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石壁崩碎,仙府坍塌,前來尋寶的各路修士但凡從大能相争的險境中活下來,都各有收獲。

金靈山內聚合的靈氣開始消散,大宗大派之人瞧不上這點天地饋贈,争端結束當天就各自離開,餘下一些末流宗派和江湖散人,借助這場難得的機緣日夜不休地汲取養分刻苦修煉。

聽瀾宗一行只剩下闕清雲和陳萬辛兩個人,回程途中碰見前來支援的同門,聽同門問起此行是否順利,陳萬辛冷冷哼笑道:“順利得很!還都歸功于清雲仙子,如若不然,我們還能少死兩個人。”

“陳師兄所言何意?”同門師叔表情凝重地追問。

可陳萬辛故意不多解釋,只譏诮地瞧着闕清雲,看戲似的瞅她收拾這堆爛攤子。

闕清雲面無表情,語氣卻格外森冷:“陳師伯倒是見微知著頗有眼力,危機一現便立馬抽身,留我們幾個小輩自生自滅,可惜你那徒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連護府邪靈都無法分辨,緊趕着将性命搭進去,根本死不足惜!”

陳萬辛哪裏料到素來悶葫蘆似的闕清雲突然牙尖嘴利起來,這番話說得尖酸鋒利,偏她人又冷冷清清,更顯得言語涼薄。

他怒瞪雙眼,厲聲呵斥:“闕清雲,你太放肆了!與那玉潋心之流,實乃一丘之貉!”

闕清雲雲淡風輕地回敬:“陳師伯不過就是上了年紀,老眼昏花,脾氣也大,倘使晚輩今日沒有出手,想必這會兒陳師伯當與你那好徒孫一塊兒上路了,哪裏還有精力犬吠。”

用最平靜的語氣,說出最尖銳的言語。

清雲仙子何時對人表現出如此憎怒,直将兩位師叔驚得目瞪口呆。

眼看陳萬辛臉色陰沉,還要繼續争吵,兩位師叔連忙勸阻,岔開話題:“宗主聽聞曲衍魔君也來了金靈山,故派我等前來接應,此行兇險,人員折損也在所難免,只能說造化弄人,咱們還是速速回宗,向宗主複命吧。”

明面上是在勸和,可他們的态度顯然傾向于闕清雲。

同樣是剛剛突破分神境,不過三十餘歲的清雲仙子和即将油盡燈枯的虛法道人,自不可同日而語。

陳萬辛哪裏看不明白,可他确實拿闕清雲毫無辦法,只能被迫壓下心口震怒,冷冷哼了一聲,當先躍走。

聽瀾宗一衆先後離開金靈山,山中天地靈氣滞留月餘,一點點消散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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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最後一名散修也從冥想中蘇醒,禦劍離開,金靈山徹底沉寂,雨水沖走地面血跡,走獸啃食散落的屍體,除了蟲蛇嘶鳴與莺莺鳥語,再無活人行跡。

夜幕降臨,山中寂靜。

剛下過一場雷雨,地面潮濕,殘垣與屍骸底下長出密密麻麻的雜草,忽而土層松動,幾縷黑煙從土石縫隙間冒出來,于暗夜下凝成人形。

其人五官融入黑暗,立在廢墟之上,俯瞰四下寂寂荒野。

良久,一聲輕嘆。

·

“雲師妹,你且與師兄如實道來,此去金靈山,究竟發生了什麽?”聽瀾宗正殿上,宗主劍茗仙尊背手立于主座前,語氣無波無瀾。

劍茗仙尊秦劍風,生了張正氣淩然的國字臉,額寬眉闊,臉如刀削,與闕清雲師出同門,接任聽瀾宗宗主之位尚只有十餘年。

其修為較之門中同輩長老稍次,但有統籌禦下之能,很受老宗主看重。

有這麽一層關系在,聽瀾宗上下皆對闕清雲恭敬有加,但也同樣因為這層關系,陳萬辛一輩更有資歷的長者方對闕清雲我行我素,目無尊卑的性情頗有微詞。

但諷刺的是,這看似的牢靠的同門情誼,在切身的利益面前不堪一擊。

闕清雲面無表情,在她身後,橫擺着三具屍體,其中兩個雖然慘狀各不相同,卻還留有全屍,最後那張鮮血淋漓的蓋布之下,只剩幾塊辨不清形貌的碎肉了。

唯一能辨識身份的,是散落在他們屍骨附近的腰牌。

那兩具保存相對完好的便是随行前往金靈山的兩名內門弟子,死無全屍的,則是被玉潋心所的殺陳萬辛門生齊仁。

這三具屍體是他宗修士偶然尋得,陸續送來聽瀾宗的。

如今距離他們身死已過去了十餘天,但修士肉身經天地靈氣淬煉之後不同于凡人,屍體腐爛的速度很慢,如此堂而皇之地擺在殿上,也只散開淡淡的血腥味,并無腐肉的惡臭。

見闕清雲不言,秦劍風眉心稍斂,又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生死自在天命,我等強求不得,我只是想知道,你們在金靈山中遭遇了何種變故?”

“宗主懷疑是誰?”闕清雲長身玉立,波瀾不驚,“何必拐彎抹角。”

秦劍風臉現猶疑,頓了一息,方嘆息道:“自我接任宗主之位,雲師妹便未再喚過我一聲師兄,罷了。”他搖搖頭,行至主座坐下,“陳師伯說玉潋心也現身仙府,可有其事?”

“确有其事。”闕清雲未做隐瞞。

秦劍風又道:“此女襲殺甄師兄在先,後離開聽瀾宗投奔陌衍山莊,不過半月餘,又現身金靈山與陳師伯搶奪秘寶,且從齊仁身上殘留的靈氣來看,多半也是此女所為。”

闕清雲冷冷瞧着他,未接話。

“雲師妹,我只要你回答一句。”秦劍風終于冷下臉來,沉聲開口,“你是否傳授了玉潋心武功?”

殿上寂靜,闕清雲與秦劍風對峙數息,終道:“我未傳授潋心一招半式,但潋心偷學武藝我未能及時發現制止,其責在我,清雲甘願領罰。”

·

聽瀾宗後山,環境清幽,涓細清泉沿山間崖壁潺潺淌下,于山澗下聚成一汪清潭。

潭上霧霭朦胧,白衣倩影盤坐于青石之上,玄黑古劍橫在膝頭,周遭萬物空寂,無聲無息。

清風拂過,一葉花瓣自枝頭飄落,水面漾起淺淺觳波。

闕清雲耳尖輕顫,長睫微掀。

她輕輕擡手,锃的一聲破空鳴響,缥缈之姿已在百丈外,足尖點過水面,濺起一線線盈然水珠。

劍在前,人在後,後來居上,劍過飛花。

劍鋒抵近玉潋心的咽喉,劍柄握在闕清雲之手。

“你還敢來?”闕清雲聲線淡漠,清冷絕情,“不在陌衍山莊悄悄躲着,可是大徹大悟之後,要以死謝罪了麽?”

“師尊說笑了,弟子惜命得很,還要留着這條小命見證師尊修得無上劍心、永壽道果。”玉潋心神色柔和,語調輕軟,對抵在喉間的利刃視而不見。

“那你來做什麽?可是以為我會對你心軟?”

“師尊向來鐵面無私,弟子不敢報以僥幸之心,但弟子途徑聽瀾宗,藏不住對師尊滿心思慕,便往雲仙居去瞧了瞧。”玉潋心口中振振說着愛慕之詞,紅唇微彎,眼底的笑意竟分外詭谲。

她朝前邁進一步,劍尖貼着她的脖子,将喉嚨割開一絲傷口。

“可弟子來時,卻聽兩個守山弟子亂嚼舌根,說師尊要與宗主結成道侶。”淺淺新傷,血凝成一串殷紅珠子,沒入衣領之中,而玉潋心卻像無所覺察似的,直直望着闕清雲的眼睛,神色隐現瘋癫之态。

“弟子聽來委實覺得荒謬,遂取這二人頭顱來見,不知師尊可知曉謠傳從何而來?”

闕清雲斜睨着她,掃了眼她腳邊兩個血肉模糊的人頭,面目冷厲地回答:“這不是謠傳。”

“不是謠傳?”玉潋心神色迷惘,垂下眼眸,狀若深思地頓了片刻,然後重複道,“不是謠傳?”

闕清雲始終淡漠,不予玉潋心一個正眼。

“呵。”玉潋心輕聲笑了,“師尊,你曾親口說過,年長之于你者與修為不及你者,皆不入眼,難道師尊竟要食言麽?”

闕清雲語氣平靜:“是與不是,與爾何幹?”

“是與弟子無關。”玉潋心眸心一轉,笑嘻嘻地說道,“弟子原先只想取一兩人性命,如今卻改了主意,既然師尊要與聽瀾宗宗主成婚,弟子蒙師尊養育之恩多年,豈能不獻上厚禮?”

手中劍刃一轉,切進皮肉毫厘,闕清雲冷聲質問:“你想做什麽?”

眼前之人越震怒,玉潋心的笑容便越輕快,她唇角一勾,眼底笑意妖冶:“師尊莫要動怒。”

“秦師伯身為聽瀾宗宗主,平日宗務衆多,又怠于修煉,幾乎沒有閑暇時間,想必難以常伴師尊身側,師尊既傾心于秦師伯,潋心怎忍心見師尊被人輕待。”

玉潋心眯了眯眼:“如此,倒不如将這聽瀾宗毀了去,無關人等悉數殺盡,血鋪紅毯,全秦師伯與師尊二人逍遙自在,豈不美哉?”

闕清雲眸心一顫,利刃再進毫厘:“放肆!玉潋心,你真以為我不會殺你?!”

鮮血染紅劍尖,玉潋心眉目悠然。

“任我生,讓我死,便請師尊二選其一。”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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