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宋招娣沒有手表,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間,她只看見天越來越黑,黑的看不清前面兩米遠的路。

雪越下越大,地上已經厚厚的一層,騎着車子走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幸好這雪路上還沒有什麽人或者車壓過去,還是松軟的,要是過了一夜,這雪就得變得又硬又滑了。

風也變得越來越大,在她耳邊怒吼着,就像是一大群人拿了海螺在她耳朵邊上吹。

路過的村莊都隐藏在風雪裏,只能看見黑乎乎的一片,一點亮光也沒有,就像是什麽野獸在沉睡。

宋招娣的膽子說不上小,但在這個夜晚裏,她還是變得有點膽戰心驚。

越不敢想那些以前聽到過的故事,那些吓人的故事反而一個勁地往她腦袋裏蹦,宋招娣騎着車子深呼吸一口,開始小聲地唱歌。

《東方紅》《國歌》《歌唱祖國》等等歌曲,宋招娣唱了一首又一首,給自己打氣。

車下的這條路,宋招娣是走熟了的,這個冬天,她哪個月不得在這條路上走上幾回,也幸虧是因為熟悉,宋招娣才能在這樣的天氣下不會迷路。

出了這個樹林,往前走一段路就該拐彎了,拐了彎就到了辛村,過了辛村就到了自己的縣了,既然到了自己縣,那四舍五入也就等于到家了。

宋招娣邊唱着歌邊騎着車子往前走,可是沒過多久,她的車子越騎越快。

不對,這條路她剛才不是走過去了嗎,按說現在應該走出這個樹林子了,怎麽還在這條樹林子打轉悠。

這棵歪脖子槐樹,她剛才已經看見了,怎麽又走回來了!

這是怎麽回事,自己怎麽又走回來了!

宋招娣的心一下子就蹦起來了,幾乎到了嗓子眼上,她腳上用力,一下子就蹬出去了老遠,她要趕快離開這裏,這個樹林子不對!

等到宋招娣第三次見到那棵歪脖子槐樹的時候,她連氣都不敢喘一口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她怎麽又繞回來了,到底是怎麽了?

她怎麽就走不出這個樹林子了?

風好像更大了,雪下得也越來越大,那些沒了樹葉的樹枝子被風刮得瘋狂搖擺,什麽張牙舞爪的形狀都有。

在這個漆黑一片的夜裏,那些樹宋招娣也只能看到一團團模糊的影子,根本就分不清樹幹樹枝,可就是因為看不清,才更加可怕。

宋招娣下了車子,腳踩在雪地上,推着車子慢慢地往前走。

天實在是太黑了,除非有人走到宋招娣的對面,那才能大概看到一個人影。

宋招娣低着頭看着腳下的路,好不讓自己走錯。

她緊緊盯着腳下的路,可是卻沒有走出去,因為她又看到了那棵歪脖子槐樹。

那棵歪脖子樹就在路拐彎的地方,宋招娣是第四次看見它了,她又繞回來了!

饒是宋招娣膽子大,她也打了個寒顫,她這是遇到鬼打牆了。

難道今天晚上她就走不出這個樹林子了嗎?

不信邪的宋招娣把自行車掉了個頭,再次上了自行車,不快不慢地沿着路騎了起來。

這次她就按照平時騎車的樣子,目視前方,不看兩邊,嘴裏哼着歌給自己壯膽。

車下的路好像很長,走了好大一會兒還是在樹林子裏,就是出不去。

宋招娣的心已經麻木了,她好像真的是遇到鬼打牆了。

等到再一次看到那棵歪脖子樹,宋招娣終于認清事實了,她就是遇到鬼打牆了。

遇到鬼打牆,天要是不亮,她就出不去了。

從車子上下來,宋招娣靠在那棵歪脖子樹上,大口喘着氣。既然走不出去了,那就得找個地方貓一晚上,現在天上下着雪還刮着風,要是就這樣在雪地裏站一宿,非得凍壞了不可,一個不好還有可能沒了性命。

這個樹林子裏是沒有什麽躲避風雪的地方的,她不能就這樣歇着,得動起來。

宋招娣站了一會兒,身上的冷汗熱汗都下去了,摘下手套抹了一把眼睫毛上的水珠,戴上手套再次上了車。

這次她心裏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看,也不看腳下的路了,就是一門心思的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她竟然走出了那片樹林子,周圍一棵樹也沒有了。

走出了那片樹林子,宋招娣卻不覺得慶幸,天那麽黑,天地之間一點亮光也沒有,她看不清周圍的環境,也看不清腳下的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哪裏。

在車子上閉了閉眼,宋招娣憑感覺對準家的方向,騎着車子沖了出去。

到了晚上七點,宋招娣還沒回來,周三巧看着外面的天,皺了皺眉頭,說道:“招娣怎麽還沒回來,別是路上出什麽事了吧?”

他們已經吃完飯了,一大家子人都在周三巧的屋裏逗孩子玩。

寶兒要找媽媽,被一家人哄了幾句,現在正悶悶不樂呢。

朱喬松推開窗戶看了看,地上已經有了一層雪了:“娘,再等等吧,那個地方招娣經常去,不會有什麽事的。”

朱喬梅也在一旁說到哦:“我嫂子能出什麽事,她長得五大三粗的,力氣又大,兩三個男人也不是她的對手,我看她回來的晚了是因為下雪路上不好走吧。”

周三巧點點頭:“喬梅你說的也對。”

朱奶奶就說道:“等會兒再看看,要是招娣還不回來,不行就去找找她。”

朱海田:“等會兒再看看吧。”

到了九點,宋招娣還沒回來,朱家人就有些急了。

周三巧十分着急:“她怎麽還沒回來,我都說了不讓她去,她非得要去,這下好了,現在還不回來也不知道路上出什麽事了。”

朱海田坐在炕上抽旱煙,沒說話。

朱奶奶就說道:“要不找個人一起去找一下,說不定招娣現在已經已經在路上了。”

外面風那麽大,又下着雪,別是路上出了什麽事。所以回來的才晚了。

朱喬梅雖然因為借錢的事跟宋招娣不太對付,但宋招娣這麽晚還沒回來,她心裏也是有點擔心的。

不過要是去找宋招娣的話,她還是覺得不太行:“奶奶,我嫂子是去長口子賣東西了,從咱們家到長口子可是有好幾條路的,誰知道我嫂子走的哪一條,萬一走岔了怎麽辦?”

按說這裏跟宋招娣最親的人就是朱喬松了,可朱喬松卻沒怎麽說話,任三個女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

到了最後,朱海田就說道:“喬梅說得對,外面下着雪風還刮得這麽大,咱們怎麽去找,萬一招娣看天不好,住在了親戚家呢,我記得她在高村是有親戚的吧。”

從長口子回來要經過高村,那裏離長口子也就二十多裏地,兒媳婦或許是看天氣不好,住在親戚家裏了呢。

聽到朱海田這樣說,朱喬梅趕緊點頭:“對對對,說不定我嫂子是住在親戚家裏呢,雪下得這麽大,天又這麽黑,路上看不清路,我嫂子就在親戚家住下來了。”

最後還是朱喬松說了決定:“爹,娘,奶奶,外面的雪這麽大,我們就是去找招娣,能去哪裏找,還是在家裏等着她回來吧,等到天亮了,我去借輛車子,再去找招娣。”

兒子說話了,周三巧就趕緊說道:“喬松你說得對,等到天亮招娣還是沒回來的話,你再去找她,現在外面三步以外就看不清對面,你就是去找她,也看不清路啊。”

周三巧是擔心兒媳婦,可擔心歸擔心,可是讓自己的兒子這樣的天去找宋招娣,她是不肯的。

雪天路滑,又看不清腳下的路,要是兒子路上出點什麽事,她哭都沒地方哭去。

想到這裏,周三巧不由得有些埋怨宋招娣,都說了不讓她出去了,她非得不聽,現在好了,到現在還沒還沒回來,也不知道路上出了什麽事。

要是真的出了事,最後麻煩的還不是家裏人。

朱奶奶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麽,希望招娣能平安回來吧,要是招娣能平安回來,她初一十五再多給菩薩燒三炷香。

宋招娣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到了哪裏,只是按照心裏的方向朝着西邊而去,因為那是家的方向。

不知道走了多少時候,宋招娣看到一個土堆,她騎得慢了仔細看了兩眼,才發現這是一個廢棄的磚窯。

總算是找到一個避避風雪的地兒了,宋招娣下了車子,推着車子朝着那個廢棄的磚窯走去。

既然是廢棄的磚窯,四周當然會有很多破碎的磚塊了,宋招娣推着車子走的有點吃力。

她就是憑着一股勁一口氣騎了不知道多久多遠的車子,現在看到個能歇一歇的地方,那口氣就撤了大半了,疲累也就上來了。

圍着破磚窯走了半圈,宋招娣總算是找到了入口,推着車子走了進去。

剛走進破磚窯的大口子,一個吱吱叫着的小東西沖了出來,吓了宋招娣一大跳。

原來是一只老鼠,宋招娣一只手拍了拍胸口,推着車子進去了。

找了個背風的地方,把車子放好,宋招娣摸黑打開鐵桶,用勺子舀了半勺子肉皮凍,這裏沒什麽工具,宋招娣又實在是有些餓了,脫下手套直接用手抓着肉皮凍送進了嘴裏。

肉皮凍很涼很冰,滑入喉管後刺激的宋招娣身子微微一抖,不過宋招娣顧不得涼,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勺,又舀了一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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