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花朝節
折扇白衣卿,溫潤爾雅,一笑醉人心,二笑迷卿眼,三笑亂君命。
花朝節那個晚上,薛以墨一身月白色的長袍,袖口繡了淺金色的雲紋,腰間挂了一塊精致的玉佩。長發松松束在背後,臉頰兩邊留下兩縷鬓發,手持一把白玉骨扇。好一個溫潤爾雅的翩翩公子,這一身打扮少了朝堂上的老謀深算,化去了這張禍水臉的魅惑,紙墨書生氣,書劍風流人。
夏亦寒選了一件淺紫色的羅裙,不施粉黛,臉上蒙了一層白色的薄紗,只留下一雙靈動的眼睛,不像平時的冷清,這時的她倒真像個十五歲的小姑娘,久居閨閣,趁着節日,跟在哥哥的身後,四處打量着這繁華的景象。
“傾君哥哥,既已出了宮門,我們便以兄妹想稱吧。你是我的傾君哥哥,我是九念,夏九念。”夏亦寒想了想,建議道。
“也好。”薛以墨沉思片刻,答應道,“晚上人多,莫跟丢了。”鬼使神差的,薛以墨竟然把後半句話一同說了出來,一瞬間,兩人啞然。
“有勞哥哥挂念。”夏亦寒喃喃道,這種感覺,是她第一次經歷,從來都沒有人以這樣的姿态這樣的語氣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其實,是有的,只是被她所遺忘,被她所逃避。
夏亦寒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熱鬧的景象,原來,這個世界除了寂靜還能有這麽多缤紛的色彩,還能有這麽喧鬧的繁華。看啊,這就是她的國家,她的父親創造的輝煌。高高在上的洛神啊,看着吧,我一定會讓這片土地更加繁華,我一定會将觊觎這片土地的人都趕走!
夏亦寒本就不是什麽活潑的性子,在這一片繁榮中倒是頗有幾分突愕。雖然人很多,不過倒不用擔心會走丢,她不知道怎麽就相信薛以墨一定不會傷害她,雖然他時常會表露出對她的恨意,她的直覺向來精準,罷了,相信他一回吧。
“姐姐,你要花燈嗎?”小女孩還不到夏亦寒的腰間,一雙澄澈的眼睛中裝滿了純真,命運不大概曾款待過這個小女孩,這樣的年紀便出來謀生,瘦削的身子被明顯大了不少的衣服包裹,上面還有不少的補丁。
“好啊。”夏亦寒心中有些柔軟,竟有些心疼這個孩子,在山上久了,她一直以為自己是不會再有這種同情弱者的情緒了,卻不想,那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到底,她還是狠不下心來的,幸好,這只是個孩子,就幫她一次吧。“小妹妹,這花燈要怎麽賣呢?”夏亦寒雖然未曾來過集市,但是這點常識她還是知道的,只是,她突然想起,自己似乎是沒有帶錢出門的習慣,所以,她是給不了這個小姑娘錢的。
“姐姐,十文錢一個。”小女孩的聲音怯怯的,似乎是在擔心夏亦寒覺得價錢太貴了就不要了。
夏亦寒想了一下覺得自己身上似乎是沒有什麽東西可以交換的,便想起了薛以墨手中的白玉骨扇,這一個她突然無比慶幸薛以墨拿的是這把白玉骨扇,若是他平日裏用的那把墨玉骨扇的話,那她今天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小妹妹,先等一下。”
“哥哥,我要你的扇子。”夏亦寒雖是請求,語氣裏卻不乏命令的意味。
其實薛以墨倒是極好說話的,雖有些疑惑,但還是把扇子遞給了她。
夏亦寒接過扇子就直接送給了小女孩,“我拿了你的花燈,但是我沒有錢,所以我拿着把扇子和你換好嗎?”見小女孩一直沒有反應,似乎是在控訴她拿扇子換花燈的行為,“你把扇子給你的父母,放心,他們不會責備你的,記住,不要摔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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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似乎是相信了她,便将花燈遞了過來,甜甜的說了一句:“謝謝姐姐。”便離開了,想必是去尋找她的父母了吧,夏亦寒捧着花燈淺笑,在夜色中并不真切。
“九念可知我這扇子的價值?”薛以墨緩緩道,他沒有想到這個還算聰明的丫頭竟然拿他的扇子去換一個幾文錢的花燈,還拿着花燈笑得這麽的……他已經不想說什麽了,雖然他對這把扇子并沒有多大感情,“而且,墨身上自然是有些銀兩的。”言下之意就是你大可以花銀子去買,何必要那我這價值連城的白玉骨扇去交換,而且,還被人家嫌棄了。
“哥哥久居高位莫非就沒了良心,今日她遇見了我,是她之幸,她既然有這福氣,九念總是要幫她一把的,橫豎不過是個可憐的孩子,至于,她能不能活,能不能用好這把扇子,便不是九念該想的了。”夏亦寒擡頭,直視這男人的眼睛,平靜無波,仿佛剛才心軟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她一樣。
薛以墨未曾想到夏亦寒竟會如此反駁他,一時之間竟有些惱火,出聲反諷道:“墨自然是比不上妹妹九念你宅心仁厚。”薛以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被自己吓了一跳,他幾乎忘了上一次他動怒的時候是多久之前的了,今日,不過是因面前的小丫頭幾句無關痛癢的話竟動了怒,冷靜下來,心中便是懊悔萬分,心下不僅更加警醒了一些,像他這樣的人,最為忌諱的就是情緒出現波動,因為,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算計着他,他必須要保證自己無懈可擊。
“哥哥?”夏亦寒低聲喚道,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心中這絲愧疚是為誰而起的,是小女孩嗎,還是他,這個危險的男人。不過,不管是前者亦或是後者,她都是不該有的,她,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掌握,更何況是別人呢?人,從來都是自私的。
“嗯?”薛以墨暗嘆,果然是那個人的孩子,總給人錯覺,若不是親眼所見,他真的不會懷疑那麽和善的一個人竟是造成他人生悲劇的罪魁禍首,如今,他的孩子,和他一向的僞善,一樣的“無辜”。只是,這一次……“去放花燈吧。”
“好。”同樣的,夏亦寒也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做逗留,這着實是一個不太愉快的話題。
兩個人安靜的向河邊走去,周圍的人或羨慕或嫉妒的目光打在他們的身上,卻像是渾然不覺一般,相顧卻無言。
洛水旁的人還不多,夏亦寒小心的蹲下來,将花燈輕輕地放在水面上,微風拂過,吹起了她如墨一般的長發,朦胧了身後那人的視線。夏亦寒并沒有許願,她素來是不信這些的,自己的命運自然是自己把握的,洛神?有與沒有,不過是上位者控制人心的把戲罷了。放花燈,對她而言是一種陌生的活動,只是看見身旁的那些女孩一點憧憬的放下花燈,便有些好奇,親身試驗,只覺得乏味,大概,她的心有些蒼老吧。
“九念可許了什麽願?”薛以墨好奇道。花朝節時放花燈是詠川自古以來的習俗,而放花燈的人便趁這時許願,便能得到洛神的保佑,使許下的心願得以實現。不知道這丫頭會許了什麽願。
“什麽都沒許?”夏亦寒誠實地回答道,心中有一種直覺,他會懂她,他會懂她為什麽不許願,其實,他們是同類,所以啊,同類相殺。夏亦寒有些感慨,一時之間想起了那句話,最了解你自己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敵人,果真如此呢。
薛以墨倒是被她的誠實逗得一笑,眼角的美人痣氤氲着妖嬈的紅光,平添幾分柔和,美豔不可方物,問世間,能有幾個女子能抵得住這眉眼間的風韻?又有幾個女子能勝過這攝政王的天人之姿?
旁邊本是低頭放花燈的少女無一不站起來了,本是明眸皓齒,卻是雙目含春欲語還休,一片芳心暗許的俏模樣。就連京中的公子哥也都是一臉詭異,眼中除了嫉妒,更多的是掠奪。詠川雖不崇尚龍陽之好,卻還是有不少權貴家中豢養着一兩個幼童的,不過,多是罪臣之子,先帝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然而,偶爾也是有強搶男子的,不過這些被搶的多是窮人或者孤兒,自然無從伸冤,這世上,本就沒有絕對清明的政治。
夏亦寒看到此景,不由得笑了,“哥哥好樣貌,驚叫那麽多人看的癡了,下次出門時,可要妹妹送一個鬥篷,省的叫人家惦記上,咱可惹不起。”夏亦寒這一番話可不就是針對這幾個觊觎薛以墨美色的公子哥,明嘲暗諷,那幾人的心思就這麽被拆穿了,尴尬之餘,更多的是惱怒。
“好大膽的丫頭,竟敢如此口出狂言?”唐随風一把山水折扇,為官的氣勢盡顯,帝都百姓都知道這唐家是惹不得的。唐家家主唐定可是随先帝爺打江山的元老之一,衆所周知,狡兔死走馬烹,然而唐家卻是一個例外,先帝不但沒有除掉他們,反而給了他們無上的榮寵。唐定為太尉而長子唐随風年紀輕輕便官至禮部尚書,前途不可限量。而唐随風的橫行霸道等是衆所周知,唐随風好男色,家中豢養的小館不盡其數,都是些可憐人啊。只是可惜了這對兄妹,哎……
“公子倒是好大的口氣,不知姓甚名誰?哥哥,你若再不開口,妹妹怕是會被這公子生吞活剝了,可憐我那短命的娘親和屍骨未寒的爹爹!”夏亦寒似乎是悲從中來,掩面而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