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袁雨算是纏上靳來了,跟中邪似的,按別人的話說就是倒貼。

第二天上課前袁雨非要跟靳來同桌換座位,那同桌起初不肯,袁雨就使出威逼利誘加賄賂的絕招成功換了位置。

把靳來膩歪的,心裏很窩火,試想一個打過你還羞辱過你的關系戶你能給什麽好臉色,更別提袁雨這個人還不好好學習,仗着爹的本事只知道搗亂。靳來端坐着認真聽課寫作業,袁雨就開始各種逗他,讓他分心。

“你要再這麽欺負人,我就申請轉班。”靳來下課後把那根臘腸甩回袁雨身上,臉色鐵青。

“我又怎麽欺負你了?給你好吃的也不行?再說也沒要你錢。”袁雨把臘腸剝開,負氣的咬了一口。

肉香味馬上吸引來一群餓狼,那幫大院子弟都圍住袁雨,嘴裏喊着雨哥不仗義,有好吃的自己躲一邊吃獨食。

有個好兄弟和袁雨宿舍上下鋪,叫齊順,關系十分要好,揶揄着他,“我剛才都瞧見了,你對靳來挺關照的啊,有好吃的都先問人家,自己兄弟都得往後排。”

袁雨鼓起腮幫子,像被人揭了短的戰鬥公雞,“我就關照他怎麽了?有本事你們也都考第一去,我也照樣關照你。”

“開什麽玩笑,人人當第一誰當老末。”齊順咳嗽了兩聲,對幾個兄弟說,“原來雨哥瞧不起咱們學習差的。”

“瞎掰,他自己學習也半斤八兩,他是熱愛扶貧!同情心上來了,這毛病得改,路邊乞丐那麽多你一個個關照的過來?”王飛把玩着脖子上的玉石,斜眼看熱鬧。

“你們趕緊都幾把滾,以後有啥都不給你們。”袁雨站起來,大聲把他們哄散。

靳來紮到書堆裏,對方才那幫人的冷言冷語充耳不聞,偶有前排同學問他問題的,他才看幾眼,講完題繼續鑽進書本。

晚上袁雨跑進靳來宿舍,坐在下鋪薄板床上就不想走了,敲敲這兒摸摸那兒,最後不免欠打的來了句,“你床硬死了,還硌的厲害,棉花褥子都是舊的吧。”

“用你管?”靳來從班裏回到宿舍就晾了對方一路,此時沒好氣的回應,想把這祖宗氣走。

袁雨不但沒生氣,還義正嚴辭的站起來。“又不是沒本事管。反正我家好幾床褥子閑着,挺軟的,明天回家給你拿一套過來。”

“我不要!”靳來站在床邊,一副趕客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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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來宿舍其他人家境都很一般,最好的也只是普通工人家庭,緊巴的過日子。自方才袁雨來到他們宿舍,他們就沒一個敢出大氣的,心裏都自知惹不起袁雨,不是一個階層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第二天袁雨沒食言,真從家抱了一床被子一床褥子,鋪在靳來床板上,左右拍了拍,再坐上去試試,滿意的捏捏酸痛的胳膊,“這下軟和舒服多了。”

以後的很長時間,不管靳來說什麽,不管是拒絕還是嚴厲拒絕,袁雨都厚臉皮的給他源源不斷輸送物質,從衣食住行到文具課本,做完這些費力不讨好的事,袁雨還邪門的覺得很有成就感。

暑期前的考試結束,靳來毫無疑問依然是全班第一。袁雨那幫人依然吊車尾,所謂扶不上牆,開開心心的過一天是一天。

靳來打算收拾東西回家忙農活,家裏兩個姐姐一個弟弟,大姐結婚嫁人了,男方那邊農活都忙不過來。二姐長得瘦弱幫不上大忙,弟弟就更別提,全家還是指着他爹娘的力氣幹重活,靳來回家多少能分擔點。他收拾東西發現袁雨給了他不少雞蛋和餅幹,他都沒怎麽吃過,不拿回家放在這裏也得放壞。

那個年代餅幹算是稀有物品,靳來雖然惡心嗟來之食,但白送上門的吃的不忍心糟蹋。所以小心翼翼的用牛皮紙包好,放到背包最上層,防止壓壞。

學校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靳來算最後幾個還在校的,他最後收拾宿舍,卷起鋪蓋,打掃幹淨,拖着麻袋準備走時,宿舍門吱呀一聲開了。袁雨探進腦袋,笑着走進來,看看空蕩蕩的宿舍,“都走的挺快啊。”

靳來垂下眼皮,想退後一步,又覺得太不男人,只好挺着胸膛,正視對方,“嗯,我也要走。”

“哎,真沒意思,都放假回家了沒人陪我玩。”袁雨斜靠在門口,眼睛瞅着他。

靳來被看的不自在,“你不回家?不是還有齊順王飛他們……”

袁雨手裏拿了幾顆糖,一顆扔給他,靳來沒想着去接,糖就掉到地上。袁雨盯着地上的糖,嘆了口氣,彎腰撿起來塞到靳來懷裏,“你這人真沒意思,我雖然剛開始混了點,但後來對你還算不錯的。也沒想害你的意思,你卻天天不給我面子。”

靳來偏過頭,不說話。他有原則,和袁雨那種富家子弟不是一類人,不管對方是大發善心還是另類羞辱,他都只覺得渾身不自在。

袁雨瞧他不說話,便剝開糖紙含了顆糖,兩手插兜,自顧自的說起話,“我暑假不回家住,學校是我家,我媽很早去世了,我爸又和別人組建新家庭,根本沒心思管我。我就和齊順他們混在一起,瘋玩瘋跑。”

宿舍窗戶打進來的刺眼陽光正好直射到袁雨眼睛上,袁雨只好挪地方換個靠姿,離靳來近了些,“前段時間他們開始看片兒,外國的不穿衣服的那種,女的浪|叫男的像頭野獸,他們看的很帶勁。我沒興趣,真是一點兒興趣都沒有。”

大概是長的好,袁雨全身上下哪兒都白,現在穿着背心短褲,在夏天別人都被曬黑的情況下,他白的格外紮眼。

靳來淡淡看了他一眼,移開視線,“嗯。”

袁雨不滿的舔舔唇。“你還真是塊木頭啊,我跟你說這麽多你就一點同情心沒有,就會個嗯,沒勁透了。”

“是。你要覺得沒勁那去找點兒有興趣的事做,別攔着我,我還得回家幹活。”靳來擡腳要走。

袁雨從來沒見過這麽軟硬不吃的人,自己都掏心掏肺把軟肋說出來了,好吃的好喝的也都不含糊,那人還是一副死人臉,“跟我說會兒心裏話不行啊!”

“我家忙,麥子十幾畝得割。不像你這麽閑,想幹什麽幹什麽。”靳來說完兩句,就跨過他邁開步子。

也不知道袁雨被哪句話刺激到了,突然從背後拉住他,把他背包搶過來扔回宿舍床板上。靳來只好再走回去拿背包,袁雨坐在床上,蓄勢待發,看見靳來彎腰便一把拉過他肩膀,“行。你讓我找有興趣的事做,告訴你,我現在就對你有興趣!”

靳來全身僵住,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腦子裏嗡的一聲,恍然看見袁雨的胳膊擡起來,抱住他腰,低聲說了句什麽。

靳來想也沒想,猛的把袁雨推開,看見袁雨腦袋撞到了牆上,神色痛苦哎呦了一聲,靳來什麽都顧不上,像逃命似的離開了學校。

怎麽回的家靳來記不清了。他滿腦子都是袁雨說的話和後來的那一抱,他覺得挺膈應的。袁雨給他白吃白喝果然是有所圖。

到家門口之前,靳來把所有雞蛋和餅幹都扔出來,喂了路邊的流浪狗。

靳來到家把第一名獎狀交給爹娘,幾個姐弟也傳閱着看,紛紛豎起大拇指誇贊他出息,将來一定能考上好大學給家裏長臉。

靳來話變得更少,一味的悶聲賣力幹農活,比誰出的力都多。十幾天下來,他活活被太陽曬脫一層皮,手上也起了七八個燎泡磨破後的繭子。

爹媽是心疼他的,說他是拿筆寫字的手,不能這麽再糟蹋,後幾天說什麽也讓他把鐮刀放下歇着。靳來被父母打發回家裏看書學習,卻怎麽也靜不下心來,一看書滿腦子都是袁雨。

不知道袁雨怎麽樣了,磕到腦袋會不會很嚴重,那天他究竟怎麽想的。

臨開學前兩天,靳提前來到學校,收拾好宿舍,雙腿不自主的走到袁雨宿舍門前。其實他本意想看看袁雨的情況,看磕的那一下嚴不嚴重。

靳來拿着從家帶的山楂罐頭,走到宿舍門前,看見門沒上鎖,說明有人住。中午兩點,袁雨可能還在睡覺,靳來做足思想工作,他推門,仔細找了一圈,卻發現宿舍并沒人。這時一道黑影突然站他身後,拍了他肩膀,靳來猛的回頭,看見瘦了很多的袁雨。

“我來看你,看你好點沒有。”靳來把山楂罐頭舉到身前,“對不起,自己家做的,你要不嫌棄就……”

“過了一暑假才想到道歉,是不是有點晚。”袁雨冷冰冰的說。

靳來低低垂頭,算是默認他的話。“我那天确實……走的急了,沒有留下後遺症吧?

“留了。”袁雨說,“每天晚上都頭疼。”

靳來睜大眼睛,“真的?我,我帶你去醫院,耽誤不得,我現在就……”

他确實是無心之失,手足無措。

袁雨笑了一聲,“不用了,你家那點錢哪兒夠,還是留着給你上學吧。我這病有病根也難治,你只要記得欠我的就行。”

靳來如晴天霹靂呆立當場,他這輩子都不想欠別人的,背上良心債,尤其這人還是袁雨。

袁雨推開宿舍門,自己吃起了肉菜,看了眼門外的靳來,擡頭招呼了一聲,“吃不吃?”

靳來好不容易回過神,搖着頭跑回自己宿舍,心悸的順着氣。這幾天食堂還不開門,靳來只能吃着涼硬的窩頭,在床頭看書。

學校鍋爐房也沒熱水,靳來渴得厲害,只能去水房接了杯涼水喝。到了晚上就開始鬧肚子,難熬的跑了好幾趟廁所。

第二天早上他就虛脫了,發着高燒,起不來床。

他手邊沒有發燒藥,也不能喝熱水暖着,只好硬抗着,不知不覺躺在床上過了一天,又到晚上,他感到自己的意識變的不清醒,看東西都開始冒紅光。

不知道過了多久,袁雨推開靳來宿舍門,原本是想偷偷看看靳來這幾天有沒有好好吃飯。但他一推門就看到嘴唇慘白頭冒虛汗,大夏天裹在被子裏發抖的靳來。立刻跑到床邊,慌張的問,“你怎麽了?”

靳來擡了擡眼皮,又合上,沒力氣說話。

袁雨摸摸他額頭,燙的厲害,“是吃壞東西了吧?”

袁雨嘴裏念叨了幾句,跑回宿舍找了幾盒藥,又取出一暖瓶熱水,急匆匆的沖到靳來宿舍,“快喝藥,我以前喝這個藥挺管用。”

袁雨扶着靳來半坐起來,喂好退燒藥殺菌藥,又用濕毛巾騰在他額頭上,來回換了幾次,靳來的燒終于退了些。

袁雨站在床邊,“以後別喝涼水了,水管一暑假沒用,還不知道藏了多少髒東西。我在門衛大爺那兒燒的熱水,一會兒給你暖壺裏灌滿。”

“我二姨特別疼我,她家離學校近,我天天中午去她家吃,頓頓有肉,下次回來多給你帶點。”袁雨又說。

“靳來,你是不是特讨厭我啊?我跟你說話你看你又沒反應了。”

靳來是沒力氣,“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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