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江邊這條路風景格外好，晚風徐徐，高架橋四周延展開的燈火，比天上的星子還耀眼。
傅盛京陪岑瑜加班到這個點，然後把人送回家，本以為今晚可以順理成章留宿，卻被岑瑜以同寝還有合租女生不方便為由拒絕了。
就算這樣，這姑娘都特別對自己胃口，傅盛京樂意陪她玩這游戲。
開車駛離後，肚子有點餓了，想到這附近有家挺出名的居酒屋，結果一拐彎的功夫就看到路邊熟悉的面孔。
桌上散落着幾個啤酒易拉罐，簽子與蚝殼堆在一起，小山似的，在彰顯桌邊兩個人的戰績。
微醺的鹿梨朝着老板伸出手，比了個十字手勢，“老板，再來十串紅柳木羊肉，要大串！”
走近的傅盛京恍惚間，仿佛回到了四年前，那是他們艱難創業半年後，第一次成功拿下sw的單子，為了節約成本開支，兩個人在路邊攤小小的慶祝了一把。
當時的鹿梨和現在一樣的豪氣，喊着讓老板加烤串，一雙桃花眼亮閃閃的。
實際上他不缺這點去慶祝的錢，可用他們第一個努力拿下的單子定金來慶賀，顯得無比的珍貴有意義。
那少有的激情的鮮活記憶一下占據了大腦，傅盛京甚至有些懷念，那個時候稚嫩又滿懷憧憬的鹿梨。
就像今天努力适應總監崗位的岑瑜，唯一不同的是，岑瑜會向自己尋求幫助，俏皮的用一頓午餐來收買自己……
傅盛京止住要沉下去的思緒，凝着不遠處穿着昂貴的女人，眸色愈來愈深。
他甚至不明白，她明明有了更好選擇，為何要退回到原點，過這種縮衣節食的生活，聽說她新租的地方距離市中心很遠，打車都得一個多小時……
傅盛京的目光停留在鹿梨的袖口上，那裏沾了塊污漬，以及這幾年從未有過的狼狽，他不禁有些心軟。
他帶她走上巅峰，又怎麽忍心她再跌落回去，要知道現在的行業競争力遠比四年前更加激烈。
正想要打招呼，卻聽到了鹿梨的那句“人形泰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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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驟然彌漫開的尴尬，令鹿梨回頭，就看到了站在她身後的傅盛京，微微愣了下，轉回頭，拉上蘇溪：“喝多了，都出現幻覺了，走，回家了。”
蘇溪擰了把她的腰：“你看，那黑臉的像是幻覺嗎？”
鹿梨清醒了點，瞪着傅盛京，嗬，還真不是。
酒意上頭的鹿梨有一瞬間幻想，他是來挽回自己的。
然後傅盛京就開口了，目光裏似乎是不解和憐憫：“這就是你非要離開盛京，要過的生活，半夜買醉？”
他嘆了一聲，有些心疼：“你何必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
一瞬就澆熄了鹿梨僅剩的熱情，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傅總這麽擅長腦補，編劇圈應該有你的一席之地。”
傅盛京眉頭皺得更緊：“跟我放這種狠話有意義嗎？”
鹿梨微笑：“因為你聽不懂人話。”
傅盛京被氣得胸口急劇起伏了下，對着“油鹽不進”的鹿梨，終于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奈情緒，“有必要這麽折騰嗎？回盛京吧，那位置一直是你的，誰都替代不了，只要你回來，一切如初。”
一切如初？
“等工作室正式開張，我會給傅總發邀請函的，如果你有空的話。”
傅盛京沉了臉色，壓低的聲音裏蘊了被挑釁後的怒氣：“鹿梨，你別鬧了行不行。”
“我沒鬧。”
“現在盛京有這樣的成績，我從沒有否定過你的功勞，我就只是招了個人而已，你就鬧脾氣還帶走了好幾個人，有必要嗎？”
語氣又驟然一軟，“你回來，一切既往不咎，我們還像從前一樣，不好嗎？”
鹿梨忽然定住看着他，那目光令傅盛京十分不舒服，視線也不自覺的飄了下，來躲避她的直視，還有眼神裏如同看跳梁小醜一樣情緒。
鹿梨磨了下後牙槽：“好個屁。”
她站在傅盛京面前，好好打量了這張禍水臉，沒當年能打，但也還過得去。她咧嘴一笑，言辭犀利：“要沒這張臉，老娘才沒那麽蠢，可惜啊，現在老娘膩了。”
就在傅盛京以為她要摸自己的臉的剎那，鹿梨退後，摟住了蘇溪走了。
剩下被她舉動搞的一頭霧水的傅盛京，似乎還在因為剛才那麽近的距離驚心動魄，，然後便回味起她最後那句話，臉色幾變，最終化成一灘深沉的潭水。
黑夜過去便是黎明。
憑着鹿梨的招牌和人脈，另外加上趙導推薦的學生，很快招到了人手，工作室在半個月後上了正軌，挂牌開業。
開業的日子，蘇溪專門包了二百塊紅包請人選的。
整個工作室置辦一新，門口堆滿了親朋好友和業內相熟的同行送來的慶賀花籃，其中滿是稻穗的碩大花籃是她帶班的學生們湊一塊送的，十分有心。
現場的氛圍在鹿梨剪開紅綢的剎那達到了高潮。
不斷有人跟她道喜，鹿梨作為今天的主角，穿了一件自己設計的宋制飛機袖短衫，絲綢材質，用了淺藍色簡單鑲邊，肩胛處是水墨色的古董與象形文字勾勒成的印章，另一處在右袖口處。
過膝的淺藍色包臀裙，極好地展現了優越曲線，将慵懶中糅雜的嬌妩氣質襯托得無二。
同時，也是這季秋冬主推的主題款之一。
鹿梨用自己當模特做展示，是蘇溪的主意，甚至前兩天已經拉着她拍了一組樣片，等開業結束，會被放在ali的官方渠道作宣傳用。
成為ali出戰高定的噱頭。
而從今天現場的反應看，顯然預收效果不錯。
鹿梨和媒體朋友聊了聊這次的主題設計靈感，和站在門口的蘇溪遙遙舉杯，巧笑嫣然。
在她的場上，如同頭戴王冠的驕傲女王，渾身都會發光，輕而易舉就能成為衆人的焦點。
蘇溪抿了一口香槟，像是在欣賞一件歷經打磨的稀世珍品。
旁邊忽然響起的年輕聲音，打斷了蘇溪，“姐姐，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這老土的搭讪方式，令蘇溪嘴角的笑意驟然消失，她回頭看到了站在門口甜品架旁邊的男生，大概二十出頭，嘴角還殘留着一點奶油。
邋遢，不修邊幅，沒眼力見。
可男生T恤上小黃人賤萌的表情一下把她拉回那天晚上的記憶，那個電梯外和保安站在一塊的小男生！
蘇溪迅速切換了工作狀态，輕輕推了下眼鏡：“我們工作室今天正式營業，架子上的甜品蛋糕無限量供應，但，我們老板是今天特意從國外飛回來參加剪彩的。”
“哦。”
小男生顯然只get了“不限量供應”這幾個字眼，拿起了第二個，咧嘴一笑：“你們這蛋糕真好吃，在哪裏買的？”
一邊自我介紹：“我們就在你們樓上，創客……”
“買不到，自己做的。”蘇溪打斷，直接往小男生手裏塞了兩塊小蛋糕，“還有，今天對我們來說很重要。”
小男生聽懂了，揣上小蛋糕識趣走人。
直到下了臺階才後知後覺，她為什麽要強調今天？
腦瓜子轉悠過來的小男生扭頭看忙碌的蘇溪，和那天電梯裏的海賊王小姐姐，咧開嘴嚼憨憨傻笑。
冰山小姐姐真可愛，人好看，還會做好吃的小甜點~
一直到下午四點，鹿梨才送走了最後一個朋友，緊接着就是蘇溪交給她今日統計的意向，火速投入了工作中。
玻璃窗外，幾個實習生看着裏面開會讨論的鹿梨她們，從今日接待，采訪，到安排大家午餐，中間還處理了下水管爆裂的問題，全部親歷親為，這精力讓剛跨出半只腳進社會的實習生們自愧不如。
“鹿梨牌永動機，當初我們就是這麽形容她的，而盛京就是這麽拼出來的。”和鹿梨一塊從盛京出來的元老餘岚走出來，開始研究外賣菜單，“順便，你們小鹿老師讓我跟你們說一聲，最近你們辛苦了，今天開始你們正常下班，不用特意留下來。”
菜鳥實習生們沒有一個想走的，雖然連續幾天加班到十一二點，可是跟着鹿梨這幫大佬學到的，遠比在學校裏學到的要多的多，甚至，還蘊藏着無數機會。
“回家也是打游戲，還不如在這多學習學習。”
“是啊，我要菠蘿咕咾肉蓋飯，這一沓的資料是要複印嗎？”
“算我一份，春夏時裝周的方案草稿，我才起了個頭，不行，我要去嗑小鹿老師的寶典了，債見。”
一會兒功夫，工作室大堂的格子間裏各自就位，只剩下吧嗒吧嗒敲擊鍵盤，和刷刷的筆刷聲。
餘岚看着這一幕，揚起嘴角。
等這些孩子離開ali，将會收獲最寶貴的經驗，當然，也祝她們好運。
天空露出魚肚白時，鹿梨的辦公室內，關掉了最後亮着的燈，她從椅子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站在了偌大的落地玻璃窗內。
這樣霧蒙蒙的清晨，她已經有幾年沒好好看過了。
只不過這次看的位置換了個地方，以前是站在那個辦公室內，看外面的高樓大廈。
而從這兒望出去，是視野更好的濕地公園，新風機裏輪轉進來的空氣都似乎清新了許多。
一杯手磨咖啡遞到了鹿梨面前，她順手接過，看了眼外面，人都回了，就剩下蘇溪。
“很久沒有這麽高強度工作了吧，累嗎？”
“小女不才，還能再磋磨個幾年。”蘇溪按着脖子緩緩動了下，感覺需要回家敷個面膜再好好睡個覺。
然後就瞥見鹿梨那跟剝了殼雞蛋一樣，巴掌大小的臉蛋。
“熬了個大通宵，還要去s大上課，這麽連軸轉，你為什麽皮膚還能這麽好？眼袋呢？黑眼圈呢？”她嫉妒的想要上手掐一把。
“我有特殊的保鮮秘訣。”
鹿梨從改造過的內間裏，拿了套黑色基礎款的連身褲，緞面腰帶很好的勾勒出腰部的線條，将她白皙的肌膚襯得像是會發光一樣。
然後破天荒地坐下來化妝。
蘇溪一下察覺出一些不對勁，挑眉問：“你确定是去上課？不是去霍霍小男生？”
“上課是任務，青春洋溢的男大學生……算福利？”
蘇溪懷疑之前都操的哪門子心，看她要出門問到：“你車還沒修好，要我送你去學校嗎？”
“熬了一夜你回去好好休息。”鹿梨拎起包包，笑眯眯揮手道，“我有司機了。”
蘇溪：“……”後半句才是重點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