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 14
“撲撲撲——撲撲撲——”
程繪秋坐在圖書館裏一個靠窗的位置上,一只手的手肘撐在桌上,手掌包住半邊臉,另一只手捏着四百多頁的高數書翻過來又翻回去。
滿身頹廢。
“嗯~”無奈又煩躁地哼唧了一聲。
都說鬼上身不是什麽好事,古人誠不欺她也!自從上了白遲薇的身之後,她就沒睡過一個好覺。而且還要随時應對徐承鼎放過來的各種大招。好吧,這她也就忍了。但是,讓她上考場這件事真的是不能忍!不能忍!
想她已經不碰課本好多年……
啊,雖然只有一年,但一年可是三百六十五天,上千個小時,N多分鐘!大一學的那點東西早就着祭飯吃了。
“啊~”一頭倒在桌子上。
不管了!不管了!
反正挂科的是白遲薇,跟她也沒什麽關系。等着符咒一消,她就繼續回去過她的神仙日子去,白遲薇挂不挂科、重不重修、畢不畢得了業跟她有半毛錢關系!
好了,就這麽決定了!考試的時候她高興就寫個解,不高興就只寫個名字。
麻利地将課本、筆通通收進包裏,拎着書包帶起身,往肩上一甩——
剛眉飛色舞了幾秒鐘的臉又皺成一團。
話是這樣說,但是……現在她占據着白遲薇的身體,心安理得地袖手旁觀根本就做不到。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在這個身體裏帶得時間太長,最近白遲薇的意志越來越弱,連早上都不跟她較勁了。也因為這樣,前兩天她終于跟馮程吵上了兩句。
雖然差點讓她被兩句話噎死在床上。
之前還指望着考試的時候讓白遲薇自己來,但看現在這狀況,幾乎是不可能了。
Advertisement
眼睛一閉,認命地又坐回椅子上。把剛剛收好的書、筆又一個一個地拿了出來,翻開。
正襟危坐。
“呼~”伸出食指撩了撩額前的碎發。
好吧,算她程繪秋倒黴。不就期末考試嘛,高考都過來了,這個算什麽。
果然是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好少年。這爆棚的責任心真是讓她欲哭無淚。
MLGB!
瞪大了眼睛,目光直勾勾戳着書本,像是要在書上戳出一個洞。然而眼睛都瞪幹了,也沒想出來這種題型怎麽解。
嗯……估計是自己學習學太久,用腦過度導致的。休息休息再看吧。
拿出手機刷了刷新聞,沒意思。
刷了刷微博,沒意思。
刷了刷某乎,還是沒意思。
算了,還是出去透透氣吧。
程繪秋待的是圖書館東館,因為新建不久的西館開放,這邊的人就明顯少了很多。
不過,她還是喜歡來這邊,尤其喜歡一樓的露天閱讀區。
推開走廊上的玻璃門,冷風灌了過來。程繪秋捏了捏衣領,縮着脖子走了出去。
露天區裏沒有燈。一到就晚上黑漆漆的一片,加上又是冬天,除了小情侶一般人打電話都不會來這兒。
運氣不錯,今天不用看人秀恩愛。
雪地靴踩在木臺上,發出“咚咚”的聲音。程繪秋在一個長椅上坐下,雙手揣進棉服口袋裏,伸直雙腿,透過面前的一面玻璃牆看通亮的走廊。
這邊只有室內照過來的微弱光芒,而一面玻璃之隔的那邊卻是亮如白晝。
時不時地一個人從走廊裏或急或緩、或面無表情或笑容滿面地走過,卻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程繪秋恍然感覺又回到了做鬼的時候。
做鬼……
仰頭長舒一口氣,呼出一團白色霧氣。
明明是個大活人卻感覺比做鬼的時候還要孤單?
以前還有小楚楚像個小跟班一樣跟着,閑來無事還有胖媽、孫叔陪着打麻将,還有許峭天天叽叽喳喳地說個不停。
也不知道大家現在怎麽樣了?有沒有人已經等到自己的陽面離開了?有沒有人來看過她?
略微心酸地阖上眼睛,放緩呼吸,專心感受着周圍,良久,還是只有凜冽的寒意。
她找不到回去的路,也失去了找到他們的能力。
像是憋不住,程繪秋抿了抿唇,目視前方,微微搖晃着身體,自言自語道:“雖然什麽都感覺不到,也什麽都看不到。但我想我的身邊肯定有人陪着。如果是小楚楚,嗯……不要因為姐姐看不到你而難過,等符咒消失之後我就會回去的。要乖乖聽胖媽他們的話,如果可以,希望回去的時候還能再見到你。如果是胖媽,記得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總是想着兒子,自己的身體也很重要啊。如果是孫叔的話,不許去招搖撞騙!等我回來再一起打麻将。如果……是許峭你的話,趁着現在趕緊去潇灑幾天吧,等我回來你就死定了!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裏,也沒人說話,而且啊,還要期末考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愛學習!”
方肆在走廊的一側,透過玻璃牆,靜靜地看着外面坐在長椅上的人。不知道在說些什麽,時而不舍時而難過時而又怒氣沖沖。
而前不久說會廢了他的那鬼單膝跪在她面前,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停在她的臉頰邊,臉上是比夜色更濃郁的心疼。
“哧!”嘴角一勾,冷笑一聲。
真是有情有義、有血有肉的野鬼。
邁開腿的一瞬,不經意看到那只老是跟在她後面的小鬼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朝她撲過去——
毫無意外地撲了個空。
目不斜視地繼續往前走,經過通向露天區的玻璃門時,外面的冷風将門吹開了一個縫,寒風呼呼地往裏湧,也将一些雜音帶了進來。
“繪姐姐,抱抱就不怕了。”聲音裏帶着哭腔。
眼角餘光不由自主地掃了過去。
明知道對方什麽都感覺不到,但小鬼還是一遍一遍地朝着那個占了別人身體的人張開手臂撲過去,結果依舊是一次又一次地撲空。
“小楚楚,好了。”許峭起身将劉楚銀抱住。
被攔下的劉楚銀“哇”一聲就哭了出來,揪着許峭的衣服喊:“許哥哥,我不想繪姐姐一個人!一個人一點也不好!一點也不好!”在他懷裏又哭又跳。
許峭臉色微凝,安慰道:“我們都陪着她呢。乖……”
一只白到幾乎沒有什麽血色的手搭上了玻璃門的門把,下一刻門被推開。
看到突然出現在門口的方肆,程繪秋驀地一愣,而後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
方肆的目光落在有些防備的程繪秋身上,片刻之後,又往她身旁移了移,停了一秒,不動聲色地收了回來。
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程繪秋咽了咽口水問道:“有事?”
沉默良久。
緩緩開口:“看你有沒有被凍死。”
“啊?!”
像是确認了她還活着,對方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程繪秋瞪着雙眼看他離開,半天都說不出一個字,起身,氣惱地一甩手“咚咚咚”地回了室內。
昨天看了十……七八分鐘的高數,毫無進展。無奈之下,程繪秋只好尋找外援。
第一個目标就是班裏的知識多多身材瘦瘦的大學霸李卓。
程繪秋在八樓的一個空閑教室裏找到他。推門而入的時候,掃了一眼,發現教室除了李卓,只有靠牆的角落裏有個人趴在桌子上睡覺。人少讨論會比較方便。
聽到開門的動靜,原本在看書的李卓回頭看了一眼,見是她,憨憨一笑。
程繪秋沖他揮了揮手,輕手輕腳地關好門走進去,将包他斜對面的一個桌子上,把高數書、筆記本還有筆拿了出來,坐到他前面。
“就是幾道高數題不會,想問問你。”聲音壓得低低的。因為之前在微信裏說過了,程繪秋就開門見山了。翻到做好标記的那一頁之後,把書推到李卓面前。
“我看看啊。”一只纖瘦的胳膊壓在高數書上。
然後就見那又細又長的手拿着一支水性筆在草稿紙上演算。
程繪秋靜靜地坐着,擰着脖子認真地看着他的解題步驟。
答案出來之後,李卓看了眼參考答案,确認無誤之後,才把課本放到兩人之間,“這個題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用洛必達法則。”
“嗯。”
“首先你看這個分母,當X趨于無窮大的時候,分母趨近于零……”邊說邊重新給她在草稿紙上演算一遍。
有個學懂了人在旁邊解讀,果然比自己看參考答案來的容易。聽了幾道題型差不多的題之後,程繪秋慢慢想起來大一學的那些知識點,終于找到一點做題的感覺了。
“李卓,你好厲害啊,聽你講比聽老師講還聽得明白。”程繪秋捧着寫滿演算過程的草稿本,一臉崇拜,贊嘆。
李卓有些不好意思,但因為程繪秋并沒有看着他說,又稍微自在一點。
程繪秋抽回自己的高數書,翻到習題頁,“你先做你的,我自己練練。如果還有不懂的,我再問你。”
“嗯,好。”
半個小時之後,刷到微積分,程繪秋又被卡住了。
程繪秋停下筆等李卓有空。過了一會兒,李卓發現她坐着沒動,也停下筆看了看她。
“你寫完了嗎?你先寫,我不急。”程繪秋忙說。
“沒事,你問吧。”
程繪秋燦然一笑,把書又放到他面前,“就是遇到這種題型之後解題思路是什麽樣的?”
兩個人的聲音雖然壓得很低。但越是安靜的環境,越低的聲音就越是顯得嘈雜。
為了睡個好覺,方肆專程爬到八樓,結果還是被人吵醒。
皺着眉,一臉不耐煩地睜開眼——
模糊的視線裏出現了兩抹身影,看了片刻,目光不由自主被那個離自己更近一點的人吸引過去。
冬陽清冷,笑卻很暖。
方肆怔了一瞬,片刻之後,再看過去的時候,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話。
“聲音能不能小點。”相當不客氣。
程繪秋和李卓齊齊擡頭看了過來,發現坐在角落裏睡覺的人竟然是方肆。
程繪秋轉了轉眼珠,正衡量着自己要是接話會有什麽後果的時候,就見方肆已經站了起來,帶着一身莫名的火氣地走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程繪秋不由小聲嘀咕一句,“以前天天追在你後面喊也沒見過有什麽反應……”
靈光一現!
對啊,現在她是活生生的人了!要是再纏着方肆,礙于別人的眼光,他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對自己視而不見。而她剛好就可以利用這一點找到她的死因!
“噌”地起身,程繪秋抓過自己的包,把東西胡亂的塞了進去,邊塞邊跟李卓說:“那個,李卓,謝謝你給我講題!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嗯。”
程繪秋背着包風風火火地追着方肆往樓下跑。跑了一樓之後,看到那個熟悉的背影。
方肆雙手揣在衣服口袋裏,慢悠悠地下樓。
程繪秋深吸一口氣,“噔噔噔”跑下去,然後在方肆身邊停了一瞬,惡作劇般地沖着他的耳朵喊了一聲,“嘿!”
方肆繃着臉驀然轉頭,卻只看到一抹身影從眼前一晃而過,扭頭看去——
只見某個跟小學生一樣惹完事還蹦跳着下樓的人。
程繪秋跑到樓梯轉角停下轉身,看向方肆。轉角的窗戶緊閉,卻攔不住外面的陽光。她站在陽光裏,從頭到腳都是得意。
方肆站在原地沒動。
耳邊又像是有微風拂過,耳朵上細小的絨毛都在那個得意洋洋的聲音裏輕輕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