回頭,卻已經看不見十方城。

那個她生活了三個月的十方城如同鏡花水月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夏九在那一瞬間體會到了心如死灰的感覺。

夏九一生都沒有如此落魄過。她沿着青河一路尋找,卻始終沒有見到半點十方城存在的痕跡。過去的三個月如同幻影一樣消亡殆盡,直到,一處耕種的殘骸出現在她的面前。

那是……绛珠草田。

傻鳥……鳳清……真的存在過。然後他連同十方城一樣失蹤了,不知死活。

眼淚漸漸盈眶,夏九無力地蹲在田邊。

“你又害了他一次。”一聲冷笑響了起來。

雲錦!

夏九忙擦幹眼淚,卻只見着雲錦越發嘲諷的神情,她道:“你知不知道,青河印是維系十方城茍延殘喘的封印?”

“我……”

“你知不知道三百年前你一劍差點害了他性命?你知不知道他是靠着青河印才得以保住剩下的半條性命?你知不知道……”她冷笑,“青河印解開之時,就是他魂飛魄散之時?”

“他在哪裏……”夏九慌亂地抓住雲錦急道,“他在哪裏?!”

雲錦嘲諷地笑:“去找啊,窮你一生,你也休想找到已經魂飛魄散的人!”

魂飛魄散。

夏九的世界只剩下雲錦尖銳的嗓音一遍遍地回蕩,心跳連同呼吸一并被抽空。

鳳清……三百年前她害得他只剩下半條性命茍延殘喘,三百年後她讓他魂飛魄散了麽?

她回來究竟是來做什麽的?為什麽要記起來,為什麽要再遇到?

“你注定欠他一條命,他永世無□回,你永世都償還不了忘記不了。”

末了,是雲錦幾乎惡毒的聲音。

終.

夏九漫無目的地行走。葉南郡中人已經開始耕作,江南的荷葉已經開始枯敗。她賞過極北之地皚皚白雪,看了南方奇花異草,最後的最後,卻是回到了青河源頭。

雲錦說得對,她的确忘記不了欠鳳清的性命。無數個日日夜夜,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那只在雨中給草兒澆灌的傻鳥,心痛夾雜着心酸幾乎要把她的胸腔撕裂開來。

欠債還錢,欠命……還命?

“你打算往下跳?”

鳳清?!

青河崖上,一襲白衣,眼眸如火焰的男人不是鳳清還能是誰?

“你……”夏九僵立在崖上,口齒不清道,“你還……”活着?

鳳清眯眼笑了:“我等了你三月。”

“你的眼睛……現在是白天……輪回……”

她支支吾吾,眼睜睜看着那只笑得一臉溫柔的鳳凰把自己攬到了懷裏,耳邊是他壓到極輕卻依舊帶着笑意的聲音:“阿暖,你有沒有聽說過……鳳凰涅盤?”

鳳凰涅盤,千年一遇。

夏九何其幸運,居然得之。

☆、4流仙裙

《流仙裙》

索索第三百八十次站在菱花鏡前掐自家手腕的時候,天色已經泛白。微弱的光芒已經透過窗棂投射到那件玲珑剔透的紅紗衣上,衣衫下,她的身段玲珑,每一寸肌膚都如雪般細膩,眉眼間的嬌俏剔透無比,宛如畫中仙。

俗話說,佛靠金裝,人靠衣裝。她鎮定地舉起手腕咬下一口,平常心,平常心……不過是一件衣服,一件能夠襯得人天生麗質的衣服而已。

菱花鏡中紅衣翩跹,明明沒有風,輕紗卻如薄雲一般緩緩飄蕩出柔美的弧度。耳邊傳來一陣低聲啜泣,不知隔了多遠,卻如同貓爪一樣,輕輕巧巧地撓過心尖。

那一刻,素素淚流滿面。泥瓦般的意志全線崩潰——

鬧鬼了……出人命了……師祖救命啊……

作為一個繼承國師位置的優秀神侍,被一件小小的衣服給折騰得狼狽逃竄絕對是恥辱。國師大選在即,要是被人發現了這個羞恥的秘密,那還得了?

月黑風高的晚上,索索終于收拾了行囊溜出國師府,直奔青城山祖師老窩!

月黑風高,鬧鬼夜。

如果地上那東西不是散發着強烈的妖氣的話,她會以為那是一個曝屍荒野的倒黴蛋。可惜,老天爺沒那麽輕易放過她。

索索并不是第一次遇見妖,卻第一次在大晚上遇見滿身是血躺在地上的妖怪。更稀奇的是,這妖氣驚人的家夥居然還睜着一雙漆黑的眼與她對視。這等妖物只有兩個可能,要麽是摔壞了腦袋,要麽是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裏。

顯然,眼前這只滿身濃郁妖氣的更加偏向于後者。

她被他的眼神震懾得連退了好幾步,眼睜睜地看着他掙紮着在地上撐起了身,妖裏妖氣的臉上居然擠出一分僵硬至極的表情,喘息道:“終于……找到你了……”

一雙血淋淋的手搭在了肩膀上,索索幾乎要尖聲叫起來,身體卻仿佛被人施了定身術一樣絲毫動彈不得。

那妖物萬分艱難地站起了身,搖搖晃晃向她走近了幾步,猙獰的臉上居然浮現出一絲生硬的笑,一雙血淋淋的手環住了她的肩,他說:“我找了你三百年……還好,天無絕人之路……”

我不認識你啊!索索維持着原本的姿勢欲哭無淚,直到環抱着她的身體漸漸松懈滑落,她才艱澀地動了動手指。

破曉。那個妖怪躺在地上只剩下了出的氣兒。她慌忙從懷裏掏出匕首抵在他心口上,卻在用力的一瞬間有幾分猶豫。

這匕首上有師父的印,一刀刺下去神仙也救不了他了。可是真的要殺麽?

昨夜,她的模樣應該是流仙裙幻化出來的樣子。這只妖怪認識的人應該是那個罪魁禍首吧?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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