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章

“不就是個荷包,怎就當個寶貝似的?”阮萱瞥向陸錦行腰間懸挂的蘭草繡花荷包,滿臉毫不掩飾的醋意,“我可不是故意貶低,這做工着實不怎麽好。”

聞言陸錦行拿起荷包輕輕撫摸上面粗糙的紋樣,彷如再次感受制作者的心意,嘴角下意識揚起,“不會啊,我覺着做得很好。”

啧,阮萱哼了聲,握住陸錦行拿荷包的手:“別瞧了,等會兒去了酒樓再瞧,去晚了湯都被他們喝光了。”

衆人到崇北已有幾日,安頓下來後,方如辰提議大家一起去這兒的如意樓分店聚聚,當做接風洗塵。

這會兒阮萱帶着陸錦行正在前去酒樓的路上,兩人昨夜鬧騰了下,待府裏衆人都出發了,他們才磨磨蹭蹭起床,可不就晚了。

先前阮萱便聽聞方如辰根據塞北口味改進了菜譜,不知她的那些菜譜方子被改成了什麽樣子,究竟是特色美味,還是黑暗料理,她還真有幾分好奇。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正值熱鬧的時候,阮萱漫不經心地走着,卻下意識将陸錦行護在手邊,走得幾步借機調侃道:“幹脆我背你吧,你那小身板怕是不經撞,這兒人太多了。”

“我才不要你背,這麽多人,你不要臉我還要。”許是跟達伊別相處久了,陸錦行的性子竟也活潑了些,都會回嘴了。

不過他哪裏是阮萱的對手,阮萱摸着下巴說:“你的意思是人少的時候就可不顧臉皮了?啧啧,難怪沒人的時候你那麽奔放……”

陸錦行被噎得愣住,含羞帶怒斜她一眼,自嘆臉皮确實沒有她的厚。阮萱趁他愣神,索性将人托到背上,大步一擡,“走咯!”

颠颠走了幾步,阮萱說:“還是我背你舒服吧。”

而背上的人卻沒回應,阮萱心覺不對便側頭去看他,卻聽前方傳來一串鎖鏈拖在地上叮鈴鈴的聲響。

伴随着周圍人的側目與竊談之聲,阮萱回眸向那處望去。

霎時,眸光微凝,她算是知道陸錦行為何無言了。

只見前方本來人頭攢動的道路上竟是自發避讓開來,人們許是嫌棄路中之人晦氣,都有意無意後退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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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阮萱得以清晰看見路中帶着枷鎖被押解的一行人,竟是那失了權勢的趙家人,浩浩蕩蕩幾十口,步履蹒跚被差役驅趕着向前,自然也包括趙家嫡女趙成嫣和她的正夫陸錦然。

兩人早已不服昔日的榮光,衣衫褴褛,不知沾了多少塵土污垢,臉上也是白一塊黑一塊,襯着粗糙幹裂的皮膚,可見一路上沒少受罪。

若不是阮萱對這兩人的印象太過深刻,恐怕都認不出來。

陸錦行微微掙動了下,阮萱明白他的意思,将人放了下來,随後緊緊握住他的手。

她不知此刻陸錦行心中作何感想,但她在震驚之後是平靜的,帶着幾分事不關己的漠然。

趙家是很慘,但今日的凄慘不過是他們咎由自取,阮萱沒有同情心泛濫到聖母的地步。轉念一想,若是換成今日枷鎖鐐铐在身的是她和陸錦行,說不定這些人不單單冷眼旁觀,還可能踩上幾腳。

哪有閑工夫向歹人施舍同情,豈不是給自個兒添堵嗎?

“錦行,你想幫陸錦然嗎?”眼見那些人距離越來越近,阮萱鬼使神差地問道。

陸錦行沉浸于一種極為複雜的情緒中,談不上快意,也不覺得悲傷,約莫就是多了些許世事無常的感慨罷了。

“是犯了流放之罪嗎?”陸錦行垂眸思忖,皺了皺眉頭,半晌才說,“我與二哥終歸是親兄弟,妻主,若是不麻煩的話給些銀錢幫他打點下吧,他素來愛美……”

陸錦行的話沒有繼續說下去,押解隊伍臨近兩人之時,陸錦然略微擡起疲累的頭顱,卻是恰好對上了陸錦行的視線,剎那間,兩人皆是怔住,陸錦行眉頭深攏,眼裏閃過一抹不忍。

那陸錦然卻在愣怔過後,眸中漸漸攀上深切怨毒,見此阮萱當即有一種被毒蛇盯上的不适感,她蹙眉攬住陸錦行的肩膀,“我們走吧,打點的事我回去問問。”

其實對于陸錦然和趙成嫣的死活,阮萱半點都不關心,但關系到自家夫郎的心情,這就是件大事了,她只想帶人盡快離開。

豈料兩人将将轉身,陸錦然竟是發了瘋不顧腳上的鐐铐向兩人沖來,兩人背對着他,一時避之不及,陸錦行被死死拉住了胳膊。

陸錦然雙眼赤紅發絲淩亂不堪,俨然一個瘋子,他嘶啞的嗓子不斷咒罵着眼前的弟弟,“就是你……你個掃把星腌臜貨,你怎麽還沒死!我這樣了……憑什麽你沒死!你去死……去死……”

混亂中,阮萱為了護住陸錦行,被瘋子撓花了臉,登時就添了幾道血痕。事出突然,負責押解的差役也沒見過這種情景,愣了愣才過來将陸錦然制住。

陸錦行趕忙查看阮萱的傷勢,只見那些繞抓的傷痕正好落在她燒傷後新長出的粉嫩肌膚上,舊傷未愈,新傷又是因為自己,陸錦行的眼圈瞬間就紅了。

思及往日在陸府受的種種委屈,不可控地發抖起來。

陸錦行想起,從前陸錦然找他麻煩時,妻主也是這般将自己護住,那時他行動不便反抗不得,眼下他眼睛不盲了,怎還讓妻主受這等無妄之災,一時又心疼又自責。

“妻主,你疼不疼……”陸錦行咬住唇,竭力不讓代表軟弱的眼淚落下來。

聞言阮萱伸手摸了下脖頸的傷處,“絲”的抽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兩人以為鬧劇已經結束,卻不料被拖走的陸錦然不知哪來的力氣,竟是掙脫差役的束縛再次向兩人奔來,高高舉起了手。

啪——

意外再生,但陸錦行所在角度恰好瞥見了陸錦然的行動,在他撲過來的剎那間推開阮萱,揚起手一巴掌打在陸錦然臉上。

“二哥,這掌就算還你的,要發瘋請你去別處!”陸錦行身子微顫,他從未打過人,不知原來打人如此費力,手掌發紅發顫,心裏并不愉快。

陸錦然被這一巴掌打懵,從小到大都是他欺負陸錦行,何時被這個懦弱的弟弟回過手,怨毒的眼睛裏布滿詫異,随之對上陸錦行彷若朗星的眼眸。

他才注意到陸錦行沒用白綢覆眼,喃喃驚道:“你……你的眼睛。”

他指着陸錦行不敢置信地步步後退,一旁的差役尋到機會迅速将陸錦然拖回隊伍,而後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又給了陸錦然幾個耳刮子。

耳刮子啪啪響,而陸錦然不遠處的所謂妻主竟是半句替夫郎求請的話都沒有,任由他被責打辱罵。

趙成嫣垂頭弓背同趙府其他人一樣,頹喪的跪在地上,好似那被責罵之人與他們毫無關聯。

起初鬧劇發生時,趙成嫣曾擡眸向阮萱的方向看過一眼,之後便沒了任何動靜,她神情灰敗,仿佛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

昔日情敵變成這副喪家犬的模樣,阮萱毫不關心,輕瞥一眼便冷冷地收回視線,随後摟着陸錦行的肩膀快步離去。

早知道就不走這條路了,真是晦氣!

阮萱心說,趙家人的死活管她屁事,根本不值得花精力去關注,善惡有報,眼下所受種種不過是他們的報應罷了。

如意樓頂層雅閣中,方如辰等人等候已久,慕容雪撐着下巴晃着腿,每一處都表達着無聊。方如悠則提議笑道:“等會兒他們來了,定要讓阮萱自罰三杯!”

慕容雪一拍桌子:“對!三杯不夠,五杯!”

豈料這話音剛落,阮萱就出現了,而衆人真當見到她時,那點調侃心思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主要是阮萱這副尊容太驚人。

只見她臉上挂了彩,幾道紅痕縱橫在臉上,頭發也被扯得亂糟糟。相比起來陸錦行倒是好些,只是衣裳亂了些許。

“你這是和人打架了?”方如悠率先詢問,随後環顧周圍說,“封大俠不在嗎?她就沒有幫你?”

“封大俠不在,就不興我和人打架了?”阮萱回怼一句,坐下灌了一口茶,捋了捋頭發說,“我和錦行運氣不好,來的路上遇到押送趙家的隊伍,然後……”

阮萱将方才發生的意外慢慢說來,一旁的陸錦行給了思木一個眼神,而後接過思木不知從何處找來的木梳,當着衆人的面給阮萱疏起了頭發。

縱然衆人都有種被喂狗糧且辣眼睛的不良體驗,但畢竟人家都挨了打,也只好擱在心裏腹诽幾句。

待阮萱說完發生的事,頭發已經規整好。

方如辰聽罷說道:“趙家此番流放塞北貧瘠之地,還是虧了趙尚書和趙家旁系皇貴夫的面子,不然本該是殺頭的死罪……”

不等方如辰說完,方如悠憤然道:“那趙成嫣真是個敗類,雖說陸二公子瘋鬧不對,但她眼見自家夫郎被打竟是不管不顧,沒點血性,算什麽女人!”

方如悠略作思索又說:“對了,我曾聽聞一些關于趙成嫣的傳言,說她為攀附權貴竟将家中夫侍送給達官貴人亵玩,那陸二公子說不定……反正趙成嫣是個人渣就對了!”

聽到這裏,陸錦行眉頭深攏,被阮萱握住的手緊了緊。

方如悠罵了一通,忽而轉向陸錦行,“陸弟,你別怪我舊事重提,還好你沒嫁與那人,否則可真倒了八輩子血黴,還京城四大小姐,呸!惡心!”

方如悠素來看不慣這等欺辱男子的女人,竟是比當事人還要憤怒。

陸錦行知他性子剛直善良,不僅不怪他直言,還朝方如悠輕輕颔首,随後轉頭沖阮萱淺淺笑了笑,只是這笑裏有幾分憂愁。

阮萱怎會不知陸錦行心裏那點想法,輕聲安撫道:“陸錦然的事我們回去再說,先吃飯。”

方如辰作為做東請客之人,眼看情況差不多,便招呼道:“大家先坐下罷,咱們邊吃邊說。”

飯桌之上,衆人又說起一些趙家此去流放地的事情,阮萱聽着暗暗記在心上。

不管陸錦行是念及手足之情,還是同為男子對陸錦然的遭遇有所同情,無論哪一種,阮萱都可以不計前嫌看在陸錦行的份上幫助陸錦然,但僅限于讓他少受些苦,脫罪那是不可能的。

阮萱心裏琢磨着怎麽個幫法,這時,一道驚呼引起了她的注意。

“什麽?!你你你……”出聲之人正是方如悠,見他一雙柳眉倒豎,睜着不可置信的眼眸望着用繡怕捂嘴的方如辰。

方如辰神色淡淡,眉目微動正要說話,猛然別過身彎下腰又一次捂住了嘴。

見此情形,方如悠一張俏臉皺得快要擰出水來,苦笑道:“哥,你何時同獻王搞上的,竟然……孩子都有了!”

作者有話要說: 阮萱:今天我家夫郎硬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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