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三天後,鹿梨租到了價格合适又合心意的工作室。
二百平米左右的大通間,布局敞亮,八九點的耀眼光束穿透整面的落地窗照進來,也能将底下的車水馬龍盡收眼底。
“這裏一共十三層,大多數樓層都空着,地段一般,交通不是很方便,不過周遭配套設施不錯,大環境好,七樓這層采光最好,剩的辦公用具你看看,不想留的話我讓人來拉走。”西裝革履的男人帶着鹿梨參觀,一邊說道。
“暫時維持不動了,重新整合要費點時間,已經很麻煩梁總了。”鹿梨對及時雨梁維奕十分感謝,大概是知道她和傅盛京的鬧劇,幫自己落實了工作室,卻很善良的沒有問其他,讓鹿梨暗暗松了一口。
“好歹都合作兩年了,又不是在公司,不用這麽官方見外吧。”梁維奕對這朵高嶺之花,從第一眼見就十分欣賞,和中意。
鹿梨十分乖順地應下來,喊了一聲“奕哥”。
梁維奕臉上的笑僵了一下,他是不是該慶幸,小姑娘沒喊叔,畢竟自己虛長她八歲,在年紀上确實沒什麽競争優勢,他清了下嗓子道:“樓上我外甥和他幾個朋友弄了什麽創客聯盟,做的網咖吧。都是二十來歲的年輕小夥子,要是有什麽重的體力活,盡管使喚。”
蘇溪跟着鹿梨轉了一圈,此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梁總真是貼心。”随後走到靠牆的櫻桃木茶臺上,上面唯一一臺手搖老咖啡機的包裝盒,十分搶眼。
“上家的品位真不錯啊。”蘇溪有些愛不釋手地拿起咖啡機,研究了下,“這老古董市面上很難買到了。”
梁維奕神情溫和看向鹿梨:“有個朋友送的,這東西放在我那是浪費了,知道你有一上班要喝咖啡的習慣,就給你拿過來了。”
“這怎麽好意思。”鹿梨有些受寵若驚。
“那不妨考慮下我。”梁維奕直球進攻。
鹿梨詫異,再看梁維奕那認真神情:“奕哥,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麽離開盛京,現在并不想談。”
梁維奕數了數,也記不清第幾次拒絕了,只是這次難得挽尊了下:“我是指考慮來我的公司,這兩年公司發展不錯,做了一些變革,設計部一直缺人坐鎮,你既然已經離開盛京,想單獨做品牌,考不考慮來我公司一塊做?”
鹿梨沉默,像是仔細考慮過他的提議,最後還是搖頭拒絕了。
這幾年自己為盛京,就像是哺育自己和傅盛京的孩子一樣,付出了全部的心血,可到頭來呢,說不上是為他人作嫁衣裳,卻也是心血連帶着情感一塊兒付諸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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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值得。
“我想暫時停下來,好好想想自己的以後。”
意料之中的答案,梁維奕甚至十分欣賞她破而後立的勇氣,只是還是忍不住表露了惋惜,“說實話,從你出道作品和現在的風格來看,确實,盛京局限了你的發展,你本應該有更廣闊的天地。”
“奕哥這麽捧殺我?”
梁維奕卻是認真看着她,溫和神情裏多了一些異樣:“天賦,努力,發展平臺,對一個設計師來說缺一不可,而不該是被掣肘的短處。”
“當年橫掃百向獎,那個說要做國內最好的設計,讓傳統時尚走出國門的人,也是最有希望獲得金頂獎的新銳設計師。那套‘折夢’讓我認識了你,可這幾年來你所做的,只能讓人懷念當時那樣驚豔的一剎。”
鹿梨想起“折夢”,那是她的畢設,也是給她帶來無盡榮耀的開端,煙雲軟紗做的燈籠袖和重工刺繡,拖地的大裙擺上如花枝蔓延,枝頭鑲了碎鑽點綴,流光溢彩,後來被她最喜愛的女星穿着走上了戛納的紅毯。
她嘴角牽起一抹弧度:“奕哥可能不太了解我,我熱愛設計,也愛盛京,二者從來都不是魚和熊掌的關系,這四年的時光豐富了我的人生閱歷,就不是虛度。”
“我的人生字典裏從來沒有‘悔’這個字,我為盛京付出的,也有從盛京得到的,別忘了,我是盛京的第二股東,只要它在,我現在都可以退休養老。”
雖然一開始她并不擅長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甚至還搞砸過,但漸漸的,她體會到了接觸形形色色的人帶來的樂趣,和靈感,同時也獲得了人脈,譬如梁維奕。
“我比很多人幸運,能選擇自己熱愛的事業,哪怕它的發展最終有些偏離,我都還有機會重新回到自己堅持的道上來,這就夠了。”
梁維奕看着面前纖瘦的女人,碎金似的薄陽在她身上朦胧罩了一層,整個人像是會發光一樣,良久,才道:“你說得對。”
鹿梨有些不好意思,岔開話題道:“工作室的租金已經轉你私人賬戶上,至于人情,我請你吃飯。”
“這麽多年嚴防死守,真是一點機會都不給。”
鹿梨站在落地窗前,回頭茫然:“嗯?”
梁維奕用玩笑的口吻,洩氣說道:“算了,對着冷酷無情的女人哪有胃口吃飯呢。”臨走前,又忍不住垂死掙紮了下,“要是改變想法了,随時聯系我。”
鹿梨微笑,親自把人送到了電梯。
蘇溪站在她身邊,不禁戳穿真相:“可惜梁總長得太普通了。”雖然有成熟老男人的別樣魅力,但完全吸引不了顏狗鹿梨的注意。
對比下長得好但很狗的傅盛京,蘇溪再次為梁總哀嘆了一聲。
蘇溪回到鹿梨身邊,一秒就位:“保潔大概過半個小時到,一些不用的辦公用具可以讓他們帶走,抵消一部分費用。”
“從樓層的布局和風格來看,這幾款比較适用,發貨地離我們這近,大概明後天能到,正好是周末,收拾一下,周一可以通知路總監他們上班。”
鹿梨點頭,抱住了已經開始調試咖啡機的貼心小秘書。
一米六五的S身材,踩上高跟鞋,近一米七的美人熊抱,無比親昵:“離開盛京沒什麽,還好把你拐了,要不然我可怎麽活~”
“嗯。”這點蘇溪認同,清冷姣好的面龐泛起一抹可疑的紅。
兩人一塊把工作室簡單收拾了下,等到保潔阿姨帶着七八袋垃圾走後,利用隔斷,規劃出了幾塊工作區域。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看着已經是初具雛形。
不知不覺忙活了一整天,等到外面天橋的燈火透進來,才驚覺已經接近晚上十一點。
“走吧,先吃飯,我送你回去。”鹿梨強行打斷了強迫症入魔的蘇溪,“明天再戰。”
兩人站在電梯裏,鹿梨幫她撣去襯衫領子上沾了的小團毛線,又理了理自己的,看着模糊倒映出來的狼狽影子,對視一眼後,哈哈大笑了起來。
入夜後的大樓靜悄悄的,電梯降到了一樓。
鹿梨忽然一咬牙,發狠喊道:“我能讓盛京從一格子間,到華天大廈的黃金三樓,一定也可以讓ali占滿這座樓!”
像一顆火星子,蹦進滿是幹草的草堆裏,瞬間變成了燎原的大火。
是獨屬于她們的激情與夢想。
蘇溪甘願陪着她瘋:“征服這座樓!”
話音剛落,叮的一聲電梯打開,一名保安大叔和一年輕人站在外面,看着兩人比着海賊王裏的經典姿勢,愣在當下。
“……”
“……”
鹿梨在電梯門要重新阖上的那一刻,拉着蘇溪奪門而出,踩着高跟鞋一路沒命狂奔。
“時間能倒回嗎?”
“不能。”蘇溪恢複冷靜,站在街邊看向正要攔車的鹿梨,“但是你可以不要臉,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別人。”
“很好的建議,下次不要建議了。”鹿梨嘆了口氣,打死都不想再穿這套衣服去工作室了。
最後,兩人打車回到蘇溪的住處,隔着一條巷子,就是這個點仍舊燈火通明的商業街排檔,飄來濃郁的食物鍋氣。
城市裏的夜歸人來自五湖四海,卻在食物的烘托下聚在一起,那樣熱烈又和諧的努力生活着。
鹿梨和蘇溪坐在路邊攤旁,點了一大把的烤串,兩碗炒米粉,和烤蚬子蛏子和生蚝,兩紮還冒着泡沫的冰啤酒。
無疑是夏天最大的快樂。
“不過,還剩下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就是SNS春夏國際時裝周,這麽短的時間內,單是要招齊人手都很難。”蘇溪說着皺起眉頭,這才是她最擔心的問題。
“辦法總比困難多。”鹿梨笑了笑,“其實,準确來說,我準備一年多了。”
蘇溪詫異看了她一眼,很快就明白了過來,“在專業方面,你說的都對。”她只要支持就好了。
鹿梨和她碰了個杯,冰塊和杯壁碰撞的清脆響異常悅耳。
不同于盛京在外的品牌效應,ali是最近一年由鹿梨堅持自己操刀做原創傳統服飾設計的旗下小衆品牌,可以說是鹿梨的初心。
但傅盛京并不看好,用銷售報表上的數據來證明鹿梨所做的“錯誤決策”。甚至在去年SNS國際時裝周前半個月,否了她傳統設計主題,讓她選用延續盛京固有的時尚風格,更成熟的設計理念。
然而,連入門的資格都沒夠上就被刷掉了。
其實兩份方案,她都做了完善,只是那時候的傅盛京正和一個小網紅打的火熱,小網紅是某音上比較火的一個賣衣服主播,坐在傅盛京的大腿上,把她的設計稿塗塗改改,非常自信地給傅盛京打了包票。
但到頭來,傅盛京還要把這次的失利算在她的頭上,全然忘了交上去的設計稿已經和她當初所給的相差十萬八千裏。
“要不是那蛇精臉,哪用得着受一年的鳥氣。”蘇溪灌了好幾杯冰啤,話多了些,依然是一陣見血,“當然還有用屁股當腦袋拍的決策者。”
鹿梨又和她碰了一次,文化人。
蘇溪的酒量并不多,一紮下肚臉紅撲撲的,看着鹿梨晃出了雙重的影子,可每個人影被吊頂昏黃的光襯得動人心魄,“只要是你,不管在哪裏,我都相信你可以成功。”
“是我們。”鹿梨糾正她。
蘇溪呵呵笑了笑,一手托腮,幹脆利索的撸了一串烤牛筋,用那竹簽戳着桌子,“不像那個傻X,只會用下半身思考的渣滓。”
因為用力過猛,啪的一下竹簽斷了,前端迸了出去,蘇溪順着視線望過去,醉眼迷離中,看到了那個下半身思考的渣滓,正站在兩步開外,鹿梨背後。
“人形泰迪!”鹿梨補刀。
身後的人倏然一窒,氣氛突如其來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