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茶幾上倒着酒瓶，劉雲京坐在客廳的地上哭，頭發散亂，她穿着連衣裙，露出光裸的小腿上都是一塊紫一塊青。
江師豔閉了一下眼，又是這樣。劉雲京看到她哭得更大聲了，江師豔掏出手機打報警電話。
她一下子反應過來：“江師豔你在幹什麽？你在報警嗎？”
“對。”江師豔撥通，那邊傳出機械的女聲。
劉雲京一下子站起來撲了過去，想要搶江師豔的手機：“不行，不能報警！你快把電話挂了！”
江師豔怒：“你又被家暴了吧！這是犯罪！為什麽不能報警？”
“他不是故意的，他是我老公啊！你怎麽能報警！”劉雲京氣急了，給了江師豔一巴掌，把她打得往旁邊一個踉跄，江師豔死死捏住手機。
“又是這樣！你還要被打幾次！”之前和劉雲京同居的那個男朋友是個賭鬼，長得雖然好看，但是吃喝都花劉雲京的錢。
劉雲京不給他錢他就打她，江師豔第一次看到他家暴就報了警，他們分手。但是很快兩個人又搞在了一起，重蹈覆轍，劉雲京後悔，最後為了躲那個男人離開了那個城市，帶着江師豔搬到了這裏，認識了程浩。
“不，程浩不會那樣的！程浩有錢，他有錢，他只是喝多了，神志不清了！”劉雲京哭嚎“沒關系的，程浩很好的，你不要報警！”
她硬生生把江師豔緊握着手機的手指一根根掰開，然後把手機砸到了地上，這才舒了一口氣。
江師豔沉默地站在那兒，過了一會兒不再理會劉雲京，轉身離開。
一出門，就看了倚着院子門口沒有進來的程鴻，不知道他剛剛看到了多少。
“手機借我。”江師豔主動開口。
程鴻擡眼看她，過了一會兒從口袋裏掏出手機。
江師豔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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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過來，兩個人在門口一言不發。劉雲京看見警察馬上慌亂地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立刻陪着笑解釋這是誤會。
警察看出來這裏發生了什麽，但是也沒有說什麽，了解了情況見劉雲京不願追究就離開了。
警察一走，劉雲京就過來興師問罪：“你個賤人！我叫你不要報警還報警！”說着一巴掌打了過去。
江師豔被打得頭猛地一歪，紮起的馬尾也散亂下來，她把頭扭正，面無表情地看着劉雲京。
劉雲京被她不屑的表情激怒，揚起手又想要打她，卻被另外一只手抓住，劉雲京看過去，是程鴻。
“阿姨，打人不好。”
程鴻手勁很大，抓得劉雲京的胳膊生疼。他是程浩的兒子，劉雲京只好陪着笑臉：“是阿姨沒控制好情緒，小鴻你先進去吧，裏面有點兒亂，阿姨等會兒來收拾。”
程鴻松開手，瞥了江師豔一眼。
江師豔轉身就走，撿了自己被摔爛的手機，上樓回到了自己房間。
劉雲京不好發脾氣，只好任由她離開。
程鴻也跟着回了自己房間。
入夜，程浩開車回來了。樓下又傳來摔東西的聲音。江師豔看着自己壞了的手機，手裏拿着的書未翻動一頁。
過了一會兒外面響起敲門聲：“是我。”是程鴻的聲音。
江師豔去開門。程鴻沒進來，手裏拿着一只手機：“你拿着用吧，我以前的。”
江師豔沒接。
“怎麽？還嫌棄了？”
“剛剛謝謝你。”江師豔看着程鴻的眼睛。
程鴻把手機遞到她面前行，江師豔還是不接：“不用了。”
江師豔有一米七多，那個時候程鴻還在念初中，沒有現在這麽高，兩個人差不多身高的人靜靜地對峙。
樓下動靜突然停了，樓梯間響起了腳步聲。
程鴻推開江師豔闖入她的房間，将手機從窗戶往下狠狠一扔，轉身就走。
————
程鴻沒想到她這麽直白，有些僵在那兒了。
江師豔神色恢複自然：“程鴻，我一直一來只把你當我的親人，如果你喜歡我那我得明确地和你說清楚，我是不會喜歡你。”
程鴻臉色變了變，突然笑了起來：“你怎麽會這麽想？你誤會了吧。”
江師豔一愣。
“我身邊沒有什麽親人朋友，只有你一個，難免會親近些，現在這樣也不可以了嗎？”
“倒也不是說不可以，只是感覺有些別扭，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
“好的，我記住了。”他雖然沒有什麽猶豫就答應了下來，但是表情卻顯現出幾分落寞。
江師豔看着他心中有幾分不忍，但還是沒有說什麽。
“對了，我過幾天就搬出去住了。”
“為什麽？是因為我嗎？”
“不是因為你。那邊的房子地址已經外洩了，我和房東溝通了一下就退租了，前幾天就開始找新的房子，現在已經确定下來了。總不能一直住在你這兒吧？”
程鴻眼神閃了閃，低頭沉默。
江師豔吃完起身：“我吃好了。”轉身往卧室走去。
程鴻看着她離開的背影原本憂郁的神色慢慢變得冷漠起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江師豔，右手食指有些神經質地跳動。
劉麗雲給江師豔打電話的時候她正在搬家。她拜托了柳夢去幫她原來出租屋裏的收拾東西，她不戀物，東西很少，一些想了一下以後用到的概率不大也就留在那兒了。
“喂，劉姐，怎麽了？”
“你看網上，梁昕把視頻爆出來了。”
江師豔這幾天都沒關注新聞，先是愣住，然後快速打開微博看頭條熱搜，現示“梁昕被打視頻”，點開來是一段手機拍攝的視頻，視頻裏顯示她扇了梁昕一巴掌。下面評論都是再說石錘了，趕緊封殺這個暴力編劇。
“看到了嗎？”
“看到了。”江師豔笑起來，知道為什麽劉麗雲給她打電話了。
“這個視頻剪輯過吧？我建議你要發澄清，就趁着現在發。”
“好。我明白了。”江師豔長久宅在家裏，不關注新聞消息，差點都忘了這件事。
而網民們也都被時間沖淡了對這件事的記憶，加之江師豔一直沒有回應，她也不是明星大咖，只是個默默無聞的編劇，熱度爆了一兩天就下去了。現在卻又重新被梁昕發的視頻引燃，一時間，網民們對這個素未謀面的編劇“郭北橫”義憤填膺，恨不得讓她立刻下地獄，立刻社會性死亡，以洩憤。
梁昕發的視頻拉開了一場網絡的輿論盛宴。
“這種暴力狂怎麽還會讓她繼續留在劇組裏工作呢？”
“搞不懂，現代社會還會有人用暴力解決問題嘛？這麽大牌，背後肯定有金主。”
“那女的什麽人啊，要點臉好嗎？寫得劇又爛，人品還這麽差。”
“職場暴力biss。”
江師豔把煙摁進水杯裏，關掉評論區，點開編輯微博，上傳視頻。
“打人确實不對，我道歉。”
只有簡潔明了的一句話。江師豔沒有用冗長詳細的文字來闡述事件發生的過程，表達自己的觀點，或者控訴梁昕。說了再多，在龐大的群體中，都是無意義的，人們只會解讀出自己想要聽到的意思。
有的時候，越是簡短的文字，越是有力，像是昏沉的黑暗裏被敲響的沉鐘。
下面緊跟着的視頻中，相比較于梁昕發的視頻，這一段從更為清晰的角度拍攝，完整地還原了事情發生的經過：
梁昕拿着劇本和江師豔在讨論，梁昕神色激動，對着江師豔破口大罵，江師豔沒有回應，梁昕先是将劇本砸到她臉上，随後拿着旁邊的保溫杯潑了江師豔，江師豔說了什麽，梁昕上去給了她一巴掌，江師豔還了一巴掌，轉身離開。
江師豔是打人了，但是毫無疑問，這場事故裏面，梁昕才是真正的施暴者。
網友原本懷揣着嘲諷和不屑的心情點開這段道歉微博，看到的确實這樣一段視頻，網上當即掀起軒然大波，風向徒轉。
“好嘛，親眼目睹一起黑白颠倒事件。”
“打臉現場，剛剛那些義憤填膺的人出來說句話啊。”
“默默吃瓜。”
“不會後續還有反轉吧，還是不發表意見。”
“該道歉的應該是梁昕吧……”
“視頻都這麽明确了還有什麽反轉，梁昕去死吧！”
“梁昕滾出娛樂圈！”
“梁昕滾出娛樂圈！”
“梁昕滾出娛樂圈！”
一方面，網友對于之前對編劇網絡暴力感到懊悔和愧疚，将自己代入正義的立場，對梁昕進行肆無忌憚地責罵和批判，以此來彰顯自己的正義和道德。
另一方面，網友們燃起的怒火，大部分來自于意識到了自己一直以來被梁昕愚弄和欺騙，惱羞成怒之下，梁昕成為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網友們湧進梁昕的微博，在她發的控訴長文下面陰陽怪氣地嘲諷，宣洩自己的情緒。
“怎麽回事！怎麽還有視頻！”梁昕将手邊的玻璃杯狠狠地砸在了地上“這個賤人！賤人！”
“應該是劇組裏的人洩露出來的。”
“當時不是說已經買通了所有人，視頻也都拿到了嗎？你們是怎麽辦事的！查，給我查！到底是誰！”
“已經在查了，但是現在也沒有消息。”
梁昕的經紀人站在她後面，拿着手機在翻看網上的言論：“公關團隊那邊已經在撰寫道歉稿，粉絲和水軍也在控場。”
梁昕睜大了眼睛，因為憤怒瞳孔不自然地放大：“道歉？！為什麽要我道歉！這個賤人打了我都沒有道歉，現在我反倒是要向她道歉？！”
經紀人已經見慣了梁昕暴躁的脾氣，現在各家媒體都在落井下石，網上一片罵聲。
輿論發酵得這麽快，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地裏推波助瀾，看梁昕的笑話，這些都是因為她的脾氣，經紀人平素忍得多了，現在也有一些不耐煩：“祖宗，你現在不要再上網了，你的所有社交賬號現在由我管理，聲明等會兒我來發。”
“你現在也管着我了？現在是在怪我，是我的錯？你給我看好了，我現在就把它解決了！”梁昕猛地站起來，拿起手機打電話“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忙……”梁昕又重新撥號，連打了四五個都沒有人接，她大叫一聲，把桌子上的東西全都掃到了地上，頓時屋子裏一片狼藉。
經紀人悄悄後退一步，放輕了聲音：“你先冷靜一下，我去處理剩下的事情。”說完快速地離開房間。
梁昕坐在那裏，盯着手機，眼神有些渙散，她意識到，一直靠着資本的自己被資本抛棄了。
道歉聲明很快發了出來，粉絲和水軍微弱的支持發言很快被網友擠了下去。
“道歉就這？”
“潛臺詞：我想向錢道歉，而不是像你這種底層的小編劇。”
“不接受不接受不接受不接受不接受”
“翻譯一下：人民幣，對不起，我錯了！”
“一個字，滾。”
“以後再也不想看到這個女的了。”
“你打別人是因為情緒不好，別人打你就是職場暴力？”
“還是不要早下結論，那編劇不也打人了嗎？”
“水軍是在哪個群的？拉我進去我也想賺錢。”
“梁昕背後有金主吧，演技這麽差，也沒什麽作品，還能在劇組橫行霸道，其他人也都不吱聲嗎？”
“前幾天那幾個出來聲明的明星呢？怎麽不吭聲了？”
江師豔将電腦關掉，看了一眼落地窗外亮起五彩的霓虹燈的都市夜景。
輿論的力量是強大的，但是在這個信息爆炸時代，人們無法客觀理智地分辨信息的真假，無需承擔責任就可以通過簡單地話語對他人造成傷害，這無疑也是非常可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