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然而實際情況比徐兮鶴說的還要糟糕。
網絡上都是一邊倒的讨伐惡霸工作室,說工作室咖小脾氣大,行業毒瘤,同時有人攻擊工作室的局域網,說腥風血雨都不為過。
不過搞惡意攻擊的,撞到徐兮鶴的槍口上,直接送了人頭。
徐兮鶴給工作室的網加了防火牆,還給升級了下,別說攻擊,電腦卡速什麽的都不存在了。
獨獨鹿梨那臺電腦主機板燒了,徐兮鶴出門買新主板的功夫,就看到梁維奕送鹿梨回來的一幕。
鹿梨坐在辦公室,繃着臉聽完了音頻。
從于麗麗哭着道歉開始,去掉事情頭尾,輕飄飄按了個模特彩排失誤,慘遭辱罵,将于麗麗和工作室名字齊齊送上了熱搜第一。
詞條裏還帶上了那天ali秀場的視頻和很多現場圖,但底下全部是滿滿的惡評。
蘇溪擋了擋:“那些別看了,有人故意帶節奏,路人不明真相被煽動,跟着一塊無腦黑,看了糟心。”
“其實仔細聽,還是能聽出來,43秒的地方,蘇溪姐的聲音有點滋滋的電流音。”
“對啊,我們都在現場,都能證明的。”
“那些網絡噴子,鍵盤俠根本就不聽人解釋,皎皎上去解釋過,現在都被追着罵,還罵得賊難聽,要不是徐兮鶴給裝了個屏蔽軟件,皎皎都給氣哭了。”工作室的同事忿忿不平道。
餘岚也道:“當時後臺那麽吵,能把于麗麗聲音錄那麽清楚,還剪輯成霸淩,就是故意針對ali,挂工作室名兒,這是怕咱們跟他搶飯碗啊。”
這話一落,蘇溪和鹿梨對視了一眼,都想到了某人,蘇溪氣得發抖:“我沒找他算賬,他還耍陰招上瘾了,這麽髒的手段都使得出來!”
鹿梨皺着眉頭,“不像是他。”
“鹿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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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梨揉了揉發脹的眉心,認真解釋:“再怎麽樣也認識了十多年,他做不出這種事。”
蘇溪瞪着她,在她篤定的目光裏敗下陣來,“那還能是誰?sns後臺是禁止錄音的,拟定的合同裏都有這條,違反合同規定,在後臺錄制或拍照,sns是可以起訴的。咱們手裏就算有照片,也不能發,sns要追究起來,得不償失。”
“搞不好是于麗麗想紅想瘋了,自導自演,借機會呢。”
“我前幾天才看見她在朋友圈曬名媛下午茶和男人逛街,這會兒看全鎖起來了,社交軟件上也删了一些,操一副受害者人設。”
“那豈不是沒辦法證明我們是清白的?”有人突兀的說了一句,氣氛一下陷入了凝滞。
沒罵過噴子的實習生眼睛還紅紅的,看着沉默寡言的鹿梨,弱弱地問了一聲,“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鹿梨看向她,溫柔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手指微蜷,盡是一片冰冷,“身正不怕影子歪,咱們沒做過,沒什麽好怕的。”
但網上的惡意如潮湧,ali的秀場被故意p成了喪葬風,甚至被做成表情包惡搞,用糟踐別人的心血來開啓一場惡劣狂歡,那些熟悉的文字變成削肉剔骨的刀,再一刀刀剮磨,鹿梨的手微微顫抖,想克制,但失敗了。
她又深呼吸一口,“這件事,我會想辦法解決。”
可怎麽解決?
網絡暴力的可怕就在于,任何一點微小都會被放大無數倍,由人性陰暗面彙聚成的風暴。
那些人躲在屏幕背後,被一層層數據保護着,肆無忌憚,又無所不用其極的攻擊,如蛆附骨,讓經受的人看不到這場風暴的盡頭。
任何的回應,都像是投入泥沼巨淵的碎石子,只有被吞噬的命運。
哪怕是大品牌都經不住這種,何況是ali這個才成立沒多久,大家更擔心的是,ali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就此夭折了。
“小鹿總,有什麽我們能幫忙的?”
“是啊,我認識個做公關做得特別好的姐姐,上次某品牌咖啡公關危機就是她參與處理的,這方面有經驗……”
徐兮鶴靠着工作桌,不出聲時十分低調,但開口便成了焦點:“在沒有商讨出解決問題的實際方案之前,任何回應都是不明智的,雖然現在的局面對我們來說比較被動,但不至于一下就被擊垮了。”
鹿梨從徐兮鶴的冷靜中汲取了些能量,适時開口,“大家的好意我都心領了,給我點時間,好麽。”
看着鹿梨的臉色恢複了些,大家的心稍微寬了寬,安慰兩句,走出辦公室。
辦公室裏又一次陷落安靜。
座機鈴聲突兀響起,有些刺耳,蘇溪率先反應過來去接,剛要問對方是誰,就被問候了一通,立馬黑着臉挂了電話。
另一邊,餘岚正用手機關注網上事态發展,就看到于麗麗的微博賬號新發了一條動态。
用親友口吻講述了于麗麗割腕被救回的過程,并附上一張于麗麗躺在醫院病床上,蒼白脆弱的照片。
字字沒提,可矛頭卻暗指鹿梨,頓時又掀起一波心疼姐姐,工作室惡臭不當人的言論。
“這要不是精心擺拍,我餘岚把頭擰下來給她當凳子坐。”餘岚把照片放到最大,斬釘截鐵道。
“廢話,最多當時我态度沖了點,後來阿梨解決,她就走T臺去了,都沒讓她賠。”蘇溪沒好氣道,“完事兒還一起聚飯,她抑郁個屁!我問問群裏,那天有沒有人拍照,把她帶進去的。”
餘岚聽着外面幾乎不間斷響起的電話鈴聲,說了句“我去”,就出去把電話線拔了。
鹿梨很久都沒說話,旁邊的徐兮鶴給她的手機裝了和皎皎一樣的防騷擾程序,她輕聲說了句“謝謝”。
蘇溪理智回籠,寬慰她道,“別想那麽多,這兩天也別上網,剛悅悅說認識的那個姐姐,我去聯系一下,咱們沒做過的事情,一點都不虛,更不怕事兒。”
鹿梨點了點頭,只是受那些秀場P圖的影響,情緒有些低落。
頭一次感受到網絡暴力的侵害,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卻被黑暗中伸出的無數雙手拽入深淵泥潭裏,她也不能理解一個素未蒙面的陌生人為何會對自己抱着那樣大的惡意。
晚上徐兮鶴送鹿梨回家,車子剛開到小區附近,就看到外面蹲守了兩個穿着黑皮夾克,戴鴨舌帽的男人,一邊拿脖子上挂着的攝像機,對準鹿梨住的房子窗戶,地上散了幾個煙頭,鼻頭被凍得紅紅的,一邊跺了跺腳,臉上露出了不耐煩的神情。
“你家裏的住址,還有工作室地址電話,都被po到了網上,不太安全,就怕有人趁機對你不軌。”雖然鹿梨的照片還有個人信息被及時消除,但難防被壞人盯上。
“要不……”
鹿梨看到了在黑夜裏明滅忽閃的煙頭,心裏慌了慌,“你那讓我借住幾天。”
“嗯。”
徐兮鶴在臨近的那個路口猛打了方向盤,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在漆黑夜裏無比突兀,也驚得門口蹲守的煙頭燙了手,一頓罵罵咧咧。
徐兮鶴把鹿梨帶回了家。
“我明天想去醫院看看。”鹿梨倏然開口,如果于麗麗抑郁自殺的事是真的,自己牽涉其中,也該去看看。
“嗯,我陪你去。”徐兮鶴毫無異議,完全是鹿梨說什麽是什麽,如此配合又不多問的态度讓鹿梨感到放松。
“事情已經發生,我聽蘇溪姐說Buzzar那邊取消了兩個定制單,已經對品牌造成惡劣影響,蘇溪姐已經報案,具體取證明天她會和岚姐去做筆錄,我們保留追究法律責任的權利。”徐兮鶴把熱好的牛奶遞給鹿梨。
“嗯。”鹿梨接過牛奶,察覺到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扯了扯嘴角,“我沒那麽脆弱,不會想不開的。”
“知道我最喜歡你什麽嗎?”
鹿梨微怔。
徐兮鶴溫柔地抱住她,記憶裏的女孩,一如他所想,長成了遠比他期待更耀眼的模樣,他幾乎埋首在她肩膀,想要摟得很緊很緊,才能确定自己真的擁有了她。
“不管遇到多大困難,都有勇氣,努力把它踩在腳下,那股倔強,永遠不服輸的勁兒。”
曾經那樣熾烈如火,照明了他一團灰暗的人生。
這個懷抱太溫暖了。
鹿梨伸手回抱了他,無聲,眼角卻微有濕潤,就好像徒步旅行的人,走了很遠,孤獨且漫長的路,就在感覺再努力也走不到盡頭時,忽然有人朝自己伸出了手……
“謝謝。”
看的出小孩在努力地哄自己開心,努力地顯示出有擔當的樣子,讓自己不要害怕。
徐兮鶴給她拿了自己的衣服,催着她把牛奶喝完,然後從卧室裏抱出一床被子麻利地鋪在了沙發上。
大概是察覺到她的目光,徐兮鶴回頭,“今天不能陪你睡,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鹿梨嗆了口奶:“咳咳!”
看着她臉上有了些許生動神色,徐兮鶴的眼底愈發柔和,“喝了早點休息,明天早點過去。”
鹿梨回房前,看了一眼,在客廳已經戴上金絲邊眼鏡框,用筆記本“工作”的徐兮鶴,遲疑了片刻,最終輕聲道了一句,“晚安,你也早點睡。”
徐兮鶴拗住姿勢,翹了下嘴角,“嗯。”
等到房門關上的剎那,徐兮鶴注視着筆記本屏幕上那些,嘴角的笑意驟然消散,他摘下金絲邊眼鏡,随意地擺在一邊,雙眸裏取而代之的是閃動着瘋狂的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