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沈睿修出院的時候天氣已經開始轉涼,白齊的這個夏天算是耗費在他的病房裏了──蹭空調。
也因此兩人從泛泛之交成了很不錯的朋友,這也不得不說緣分真是種很奇妙的東西。
“以後開車要小心。”白齊送他出院的時候囑咐道。
沈睿修笑著點點頭,然後說道:“我請你吃飯,去我家?”
白齊猶豫了一下,想起今天回家也是他下廚,不如讓懶惰成性的老爹活動活動手腳,遂點頭,然後掏出手機給白老爹發短信令其自己解決午餐問題。
白老爹回了一個哭喪著臉的表情企圖用裝可愛的政策把兒子騙回來給他做飯,被白齊選擇性地無視了。
這也是白齊第一次去沈睿修家,确切地說是沈家祖宅,和沈睿修的父親沈明晏共進午餐──這給白齊帶來相當大的壓力,他戰戰兢兢地只敢夾離他最近的菜,八哥蹲在沈明晏的肩膀上歪著腦袋嘲笑白齊:【嘻嘻,不敢夾菜是吧,小子,這就是氣場啊,氣場!你煉個一百年也都明晏一半的氣場。】
白齊狠狠嚼著嘴裏的食物心裏已經把玄公子下鍋了一百遍。
沈睿修覺察到他的局促,還幫他夾了幾筷子菜,白齊扒著飯來什麽吃什麽,全都食不知味地吞了下去。
沈老爺子簡直是殺器級別的BOSS啊,明明看起來只有三十出頭完全不像有沈睿修這麽大一個兒子的樣子,很是英俊儒雅,可是坐在那裏卻像是泰山一樣一下子把山底下的白齊給吓趴了。
那雙狹長的鳳眼之下像是斂藏了無數鋒芒,卻最終歸於大風大浪之後的平寂。
加上這個假期聽了小巴和小菲不少的八卦,有不少都是說沈老爺子的,想當年……哼哼,想當年……
每次聽到這個開頭白齊都會嘴角抽搐,然後正襟危坐聽小巴講述沈老爺子當年的事跡。
二十多年前正值時代風起雲湧之時,沈明晏白手起家,起初從黑道入手,待到家業大盛情勢穩定,又審時度勢開始漂白産業,據說這和當年沈夫人的意外去世有關,後來沈家逐漸從黑道中脫離,如今知情的人自然知道沈家暗地裏黑白通吃,可是卻也奈何不得了。
白齊迅速扒完了飯,然後像個小學生一樣乖乖坐在那裏,就差把手交叉放在桌上了。
玄公子用不為人知的鳥語譏笑了他整整一頓飯,然後還嚣張地飛到了他的肩膀上啄著白齊的耳朵叽叽咕咕地嘲笑他,作為在場唯一聽得懂鳥語的人類,白齊怨恨的心情那就不必描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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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公子在和你說什麽?”沈明晏突然問道。
白齊吓了一跳,猛地挺直了腰杆以軍訓時報數的語氣說道:“它它它什麽都沒說!”
沈睿修笑眯眯地看著他說道:“它當然不會說話。”
玄公子對主人的兒子竟然敢小瞧它十分不滿,開始拉長了聲音學舌叫道:“傻瓜,壞銀(人),傻瓜,壞銀!”
白齊的嘴角一抽一抽的,然後伸手在玄公子的腦袋上揉了揉。玄公子毫不領情地狠狠啄他的爪子,白齊的嘴角再抽,在衆人看不見的角度揪了一下玄公子的尾毛,塞進口袋毀屍滅跡。
然後一連串鳥語版的國罵就從玄公子嘴裏滔滔不絕地流出來了,白齊淡定地聽著,心裏默默想菜市場的麻雀們罵街起來可比它兇多了,他早就見怪不怪。
“難得阿玄這麽熱情。”沈明晏靠在椅背上淡淡道,伸出手示意八哥回去。
玄公子的眼珠轉啊轉,看了看沈明晏,又看了看白齊,最後傲驕地咕了一聲,轉身用屁股對著沈明晏,翹了翹尾巴不予理會。
沈明晏露出了一個縱容的微笑,仿佛渾然不在意鳥兒的任性,轉而問白齊:“會下棋嗎?”
白齊猶如被皇帝召見的大臣般誠惶誠恐地點頭。
“那好,陪我這個老頭子來一局吧。”
【橫十三豎八。】
啪嗒落子。
【橫十七豎九。】
啪嗒再落子。
【丢人,還要一只鳥來教你怎麽下棋,你怎麽和老爺子鬥啊,人家都快專業級別了,最煩你們這群年輕人了,一點文化素養都沒有。】玄公子翹著尾巴啄著白齊的耳朵嘀咕道。
白齊保持著面癱的表情和沈明晏在棋盤上厮殺。
其實……他從來不會下圍棋,他以為沈老爺子說的下棋是說下象棋。結果他一看到棋桌就傻眼了,好在玄公子挺“好心”的,幫著他和沈明晏來了一場──白齊懷疑它想和它主人對局一場很久了,終於找到了個機會。
“沒想到你小小年紀棋倒是下得不錯,頗有我的風格。”沈明晏骨節分明又修長好看的手指拈著一枚白子落下,一邊說道。
白齊笑得很尴尬,玄公子還在啄他的腦袋嘀咕道:【下假棋,丢人,丢人。】
喂,到底是誰要下假棋的啊!
白齊一邊在心底默默吐槽,一邊忍受著玄公子的騷擾啪嗒啪嗒落子。其實他絕大部分時間都在數格子,生怕一個放錯就悲劇了。
沈睿修在一旁看著兩人下棋,間或擡頭看看今天叽喳得特別厲害的玄公子。它一直蹲在白齊的肩上啄他的耳朵,白齊的耳朵被啄得通紅。
“阿玄今天倒是特別愛叫喚。”沈明晏深邃的眸子一掃玄公子和白齊,白齊被他看得膽戰心驚,更覺得沈老爺子就連說話都是飽含深意的,需要仔細分析,奈何他草履蟲的智商實在不能與之抗衡,只好傻笑以對。
“大概難得看到陌生人比較興奮吧。”白齊僵著一張臉回道。
“它倒是挺喜歡你的,年輕人,你和鳥很有緣。”沈明晏意味深長道。
“可能是因為我家就是開花鳥店的,從小就和鳥打交道。”白齊小聲說。
“聽睿修說你家的鳥都不用關在籠子裏,晚上都會自己回來。”
“我爸養得好,把鳥一個個慣得很戀巢,我就只負責每天給它們喂水喂食的,當大爺伺候。”白齊說道。
【別顧著聊了,我就快輸了!】玄公子不耐煩地從啄白齊的耳朵轉為啄臉頰,白齊有種微妙的被鳥類調戲的感覺,只好伸手撚住玄公子的嘴,小聲道:“別鬧,知不知道被你啄了很痛?”
【唔唔唔唔!】被按住了鳥喙的玄公子開始拍翅膀,白齊不敢當著人家主人的面欺負八哥,只好怏怏地松手。
結果玄公子的嘴一自由就開始一連串嘀咕,期間夾雜不雅詞彙若幹。
【算了,你這個阿呆罵什麽都沒反應,沒趣得緊。】玄公子恹恹道,【投子認輸吧,我輸定的,連棋都是看著他下學會的,鬥不過他。】
白齊一聽如聞大赦,立刻抓了幾顆棋子往棋盤上一丢認輸了。
沈明晏狹長的鳳眼微擡,轉而對沈睿修說:“睿修,你來看看這局如何?”
沈睿修聞言答道:“棋風很相似,如果只讓我看棋局我會以為是父親您閑著無聊和自己對弈呢。”
沈明晏笑了笑,眼風掃過白齊,白齊立刻渾身一激靈,脊背挺直地坐好。
“年輕人你……很有意思,有空多來陪陪我這個老頭子,我年紀大了,每天閑著也是閑著,逗逗鳥下下棋,無聊得緊。”沈明晏說道。
白齊的嘴巴一下子不大聽使喚,倒豆子似的開始往外蹦詞:“您看起來一點都不老啊,真的真的,您看起來就像沈睿修的哥哥似的,之前我還懷疑他父親怎麽會這麽年輕……”
白齊簡直恨不得要自掴其面了,他都在胡說八道些什麽啊,乖乖把自己催眠成死不張嘴的河蚌多好,
沈明晏大笑,沈睿修則是在一旁強忍著,順帶摸了摸白齊的頭。白齊用幽怨的眼神瞪過去,玄公子叽叽咕咕地開始唠叨:【笨,連溜須拍馬都不會,沒見過這麽笨的人,阿呆!】
白齊在心底淚流滿面。
他的存在就是個笑話!
兩只麻雀來白齊家索食,叽叽喳喳在窗臺上跳來跳去。
【餓啊餓啊餓啊,我要小米】一只小麻雀叽咕道。
【我喜歡面包屑,要面包屑!配菜要葡萄幹!】又一只圓鼓鼓的小麻雀抖抖小細腿在窗臺上嚷嚷開了,還歪著小腦袋打量白齊家小小的店鋪,似乎在鑒定這裏面有沒有葡萄幹。
“挑三揀四沒有小米吃。”白齊用手指戳了戳索要葡萄幹的麻雀,然後在窗臺上撒了點小米說道。
麻雀讨好地啄了啄他的手指,然後乖乖開始啄小米吃。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慘叫,一只黑乎乎的大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撲進花鳥店裏,一邊大叫著:【說你沒見過我!】
後面一群麻雀撲棱著飛過來,領頭的那只嚷嚷著:【滅殺烏鴉嘴保護鳥類安全,雀雀有責、雀雀有責,看到請舉報,看到請舉報!】
白齊善良地指路:“左邊飛。”
【多謝!】麻雀們一蜂窩地往左邊飛走了。
【你剛剛有看到一個黑東西飛進去嗎?】在窗臺上啄食的小麻雀扭頭問道。
【沒有,我什麽都沒看到。好餓,繼續吃吧。】另一只麻雀搖搖小腦袋說道。
兩只麻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淡定低頭啄小米。
這年頭,麻雀們都奸詐了。
烏鴉預言帝這才從某個小壁櫥裏面鑽了出來,搖頭晃腦道:【都走了?】
白齊喂著兩只食客說道:“還有兩只。”
烏鴉頓時臉一黑,再次鑽進壁櫥裏。
“你有麻雀恐懼症嗎?”白齊滿臉黑線問道。這麽大個兒的家夥居然怕小麻雀,真是丢人丢到了家,也不學學他家的喜鵲,遇上了老鷹都敢脫光了毛上去肉搏,鳥見鳥怕的魔星一個。
【它們總打我!一來一群!】壁櫥裏傳來悶悶的聲響。
【我覺得它有密集生物恐懼症,你說呢?】小麻雀一邊啄著小米一邊問同伴道。
【我們才兩只啊,很密集嗎?】另一只麻雀反問道。
【唔,也許它是看到滿窗臺的小米覺得密集得很可怕,所以……】
【可憐的小東西。】小麻雀搖搖頭同情地說道,【那它要怎麽吃小米啊,看到一罐子直接就吓死了。】
【它很大的,應該是大東西。】麻雀說道。
【對哦,可憐的大東西……為什麽我覺得聽著好奇怪啊,還是叫傻大個順口。】
白齊忍著笑,回頭看了看壁櫥,心想這個倒黴烏鴉嘴怎麽就不能改一改自己愛亂說話的毛病啊。
吃飽喝足的兩只麻雀歡快地飛走了,傻大個終於畏畏縮縮從壁櫥裏爬了出來,被白齊充滿嘲笑意味的眼神給惹毛了,大聲斥道:【看什麽看,沒見過烏鴉啊!】
白齊哦了一聲,笑眯眯地說:“我只是沒見過被麻雀追得滿壁櫥鑽的烏鴉。”
【口胡,老子這是不屑欺負小小麻雀們!】
白齊一扭頭,指著窗外說:“啊,有麻雀!”
再回頭的時候烏鴉已經不見了,顯然,他是回到壁櫥瑟瑟發抖去。
“喂,我騙你的,傻大個兒。”白齊笑嘻嘻地把烏鴉從壁櫥中拯救了出來,烏鴉怒瞪著他。
【我詛咒你。】烏鴉恨恨道。
“祥瑞禦免。”白齊答得飛快。
【哼,那我給姓沈的下詛咒!】烏鴉擡著腦袋得瑟道。
“喂,你和他無冤無仇吧,幹什麽扯著人家不放啊。”白齊逮住烏鴉戳了戳它的腦袋說道。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小子三天兩頭往人家病房跑,沒事獻殷勤,最近還時不時跑去人家家裏蹭飯,都見家長了。啧啧啧,我早聽路邊的麻雀們八卦過一輪了。】烏鴉得意地搖晃著黑腦袋說道。
“……我今天總算知道淫者見淫是什麽意思了。我和沈睿修絕對、絕對不是你腦補的這種關系。”白齊滿臉黑線地澄清道。
【你敢說你對人家沒好感?】烏鴉斜睨他,一臉不相信。
“有好感那是另一回事。”白齊撇撇嘴說道,“喂,就算我對他有好感那也不代表我們一定是一對吧。”
【嘎嘎,誰知道呢,要不我來給你預言一下?】烏鴉預言帝歪著腦袋獰笑道──看到一只鳥類露出獰笑,絕對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尤其它展露猙獰的部位還是眼睛。
“不要,你這個烏鴉嘴!上次就是你預言沈睿修撞車!要是你再烏鴉嘴我就把整個公園的麻雀都叫來──毆打你。”白齊陰測測地威脅道。
吃飯睡覺打烏鴉,人生三大樂事啊。
“……我和沈睿修絕對、絕對不是你腦補的這種關系。”剛要進門的沈睿修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一下子停住了。
白齊似乎在和誰說話,可是沈睿修聽到的只有烏鴉的呀呀聲。
“有好感那是另一回事。喂,就算我對他有好感那也不代表我們一定是一對吧。”
“不要,你這個烏鴉嘴,上次就是你預言沈睿修撞車!要是你再烏鴉嘴我就把整個公園的麻雀都叫來──毆打你。”
沈睿修的嘴角噙著笑,至少,他也不是全無希望,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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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沈睿修的電話到了公園外面,天已經黑了,街燈照亮了馬路。一輛輛車開了過去,車燈打在沈睿修俊美儒雅的臉上,忽明忽暗,卻又像是平添了無限的暧昧和溫柔。
他靠在車上,遠遠看見了跑出來的白齊,對他招了招手。
“去哪?”白齊問道。
“去個好地方。”沈睿修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大大勾起了白齊的好奇心。眼看沒法從沈睿修嘴裏套出話來,他也只好乖乖坐到副駕駛座上。
“我說你現在開車會不會有陰影?”白齊突然問道。
“要不你來開?”沈睿修側過臉調笑道。
白齊默默扭頭,這麽貴的車要是被他蹭掉了一點漆,把他賣掉也賠不起,他還是老老實實當乘客吧──雖然這是個有事故前科的司機。
車在十字路口停下了,白齊默默數著紅燈的秒數,忽然像是受到了莫名的暗示,突然扭過頭去看沈睿修。
沈睿修一手搭在方向盤上,另一手支在車窗上微微側身看著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白齊,長長睫毛下的黑眸折射著窗外零星的燈光,卻顯得格外熠熠生輝,粲若星辰。
那種有些暧昧的笑意讓白齊心跳一滞,別過臉看著窗外,催眠自己剛才什麽都沒看見。
沈睿修從後視鏡看到白齊的側臉,臉上的笑容變得意味深長。忽的他似乎發現了什麽,一雙桃花眼微微眯了起來──後面那輛車遠遠跟著他們很久了。
沈睿修玩味地挑起嘴角,被跟蹤這種事情也不是一兩次了,尤其是上次的車禍,要不是他車技過硬恐怕就交代在那兒了,當年沈家還在道上混的時候他還被綁架過,後來沈老爺子金盆洗手把家族的産業漂白,現在可是“清清白白”的生意人,可惜,黑了容易想白回來就難了。
“飙過車嗎?”沈睿修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白齊啊了一聲,搖搖頭。
“那今天試試吧。”沈睿修說道,一踩油門,白齊立刻被慣性抵在了車座上。
“喂喂喂,別這樣啊……”白齊看著時速表立刻飙上了100并且持續往上飙110,120……他感覺自己在坐過山車!
急轉彎的時候白齊已經閉上眼睛不敢看,心跳一路往上飙快得像是要崩壞一樣,他總算知道這家夥是怎麽車禍的了!
“停停停啊啊啊啊……”險些擦上前面一輛車的一幕讓剛剛睜開眼看一下路況的白齊尖叫了出來,立刻又閉上眼睛。
神啊,讓他暈過去吧!要不讓這個飙車狂清醒過來吧!
不知道繞了多少彎,車子終於減速停了下來。白齊臉色慘白驚魂未定地坐在那裏,一臉呆滞。撲通撲通狂跳的心髒終於緩慢減速,一點點恢複正常。
沒死真是太好了,白齊在心底默默吐槽,回家一定去燒三炷香。
“還好吧?你的臉色看起來很糟糕。”沈睿修湊近了白齊,笑著說道。靠得近了,沈睿修呼出來的溫熱氣息落在白齊的耳邊,微微的麻癢和不自在讓白齊往旁邊縮了縮,耳朵不自覺地紅了。
他僵硬地扭過頭去頂著車窗,幽幽吐出三個字:“我恨你。”
沈睿修聞言大笑,安慰似的拍拍白齊的肩膀幫他解下了安全帶。
“還走得動嗎?需要我抱你進去嗎?”沈睿修調笑道。
白齊的雞血一下子上湧了,先是長篇大論論述一下飙車的主觀惡性和社會危害性,然後論述一下車禍的危害性和剛才他隐隐約約聽到的警笛聲,最後沈痛教育沈睿修年輕人不能胡亂圖刺激,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沈睿修笑眯眯地聽著他的唠叨,然後頻頻點頭表示同意,可是顯然他是個态度良好但是屢教不改的累犯。白齊只好長嘆一聲:“為了我的生命安全,我以後還是靠自己兩條腿解決交通問題吧。”
“一般人我不帶他飙車。”沈睿修玩笑似的說道。
白齊斜了他一眼,哼了一聲,打開車門走出去,為了形象他還得忍受著兩腳哆嗦的感覺挺直腰杆大步往前走。
“你說的好地方就是酒吧嗎?”白齊扭頭問沈睿修。
沈睿修笑得有幾分詭秘,說道:“你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有一剎那白齊被他的笑容晃到了眼,默默擡頭去看酒吧的名字:BLUE LIGHT。
“一個朋友開的,偶爾會來捧捧場。”沈睿修說道。
白齊點點頭,跟著沈睿修走了進去。現在時間還早,酒吧裏稀稀落落只有幾個人。輕柔的音樂和溫馨昏黃的燈光讓這裏看起來有種與衆不同的清幽的感覺,與白齊腦中想象的燈紅酒綠糜爛情色相差甚遠。
吧臺的調酒師和沈睿修認識,打了個招呼就問要什麽。沈睿修看了看白齊,白齊搖搖頭表示随便。
“兩杯比爾布洛克。”沈睿修拉著白齊往吧臺前一坐,說道。
白齊一直左顧右盼好奇地看來看去,這是他第一次來酒吧難免比較興奮,結果這一看就看出了問題──在角落的那一對卿卿我我的……好像是男人!
白齊揉揉眼睛,再一看,果然是男人。突然預感到不對勁的白齊僵著脖子環顧了一圈,除了蹲在吧臺瞅著他看個不停的那只黑貓不知道是公是母之外,他完全沒在這裏發現雌性生物。
正想著,一對姑娘走了進來,手挽手親親熱熱。
白齊眼前一黑,就算是女的,可也不能是一對女的啊……
大概是白齊的表情變得太明顯了,沈睿修把調好的雞尾酒遞給白齊微笑道:“嗯?很難接受嗎?”
白齊咕嚕咕嚕地吞了一口酒,小聲說:“不,我只是有點驚訝罷了。”
其實他是個GAY啊,雖然怕被老爹打斷腿沒敢出櫃,也不敢去外面鬼混,可是本質上他對男人的興趣遠遠大於女人。雖然美麗的女性他一樣是欣賞的,但是那種純欣賞就像是……他喜歡鳥類一樣,難道指望他去和一只鳥攪基嗎?!
對雞尾酒一竅不通的白齊啜著杯中的藍色酒液,他不大能喝,逢年過節一瓶啤酒保準放倒他,導致白老爹總是拿他可憐的酒量嘲笑他。
“以前只是聽說過……有GAY吧,不過倒是第一次來。”白齊小聲說道,豈止是第一次進GAY吧,連一般的酒吧他都是第一次來。
“一個朋友開的,我也有參股,所以偶爾也會來店裏轉轉,這裏基本上還是挺幹淨的,氣氛也不錯。”沈睿修笑了笑說道,酒杯在他的薄唇邊碰了碰,被酒滋潤過的唇散發著誘人的光澤,一瞬間白齊有些許的恍惚。
混蛋,又被電到了。
白齊唾棄了自己一把,別過臉猛喝酒。一杯見底他已經有點暈乎乎的。比爾布洛克的酒精度不高,可是白齊的酒量實在差到了某種境界。而且一直在心底默默糾結沈睿修到底彎不彎讓他的腦細胞死傷慘重,更加方便了酒精把麻醉劑注射進每一個可憐的腦細胞中。
一直蹲在吧臺上的黑貓擡著下巴翹著尾巴從他們面前走過,還用屁股對著白齊,然後用長長的貓尾掃過白齊的鼻子。
白齊抽了抽鼻子,猛地打了個噴嚏,嘴裏的酒被嗆了出來,挂在嘴角邊。他吸了吸鼻子咕哝道:“貓?”顯然已經有點暈乎乎了。
沈睿修一直微笑著看著他,掏出格子手帕在他臉上擦了擦。白齊感覺思維慢了好幾拍,直到手帕遠離了他的臉他才反應過來:“你居然用手帕?”
沈睿修露出一個很無辜的笑容。
黑貓喵伊了一聲,繼續拿尾巴調戲白齊。白齊傻乎乎地用手甩開往他臉上蹭的貓尾巴,黑貓見求歡不成,只好喵伊了一聲翹著尾巴走了,換個人繼續調戲。
“這只黑貓可是酒吧裏的吉祥物,幾乎每個人都被它調戲過一遍。”沈睿修支著下巴說道。
白齊呆呆地看著黑貓跑到另一個單身客人那裏,用尾巴蹭人家的臉。
“要再來一杯嗎?”沈睿修問道。
白齊搖搖頭,按了按額角說道:“我有點暈了。”
“唔?一般雞尾酒是不會喝醉的,除非酒量實在不行。”
“……”白齊悶了一下,立刻表示自己沒有喝醉,於是他的面前又多了一杯雞尾酒。
“放心,你喝醉了我也不會把你丢在路上的。”沈睿修笑著說道。
“諒你也不敢。”白齊咕哝了一聲。
照顧一個酒醉的家夥其實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當你遇上一個酒量差酒品更差的家夥,那簡直就是個災難。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是這個酒鬼還沒喝到要吐的程度。
可是某人顯然很樂於享受這場災難。
“嗝,吉祥快生了,我得回去,嗝……回去照看她。”喝得醉醺醺的白齊靠在沈睿修的身上咕哝道。
“吉祥是誰?”正扛著白齊進電梯的沈睿修愣了愣,反問道。
“笨蛋……我家的……嗝,相思鳥啊,吉祥……嗝,特別奇怪,人家……都是四五月……生蛋,它偏偏……嗝,這麽晚了才生……”白齊已經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在沈睿修的耳邊呢喃著。
“吉祥還說……這次,嗝,說什麽也要生出只小母鳥來,嗝,她最煩兒子了,每天都往外面跑……嗝,還是,還是女兒好。”
“唔,你家的鳥很神奇,它托夢給你嗎?”沈睿修一手掏出鑰匙開門,一手還攬著白齊。
“托夢?……又不是玄公子,一般的鳥哪裏會托夢……”白齊嘀嘀咕咕地說道,終於打了個哈欠忍不住睡過去了。
沈睿修好不容易把人架回房間往床上一放,白齊已經進入黑甜鄉了。
柔和的壁燈亮光落在白齊的睡臉上,讓他原本就俊秀的五官更顯得安靜柔和。沈睿修在床邊坐下,伸手幫他理了理遮住了眼睛的碎發。
淡色的唇微微開合著,白齊似乎覺得有點不舒服,哼哼唧唧了幾聲在柔軟的枕頭上蹭了蹭。
手指不自覺地撫上了白齊的臉龐,沈睿修俯身在他的唇上落下了一個輕柔的吻,淺嘗辄止。第一次帶著這種溫柔的心情去親吻一個人,不是情欲沖動的占有,而是一種莫名的溫柔。一如對待這人時候的心情,一直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柔和安寧。
每次他來病房陪他的時候都會帶上一本書,自己在那裏自得其樂地看;偶爾會和他搶電視,最喜歡看的是動物世界和人與自然──他似乎天生就喜歡動物,對於人,則是溫和禮貌,卻疏離。
這個人,一直以來都很與衆不同。沈睿修也記不清楚究竟是什麽時候起忽然就這麽頻繁地想起他,或許從第一見到他的時候,就隐約覺得這個人很不同。
笑起來很溫柔,很喜歡鳥,鳥兒們似乎也很喜歡他。很會關心人,但也僅僅是關心,他像是有一個屬於自己的世界,頑固地拒絕別人去涉足。他還喜歡自言自語地和鳥類說話,玄公子很喜歡他,老爺子也很喜歡他。
其餘,似乎就沒有了。
他們所有過的交集其實并不多,一整個夏天在病房裏的相處,有時候會聊起自己的事情,但是談得很少,說得最多的似乎就是關於他買回家的兩只鹦鹉。
想到了鹦鹉,沈睿修擡頭看了看挂在浴室旁的鳥籠,兩只鹦鹉以同一種奇異的姿态趴在籠子裏看著他們,四只小眼睛一眨不眨。
莫名的被窺視的感覺讓沈睿修的感覺很糟糕,他起身把籠子摘下來挂進了浴室,兩只鹦鹉撲棱著翅膀叫了起來,似乎不願意離開原來的位置。
“再吵沒有花生米。”沈睿修一本正經地對兩只大緋胸鹦鹉說道。
【太差勁了,竟然威脅兩只鹦鹉!都是白齊教壞他的!】小巴氣憤地用鳥語抗議道,但是很遺憾,沈睿修聽不懂,在他聽來這只不聽話的鹦鹉只是在叽叽咕咕地叫個不停。
【算了算了,老公你也別鬧了,省得真的沒花生米吃。】小菲啄了啄小巴的腦袋安撫道。
【哼,我這不是怕小齊吃虧嘛,這個阿呆完全不知道這家夥的狼子野心!斯文敗類,衣冠禽獸,哼!】
拉上浴室的門隔絕了兩只鹦鹉的聒噪,沈睿修遠遠地看著熟睡的白齊。他滿足地蹭了蹭枕頭,喃喃了什麽,繼續他香甜的睡眠。
這家夥……一點戒心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