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東冥樂說撤便撤, 毫不猶豫,亦未給師徒二人追擊的機會。

玉潋心臉色難看極了, 擴散的靈識很快便探不到東冥樂的氣息,她扶住闕清雲的肩膀,不顧後者阻攔,用力拉開其衣襟,自鎖骨往下,黑氣愈發濃郁,隐約可見一枚猙獰扭曲的符印。

這是……

玉潋心瞳孔一縮, 駭然色變。

是東冥氏的屍傀符術。

原以為東冥屍傀術只能對屍體生效, 如今看來,竟也可将活人煉化為屍傀。

玉潋心臉上表情都扭曲了,那雲景明和東冥樂顯然是計劃好的,引闕清雲入圈套, 将那二人挫骨揚灰也難解她心頭之恨!

心中怨氣無處發洩,玉潋心寒着張臉,死死揪着闕清雲的衣領子, 朝其怒目:“這就是師尊說的無礙?!”

“此前為師亦不知情。”闕清雲嘆了口氣,無奈解釋,“除了隐約灼痛之感, 暫無別的不适。”

一口氣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來, 玉潋心忍了又忍,勉強壓下急怒,複問:“那師尊可有破解之法?”

知道如今若再有隐瞞, 玉潋心必要發瘋,闕清雲也只好如實回答:“沒有。”

屍傀符術之霸道,連道衍宗的傀儡符術都比之不足, 又是東冥氏的不傳之秘,其族中之人大多只懂煉符的術法,卻不知解術的法門,唯有本家繼承人有資格通曉玄機。

換句話說,除了東冥樂,想必無人能解闕清雲身上的屍傀符。

管什麽宮閣閑事,徒惹一身麻煩!

玉潋心幾乎咬碎一口銀牙,憤恨不已。

闕清雲面有無奈之色,雖不願觸玉潋心的黴頭,但事到如今,也無旁的話可說。

遂嘆息道:“莫要着急,先回宮再說吧。”

“師尊倒是自在!”玉潋心反唇相譏,“都什麽時候了,自己泥菩薩過江,還有心思管他人閑事!”

說完,她松開闕清雲的衣領,手上用了些力,将其推得踉跄着退了兩步,但她不為所動,轉身便走。

未及兩步,手腕便被追來的闕清雲握住,随即耳後傳來對方不複清冷,略顯着急的聲音:“潋心,你要去哪兒?”

“師尊何必明知故問?”玉潋心停下腳步,欲甩開闕清雲的手,卻被對方牢牢攥緊。

“別去。”闕清雲疾言,“東冥樂設此一計,就是請君入甕引卿上鈎,以此女性情之詭谲,難保沒有更深的打算,就算你去了,她也未必願意替為師解毒。”

這番話不無道理,可玉潋心心意已決。

她一根根掰開闕清雲的手指,冷着臉對她說:“師尊管好自己便可,你自帶這雲月寒去見那多事的國君,弟子之所行,與師尊無關。”

言罷,她抽回自己的胳膊,一束青藤憑空出現,将闕清雲攔下,便見那抹豔麗的紅衣倏然遠去,只一眨眼,就不見蹤跡。

·

炎溫瑜被帝師搖醒,睜開眼後神情恍惚,愣怔盯着足尖許久,聽炎承钺問起方才東冥樂在殿上與他說了些什麽,他只搖了搖頭,一語不發。

片刻後,殿前有人來報,說闕清雲攜帝女炎琴悅安然回宮。

炎溫瑜大喜過望,掩下眸心晦暗幽谧的神思,下令叫闕清雲快帶炎琴悅來殿上。

不一會兒,“炎琴悅”在宮中侍從的護衛之下來到乾坤殿,炎溫瑜舉目未見闕清雲,正待詢問侍從仙師去處,卻聽得帝女輕喚一聲:“溫瑜。”

他猛然愣住,僵着脖子轉過臉開,不可思議地看着“炎琴悅”。

後者已是淚眼婆娑,兩行清淚汩汩淌過臉頰。

炎溫瑜半張着唇,牙關發顫,透過那雙湛藍眼眸,似看到另一個人的魂魄。

“……月寒?”

·

今晨下過雨,山中濕氣重,眼下日薄西山,林間煙氣缭繞,猶似人間仙境。

望月亭中,青衣女子正焚香撫琴,靜待來客。

一如數日前,玉潋心攜闕清雲上山,與此人初見。

倏然,耳側響起破空之聲,銳氣斬斷珠簾,一枚石子堪比最利的暗器,直指東冥樂的眉心。

锃——

琴音雀鳴,無形的音波與那石子碰撞,震蕩之間,石子化作碎末,随風而散。

但琴音不止,曲調悠揚婉轉,歡聲迎客。

一曲撫罷,東冥樂手壓琴弦,擡眸看向亭外,與笑嫣然:“潋心妹妹既然來了,何不現身?如此不光明不磊落的行徑,可與樂印象中的潋心妹妹不符。”

話音落下,又是一道暗勁自亭臺右側而來,東冥樂端坐亭中,随手撥弄一根琴弦,那氣勁便被抵消了去。

接連數道氣勁從四面八方飛旋而至,道道皆指向東冥樂周身要害,琴聲锃锃鳴響,氣浪翻滾,将望月亭四周的珠簾全部掀起,玉珠相撞,亦起泠泠之聲。

倏爾,一聲陡然拔高的異響打破寂靜,東冥樂手中古琴琴弦斷了一根,飛彈而起的琴弦割破她的手指,一滴剔透的血珠落于烏木琴身。

其五指按于古琴之上,撫琴的動作稍頓,便有一截銀亮的匕首自其耳後探出,貼近她的喉嚨。

一襲紅裙飄搖拂地,玉潋心眉目冷豔,立在東冥樂身後,身子稍稍前傾,似将座上之人還于臂彎之內,若非鋒利的刃口已割開東冥樂的下颌,這一幕,倒頗有幾分纏綿情致。

“樂姐姐與妹妹只有一面之緣,加上數日前也不過二度相見。”玉潋心的氣息拂過東冥樂的鬓角,語調輕柔,卻暗藏殺機,“樂姐姐何敢斷定,妹妹乃光明磊落之人?”

東冥樂不惱,神态平和柔順,右手按于琴弦之上,也沒有任何動作。

“直覺罷了。”她微微笑着,語氣輕松,“輪回之鏡虛,貪妄之饕餮,果然名不虛傳。”

玉潋心解開二者符印,其氣息之渾厚,修為之高深,連東冥樂也不能敵。

“廢話少說。”玉潋心虛起眼,眸子裏冷光如瀑。

她手中匕首一橫,那森寒的刀刃便貼緊東冥樂的咽喉,不再拐彎抹角,“你的目的是什麽?”

東冥樂仍穩坐泰山,拇指輕輕一撥琴弦,笑道:“妹妹不若同那聽瀾宗主斷了往來,與姐姐相好?東冥氏可遠比聽瀾宗資源雄厚,若潋心妹妹與樂聯手,想必要不了多久,十大秘境便都能物歸原主。”

玉潋心對東冥樂的提議不置可否,勾起唇角輕蔑冷笑:“你們東冥氏能有這麽好心?”

“若潋心妹妹同樂結作道侶,與東冥氏有姻親,自然也算是半個東冥氏的人了,樂願傾舉族之力,助妹妹重登極頂,破虛成神。”東冥樂神态淡然,從始至終,未覺惶恐,對喉間要命的匕首視而不見。

“上回姐姐還說放下執念,怎麽今日又改了口?”玉潋心半分也不信她,“妹妹當真不解,究竟什麽地方遭了姐姐惦記?”

東冥樂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和玉潋心推撥拉扯,打太極:“緣之一字,玄而又玄,妹妹生得妩媚動人,怎麽還不許旁人動心?”

這甜言蜜語張口就來,如喝水般容易,倒是與某個悶葫蘆師尊天上地下,截然不同。

玉潋心嘴角彎彎,眸中笑意卻不達眼底,輕佻地問道:“妹妹若答應與姐姐結作道侶,姐姐便願解了妹妹師尊身上的屍傀符?放其一條生路?”

東冥樂好似沒聽出這話語中的冷嘲,平靜淡然地點頭:“不錯。”

話音落下,喉間一痛,鋒利的刀刃将其咽喉割開寸許長的傷口,一絲鮮血順着她細膩柔白的肌膚流淌下來,沒入淡青色的衣領中。

“樂姐姐,妹妹勸你規矩一些,坦言目的。”玉潋心瞧着那一縷血跡,笑吟吟地說道,“如若不然,妹妹輕信了姐姐先前那番話,你我二人再見,興許又得二十年。”

直至此時,東冥樂的眼神終于有了變化。

她輕抿薄唇,良久未發一言。

玉潋心這是在威脅她,原該是她拿了較重的籌碼,沒曾想一轉眼,倒成了她才是受脅迫的一方。

“……難怪。”東冥樂沉吟半晌,開口卻道這兩個字。

玉潋心秀眉微揚,挑釁地睨着她。

“即便萬年之後再見,妹妹一如既往,令樂心動不已。”東冥樂揚唇笑道,“先前還只是想逗一逗潋心妹妹,可如今,樂卻真有了橫刀奪愛的想法,這可如何是好?”

忽而,眼前青芒一掠,視野翻滾,玉潋心未見其如何出手,便已被東冥樂反手壓制,腰後硌在古琴之上,将琴弦下壓,先前未幹的血跡也不着痕跡地蹭在她的腰帶上。

東冥樂笑意溫柔,五指輕柔地撫過眼前之人臉頰,流連忘返地摩挲玉潋心細致的下颌,溫聲道:“潋心妹妹,你看這樣可好?”

“束君于側,煉其師為傀,倘使再取潋心妹妹之心血煉入靈核,這屍傀沾了人情,想來成色必是上品。”

玉潋心眼神一寒,面露驚詫之色。

“妹妹莫要着急拒絕,且聽樂細細道來。”

東冥樂不理會玉潋心震怒的臉色,自顧自地說着,“雖喚屍傀,可看着與活人其實并無二致,潋心妹妹既一心癡戀清雲仙子,那樂便将其煉作屍傀相贈,屆時,闕清雲必将對妹妹言聽計從,豈不妙哉?”

玉潋心沉默半息,有一縷額發遮擋她的眼睛,模糊了她眼中的神情。

片刻後,她細潤的柔唇間呼出一口淡淡的氣息,而後視線對上東冥樂深不可測的雙眼。

“樂姐姐,倘使你最初的目的是要與妹妹合作,便不該一再觸犯妹妹的底線。”

言罷,青藤飛旋而來,從四方卷住東冥樂,與此同時,玉潋心手中的匕首刺進東冥樂的咽喉,“明日午時,妹妹還在此處相候,希望下次再見,樂姐姐能更清醒一些。”

“屆時,妹妹與樂姐姐,再好好談談。”

伴着她話音落下,東冥樂的分識在穿梭的青藤中被碾作灰飛。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百轉千回啊哈哈哈哈!

留評返小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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