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嬰兒?

見藤妖反應激烈, 闕清雲轉頭看向身後尚未探尋的山洞,目露猶疑警惕之色。

這荒山野嶺的, 怎會有嬰孩?

“潋心。”她輕喚數步開外對她愛答不理的小徒弟,後者看穿她的想法,卻哼的一聲撇開臉去。

只這說話的片刻,山洞中嬰兒的哭聲越來越大,只見洞口藤蔓被一只稚嫩的小手撥開,一個看上去僅有半歲大的孩子從山洞中爬了出來。

這孩子行至山洞口,原還哭得厲害, 卻在看見被闕清雲擒在手中的藤妖時驀地止住哭聲, 口中發出嗚嗚呀呀斷斷續續的音節,朝藤妖伸出手來。

藤妖則目露驚惶之色,表現古怪至極。

玉潋心眯了眯眼,大步朝山洞去, 抓起嬰孩的衣領,将其粗暴地拎在手中,朝藤妖一揚, 冷聲道:“說吧,怎麽回事。”

闕清雲亦垂下視線,等着它回答。

可後者卻緊閉着嘴保持緘默, 闕清雲見狀, 眸色清寒,遂抽劍出鞘,抵着嬰孩的胸口。

藤妖果然惶急失色, 大喝道:“別殺他!他不是妖!”

是不是妖,闕清雲當然認得出來,但藤妖表現實在太過奇怪, 況且,這孩子是從哪兒來的?與藤妖之間又是怎樣的關系?

此事處處透着古怪,闕清雲不得不防,即便她不會真的對一嬰孩下手,但口頭上卻說:“若你不交代實情,我們也不會留他性命!”

這藤妖似乎關心則亂,竟真被闕清雲這話吓着了,連忙服軟:“我說。”

闕清雲扭頭與玉潋心對視,後者亦成習慣,擡眸瞬間便與闕清雲視線相撞。

随即玉潋心臉色一寒,冷冷将臉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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闕清雲微怔,遂嘆息地垂下眼睑,再開口時語氣如常:“這孩子是怎麽回事?”

藤妖從方才開始便不錯眼地盯着玉潋心手中的孩子,眼神極其複雜,片刻後,方回答道:“他是我的侄子。”

“侄子?”闕清雲和玉潋心異口同聲,聽見對方的聲音,下意識轉頭去看,随即又對上目光。

玉潋心面色不虞,若是今日之前,她在闕清雲身邊長久以來養成的種種習慣尚能稱之為默契。

可今日之後,闕清雲那幾句話梗在她心口,這默契便成了一根魚刺,卡進喉嚨裏,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嬰孩突然出現,藤妖心防已破,不再關心玉潋心二人的糾葛,兀自往下說:

“我也并非生而為妖,不過是枉死不甘,積怨太深,遂盤踞于這深山之中,修成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闕清雲連續兩次遭了玉潋心的冷臉,便也不再自讨沒趣。

聽罷藤妖這話,她眸心微沉,聲線疏冷:“你姓甚名誰,生前遭了何等冤屈?”

“冤屈……”藤妖重複這兩個字,忽而雙肩劇烈顫抖,發出呵呵哈哈地古怪笑聲。

闕清雲扣緊五指,目露警惕之色。

遂聽此妖道:“我本姓殷,乃邬舟山東面隐世家族殷氏長女,因家中族親争權奪財而枉死。”

“我那弟弟弟媳不滿我天賦出衆,在家中受寵,便設計謀害我,迫我飲下毒酒,殺我夫婿,我心有怨恨,機緣巧合之下轉生為妖,便去殷府偷走了他們的孩子!我要讓他們生不如死!”

這因由聽來着實引人唏噓,可闕清雲卻不為所動,冷然道:“你尋仇便罷,可拖上無辜孩童,又傷賢平鄉無數凡人性命,實在罪不可赦!”

“你們知道什麽?!”藤妖情緒突然激動起來,面目猙獰地大聲喝斥,“這些所謂的凡人,收了殷玉風夫妻的好處,若不是他們謊稱村中有妖物出沒引我下山,我怎會落入殷玉風的圈套!”

這聲音裏怨恨幾乎凝成實質,藤妖滿身煞氣,驚得那小侄子又嗚嗚哇哇地哭起來。

聽見殷熙的哭聲,藤妖陡然驚醒,周身兇煞之氣散去多半。

她轉過目光,視線落在殷熙稚嫩的臉孔上,神态有片刻茫然,而後無力地說道:“我既已落在你們手裏,便自知脫身無望,可恨我大仇未報,還要任由這二人在邬舟山逍遙!”

闕清雲眼神幽深,這一番話,不知她信了沒有。

玉潋心聽得嬰孩哇哇哭聲,只覺心中愈發煩悶,遂随手扯下一塊衣角,塞進嬰兒嘴裏不讓他哭。

藤妖立馬目露兇相,在闕清雲手中掙了掙,怒喝道:“你在做什麽?!”

玉潋心毫無懼色地反瞪回去:“你再吼我就把他殺了,省得聒噪!”

藤妖額角暴起青筋,卻被玉潋心這話噎得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邬舟山殷氏。”闕清雲喃喃自語,忽然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這藤妖之力,是從何而來?”

藤妖受了玉潋心的氣,聞言撇開視線,頓了半息才回答:

“我殷氏本就以煉化靈植靈氣作為修煉的法門,遂殷氏之人對山間草木天然親近,我化作怨靈于邬舟山中藏身,神識恢複之時便已俯身于一藤株之上,自成藤妖。”

“原來如此。”闕清雲點頭,又問,“殷氏主宅坐落何處?”

藤妖頗覺疑惑,凝眉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闕清雲不答,只将劍尖抵在殷熙胸口,冷眼瞧着她。

藤妖又梗了一口氣,這師徒二人明明出身名門,卻拿未滿周歲的嬰孩當人質,什麽仁義道德,根本不屑一顧,比妖魔更加狠毒,獵人獵物易位相處,她簡直悔不當初!

“邬舟山以東,過邬舟河,山道盡頭有石碑,殷氏前院入口便在石碑後。”

待得她把話說完,闕清雲一掌叩擊她的後頸,将其擊暈。

遂取血繪制鎮妖符,将藤妖收入符中,方扭頭看了眼玉潋心及其手中的殷氏幼子,眸心微漾,轉瞬間即恢複平常,淡然道:“為師需往殷氏主宅……”

話未說完,玉潋心冷嗤一聲:“與弟子有何相幹?”

闕清雲眼瞳稍暗,眉目間神色清寒。

她雖未開口,氣息卻陡然一沉,山間吹起嗚嗚冷風,先前還清朗無雲的天空倏然暗了下來,像暴風雨前短暫而壓抑的寂靜。

玉潋心見這陣仗,卻好笑地勾起嘴角,語調戲谑地輕嗤道:“師尊莫不是以為,先前那套威逼之法,如今對弟子還能有用?”

她從來都摸不清闕清雲心裏的想法,而闕清雲給她的感覺也總是忽遠忽近,每當她錯覺闕清雲是在意她的,轉瞬間現實便會給她一個響亮的巴掌,讓她清醒過來。

這次也一樣。

只不過,這一回,她徹底醒了。

不再抱有僥幸之心,當清清楚楚地與之劃清界限,就算她日後因魔毒而死,也不要再受制于闕清雲。

闕清雲的憐憫,只會讓她比死更難受。

“弟子身負魔毒,毒發之際一再拖累師尊,心中實在愧疚,師尊既求無上道,便當從無潋心這個劣徒吧!”

玉潋心口中說着愧疚,神态卻極其淡漠,言罷,将殷熙扔向闕清雲,自己轉身即走。

一抹白衣飄然而至,瞬間攔在玉潋心面前。

闕清雲不知施了什麽術法,那嬰孩已昏睡過去,躺在一旁平整的石頭上。

其人語氣較之先前稍稍和緩,向玉潋心解釋道:“為師懷疑這殷氏與你身上的魔毒有關,遂欲前往調查……”

玉潋心頓住腳步,冷眼瞧着她。

須臾過後,闕清雲的聲音漸漸消失。

兩人無聲對峙,彼此都不肯妥協。

叢林間濕熱的風很潮,吹得人心焦灼,意識不清,便也容易沖動。

“敢問師尊。”玉潋心的語氣前所未有地平靜,看向闕清雲的眼神亦無波無瀾,淡淡開口,“師尊既對弟子無意,為何還要攔着弟子去路?”

“天下之大,何處無以為家?弟子誕于天地之間,本就無牽無挂,唯此心爾,也無足輕重了,如今前塵盡了,弟子倦了,不願糾纏,師尊就讓弟子離去罷。”

闕清雲眉目揪緊,面色如霜,良久,方嘆一句:“前塵未了。”

玉潋心驀地睜大雙眼,神色怔然。

闕清雲眼中似有千愁萬緒,這一眼望穿秋水,蕩氣回腸。

“你先還說,要與為師同去大璩國都。”

她垂下眼,語氣清且淡,可話語間,難得服軟,竟藏了些許掩不住的失落和暗淡,“既是說好的,怎能食言?”

玉潋心愣了許久,忽然一步上前,貼近闕清雲,用力揪起她的衣領,迫使其與之對視。

闕清雲由她這般冒犯,竟未将之推開。

片刻後,玉潋心方一字一頓地寒聲說道:“若師尊非要糾纏,弟子發起瘋來,可不知會幹出些什麽荒唐事,到時候,師尊可莫又怪弟子給師尊惹了麻煩,甩弟子冷臉。”

“為師……亦不知自己會幹出些什麽荒唐事。”

闕清雲擡起眼睫,纖長濃密的睫羽下,一雙眼瞳幽深若海,“倘使你走了,那瘋的便是為師。”

作者有話要說:  小聲逼逼:我明明是甜文作者!

這章留評反小紅包!

今天不寫了不寫了,我好累啊,感情線真的磨死我了,早點睡覺明天上午早點起來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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