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玉潋心喉抵鋒利的劍尖和闕清雲對峙,妩媚妖嬈的臉孔神色輕慢,似料定闕清雲不會下殺手,亦或,不論闕清雲作何選擇,于她而言都是歸宿。

闕清雲眸光冷厲,神色決然,幾要一劍洞穿玉潋心的咽喉,可她卻遲遲沒有動手。

有飛鳥越過蔥郁的枝頭,展翅騰空之際,飛花落葉,撫過玉潋心的眉心。

女人眼底流光微漾,邪肆瘋狂,豐腴的紅唇輕輕勾起,忽的破釜沉舟,傾身朝前撞去。

利刃即将刺進喉頭的須臾,劍身飛退,抽離數寸。

玉潋心贏了這場豪賭,在闕清雲撤招的瞬間足尖點地,飛身而退。

“師尊,下次見面,可莫再心軟!”玉潋心退時哈哈大笑,眸心急速縮小的視野中,清晰地捕捉到闕清雲因失手而懊惱的複雜神色。

巡山弟子也被玉潋心癫狂的氣息驚動,從四面八方聚攏來,要将玉潋心生擒。

玉潋心一舞長袖,無形的氣浪化作數道刀鋒,呈扇狀攢射出去。

剎那間,鮮血迸濺,慘叫四起。

凡近其身五步之內者,皆一擊暴斃,稍遠些的弟子則被其威震懾,停在十步開外,不敢上前阻攔。

玉潋心踏過數名聽瀾宗弟子屍骨,裙擺拂地,被血洇紅,姿态潇灑随意,如入無人之境。

未識破宗門長輩醜惡嘴臉,徹底叛出師門之前,聽瀾宗上下,就屬她的天賦能與闕清雲比肩。

雖未習得一招半式,但她自身底蘊及體內靈氣之豐厚,遠非同輩中人可比。

人皆言道名師出高徒,可事實卻并非如此。

她哪裏有闕清雲那樣的天賦,不過是生來體質異于常人,被聽瀾宗投諸無數靈丹妙藥喂養的牲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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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鋒騙她去藥房之前,她已結成金丹,後在淫物作用之下突破元嬰,日前金靈山中,與闕清雲春風一度,受靈氣反哺,修為又有所提升。

雖遠不及分神境的闕清雲,但聽瀾宗內,即便宗主秦劍風也未必能将她戰而勝之。

這些昔日同門,與她年歲相仿的,修行之路大都初窺門徑,比她年長幾歲甚至幾十歲的,頂了天也才融合修為,如何能是她的對手?

她就這樣在衆目睽睽之下,一步步光明正大地走出聽瀾宗山門。

從始至終,未再回頭。

·

闕清雲緩緩閉眼,對遠處傳來的騷動充耳不聞,方才神态間的激怒與懊喪漸漸退去,再睜眼已是一片平靜。

她望着玉潋心離去的方向,片刻之後垂眸,眉眼間清清冷冷,臉上神色無波。

正待走回先前修煉之所,闕清雲忽的眉心一皺,斜眸望向清潭水岸。

一道灰衣人站在潭邊樹下,悄無聲息的,好似已經立在那兒有些時辰了,闕清雲無從知曉他何時出現,更不能确定先前發生在這裏的一切,是否都落入其人之眼。

她收好玄黑古劍,轉身面向老者,拱手拜見:“弟子清雲,見過師尊。”

此人正是前任聽瀾宗宗主,闕清雲和秦劍風的師父,道號聞法仙人的季伯宗。

季伯宗立在湖邊,身上一須一發皆不随風而動,他像是融入天地虛空之中,即便清風也只能從他身上穿過,絲毫行跡也無。

他一拂袖,無聲氣勁托起闕清雲的雙手,免了她的禮數。

“恭賀師尊出關,道法再上層樓。”闕清雲洞察季伯宗實力更進一步,想必前些日子閉關有所參悟。

季伯宗目斂清光,神态慈和地笑嘆道:“數年不見,雲兒竟已突破分神境,這天下到底上你們年輕人的,為師這把老骨頭,不中用咯。”

“師尊這是說的哪裏話。”闕清雲面色恭敬,清風拂過水面,悄悄卷起她的衣擺,“若無師尊悉心栽培,何來清雲今日所成?”

季伯宗卻感慨道:“你雖在修行之路上卓有成就,可為師卻沒能教會你體察人情,在這一點上,為師一直深感虧欠,時常心想,倘若你父親母親尚還在世,會否願讓你步入仙途。”

“畢竟修行之路,禍福難料,但有一人常伴身側,總能排遣憂思,穩固道心,可你性情清冷,不願與人親近,加之你的天賦遠遠無人能及,此事一直是為師一塊心病。”季伯宗說着,悲從中來,竟長嘆一口氣。

闕清雲低垂眼睑,語氣平靜:“令師尊擔憂,實為弟子之過。”

季伯宗擺擺手,溘然笑道:“如今聽聞你與劍風将結為道侶,餘生也不會孤苦,為師委實欣慰不已。”

闕清雲未應,臉上始終沒有明顯的表情。

只是這山澗中吹過的風,似乎比剛才稍稍冷了些許。

季伯宗像是對此習以為常,呵呵笑了幾聲,這才提起玉潋心:“我聽劍風說起,潋心那丫頭不聽管教,竟已叛離宗門了?”

“是弟子教徒無方。”闕清雲眼中難得露出些微惋惜之色。

“無妨。”季伯宗拂了拂袖,“這孩子天生反骨,遲早會有這麽一天。”

他面色無奈:“我當初将她留在你身邊,是因為她生來與你親近,我便想看看,這份師徒之情,能否教化她頑劣的性情,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可潋心目無尊卑,嗜殺成性,已有十數門中弟子葬身她手。”闕清雲垂下眼眸,眸心光亮隐匿于晦暗的長睫陰影中,“弟子心慈手軟,助纣為虐,一而再再而三放虎歸山,實乃罪大惡極,還請師尊懲處。”

“你會心軟實屬人之常情,任誰也無法對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如此狠心,為師以為潋心對你的情誼足夠牢固,興許可以磨平她的棱角,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這場意外你也始料未及。”

季伯宗又是一聲嘆息:“但凡此女有半分恩義之心,就不會如此喪盡天良,她能說出那樣的話,為師也為你感到痛心。”

闕清雲視線低垂,臉上神色晦暗,難辨心緒。

忽然,季伯宗話鋒一轉,語重心長地說道:“可是,雲兒,你可知,若任由她這樣下去,反倒是害了她呀。”

“魔門之人心術不正,旁門左道的功法層出不窮,潋心體質本就不同于常人,離開聽瀾宗,脫離了你的庇護,無異于羊入虎口,恐怕最後也是下場難料。”

話音落下,闕清雲終于擡起頭,神色惘然。

“盡管宗內也難免有魚目混珠之輩,但相比宗外混亂的世道,還是要好上不少。”季伯宗沉默的雙眼凝望着她,感慨輕嘆,“倘若你真想護此女性命,就該将她留在這裏。”

闕清雲眸色慘淡,輕若無聲地說:“如今她連我的話都不肯聽,又如何肯留在宗門之中呢?”

季伯宗背手踱了兩步,方道:“若你有心留她,不是難事。”

“請師尊明示,替弟子指點迷津。”闕清雲俯首躬身,恭敬請教。

“為師看得出來,潋心對你仍有依戀之情。”季伯宗雙腳懸于水面之上,距離闕清雲不足五步,勸言道,“今日只是聽聞你将與劍風成婚,她便匆匆趕來确認,想必他日你二人大婚之時,她還會再來,送上她的‘賀禮’。”

闕清雲眼底猝然略過一抹寒意,轉瞬間又散去了,連季伯宗都未能洞悉。

季伯宗則繼續說道:“屆時,你便親自出手将她擒住,為師可封印她的修為,暫且将她留在宗內,待日後時機成熟,在宗門後輩之中替她尋一位稱心的夫婿,她既得夫家庇佑,又有你這一座靠山,還愁往後的日子不好過嗎?”

話音落下之後,許久未聽得闕清雲回應。

見後者眼露深思之色,一時間未能思量出結果來,季伯宗便追問她:“如此安排,雲兒覺得如何?”

闕清雲如夢初醒,面上一副慨然嘆息之相。

垂落的睫羽藏起眸心晦澀,女人聲線清疏平緩,應道:“師尊深謀遠慮,弟子自當遵命。”

作者有話要說:

闕清雲:師尊,你路走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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