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 3
老遠就聽到許峭的聲音。
“連個人都看不好,給你們錢真當白拿的啊。”
走出小巷,視野一下開闊。廣場上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輛極致騷包的黃色超跑大刺刺地停在廣場中央。當然,向來騷包的車會有一個更騷包的車主。
許峭全身黑色,皮衣、長褲、軍靴。衣服上做裝飾的銀白鉚釘泛着點點微光,黑色墨鏡反戴着,鏡架搭在後頸上,配上那一頭倒梳定型的頭發,拽的二萬五千八不解釋。
此刻正氣勢淩人地站在車前,罵孫子一樣指着胖媽和猴子撒氣。
程繪秋雙臂在胸前一交叉,風風火火地走過去,停在車後面,擡腿一腳踢上去。
“嘭!”一聲響。
“許峭,你大爺的,又抽什麽風呢?”
許峭一聽聲,立馬回頭,看到一臉不爽的程繪秋之後,不但沒有因為她踢了自己的寶貝跑車生氣,反而嘴角一勾,眉開眼笑。
笑呵呵地大步迎上去,“媳婦兒,你回來啦。”說着伸手就要抱她。
見勢,程繪秋伸手對準他的下巴往後一推,皺眉命令道:“停!”
許峭乖乖站定。
“說了不許叫我媳婦兒!”程繪秋又煩又無奈地再強調一遍。
許峭扒拉開她的手,低頭笑嘻嘻道:“那不叫媳婦兒叫什麽?老婆?親愛的?我女人?”
每次說到這個問題都會繞不清,程繪秋不禁對灰灰的天空翻了一個深深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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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媳婦兒,是不是我這次出去玩太久,你生氣了?”
“你還能回來,我的确挺生氣的。”
程繪秋一轉身,發現胖媽、猴子還有跟着自己一起過來的小楚楚全不見了。
“真是一點不講革命友誼。”程繪秋嘀咕,擡腿就要走。
許峭眼疾手快,一把攔住她,“媳婦兒,你想去哪兒?我開車送你啊。”
“壓馬路。”
“哦。那我陪你好了。”
程繪秋懶得跟他較勁,随他跟不跟。
入了夜,晚風涼爽宜人。程繪秋的火氣也慢慢消了下去。
“我說。”
“嗯?你說,我聽着。”許峭側過身,看着她漫不經心地往前走。
“你這也是挺神奇的哈,這世界上富二代那麽多,開車酒駕的數不勝數,照理說你應該呆不長啊,怎麽到現在了都還在這兒。”程繪秋表示對這個問題很困惑。
顯然,許少爺完全沒有get到她的困惑。
“媳婦兒,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啊?要不,我想辦法讓我家老頭給咱兩辦個冥婚?”滿臉期待地提議。
冥婚?!
開什麽國際玩笑!跟這哥們?不說這少爺脾氣,就他這種酒駕死球的富二代指不定哪天就投胎去了。做鬼已經夠心酸了,做鬼的時候還要守寡,心髒的ph值直逼2.33吶。
程繪秋一腳踹過去,咬牙切齒,“去死。”
許峭靈活地躲過,也不生氣,理直氣壯又帶着一絲小得意道:“我已經死了,還能死哪兒去?不過,死你身上我倒是挺樂意的。”笑得像個拿到糖的孩子。
程繪秋臉瞬間黑了下來,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一把揪住許峭的衣服,拳腳相加。
“樂意?樂意哈?我讓你樂意!讓你樂意!”下手一次比一次重。
許峭并不還手,只是抱頭哀嚎,“啊!啊!媳婦兒輕點!輕點!毀容了!骨折了!腎出血了!”
盛夏時節,早上八/九點,太陽已經晃得刺眼。
程繪秋依舊坐在訓練場邊上的樹蔭下。許峭雙手撐在身後懶洋洋地坐在她身邊。
“媳婦兒,咱們坐這兒幹嘛啊?”
程繪秋已經被八條同學迷得移不開眼了,一臉傻笑,聽到身邊有人說話,無意識地應了聲,“嗯。”
聽她聲調帶笑,許峭一轉頭,看到她眼角眉梢挂滿笑,直直盯着某一個點的視線,不由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
片刻之後。
“啊!”許峭胡亂捂着一個地方叫出聲。
一聽他那浮誇到不行的叫聲,程繪秋都懶得搭理。
“哎呦!”換個地方捂着。
還是不搭理。
“嘶~”
繼續不搭理。
而許峭像是跟她杠上,直接列表循環。
“啊!哎呦!嘶~啊!哎呦!嘶~”
被他弄得又氣又好笑,程繪秋收回視線,強繃着臉,“怎麽了?”
達到目的,許峭笑得相當乖,咬着下嘴唇可憐巴巴地看着程繪秋。
不知道是不是活着的時候花天酒地的時間長了,和方肆那種很幹淨的帥氣不同,許峭的長相帶着一絲柔美,尤其是那雙眼,狹長狹長的。只要一笑,就渾身妖氣。
程繪秋把頭往後撤了撤,“說話!”
“我困了。”
“回去睡!”
“困得走不了了。”
“靠樹上睡!”
許峭坐直身體,拽着衣袖往下一撤,露出肩膀上被她揍出來的一塊青紫,沖着她無辜地眨巴眨巴眼,不說話。
盯着那塊青紫看了一會兒,程繪秋坐過去一點,大方地讓出自己的肩膀,“嗯。”
本來只是想轉移她的注意力,但在看到她想着兩個人的身高差而挺得直直的後背時,許峭臉上的笑一下換了弧度,更加溫柔。只不過在程繪秋看到的前一秒,一頭倒在她的肩膀上。
“好舒服。”許峭閉着眼感嘆道。
“睡你的覺。”
“嗯。”
四周又安靜下來。
許峭睡覺,程繪秋繼續打望。
不過,這樣的安靜并沒有持續太久。
程繪秋一臉黑線地看着那雙纏在自己腰上的胳膊,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氣,忍了。
誰知,某人得寸進尺。
一朵溫潤落在自己脖子上的時候,程繪秋腦子瞬間空白。
下一秒,滿臉通紅,轟然炸毛。
使出吃奶的勁兒将他一把推倒在地,不管是哪兒,逮着就一通暴揍。
“媳婦兒,形象!形象!”知道自己這次做過分了,許峭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求饒了。
“這兒就你能看到我,要什麽形象!”說完啪啪兩下扇在許峭腦袋上。
看了半天的白遲薇在聽到程繪秋這句話後,再也憋不住,“噗。”一下,笑出聲來,察覺不對,立馬垂下視線。
聲音不大,但在四周都太安靜的環境裏,就顯得有些突兀了。
圍着方隊巡視的教官一下看了過來,在她身上停了片刻,沒說什麽,又繼續巡視。
中間休息的時候,站在白遲薇旁邊的同學忍不住問道:“遲薇,你剛剛在笑什麽?”
“嗯?沒什麽。”
“遲薇,遲薇!”身後的一個同學壓低了聲音叫她,白遲薇還沒來得及應答,就聽後面傳來一句,“方肆在看你。”
白遲薇下意識擡頭,卻只看到方肆移開視線的動作。
今天是軍訓的最後一天,明天就要檢閱了。上午站完軍姿教官就領着大家踢正步,走方隊。
最後一天,雖然訓練照舊。但估計因為兩個教官私下關系不錯,隔壁的兩個連開始互逗互挑互撩。
三連踢正步,氣勢洶洶地踢過去,站到四連跟前,齊喊:“你是不是瓜!”
“瓜”是川渝地區的方言,意思是傻。
喊完立馬“向後轉”,“正步走”,完全不給對方反擊的機會,噠噠噠地又踢回原地。
四連也不是吃素的,也氣勢洶洶地踢正步踢到三連的跟前,齊喊:“你是不是biao了!”
好了,東北話也來了。
下一趟,三連改走齊步,教官領頭“對面的!”
“來一個!”整個方隊齊聲接。
“來一個!”
“四連的!”
你齊步我也齊步。
四連教官右手握拳往天上一舉,“叫你唱。”
四連方隊無縫連接,“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樣!像什麽樣?像個大姑娘!”
你來我往,聽得周圍的幾個連隊集體憋笑。
至于程繪秋嘛,大概是最自在的了,看着兩個傲嬌連,捂着肚子差點笑岔氣。
一天的訓練即将結束的時候,整個三連在教官的帶領下朝四連沖了過去,團團圍住,大聲喊:“四連的,來一個!來一個,四連的!”
其餘的連隊早看得心癢癢,剛好又是最後一天了,教官們也松了口,興沖沖地帶着自己的新兵一起圍了四連。
一時間,四連的場地上烏泱烏泱地圍了一大群人,幾百人齊聲喊着要四連“來一個”。
四連的教官看這架勢,立馬讓男生們圍坐成一個圈,把女生護在裏面,自己站在邊上,笑着喊:“守住了哈,給我守好了。”
不管你們喊得再兇,我就是不唱。
程繪秋站在場地邊緣,興致高昂地跟着大家一起喊,正喊得起勁,忽然發現方肆好像并沒有過來。
一回頭,發現他正在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人都圍到四連的場地來了,其他的場地上就只剩一排近百年的參天大樹靜靜伫立着。
方肆彎着腰收拾着自己的東西,程繪秋可以看清的側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在他周圍沒有一點聲音,沒有一個人。
心裏微涼,程繪秋覺得身旁的熱鬧一下遠去,
腦海裏不禁浮現出一副畫面,一個人拿着筆在平整的紙上寫下稍微潦草的一行字。
“熱鬧,是你們的。”
只不過,她卻想不起來那個寫字的人是別人還是自己。
情不自禁地靠近。
忽然一個人闖入她的視野之中,停下。
“方肆,記得今天晚上院裏辯論隊招新啊。田導說了,咱們都必須出場。”
“知道了。”淡淡地應了一聲拎着包走了。
不知道究竟是他情緒低落影響到了自己,還是自己情緒低落因而覺得他情緒低落。這種同病相憐的詭異情緒,讓上大學之後出觀衆出到吐的程繪秋鬼使神差地跑去看辯論隊招新。
一進門,就看到後排趴在桌上睡覺的方肆。
在他斜後方找了個位置坐下。
大概是洗過澡,換下了白天的那身灰撲撲的軍訓服,套了件白T恤。
于是,程繪秋第一次看到方肆的胳膊。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他的膚色偏白。
那種久不見陽光的白。
而之前纏住半個手掌的綁帶已經被拿掉了,手上完好無損,沒有任何疤痕。
程繪秋癟癟嘴,果然是裝逼用的。
看他看累了就看看前面的辯論。
招新嘛,有趣比高逼格重要。所以今天的辯題是《今天吃什麽》。夠吸引人眼球,也夠有笑點。臺下笑聲不斷,掌聲陣陣。
不過這些對于方肆來說,似乎跟他沒什麽關系,從開始睡到結束。
整場活動結束,旁邊的同學推了推他,“方肆,走了。”
方肆慢悠悠地轉醒。
“這麽有意思的辯論也你能睡着,佩服。”同學一邊收拾書包一邊調侃。
方肆一米九多的個子,坐在按照平均身高設計的椅子裏,感覺有些憋屈。塌着肩膀看了眼黑板上鬥大的幾個字,道:“這有什麽意思?”
“那你覺得辯什麽有意思?”
“比如。”頓了頓,“辯自殺的人該不該得到諒解。”
那個同學和程繪秋齊齊一愣。
而程繪秋在感覺到他的視線無意之間在自己身上一掃而過的時候,臉皮驟然繃緊。
“呵。”同學輕笑出聲,“這有什麽好辯的,命是自己的,自殺不自殺都是自己的選擇,關別人什麽事。”
方肆起身,單手拎起書包的一只肩帶背到肩上,似笑非笑,帶着淡淡的嘲諷道:“自己的事?所以是自己喝自己的血長大的嗎?”說完頭也不回地往門口走去。
程繪秋愣在原地,看着他走遠,最後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
如果可以,她巴不得自己是喝自己的血長大的。哪怕死得不明不白,但至少在想到被自己吸了半輩子血的人的時候……可以少點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