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周正攬着袁雨走到街上,然後費力塞到車裏,坐上駕駛位,身上出了些汗。他擰開水杯蓋喝了幾口,低頭注視副駕駛位上的袁雨,沉思幾秒過後,果斷踩下油門駛離。
袁雨再睜開眼已經是晚上七點五十,他下意識看向窗外昏暗的天色,卻才發現周圍環境的陌生,天鵝絨絨毯,光潔照人的大理石地面,軟的過分的床,突然覺得自己與這裏格格不入。袁雨用力閉上眼睛,揉揉還昏痛的腦袋,回憶着之前發生過什麽,而後腦中閃過一道光,終于反應過來,這裏應該是周正前段時間剛入手的新房子。
袁雨作為周正的全能助理兼秘書,曾經因工作安排的原因來過這裏一次,但也只限于客廳,卻從沒進過他卧室。現在看這裝修風格和大理石地面。确認是周正家無疑。想到這兒他立刻跳下床,找自己的鞋,在床頭和床下左找右找都沒找到,便只好先拖着床邊的一雙藍色大拖鞋,打開卧室門。
客廳裏正在看文件的周正,面前的桌上擺了一杯醒酒茶,他聽見響動便擡頭,看見袁雨推門過來,指了指桌前的杯子,聲音毫無起伏,表情也捉摸不透,示意對方,“醒了?喝點茶,醒醒酒。”
“謝周總,”袁雨不太自在的走到桌邊,小心的觀察着周正的臉色,心裏七上八下的,捧起茶杯喝的時候也心神不寧,一沒留神就不小心灑到地上,衣領也浸濕一小片。
“怎麽回事?”周正透過眼鏡框擡頭看他,目光犀利。
袁雨以為周正要發火了,忙放下茶杯,站起來來回轉着找抹布,像闖了禍的熱鍋上螞蟻,在角落裏找到後,急忙俯身蹲在地上擦水漬。
周正的坐姿很随意,因為灑水的地方離他很近,他卻沒挪地方,直直盯着袁雨看,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袁雨越發覺得是闖了禍,默默擦到他腳邊,鼓起勇氣認錯,“對不起周總,剛才有點走神……我不該不知輕重,喝醉酒耽誤事不說,還給您添了不少麻煩,下次再也不喝酒了,該怎麽處罰您從我工資裏扣吧……”
周正一開始并沒出聲,袁雨的心情瞬間跌入谷底,他知道老板最讨厭兩類人,不遵守公司規章制度的人和自作聰明的人。現在看來自己全占了,雖然他不知道喝醉酒的後果有多嚴重,但下午的工作肯定是耽誤了,周正顯然也被耽誤沒去上班。他心裏做好被炒鱿魚的準備,擦好地後,從地上站起來,低頭不做聲的等待發落。
“袁雨,”周正這聲有些無奈的意味,“你什麽時候才能長大?”
“我……确實工作能力不足,其他事上也欠考慮。”袁雨承認自己做的不夠好,自己以前的心性是很逆反浮躁的,然而經歷了周正的慷慨相助和歷練打磨,他越來越懂得收斂自己的劣根性,慢慢變的懂事聽話,工作态度上認真負責。可是現在給他希望的人,依然嫌棄他的不懂事,他該怎麽辦。
“如果,您對我非常不滿意,我會,寫辭職信離開。”袁雨依然低着頭,“很感謝您這一年多對我的栽培,一直以您為榜樣,可是我自身條件不足,不但幫不到您什麽還增添許多麻煩……”
周正放下手中的文件,好笑的看着他,出乎意料的站起來,摸摸他的頭發,“想不到你連辭職的話都想好了,讓我刮目相看啊。”
袁雨後退一步,擡起眼睛,悲傷道,“我知道自己很沒用。”
“傻孩子,”周正又重新坐回沙發,饒有興致的說,“你的離職感言得打回去重新編輯,因為我聽了一點兒想放你走的沖動都沒有。”
袁雨一時睜大眼睛,疑惑不解。
Advertisement
“本來就是心疼你,一個人在北京單打獨鬥,連個能照應的親人都沒有。偏偏還對社會毫無經驗,醉成那樣,一點防備之心都沒有,幸虧是碰上我這樣的好人,萬一哪天碰上幾個人渣,夠你倒黴一輩子的。”周正說。
袁雨愣愣的,沒說話。
“所以在你羽翼未豐滿之前,我盡可能庇護你不受壞人傷害,在這期間,想走,還沒那麽容易。除非你有了一技之長,或者出去能站穩腳跟,擁有屬于自己的不動資産,再談辭職的事。”周正語速略慢,頗有教育的意味。“在這期間你犯的錯,我都不去計較,因為你還是孩子,孩子犯錯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袁雨從頭到尾都很吃驚,他想不到周正會對他這麽好。
從小到大,真正對他好的人,沒有幾個。
“剛才我問你,什麽時候才能長大?被吓到了吧。哈哈其實啊,袁雨,如果非要選,我倒希望你一直別長大,做個孩子就好。當然也別聽我的,長大了早點成家立業也是好事,到那時候,你結婚生子,幸福美滿,我會給你和孩子送輛車,那種跑起來很拉風的車,你會喜歡的。”周正說到後面,袁雨驚恐萬分,連連擺手。
袁雨記得上一次跟着周正出差去廣州,在街上看見一輛造型奇特的車,車頂是敞開的,裏面只有兩個座位,跑起來的速度很快,把其他所有車都甩在身後,袁雨當時問了句這是什麽車。周正說跑車,你喜歡嗎?
袁雨說,跑起來一定很涼快,頭頂風呼呼的往車裏灌。周正笑着說這叫拉風,不過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袁雨說,那以後買車就買這種,很拉風,帶上另一半剛剛好。
袁雨的回憶被拽回來,他是後來才知道那種跑車死貴,別看沒有擋雨蓬,但價錢可不是露天三輪車那種胡鬧着玩的。袁雨擺着手拒絕說不能讓您破費,周正笑着回答,你可別真為我省錢不結婚了。
—————————————————
眼看到晚飯時間,周正留他在家裏吃飯,但袁雨堅持要回家,匆匆從周正家告別,也婉拒了周正的車接送,自己出門打了輛車回到出租屋。
袁雨下了出租車,走到昏暗樓道裏,樓道燈前兩天壞了,兩天也沒人來修。
就在他走近門口,準備掏鑰匙開門時,突然有股強烈的直覺,仿佛背後有一道目光盯着他,滲過脊椎骨的涼意。因為剛從外面回來,眼睛還沒完全适應黑暗。他于是轉過身,伸出胳膊試探摸索着,想确認自己的直覺。果然下一秒,他的手就被握住了,身影從拐角黑暗處走出,靳來語氣有點冷,“我等了你很長時間。”
“嗯?什麽時候過來的?怎麽不進家?”袁雨想抽回手,心裏想着對方剛才站在這裏一言不發像隐身了似的,要不是自己及時發現,還不知道會以什麽方式出現,突然心裏就咯噔一下。
“下午五點多,”靳來的聲音依舊沒什麽起伏,“沒有鑰匙。”
“上次不是給過你備用鑰匙?沒事的時空有空就可以來。”袁雨小聲說。
“半年前就還給你了,”靳來說,“是不是最近工作忙到記性也變差了,沒關系,我能理解。”
“哦,”袁雨有些不好意思,“最近是比較忙……先進家,在外面站着多冷啊。”他拿出鑰匙開鎖。
“那你今天去哪兒了?”靳來又問。
“我今天……加班。”袁雨隐瞞了醉酒的事,不想讓對方再多想。
“我今天去公司找你了。”靳來抵住門,在黑暗中注視着對方的眼睛,觀察對方臉上情緒變化,停頓了下才說,“他們說你下午沒去上班。”
袁雨一時間有點慌,他不想說謊,謊言被揭露後更增添不信任和猜忌。
靳來見他不說話,又靠近他皺眉聞了聞,“你喝酒了。”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
“是,今天周老板請我吃了頓飯。”袁雨全部招了,他不想再這麽僵着,作死說謊對兩人都沒好處,“當然,是和工作相關的事,他說是感謝宴。吃的西餐,但我沒喝過紅酒,怪我沒有輕重,喝多了醉了,後來老板暫時把我送他家,半個小時前我剛醒。就是這個情況。”
靳來看了他一會兒,突然洩氣般無力的問,“你在今天和他出去?吃的好嗎?”
袁雨被問懵了,印象中靳來不是關心這個的人,他磕絆的說,“沒有,第一次和他出去吃飯,平時都是吃公司食堂,西餐我也吃不習慣。”
靳來松開扶在門把上的手,無奈的笑笑,“原本不知道你去了哪兒,北京這麽大,又沒有地方去找你。剛才在那兒站着等你的時候,都不抱希望了,我以為你一晚上都不回來。還好,我等到了,應該還來的及給你過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