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八章
驚喜過後,襲上心頭的仍是憂慮。
阮萱擔心陸錦行的歸來只是一場夢,直到他端着湯藥進來,她左看右瞧,确定眼前的人不是自己憑空幻想的後,神色才淡定了些。
陸錦行要給阮萱喂藥,阮萱卻不喝,複又問了一句,“怎麽回來了?不是要……”
不是說後悔了,要和離嗎?
這些話滾到嘴邊,又覺得那兩個字紮心得很,給咽回了肚子裏。
此刻陸錦行臉上已經無淚,他清清淡淡的眼神中透着股釋然,淺淺笑着,“妻主,之前怪我糊塗,說的那些都是胡話,在回來的路上我就想通了。”
聽到這番話,阮萱心裏卻不由得浮起幾分煩躁,蹙眉說:“想通什麽了?莫不是從一個死胡同鑽到了另一個牛角尖吧。”
雖歷經生死之患,但心裏的結那是怎麽容易解開的,阮萱根本不相信陸錦行的這番話,她嘆口氣:“你這性子我還不知道?我是怕你壓在心裏的煩憂多了一個沖動又要走。”
再來一次,她恐怕真是不想活了!
聞言,低垂眉眼的陸錦行嘴唇微張,阮萱等了老半天沒等到想要的回答,卻見他端起了藥碗,“我……妻主,你先把藥喝了。”
剎那間,這些日子壓抑的煩悶和痛苦逐漸演變成怒意,布滿心頭,一下打開藥碗,“喝什麽喝,我不需要你照顧。”
阮萱何時發過這麽大的火,碗碟落在地上碎裂的瞬間,陸錦行被吓得身體一抖,瞥見這一幕的阮萱當即就後悔了。
可是這人着實太氣人,說走就走,說回來就回來,把他人至于何處?阮萱的怒意之下其實是掩藏的委屈和痛心。
陸錦行被駭得一動不動,半晌後,阮萱深深嘆了口氣,指着自己毀容的臉頰柔下了聲音,“我都成這樣了,就當可憐可憐我好嗎?”
“......你究竟怎麽了?”阮萱不屑于用苦肉計博同情,但她真的沒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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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萱臉上的燒傷在左側臉頰靠近下颌的部位,先前受光線和刻意遮擋的原因,陸錦行看得并不真切,此時湊近了看才真是觸目驚心。
左側臉頰下颌連着脖頸的地方全無一塊好肉,燒得皺巴巴的皮膚和用了藥膏褪下的翻紅嫩肉交錯在一起,刿目怵心,陸錦行的眼淚就這麽無聲無息地滑落下來。
那些傷好似也在他的心口燒掉了一塊皮肉,連着血淋淋的血肉被活生生撕扯而下,比起這樣錐心刺骨的痛,那點自尊心又算什麽呢。
陸錦行扁扁嘴,小聲而含糊地說:“孩……孩子。”
“什麽?”聲音細如蚊聲,阮萱委實沒有聽清。
陸錦行卻一下仰起頭,咬着嘴唇,竟是舉起拳頭一下下打在阮萱胸口上,含着哭聲說:“孩子,我生不了孩子,我只會是你的累贅,你為什麽還要我,嗚嗚……你為什麽瞞着我!”
原來……是因為這事?!
胸口一下下被小拳拳捶打,阮萱內心五味雜陳,更有幾分被命運作弄的滑稽感,因為自己善意的隐瞞反而導致了他內心的忐忑憂慮,所以才自以為是以為離開是為她好嗎?
當真是兩個人傻到了一塊兒去!
“這……确實怪我,我一開始就不該瞞你……”雖然陸錦行的小拳頭打人不疼卻妨礙兩人說話,阮萱便将人抱住,開始自我反思起來。
……
半柱香後,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終于把話說開,聽到過去那些沒有注意到的細節,阮萱再次覺着他倆果真是大傻子,一時不知生誰的氣好。
“唉……”到了後頭,她除了嘆氣已經無話說了。又過了半晌,陸錦行總算在阮萱懷裏哭夠了,抹了眼淚,打了個哭嗝,眼巴巴看着阮萱,“就算……我生不了寶寶,你也不能不要我。”
“說什麽胡話呢,我怎麽可能不要你。”阮萱看他一張小臉都給哭紅了,又心疼又好氣,勸慰道,“再說小孩子多頑皮,我根本就不喜歡。”
陸錦行眨眨眼,“哦”了一聲,顯然不怎麽相信,起了身說:“藥灑了,我再去盛一碗。”
見陸錦行離去,阮萱的眉頭并沒有放松多少,眼下說得再說,恐怕他都不會相信自己是真不在乎孩子,只能用時間去證明了。
這般想着,倏然,阮萱凝眸咬了咬牙:“慕、容、雪!”
“诶诶诶,真不是我告訴他的,我可是最講信用的醫者!”慕容雪叉着腰怒對阮萱,撅起嘴,一副深受冤枉的模樣,忽而她想起什麽,眸色一閃,“好像……是和我有那麽一丁點的關系,就一點點。”
慕容雪解釋完,阮萱才知道原來是慕容雪貪嘴在皇正君那裏被套了話。慕容雪一時覺得過意不去,梗起脖子說:“就算我不對吧,大不了我把生肌膏配成不那麽疼的,算你給賠罪。”
不等阮萱再次發火,慕容雪已經拔腿跑了。
阮萱:慕容雪,你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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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陸錦行作為阮萱的夫郎,為了便于照顧她,自然也在醫館住下了。
從前在陸府兩人未确定感情時,曾是陸錦行睡床阮萱打地鋪,現在反過來成了阮萱睡床,陸錦行則睡在一張小榻上。
倒不是阮萱躺的那床容不下兩個人,而是她那腿暫時還搬弄不得。阮萱勸過陸錦行兩次,讓他去別屋休息,陸錦行聽後要不搖頭要不點頭,反正就是不去。
到了後來,阮萱也懶得再勸,便讓思木去買了些柔軟的被褥,讓他睡得舒服些。
日子便這麽過着,陸錦行攬了煎藥的活兒,還特意找醫館裏的醫者學了點按摩推拿的技術。畢竟阮萱整日固定一個姿勢躺在床上,一兩天勉強還能忍一忍,時間一長真是哪哪都不舒服。
說起來現在的陸錦行倒是沉穩不少,越來越會照顧人了,阮萱被他一陣捏背捏腿,還真舒坦了不少,更有幾分心理上的舒适。
不過阮萱怕他累着,除了煎藥和按摩,其餘雜事卻不許他做,陸錦行倒也聽話專心把這兩件事做好做熟。
這日,陸錦行給阮萱做完了一套捶肩捏背後,正準備出去端水來給她擦身,阮萱卻一下勾住了他的手把人拉到身旁坐下。
阮萱這個姿勢也不可能把人抱在懷裏,只能勾住他的腰肢,輕輕捏了一下,陸錦行倒是沒躲由着她去。
阮萱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說:“你這幾日忙裏忙外,累嗎?”
見陸錦行搖了搖頭,阮萱便靠近他頸邊嗅了一下,“你現在身上有種淡淡的藥香,還怪好聞的。”
這話說得有幾分旖旎,陸錦行耳朵尖微微顫了顫,擡眸凝視了阮萱一眼,便柔下身子依到她的懷裏。
阮萱動動唇剛要說些一慣惹人臉紅的私房話,那半掩的房門霎時被推開,兩人這副相擁的姿勢還沒來得及分開,推門之人已經走了進來。
來人正是達伊別,見他來了,陸錦行起身離開阮萱的懷抱,神色淡淡,毫無半分難為情。
達伊別見到兩人相擁,亦是一副見怪不怪習以為常的模樣,笑盈盈地走了過來,“阮姐姐,你好些了嗎?”
那日陸錦行離開後,阮萱便主動找到達伊別表達了自己的想法,态度很堅決,直言不會娶他。當時達伊別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看起來可憐極了,阮萱沒有心軟還是轉身走了。
誰知到了第二天,這人又精神奕奕來找她,阮萱那時早晚借酒消愁,也沒有心情搭理他,随他去了。反正這人就是樂觀得令人嘆服,執着得讓人拿他毫無辦法。
阮萱無奈,也只能用不鹹不淡的客氣态度對他,随他自由來去。
思及此,她回道:“好些了,勞煩殿下關心。”
一旁的陸錦行起身給阮萱背後墊了個高一些的枕頭,便對着達伊別淡淡一笑出了屋。
兩人沒有交流,但是阮萱竟從兩人身上看出了幾分客氣和睦。
達伊別性子開朗話也多,說了許多近日發生的趣事,來者是客,阮萱也不能把人完全晾在一邊,便也偶爾附和幾句。兩人聊得還算順暢,過了會兒,達伊別竟是給阮萱削了個蘋果。
若這事是普通朋友所為,阮萱肯定接過吃了,但是明知這小王子的心思,阮萱擺擺手沒要,達伊別不矯情也不勸,自個兒吃了起來。
一時沉默無話,阮萱只盼着陸錦行趕緊回來,等了半晌,陸錦行終于端着水盆進了屋。
阮萱彷如得救一般,喊道:“你回來了!”陸錦行擡眸淡淡看了屋中兩人一眼,沒什麽表情到了床邊。
此時就像是默契一樣,達伊別站起身舉着咬了一半的蘋果,笑道:“阮姐姐,陸哥哥,我先回去了,改日再來。”
陸錦行朝他笑笑,點了點頭。
達伊別走後,陸錦行便擰了帕子來個阮萱擦手,阮萱任由他動作,在他即将收回手的時候卻拉住了他,語氣有一絲克制的不快,“你見到他,就不會不高興嗎?”
“不會啊。”陸錦行搖搖頭,“達伊別性子活潑開朗,心地善良,我覺着他挺好的。”
阮萱眯起眼,挑眉不滿道:“你就不吃醋?”
聞言陸錦行擡起頭,一雙眼眸映着窗棂照進的光輝,看不真切,他遲疑會兒:“……有一點,但他喜歡你是他的事,你是否喜歡他是你的事。”
“我喜歡他是我的事?”阮萱不愈道,“那和你沒有關系嗎?”
這話似乎把陸錦行難到了,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喜歡的我便喜歡。”
啧啧,阮萱望着眼前低眉順眼的人,好生大度,等腿傷好了看我怎麽收拾你。
半個月後,阮萱那條半吊起的傷腿在慕容雪的再三檢查下,終于得到了解放,勉強可以杵着拐杖下床活動幾步。
臉上的傷疤則在慕容雪研制的二代生肌膏的敷治後,已經褪了痂開始長出粉嫩的新肉。
其實現在敷藥已經不如起初那般疼痛,阮萱都沒有大喊大叫,只是抽了幾口涼氣,陸錦行卻每次都啪啪掉淚。
阮萱知道,陸錦行內心一定是自責的,談不上誰的責任,只能說造化弄人吧。
不過後來陸錦行說起沈氏诓騙他的事,阮萱又覺得這傷,傷得值當!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大約就是如此。
再過半月,阮萱的腿傷可以拆固定的夾板了,雖然走遠路還是得杵拐杖,但在屋裏簡單活動幾步倒是沒有問題,這腿好了,她那憋了許久的心思就活泛起來。
入了夜,阮萱洗過了澡,着一襲絲緞亵衣,直挺挺躺在床上盯着帷幔發呆,等了半晌,房門發出吱呀一聲,心說可算回來了。
阮萱瞅了眼那準備吹燈就寝的人,連忙喊道:“等等,我腿上有點兒不舒服,許是白日走路多了,你能來給我捏捏嗎?”
陸錦行照顧阮萱多日,這捏腿捶背的事熟絡得很,聞言便走了過來。
阮萱傷的是小腿,但按摩卻不能按在傷處,陸錦行一貫給她揉捏都是在大腿根到膝蓋的中間處。
燭光熠熠之下,陸錦行抿唇低眉,手上暗暗使力,臉上端得嚴肅又認真。
不得不說,這些日子陸錦行按摩的手法愈發娴熟,阮萱舒服得都差點忘了正事。一套手法走完,陸錦行便欲起身向平時睡的小榻走去。
見狀阮萱忙不疊拉他,眸色暗暗的,“再……捏捏。”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時吐出的氣息有多麽灼熱。
“好。”陸錦行旋即轉身,剛要坐下,就被化身為狼的阮萱一把拉到了床上。
“錦行,今晚同我一起睡吧。”阮萱說着摸了摸陸錦行的腰肢,舔了舔嘴角,“這床這麽大,我一個人睡多浪費啊。”
頃刻間,對上阮萱略微閃躲的眼神,陸錦行睫毛微顫,莞爾笑道:“好啊。”
阮萱:這就答應了?!
她之所以如此,還不是因為陸錦行離開那日給她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陰影,又加上之前兩人冷戰,她被拒絕過幾次,在床笫之事上心有戚戚。
陸錦行見她在自己答應後竟是神游起來,便輕輕地推了推她的胸口,柔柔喊了聲:“妻主?”
不知是不是刻意,阮萱從這短短二字竟是聽出了些許媚意。
半刻鐘後,汗水從阮萱額頭上滾到了頸邊,又貼在了陸錦行的肩膀,阮萱喘了一口氣,昏暗的燭火掩去了她臉上的窘态,“我……腿麻了。”
果然單腿使力的結果就是持續性不得勁,可這事兒陸錦行也沒法子,小聲問:“那……那怎麽辦?”
“這……容我緩緩。”阮萱按住陸錦行透出薄汗的肩頭揉了一下。
就在阮萱覺得後背開始發涼的時候,她那不争氣的腿終于不麻了。
許是那窗戶沒有關嚴實有風透了進來,竟是吹得厚重的幔帳漸漸輕晃,可惜風沒多久就消停了。
阮萱掀開帷幔吸了一口外面清冽的空氣,哭笑不得地說:“妻主對不住你,又......麻了。”
場面有點兒尴尬,阮萱沒臉見人。
就是她以為自家夫郎許是等不下去已經睡着的時候,陸錦行竟是輕輕拉住阮萱的手,慢慢與她十指緊扣,攜了些綿綿的笑意說:“無礙......我等你。”
阮萱:……!
作者有話要說: 阮萱:腿麻怎麽辦?在線問,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