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連着吃了五勺子肉皮凍,宋招娣才停了下來,肚子裏有了東西,總算是不再火燒火燎的了。
沒找到這個破磚窯的時候,宋招娣一顆心就挂在嗓子眼底下,光顧着拼盡全力蹬車子了,進了這個能擋風遮雪的破磚窯,她渾身一輕松,饑餓感立即就傳到了腦門上。
幸好幸好,幸好我今天帶的肉皮凍多,賣了十斤還剩下小半桶,夠我吃的了。
吃完了肉皮凍,宋招娣嘴巴又火燒火燎的,這是渴的,從家裏出來以後她就滴水未進,現在也不知道幾點了,最起碼得也過去八九個小時了,再加上她騎車子的時候又出了那麽多汗,當然會渴了。
只是宋招娣可沒帶水,她也只能忍着了。宋招娣在心裏安慰自己,等到天亮了,一切就都好了。
等到天亮了,她就知道這裏是哪裏了,就能找到路走出去了,就能找個村子讨口水喝了。
宋招娣摸黑放着肉皮凍的鐵桶解下來,靠在自行車上,她就坐在了鐵桶上。
地上實在是太涼,又看不清楚地面上有什麽,她可不敢坐到地上,本來她想的是把車子放到坐在車上,可是一想車子坐着也不舒服,幹脆把鐵桶拿下來吧。
坐在鐵桶上,宋招娣又把勺子拿在手裏,接着她就攏緊衣袖閉上了眼睛。
在這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不知道到底是哪裏的地方,手裏的這把勺子給了宋招娣一點點安全感。這把勺子也不知道在朱家多少年了,重的很,平常盛飯的時候沒人用它,宋招娣賣肉皮凍要個勺子,朱奶奶特意找出來給她的。
她可不能真的睡過去,這破窯洞四面漏風,她找的地方雖然背風,頭頂上也有遮擋,可還是冷的很,要是真的這樣睡了過去,第二天醒過來她非得大病一場不可。
再說了,這荒郊野嶺四處不着邊的地方,她也不敢真的睡過去,逼着眼睛也是為了養神,她的耳朵可是立着仔細聽着周圍的動靜呢。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很長也許很短,宋招娣覺得自己的眼皮在打架,她就快要堅持不住了。
這可不行,宋招娣伸出手,在自己的大腿根上狠狠擰了一把,大腿根可是打人最疼的地方了,她對自己又沒有留情,疼痛立馬就傳到了腦袋裏,她一下子就清醒了。
換了個位置坐着,宋招娣閉着眼睛繼續坐着,開始想丈夫想兒子,想她這輩子快樂的事。
她這輩子快樂的事情很少,她就翻來覆去地想了一遍又一遍。想煩了,就開始想兒子長大以後的事,她的兒子随她爹,聰明,長大以後肯定也會上大學的,大學畢業以後就找個好工作,結婚生子,等到她老了,兒子兒媳孫子孫女一起圍在她的身邊,她這輩子就算沒白活。
宋招娣想完這個,又開始想她以後的日子,丈夫分配了城裏的工作,成為了一名醫生,他們一家三口一起到城裏生活,城裏有公園有廣場,還有很多好吃的好喝的,他們家裏收拾的就跟電影上的一樣,沙發上鋪着潔白的沙發巾,木頭茶幾上擺着茶盤茶杯,屋裏還有電視和綠色的洗衣機,等兩年還會有冰箱......
夜太漫長,宋招娣一遍又一遍地想未來的美好生活,困了就在自己的大腿根上狠狠掐一把,再站起來活動一下身子,跺跺腳蹦兩下,就這樣,在這個刮着風的夜裏,等來了天亮。
天是慢慢亮起來的,等天剛有了一點亮光,宋招娣就站起來活動活動早就凍麻了的身子,把手套摘下來,兩只手在嘴邊使勁哈氣。
她把鐵桶打開,又拿勺子舀了怡勺子肉皮凍,湊在嘴邊喝了下去。
肉皮凍實在是太涼了,喝了一勺子她就不喝了,天亮了她就能回家了,回家就有熱騰騰的東西吃了。
把車子推了出來,宋招娣站在破磚窯前舉目四望,天地一片雪白,四周都是她不認識的陌生地方,也不知道這裏是哪裏?
她騎上車子,朝着遠處的村而去,她要先打聽出這裏是哪裏,才好找到回家的路。
昨夜下了雪,正是逮兔子的好時機,趙二天還沒亮就起來了,挨個把自己設下的陷阱轉了一個遍。看看有沒有野兔,要是真的抓到了,那就能給家裏加點油水了。
也是趙二運氣好,他的一個陷阱裏真的有一只兔子,還挺肥。
就在他樂呵呵地提着兔子往家走的時候,一個騎着車子的女人攔住了他,問道:“大哥,這是哪裏啊?”
趙二打量了那個女人一眼,女人看着陌生的很,大約三十多歲,長得不矮,身上的衣裳好像有些亂,他有些警惕:“這裏是亭子村,你是哪裏的人?”
他可是聽村裏的大喇叭喊了,最近有一夥流竄犯,專門派人踩點然後上門偷東西,這個陌生的女人不就是那夥犯罪分子踩點的吧。
宋招娣露出個苦笑,說道:“大哥,我是清水縣人,昨天到長口子給人幫忙,回來的晚了點,誰知道就遇到鬼打牆了,怎麽也走不出去了,我只好低着頭不管不顧的往前走,都不敢往邊上看一眼。你也知道昨天夜裏下了雪,我看到那邊有個破磚窯,就在那邊貓了一宿,等天亮了才敢出來。這不碰到大哥你了,我就想問個路,趕緊回家。我這都一夜沒回去了,家裏人還不知道會擔心成什麽樣呢。”
宋招娣說着眼圈就紅了,這倒不是為了為了顯得自己可憐,她是真的難受,身上心上都難受。
宋招娣說的話,趙二信了兩分,他以前去過清水縣幹過活,這個女人就是地地道道的清水口音,村裏的廣播可是說了,那夥人是外地人,操着一口外地口音。
“長口子,是懷城的那個長口子嗎?”
“對對對,大哥,就是那個長口子。大哥,這裏是哪裏啊,不是清水縣的地界吧。”
趙二搖搖頭,說道:“這裏是陳縣,你怎麽走到這裏來了?你順着這條路,路上不要拐彎,直直地往前走,走到一個鎮子上,你再去問路。這裏離着清水縣太遠了,我給你說不清楚,你還是慢慢問吧。”
這裏是陳縣,自己怎麽到了這裏來了?要知道,自己家跟陳縣可不是一個方向啊,自己昨夜是怎麽到了這裏來的?怎麽就跑了這麽遠?
宋招娣想不通,她也就不再想了,對着陳二道了謝,上了車子沿着陳二說的路往前走。
不管怎麽說,昨夜已經過去了,現在天已經亮了,能看清路了,她現在可以回家了。
周三巧睜開眼就看了看表,剛六點半。
她穿上衣服,起來先開了門,兒媳婦到現在還沒回來。
天既然亮了,那就沒什麽好怕的了,要是兒媳婦到中午還不回來,那就去找她。
至于為什麽不早上就去,萬一兒媳婦昨晚真的睡在了親戚家裏,中午前一定會回來的,要是中午還沒回來,那就說明......
接下來的事情周三巧不敢再想,雖然她說不上多喜歡宋招娣這個兒媳婦,可她畢竟是他們朱家的兒媳婦,要是真的出了什麽事,朱家不知道要被外人怎麽編排呢。
朱喬松今天起得也早了點,周三巧就說道:“喬松,等到中午的時候招娣要是還不回來,就找幾個人跟你一起去找她。說不定昨晚她住在了親戚家裏呢,中午也該回來了。”
朱喬松沒說話,點了點頭。
昨晚他睡得很晚,宋招娣一個女人,一夜沒回來,即使他打算跟她離婚,也是有些擔心的。
想到要跟宋招娣離婚,朱喬松心裏就一陣煩躁,離婚的事要怎麽跟家裏人跟宋招娣說?
他爹他娘都是普通的農村人,對離婚這事一直是嗤之以鼻的,他跟他們說離婚,他爹娘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
還有宋招娣,跟她離婚,自己要怎麽開口,總得找個能說得過去的理由吧。
還有兒子,要是自己離婚了,兒子自然是得跟着自己的,爹娘的歲數還不算太大,讓他們照顧就行了。要是宋招娣想帶着兒子走,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這些煩心事加上擔心宋招娣,朱喬松一直到夜裏一點才睡着,早上又早早地就醒了,眼下的兩個黑眼圈十分明顯。
周三巧見兒子昨夜睡得不好,知道他肯定是為了兒媳婦擔心,也嘆了口氣:“你也別着急了,招娣會沒事的,她個子大力氣也大,路上不會有什麽事的,昨晚她沒回來,肯定是睡在了親戚家裏了。我昨天都說了不讓她出去,她非得不聽,這下好了,晚上回不來了。”
說完周三巧就去做飯了,宋招娣沒在家,做飯的事自然落在了她的身上了。
吃飯的時候,宋招娣還沒有回來,因為她沒回來,飯桌上的氣氛就有些沉重。
朱海田也嘆了口氣,說道:“要是到了中午招娣還沒回來,我就去找幾個人去找她,再去長口子打聽打聽,看看她昨天是什麽時候走的。”
昨夜雖然下了一夜的雪,可今天卻是個大晴天,太陽越升越高,在雪地上鋪上一層碎金子似的光芒,可是宋招娣還是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