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1)
第43章(1)
屋外,郁辭舟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覺得鳳凰妖尊帶着巨大威壓的妖氣驟然釋出,像是在發怒。下一刻,便見鳳凰妖尊怒氣沖沖從屋內出來,臉色氣得鐵青。
鳳凰妖尊立在門口,怒目瞪了郁辭舟一眼,那目光像是打算将郁辭舟隔空瞪出個窟窿似的。不過他終究是克制住了情緒,什麽都沒說,便快步離開了那處。
郁辭舟一臉無辜看着鳳凰妖尊離去的身影,暗道發生了什麽?
這次他可是什麽都沒說,也什麽都沒做。
待鳳凰妖尊走後,郁辭舟才進了屋。
今日對方已經來過了,看來還不大高興,應該不會再來第二次了。
不過郁辭舟進屋之後,卻發覺江淺并沒有醒,竟還睡着。
郁辭舟有些疑惑,不明白江淺既然沒醒的話,鳳凰妖尊為何會那麽生氣。
難道江淺只是睡着覺,就能将鳳凰妖尊氣成那樣?
郁辭舟走到塌邊,伸手在江淺手上摸了摸,發覺江淺指尖帶着幾分涼意。
這會兒借着燭火,郁辭舟的目光落在江淺面上,察覺到江淺的面色似乎有些蒼白。他擰眉盯着江淺看了一會兒,目光露出了些許疑惑的神色,暗道江淺這幾日似乎睡得比平時都要沉,睡覺的時候也比從前更多了。
按理說這島上靈力充沛,江淺哪怕不睡覺也是可以的。
郁辭舟記得聽小八哥說,江淺在廣陵大澤時,也沒有睡覺的習慣,只有在京城平安巷時,因為那裏靈力不充足,才會學着人族的習慣每晚都睡覺,算是養精蓄銳。
可如今是怎麽了?
郁辭舟仔細一想,這才想起來,昨夜鳳凰妖尊來的時候,江淺似乎也沒有醒。甚至郁辭舟與鳳凰妖尊在外頭打鬥了那麽久,确切地說是郁辭舟被鳳凰妖尊教訓了那麽久,江淺都絲毫沒有覺察。
昨晚郁辭舟只當江淺是睡得沉,如今再想起來卻發覺有些異樣。畢竟一次兩次還能理解,方才鳳凰妖尊都進屋了,那麽強大的威壓和妖氣,江淺竟然也沒醒,這太反常了。
郁辭舟一手按在江淺手心,試探了一下江淺體內的妖氣,沒覺察到不妥。
但他眉頭依舊緊鎖着,意識到江淺的身體應該是出了什麽他不知道的問題……
另一邊。
鳳凰妖尊回去之後,火氣極大,險些将住處都燒着了。
赭恒散人一邊親自幫他斟了茶,一邊忍着笑意,只因他早已猜到對方去見江淺,多半會是這結果。
“你這氣性真該壓一壓。”赭恒散人笑道。
“你倒是壓一個我看看?”鳳凰妖尊道:“你知不知道他……竟當着本尊的面……”
鳳凰妖尊話說到一半,想起江淺睡夢中那舉動,氣得有些說不下去了,便一口氣将赭恒散人遞過來的茶喝了。
赭恒散人忙幫他将茶續上,而後坐在他身邊,一手輕輕落在他手背上,拇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着他的手背,像是在安撫他的情緒。
片刻後,鳳凰妖尊面色總算是稍緩了些,目光不經意落在赭恒散人修長的手指上,喉結微微一滾。這時赭恒散人卻又拿開了手,起身走到另一邊坐下,繼續煮茶去了。
“小孔雀長大了,你早該做好這個心理準備。”赭恒散人道:“就算不是那個豹子,說不定也會有旁人。”
“旁人也就罷了,本尊不懂,他為何會對那個獸族的混蛋那麽上心?”鳳凰妖尊怒道。
赭恒散人心道,話是這麽說,但換成了旁的妖,說不定鳳凰妖尊會更生氣。
這豹子雖是獸族,但長相好,妖力強大,在獸族中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妖了。
赭恒散人看着他,開口道:“你仔細想想,小孔雀中了魅毒之後,是那個豹子不顧危險,替他解了三天三夜的毒,更別說還有他第二次毒發的時候……兩妖在一起,那麽久的時間,做過了最親近的事情,怎麽可能半點心思都不動?更何況他們少年時本就有過情分。”
鳳凰妖尊聞言沒有做聲,只面色陰沉着,看起來很是生氣。
“此事只能說是天意。”赭恒散人開口道:“小孔雀中了魅毒一事,是個意外,恰好那時豹子去了廣陵大澤。說起來,你該感謝他才是,若不是他恰好在那裏,恐怕整個廣陵大澤只有你才能救他了。”
鳳凰妖尊聞言擰了擰眉,到了萬不得已他倒也不介意這麽做。可江淺畢竟是他看着長大的,若真要讓他幫江淺解毒,他八成也會像白鶴當時的心境一般,有些下不了手。
“還是說你當真想自己……”赭恒散人揶揄道。
“滾!”鳳凰妖尊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赭恒散人幫他換掉了那杯茶換了杯新的,笑道:“那豹子我看着不錯。”
鳳凰妖尊沒說話,接過他手裏的茶,指尖無意識與對方的手一觸即分。
赭恒散人微微挑了挑眉,沒去看他。
“其實……”鳳凰妖尊開口,表情突然變得有些不自然。
然而他尚未将話說完,便覺島上某處穿來了一股異動。
那感覺不算太明顯,奈何他妖力太強,還是覺察到了。
“是禁地?”鳳凰妖尊開口道。
“去看看。”赭恒散人道。
兩人說罷一同起身,去了禁地。
禁地中,赭恒散人設下的禁制,正發出微微的光,那光看着不大安穩,像是正在被什麽沖撞着一般。
“這魔物怎麽回事?突然開始發狂了……”赭恒散人疑惑道。
鳳凰妖尊沒有說話,而是走到禁封着那魔物的地方看了一眼。
片刻後,鳳凰妖尊深吸了口氣,退出了禁地。
“如何?可是我的禁制出了問題?”赭恒散人問道。
“你的禁制封了他這麽多年,要是出問題早就出了。”鳳凰妖尊道:“應該是江淺的緣故。”
赭恒散人一怔,一時沒太反應過來。
便聞鳳凰妖尊道:“先前我去看他的時候,便覺得他有些不對勁。”
不過當時他被江淺氣到了,倒是沒顧上細想,如今再一看這魔物的狀态,便猜到了其中究竟。
“江淺在島上待得太久了,魔物身上的兩魄受到了江淺的影響,如今有些失控了。”鳳凰妖尊開口道。
赭恒散人恍然道:“我竟險些将這個給忘了。”
這魔物身上的兩魄是從江淺身上奪來的,雖然那兩魄已經被魔物魔化了,但終究還是屬于江淺的東西。如今江淺在島上待得太久,兩魄受到影響,這才惹得魔物開始異動。
“這麽下去,不止魔物會被影響,江淺的身體也會出問題。”赭恒散人道。“時間不多了,咱們得盡快動手了。”
鳳凰妖尊看了他一眼,開口道:“本尊并未答應你什麽。”
“你還有別的路可走嗎?”赭恒散人開口道。
鳳凰妖尊站在夜色中,良久才開口道:“依着你說的幫他取回兩魄,根本就不是最好的法子。依着本尊看來,最穩妥的法子,只有帶着江淺離開澹州島。”
“你根本就帶不走他。”赭恒散人道。
“帶不走可以将他綁走,本尊若想将他帶走,誰也攔不住,不管是豹子還是你。”鳳凰妖尊道。
赭恒散人無奈一笑,開口道:“你能不能不置氣?”
“本尊沒有置氣,你也知道,取回兩魄對江淺來說很危險。”鳳凰妖尊道:“萬一他控制不住被那魔氣吞噬了呢?”
“聽起來确實很難,可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換了從前,小孔雀跟着你在廣陵大澤,尚可以過着清心寡欲的生活。”赭恒散人道:“可如今他已經嘗到了情愛的滋味,哪怕他尚且不懂自己的心意,可他對那個獸族動了心,這是不争的事實。”
鳳凰妖尊聞言不由想起了不久前那一幕,江淺在睡夢裏,都在依賴着郁辭舟。在過去的數月中,江淺早已不再是從前的江淺了,他和那個獸族之間的羁絆,已經太深了。
這一發現令鳳凰妖尊很是煩躁。
他目光一凜,冷聲道:“那本尊就殺了那個獸族。”
“你總是說氣話。”赭恒散人失笑道:“如今再殺了他,能有什麽用?”
鳳凰妖尊沉默半晌,身上的妖氣時隐時現,暴露了他不安的情緒。
赭恒散人知道他很糾結,也很矛盾。
但他也知道,鳳凰妖尊表現出來的态度,往往并非內心的真實想法。
“豹子帶着他來了這裏,這或許就是天意。哪怕小孔雀不知道所有的真相,可走到這一步,也是他自己的選擇,沒有誰逼迫他。”赭恒散人道:“天道如此安排,哪怕你再怎麽不願意,也晚了。”
鳳凰妖尊沒有說話,他何嘗不知道已經晚了。
從魅魔進入廣陵大澤傷了江淺開始,從郁辭舟幫江淺解了魅毒開始……
甚至從更早的時候開始,一切就已經注定了。
他以為他能把江淺護在廣陵大澤裏,讓江淺這一世都見不到外頭的世界,雖說那樣的日子是冷清了些,可至少江淺可以活得好好的。
但他的小孔雀長了翅膀,總想往外頭飛。
鳳凰妖尊重重嘆了口氣,聲音中滿是無奈和落寞。
“你心裏也知道,這樣未嘗不是好事,他比從前過得更快活了。”赭恒散人道。
“是啊,沒有本尊約束,他在外頭是很快活。”鳳凰妖尊道。
赭恒散人伸手在他指尖輕輕一握,開口道:“你知道的,這不一樣,你是他的親人,但你給不了他一切。你也嘗過情.愛的滋味,哪怕你覺得那些東西虛無缥缈,不值得你駐足,可不代表它沒有意義。”
“我并非覺得……”鳳凰妖尊開口。
赭恒散人又道:“你得讓他去試一試。”
鳳凰妖尊目光落在赭恒散人面上,便見他英俊的眉眼間,帶着幾分失落和悵然。他心中一動,莫名就軟了幾分,心中那怒氣也跟着消了大半。
江淺一早醒來之後,氣色比昨日更差了些。
郁辭舟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目光帶着幾分擔憂。
不過不等郁辭舟開口,江淺便睡眼惺忪地問道:“蛋呢?”
郁辭舟将蛋拿給他看,江淺将蛋拿在手裏,稍稍釋放出妖氣感受了一下裏頭的動靜。
“還是不回應我啊。”江淺有些失落地道。
“大概只是累了。”郁辭舟開口道。
“嗯,應該很快就能出來了。”江淺說罷面上帶着幾分期待,看到郁辭舟問道:“你昨晚孵他了嗎?”
“孵了。”郁辭舟開口道。
昨晚他變成了豹子,一邊孵蛋,一邊讓江淺順了一夜的毛,但江淺卻因為睡得太沉,什麽都不知道。
“你覺得呢?他還有多久能出來?”江淺開口道。
“很快了。”郁辭舟見江淺目光明亮,知道江淺很在意這顆蛋,便順勢問道:“你覺得他孵出來會是什麽?”
江淺想了想,開口道:“不知道,你能感覺到嗎?”
“說不定是孔雀。”郁辭舟開口道。
江淺挑眉一笑,心道八成會是只孔雀,總不能是只豹子吧?
不過好像也不一定,說不定真是只豹子。
江淺不及深想,但腦海中那念頭閃過時,竟莫名懷着一絲期待。
“你孵了他這麽久,萬一是只豹子也說不定。”江淺道。
郁辭舟眼底帶着幾分笑意看向江淺,只當江淺在開玩笑,便開口道:“是什麽都好,你喜歡就行。”
江淺又握着那顆蛋把玩了一會兒,将蛋還給了郁辭舟。
郁辭舟将蛋小心收好,忍不住又瞥了一眼江淺的面色。
他現在幾乎可以确定,江淺的狀況确實不大對勁。
且不說面色蒼白地過分,且嗜睡,就連脾性似乎都溫和了許多。
若是換了從前,江淺待他這麽溫柔,郁辭舟必然會覺得高興。
但此時此刻,他卻只有擔心,因為江淺這樣子看起來有些蔫蔫的,像是沒有多餘的精力似的……
這日晌午,江淺又去見了鳳凰妖尊。
這次他倒是學聰明了,被拒絕見面之後沒有離開,而是守在了外頭。
依着他對鳳凰妖尊的了解,過了一日,對方這脾氣應該已經下去了不少。
果然,他在外頭沒等多大會兒,便讓少年請了進去。
“你還知道來見我?”鳳凰妖尊帶着冷意的聲音傳來,令江淺不由鼻頭一酸,險些哭了。
他這麽多年來,還是第一次離開鳳凰妖尊這麽遠,如今驟然相見,且還是在距離廣陵大澤這麽遠的地方,他難免心生感慨。
“妖尊。”江淺朝鳳凰妖尊恭恭敬敬施了個禮。
鳳凰妖尊這才轉頭看他,不過目光瞥見他比昨晚更蒼白了幾分的面色,頓時便擰起了眉頭。
“過來。”鳳凰妖尊朝他開口道。
江淺老老實實過去,見鳳凰妖尊示意他伸手,便乖乖伸出了一只手給對方。
鳳凰妖尊伸手握住江淺的手,略一試探,不由嘆了口氣。
果然如昨夜所料,魔物體內那兩魄的異動,确實影響到了江淺。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就如赭恒散人說的那般,因為江淺對郁辭舟動了心思,所以牽動了三魂五魄,才會如此。妖之情.欲由心而生,卻難免會牽動魂魄,因為江淺七魄不全,一旦動了情.欲便會令魂魄生出異動,輕則妖力受損,重則危及性命。
這也是鳳凰妖尊一直不願讓江淺離開廣陵大澤的原因。
他知道,廣陵大澤裏那些禽族,沒有一個能入得了江淺的眼,只要江淺一直不出去,便不會對誰動心思,這樣一來,哪怕江淺只有五魄,在他的看護下,也可以活得很好。
偏偏半路冒出了一個郁辭舟!
鳳凰妖尊看向江淺,語氣帶着幾分試探,問道:“若本尊今日便帶你離開,你可願意走?”
“去哪兒?”江淺下意識反問道。
話問出口,江淺便反應過來了。
自然是回廣陵大澤,那裏是他們的家。
“我……”江淺目光微閃,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門外的方向。
門外,郁辭舟正立在那處候着他呢。
江淺并不覺得自己是為了郁辭舟才猶豫,便找了找理由,心道不僅自己體內的魅毒未除,如今還有那顆蛋……他若是就這麽走了,恐怕不大好。
鳳凰妖尊覺察到了他的猶疑,冷聲道:“你若是放不下他,我可以殺了他。”
“沒有放不下。”江淺聞言忙道:“妖尊,我同你一起回去,我……再也不會出來了。”
鳳凰妖尊聞言冷笑一聲,眼底卻帶着冷意。果然,他的小孔雀如今心裏只剩那個獸族了,一聽說自己要殺了那獸族,立刻便什麽都不顧了。
大概是昨晚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他這會兒心情倒是平和了不少,并未繼續朝江淺發難。江淺見他不那麽生氣了,心情稍緩,想要與他親近些,卻不知該說什麽。
鳳凰妖尊握着江淺的手,稍稍釋放出妖力,幫江淺安撫體內不安的五魄。
片刻後,他看着江淺開口道:“這路可是你自己選的,休要怪我。”
“妖尊。”江淺面上帶着幾分不安看向對方,一時有些拿不準鳳凰妖尊的意思。
鳳凰妖尊淡淡開口,道:“你還記得江塗嗎?你一母同胞的弟弟。”
江淺聞言一怔,眼眶登時便紅了。
他腦海中再次閃過那副畫面……
一只藍孔雀被妖火灼燒,口中發出凄厲的哀嚎,不斷祈求江淺救他。
“小塗他……”江淺哽咽道。
“我以為江塗的死,能讓你記住那一切。當年若非被獸族蠱惑,他怎會走到那一步?是獸族害死了他。”鳳凰妖尊開口道:“你一直都是知道的,獸族薄情寡義,根本就不配與我族為伍。為何你偏偏要傾心一個獸族?”
“我沒有……”江淺開口想反駁,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他很想說他沒有傾心于獸族,他也想告訴鳳凰妖尊,郁辭舟并非薄情寡義之輩……
但話到了嘴邊,他卻說不出來。
萬般情緒就像是堵在了他喉間一般,哽得他幾乎窒息。
“跟我來。”鳳凰妖尊起身,一把扯住江淺的手腕,将他扯了出去。
江淺跟在他後頭跌跌撞撞被他帶到了門外。
外頭,郁辭舟正立在不遠處等着,看到這一幕之後目光一滞。
鳳凰妖尊一手依舊扯着江淺的手腕沒有放開,江淺不敢掙紮,任由他抓着自己。
郁辭舟有些擔心地看了江淺一眼,目光最後落在了鳳凰妖尊身上。
鳳凰妖尊另一只手稍稍握了握拳,手中慢慢馭起了妖力,腦海中不由回憶起了昨夜自己與赭恒散人的對話……
當時,赭恒散人力勸鳳凰妖尊妥協,只因現在已經沒有別的路可選。
鳳凰妖尊心知江淺對郁辭舟是動了心思的,盡管不想承認卻也無法反駁。
最終,他認命似的朝赭恒散人問道:“你想怎麽做?”
“當時那魔物的魂魄,是合禽族與獸族兩位高階大妖的妖力結印封住的,想要解開,也得獸族與禽族的大妖合力才行。如今獸族已經沒有大妖的妖力能與你匹敵,所以單靠你一己之力很難解開那封印。”赭恒散人道:“但小孔雀和豹子卻可以一試,他們的妖力雖及不上你,卻也不差。”
“他們擋不住那魔氣,會入魔。”鳳凰妖尊道。
“所以在此之前,需要先祛除他們兩個的心魔。”赭恒散人道:“這樣就不必擔心他們被魔氣影響。”
鳳凰妖尊聞言擰了擰眉,看起來有些不耐煩,顯然不大認同赭恒散人這法子。
赭恒散人卻又勸道:“你信我一次,若是不成功你再帶他走也不遲。”
鳳凰妖尊沉默了半晌,開口問道:“你想如何祛除他們的心魔?”
“一個一個來,豹子的心魔是小孔雀,你只需出手将豹子的心魔激出來,剩下的交給我。”赭恒散人道:“待豹子的心魔搞定了,再搞小孔雀的。”
鳳凰妖尊又道:“如何激出來?”
“這……”赭恒散人想了想道:“當着他的面打小孔雀一頓,他只要一心疼,又救不了,心魔估計就出來了。”
鳳凰妖尊:……
他大概沒想到赭恒散人這個素來穩妥的人,竟會提出這麽不拘一格的法子來,所以至今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把江淺打一頓,這倒是簡單。
鳳凰妖尊收起記憶,看着眼前的江淺,便見對方眼眶依舊有些發紅,如今正茫然地看向自己。
面對這樣的江淺,鳳凰妖尊手裏馭起的妖力,卻無論如何也釋放不出來。
明明是要祛除那混蛋豹子的心魔,為什麽得折磨江淺?
念及此,鳳凰妖尊驟然收起了手裏的妖氣。
不遠處,看着這一幕的赭恒散人不由皺了皺眉,嘆了口氣。
他就知道,這鳳凰不可能順利依着他的法子動手。
只見鳳凰妖尊徑直走向了郁辭舟,目光中帶着幾分淩厲,審視着對方。
郁辭舟毫無懼意,坦然與他對視,顯然也沒弄清楚鳳凰妖尊的意圖。
就在這時,鳳凰妖尊目光一滞,從郁辭舟身上覺察到了一絲異樣的妖氣。
鳳凰妖尊妖力強大,對其他妖族氣息的感知能力遠非尋常妖族能比。
“你身上是什麽東西?”鳳凰妖尊開口問道。
郁辭舟一怔,立刻反應過來鳳凰妖尊問的是什麽,他不禁有些驚訝,沒想到隔着自己設下的結界,鳳凰妖尊都能察覺到這顆蛋的存在。
郁辭舟下意識後退了半步,鳳凰妖尊卻咄咄逼人,顯然沒打算輕易放過他。
江淺見狀登時緊張不已,大步上前擋在了鳳凰妖尊身前。
“妖尊。”江淺惶然道。
“閉嘴。”鳳凰妖尊根本不看江淺,目光只死死盯着郁辭舟。
“你身上是什麽?”鳳凰妖尊又問了一遍,聲音已經帶上了幾分警告的意味。
江淺是了解他的,見狀知道不該繼續激怒他,忙主動開口道:“是一顆蛋。”
“蛋?”鳳凰妖尊一愣,想起了昨晚江淺睡夢中還在找蛋的事情。
“是一顆蛋。”江淺開口道:“是我……撿來的一顆蛋。”
鳳凰妖尊:……
所以昨晚江淺是在找這顆蛋,而不是郁辭舟的……
鳳凰妖尊看着江淺,又看着郁辭舟,目光很是複雜。
他能感覺到,江淺非常在意這顆蛋,甚至為了保護這顆蛋不惜公然頂撞自己。
方才鳳凰妖尊還以為江淺是擔心他傷害郁辭舟,如今看來江淺更擔心的似乎是那顆蛋。而反觀郁辭舟,他更在意的則是江淺,對于那顆蛋的安危,則表現得很是淡然。
鳳凰妖尊心念急轉,腦海中不由湧現了一個念頭。
盡管這念頭太過驚世駭俗,但還是令他心頭猛跳了一下。
半晌後,鳳凰妖尊突然收斂了面上的戾氣,淡淡一笑,朝江淺道:“你先回去吧,本尊有話想同這獸族說。”
江淺張了張嘴,顯然很是擔心。
鳳凰妖尊安慰道:“放心,我朝你保證,不會朝他動手,也不會逼迫他做任何事情。”
江淺聞言這才松了口氣,別的不敢說,鳳凰妖尊說話還是算話的。
他既然這麽說了,便代表他多半不會為難郁辭舟,頂多是言語上訓斥一番罷了。
江淺又看了一眼郁辭舟,到底是不敢繼續忤逆鳳凰妖尊,這才忐忑不安地走了。
待江淺離開後,鳳凰妖尊便帶着郁辭舟去了禁地。
禁地那魔物異動越發厲害,時不時便去沖撞禁制,可惜都徒勞無功。
“江淺只當他死了,所以認不出來他。”鳳凰妖尊開口道:“你應該是認識他的吧?”
郁辭舟看着關押那魔物的洞口,應了一聲。
他當然知道,這裏頭關着的魔物,是一只藍孔雀。
藍孔雀的名字叫江塗,與江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當初江塗是被你們獸族背叛,才會入了魔道。”鳳凰妖尊冷聲道:“此事若是細究起來,你也逃不了幹系。”
郁辭舟依舊沒有做聲,顯然不打算辯解什麽。
“若非如此,數年前江淺也不會失了兩魄。”鳳凰妖尊開口道:“就因為你們獸族,本尊險些失去了兩只孔雀。而他們,都是本尊親自養大的,這筆賬本尊可一直都替獸族記着呢。”
這些年鳳凰妖尊雖面上并未遷怒所有獸族,可內心深處,對獸族的厭惡卻從未減少過。
“你整日與江淺那麽親近,應該也發現了吧?”鳳凰妖尊開口問道:“江淺近日,越發虛弱了。”
郁辭舟聞言面色總算是稍稍變了變,開口問道:“他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當日他的兩魄被魔化的江塗搶走了。”鳳凰妖尊開口道:“如今你将他帶來了澹州島,致使他剩下的五魄和江塗身上這兩魄産生了感應,若不盡快想法子将這兩魄從魔物身上取出來,後果會很麻煩。”
郁辭舟聞言恍然大悟,暗道怪不得江淺這幾日這麽不對勁。
原來竟是受這兩魄的影響,倒是他大意了,從未想過此事。
“只是江淺那兩魄早已被魔氣浸染多年,哪怕取出來也未必能用。”鳳凰妖尊瞥了郁辭舟一眼,開口道:“除非找一個高階大妖的魂魄作為祭品,淨化掉江淺那兩魄上的魔氣,這樣才能保證江淺無恙。”
郁辭舟擰了擰眉,開口道:“你想拿我的魂魄做祭品?”
“那倒不至于,就算本尊答應了,江淺未必願意。”鳳凰妖尊開口道:“你雖然不行,但是你懷裏那顆蛋可以。”
郁辭舟一怔,萬萬沒想到鳳凰妖尊打的竟是這顆蛋的主意。
他當即十分茫然,心道怎麽禽族的大妖怪都對蛋這麽上心嗎?
江淺對一顆蛋寶貝得不行,鳳凰妖尊也這麽看得起這顆蛋。
“本尊知道,這些年你在本尊背後沒少說本尊的壞話。”鳳凰妖尊冷笑道:“當年為了保住江淺的命,本尊朝他隐瞞了真相,導致他與你生了龃龉。你心中對本尊有怨怪,也是情理之中不過若是重來一次,本尊依舊會選擇這麽做。”
郁辭舟看着他沒有做聲,站在鳳凰妖尊的立場,他的做法确實沒有什麽問題。
鳳凰妖尊又道:“今日本尊給你個機會,讓你做一次選擇。你是選擇為他守着這顆蛋,換得他的信任,還是選擇為了他的性命,将這蛋舍了?”
“一定還有別的辦法。”郁辭舟開口道。
“那你就等下去吧,至少到江淺死的那一日,還能對你信任有加,也值得了。”鳳凰妖尊語帶嘲諷地道,說罷轉身便走,竟絲毫沒有猶豫。
郁辭舟看着他的背影,叫住他道:“妖尊。”
“想好再做決定,本尊可沒逼你。”鳳凰妖尊頭也不回地道。
“此事明明可以朝阿淺說清楚,為何要避着他?”郁辭舟不解道:“不過是一顆蛋而已,您若是想要,自可以朝他說明,何必如此大費周折?難道就是為了讓他怨怪于我?”
鳳凰妖尊沒想到郁辭舟竟不上當,當即冷笑一聲,目光中露出了一抹危險的神色。
另一邊,赭恒散人覺得眼皮直跳,心中不由有些不安。
他素來知道鳳凰妖尊做事不按規矩,只沒想到對方竟這麽毫無章法。
就在他忐忑不安之時,鳳凰妖尊怒氣沖沖回來了。
“豹子呢?”赭恒散人開口問道。
“這是怎麽回事?你最好同我說清楚。”鳳凰妖尊手裏握着一顆蛋朝赭恒散人開口道。
赭恒散人一怔,幹笑道:“豹子給你的?”
“不是給的,是本尊搶來的。騙了他一通他不上當,本尊直接将他打暈了。”鳳凰妖尊不耐煩地道。
赭恒散人:……
完蛋,事情簡直亂了套了。
“你這是做什麽?”赭恒散人伸手想去拿他手裏的蛋。
鳳凰妖尊将那蛋往空中一抛,赭恒散人吓得呼吸都快停了,卻見鳳凰妖尊伸手又接住了那顆蛋。
“孔雀的蛋。”鳳凰妖尊拿着那顆蛋,朝赭恒散人問道:“你給我解釋清楚,郁辭舟那裏為什麽會有一顆孔雀蛋?而且這顆蛋妖力醇厚,裏頭定然是只高階大妖。如今整個禽族,有幾只高階大妖?這顆蛋……”他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只盯着赭恒散人,等着他朝自己解釋。
赭恒散人挑了挑眉,表情很是複雜。
“你知道更離奇的是什麽嗎?”鳳凰妖尊問道。
“是什麽?”赭恒散人問道。
鳳凰妖尊笑了笑,一字一句地道:“這裏頭的妖氣,并不是禽族的妖氣。”
“是嗎?”赭恒散人強顏歡笑道:“那可真是奇怪,哈哈。”
鳳凰妖尊斂了笑意,眼底帶着一層怒意,冷聲道:“你不說是不是?好……”
他說罷手中便馭起了妖力,紅色的妖火不住搖曳,眼看就要将那顆蛋灼傷了。
赭恒散人急道:“你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何苦又來逼問我?”
鳳凰妖尊看着他半晌沒做聲,問道:“我猜不出來,你同我說。”
赭恒散人看向鳳凰妖尊,便見對方素來冷厲的眉目間,此刻隐約帶着幾分茫然和委屈。他從未想到能在鳳凰妖尊面上看見這樣的神色,當即心中有些發悶,知道對方這是真的傷心了。
“小孔雀和豹子生的。”赭恒散人道。
鳳凰妖尊手裏握着那顆蛋,表情十分複雜。
赭恒散人是真怕他發瘋,又擔心他難過,忙開口道:“這樣有什麽不好?你既然已經知道了他們的關系,如今這般有什麽不好呢?我覺得這樣很好!”
“好?”鳳凰妖尊開口,目光中帶着幾分茫然。
“小孔雀有個後,不好嗎?”赭恒散人道:“生都生了,你氣有什麽用?”
鳳凰妖尊眼底怒意翻滾,幾次擡起手看着那顆蛋,赭恒散人當真是緊張極了,生怕他一氣之下将那顆蛋摔了。
然而鳳凰妖尊眼中那怒意幾經翻滾,最終卻熄滅了大半。
他有些頹然地坐下,開口道:“為什麽要瞞着本尊?江淺瞞着我,你也瞞着我……”
“你看看你這幅樣子,誰敢告訴你?”赭恒散人道:“告訴你,讓你發瘋嗎?”
“本尊何時發瘋了?”鳳凰妖尊道。
赭恒散人深吸了口氣,開口道:“小孔雀自己也不知道此事,快生了來這島上見我,才知道自己要生蛋了。起先是沒打算要的,怕你知道了生氣……”
他說到此處擡眼看向鳳凰妖尊,見對方神色微變,似是有些動容,便繼續道:“後來我也試着為他祛除過這妖力,但是……終究是不忍心,便勸他生了下來。”
“他……”鳳凰妖尊沉默了半晌,開口道:“受苦了不曾?”
“自然是受了的。”赭恒散人道:“所以他對這顆蛋極為珍視。”
鳳凰妖尊深吸了口氣,目光又落在那顆蛋上,表情依舊很矛盾。
他生氣歸生氣,但這顆蛋通體雪白,與江淺很像,這令鳳凰妖尊心中不由對這顆蛋又生出了些許親近之感。
“他怕你生氣,又覺得自己身為雄妖生了蛋丢面子,所以一直不肯朝旁人提起。”赭恒散人道。
鳳凰妖尊一怔,想起郁辭舟那神色,開口問道:“獸族那混蛋也不知道此事?”
“那是自然。”赭恒散人道。
鳳凰妖尊聞言面色登時好看了不少。
只因得知他比那混蛋獸族更早知道此事……
“那這裏頭……是個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