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chapter 42

回到住的地方, 程繪秋兩只眼睛通紅,明顯就是剛哭過。

許峭見狀,走了過來, 低頭輕聲問:“出什麽事了?”

一聽到他關心的聲音, 才止住的眼淚又溢滿眼眶,程繪秋低下頭搖了搖, 說不出來一個字。

見她這般,許峭也大概猜到幾分。眼底是淡淡的落寞, 面上卻笑得溫柔, 拍拍自己肩頭, “來,肩膀借你靠。”

程繪秋還是搖頭,用手抹了抹眼淚, 吸吸鼻子,紅着眼,甕聲道:“在別人那兒受了委屈還要你安慰,也太過分了點。”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安啦安啦,已經沒事了。”

許峭臉上笑容不改,伸手将她攬入懷中, 輕拍着她的背,“這你就不懂了,你難過最是需要人陪的時候,我怎麽能放你一個人?必須得趕緊抓住你難過這個時機好好表現一下。畢竟, 我永遠都不會讓你受委屈。”

聞言,程繪秋心裏一軟,擡手輕抱住他,擡手在他後背拍了拍,湊在他耳邊道:“謝謝你,許峭。”

許峭松開她,一臉壞笑,“你這謝也太便宜了吧。真要謝謝我啊,以身相許啊。”

又來了。

程繪秋沒好氣地翻了他一個大白眼,龇着牙毫不客氣地一巴掌拍到他肩上。

白遲薇最近愈發開始懷念起大學剛開學的日子。那時候四個人因為彼此都不熟悉,總是客客氣氣、有商有量的,不像現在,只剩下了理所應當和理直氣壯。擅自用別人的東西是理所應當,“我睡了你們都必須睡、我醒了你們都別想睡”是理所應當,借錢不還是理直氣壯……

最開始,白遲薇會生氣、會不滿。但慢慢的,她不禁開始懷疑,懷疑是不是自己為人處事有問題,是不是因為自己把事情分得太清楚了,才會顯得和她們格格不入。

晚上。

周雪出去上課還沒回來,馮程和劉曉語在大聲地讨論着美劇,而白遲薇則戴着耳機在網上刷新聞。

刷着刷着,一個新聞推送彈窗從電腦右下角彈了出來。白遲薇一看,又是某所大學的寝室裏發生了兇殺案。當初馬加爵的事件出來的時候全國震驚,然而這幾年随着信息傳播越來越快,這樣的新聞已經是見怪不怪了。點進去看了兩眼,就關掉了頁面。

剛刷新完,那邊劉曉語驚訝的聲音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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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

“怎麽了?”白遲薇問。

劉曉語拿着手機快速的滑動頁面,繼而一臉震驚道:“你們看到那條新聞了嗎?有個大學裏一個男生因為在寝室唱了一首歌就被室友分屍了。”

“天吶。唱首歌就被分屍了?”馮程難以置信。

“是的,你沒有聽錯。”劉曉語擡頭沖她點點頭。

“多謝語姐不殺之恩。”馮程開了個玩笑。

白遲薇想到剛剛自己看到的,有些不太确定地插話,“應該不是因為唱了一首歌就被殺害了吧。有因為別人唱了一首歌就殺人的嗎?”面有遲疑。

“啊~”劉曉語不贊同地搖了搖頭,“那不是你說的這樣。這個世界上反社會人格還是有很多的。”

白遲薇沉吟半晌,緩聲道:“那你說如果一個人會因為另一個人唱了一首歌就殺了他的話,那他之前二十年的人生裏會一點表現都沒有嗎?如果有這麽暴躁的性格,能順利上大學嗎?”

劉曉語聳聳肩,“說不定隐藏得好呗。”

白遲薇心裏暗自唏噓,這年頭,殺人的理由越來越奇葩,之前有因為被罵了一句“鳳凰男”就投毒的,現在有因為唱了一首歌就被分屍的。不自主地扭頭看了一眼馮程。

馮程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來回回,見白遲薇不說話了,立馬興致勃勃地提議道:“繼續啊繼續啊。我特別喜歡聽你們吵,啊不對,也不叫吵啊,應該叫争論。繼續繼續!”

一看馮程那期待又帶着崇拜的目光,劉曉語拿着手機走到自己的桌子邊,一邊開始卸妝一邊跟白遲薇繼續着剛才的話題。

“你看了《犯罪心理》就知道美國有多少變态殺人狂。中國總人口比美國多那麽多,有反社會人格的人只會更多。”

對這些東西不太了解,白遲薇只是愣愣地盯着自己的鍵盤說:“我也沒見過反社會人格是什麽樣的。但如果他們能因為別人唱了一首歌就殺人,而且殺的還是和自己朝夕相處的室友,我覺得……太難以想象。”

隐約聽出了她話裏對殺人動機的存疑以及對那些殺人犯的一絲……同情,劉曉語滿臉不認同,“你這樣想的不對的。無論因為什麽理由,都不該殺人啊。殺人了就沒有理由可講了!”态度果決。

白遲薇卻再一次沉默。

她承認,不管雙方有多大的仇怨都不該以這種方式解決。但是她潛意識裏卻不認為因為殺人就沒有任何道理可講了。哪怕犯了死罪,他還是一個人不是嗎?

這一刻,白遲薇開始不太适應劉曉語永遠果決的表述。無論對方說什麽,只要和自己的觀點不同,就用“不對”、“你是錯的”直接否決。意識到如果自己把剛剛的想法說出來只會引來她更加激烈果決的否定,白遲薇識趣地保持沉默。

而這樣的沉默在一旁的馮程看來,就是默認劉曉語的觀點、是認輸,頓時眼裏的崇拜之情更盛,對劉曉語道:“語姐,我真是太佩服你了!你怎麽什麽都知道,都懂!”

劉曉語樂不可支,得意地點了點頭。

馮程沖她比了個大拇指,“牛逼!”

看着兩人的互動,白遲薇心裏那個懷疑自己的聲音又跑出來了。

是不是真的是自己想錯了才得不到別人的認可?

程繪秋沒有想到白遲薇竟然會主動來找自己。

本來小楚楚死活不願她去見白遲薇,生怕她不小心又上了白遲薇的身,不回來了。程繪秋擔心自己之前做的什麽事給她帶來麻煩了,只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小姑娘伺候妥帖。

找了個僻靜的地方。

程繪秋坐在樹下的長椅上,開門見山,“遇到什麽事了嗎?”

白遲薇低着頭走到她旁邊坐下,輕聲道:“嗯。”頓了頓,補充道:“我找不到人商量。父母那邊不想讓他們擔心,關系好的朋友隔得太遠也不太清楚我這邊的情況究竟怎樣。”

“說吧,怎麽了?”程繪秋倒是爽快。

白遲薇并不急着開口,低着頭沉默了一會兒,而後擡起頭,将嘴角往兩邊扯了扯,才道:“其實最近……我特別懷疑自己。”

程繪秋靜靜地看着她,等着下文。

像是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白遲薇目視前方,“我不知道到底是我的問題還是別人的問題。戀愛是這樣,室友關系也是這樣,我都不知道哪裏出了錯。”說到這兒停了一下,低頭絞了絞手指。

“然後室友關系我感覺我也處理不好。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太斤斤計較了,總……”

“是她們太不客氣了!”程繪秋直接打斷她的話。

“……嗯?”

“這麽說吧,室友關系那邊,以我跟她們生活大半年的經歷來看,基本是個人都會受不了。尤其是馮程小公舉。所以,你不用太在意。”

“怎麽說?”

哦,說起馮公舉,程繪秋一臉嫌棄的表情搖了搖頭。

“具體的我一下也想不起來。反正如果你在她身上有所糾結的話,基本可以放下了。不然自己被氣死,她還會一臉同情地看着你說,‘啊,死得好可憐哦’。”

白遲薇“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末了,表示同意地點點頭。

“嗯。其實馮程的很多行為我都不太理解。但是她和劉曉語就相處得非常好,而且……劉曉語感覺懂得東西也蠻多的。感覺比我懂的多。她跟馮程的關系比跟我好,每次跟她們兩走在一起我都像是個電燈泡。”

聽完她的這番話,程繪秋大抵明白她的糾結點在哪兒了。

就是覺得劉曉語是個比自己厲害的人,說什麽都是對的,但自己覺得厲害的人認可的卻是自己不認可的人。也就很自然地懷疑是不是自己錯了。

程繪秋笑了笑,“嗯……你為什麽會覺得劉曉語比你厲害?”

“就是,感覺她什麽知道,無論讨論什麽話題她就能接上,而且說出來的觀點時常讓人無法反駁。”說着還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複述了一遍。

聽完,程繪秋也是長時間的沉默,轉轉眼珠,“呃,那好,我問你幾個問題哈,看你還不能想得起來。”

白遲薇正襟危坐。

“第一,你覺得劉曉語是女權主義者還是男權主義者?”

“女權。”白遲薇答得毫不猶豫。劉曉語看過N多美劇,對于西方文化接受度非常高,在寝室裏她算是最支持女權的一個人了。

“嗯,好。那你還記不記得我剛剛進入你身體的時候,有一次周雪跟劉曉語在寝室說有一個豪門媳婦生了個男孩就得了一套上千萬的別墅的新聞,你能想起來嗎?”

對于白遲薇來說,她沒有意識的那半年就像一場夢,很快就結束了。是以有意識的時候發生的那些事仿佛就在昨天,她都還大致想起來。

點頭,“記得。”

“當時周雪說嫁進豪門感覺就像成了一個生育機器,記得嗎?”

“嗯。”

“那你還能想起來當時劉曉語是怎麽反駁她的嗎?”

反駁?

白遲薇凝神細想,好一會兒,不太确定道:“好像是說‘嫁進豪門,又不要你工作掙錢,只負責在家照顧孩子,服侍老公。如果不生兒子的話別人娶你幹什……’”

話沒說完,白遲薇自己就察覺不對了,停了下來。

程繪秋沖她點點頭,示意那讓她遲疑的東西是對的。趁熱打鐵,程繪秋又問:“再來,你覺得劉曉語是看重權利的人嗎?”

“是。”再次斬釘截鐵。

“OK。曾經有一次劉曉語說不知道論文怎麽寫,要看你的論文,當時你沒拗過我,我沒給。她當時的反應是什麽樣的能想起來嗎?”

因為當時兩個靈魂在身體裏打架,所以她記得非常清楚。程繪秋說自己也不會寫,不好意思給她看之後,她的臉色一下就變得非常不好看,盯着自己的電腦說了句:“不願給就算了吧。”

白遲薇默然看着程繪秋。

為了自己的利益不顧他人的意願,證明重視權利這四個字在她心裏是有兩個标準的,那麽這四個字是否成立就有待商榷了。

程繪秋一臉無辜地聳聳肩,“SO……現在還覺得劉曉語什麽都對了嗎?”

白遲薇繼續沉默。

“嗯,其實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長處。你看劉曉語,為什麽她懂得東西那麽多?很大一個原因,我覺得,是她因為有很強的控制欲。不信你試試跟她唱反調,絕對想都不想你的話究竟是不是對的,就直接否定。”

白遲薇眼裏開始放光。

“所以不要輕易覺得某個人說的話都是對的。生而為人,半斤八兩,誰能比誰超然豁達多少。”

聽完她的話,白遲薇釋懷了一些,用力地點點頭,“嗯。”

兩個人忽然誰都不說話了,并肩坐着看着橘紅的夕陽從高大的法國梧桐樹頂漸漸西沉。

程繪秋不禁想起剛剛白遲薇說的那個殺人案,也沒回頭,只是聲音低沉道:“剛你說的室友的那個新聞。我同意你。”

白遲薇轉頭看着她。

夕陽的餘晖落在她身上,整個人顯得格外溫暖。頭微微仰起,眼眸閃爍着漂亮的光亮。

程繪秋勾勾嘴角,“只要是和生命有關的事情都不該太過武斷。”

“……嗯。”聞言,白遲薇只覺得從心底裏冒出來一種怡然,一如回到生命剛剛開始的階段。

火紅火紅的晚霞暈開了一大片,草叢裏傳來親切的蟲鳴聲,那麽自在,那麽歡快。

對于憤怒的無視,或許是一種泰然的處世之道。而對于以生命為代價的憤怒的無視或者以偏概全,某種程度上,是對生命反思的關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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