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四章

陸錦然去而複返,等到喊出“住手”的話,才驚覺失去了逃離的機會。

女人見他回來,二話不說,一腳将面前的人踢開,拽住陸錦行的胳膊便将人帶回了山洞。

此刻山洞裏所有人都已醒來,除了方如辰身體不适,神色恹恹的。其餘幾人将視線落在女人和陸錦行身上,又在默默跟在後頭的陸錦然停留片刻,其中一個人伸頭瞧了瞧洞外,不解道:“小五,馬老三呢?”

小五将陸錦行帶回山洞後便不再管他,冷聲道:“馬老三死了。”

聞言陸錦行心頭咯噔一下,他不知陸錦然是如何同女人說的,更不知馬老三的死會給他們帶來怎樣的麻煩。

豈料聽到馬老三的死訊,在場幾人只是短暫訝異了下,很快就恢複了漠然。

先前詢問的女人嗤笑道:“呵,死了好,這混子耽誤了咱們多少買賣,若不是念及從前的情分上,我早想把她趕走了……對了,她怎麽死的?”

小五的目光在陸錦然身上定了定,眯了下眼睛,卻沒說話。

衆人順着的她的視線瞥向陸錦然,先前話多的女人眼睛一亮,笑道:“啧啧,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不過這男兒很辣啊,弄得我都想試試了。”

小五瞥她一眼,淡聲道:“她壞了規矩死有餘辜,你若壞了規矩,我會親手殺了你。”

對上小五冷峻的表情,女人下意識咽了一口唾沫,幹笑兩下,“小五姐,咱就随口一說,絕對不敢壞咱道上的規矩!”

小五冷然收回視線,看了眼洞外:“還有一個時辰天亮,我來守夜。”說罷便提劍去了洞口。

再次逃過一劫的陸錦行看着離去的女人,終于把提起的心放了下來。他不懂這夥人所謂的規矩,但對于馬老三的死竟被如此草草掠過,還真十分詫異。

由于擔憂陸錦然,此時陸錦行已經到了他的身旁。

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下,可見陸錦然臉側有一道匕首劃破的傷口,不深,但還是見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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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那停在臉頰上的褐色血痕,一種怪異的內疚感霎時萦上陸錦行心頭,剛要說話,眼前的人卻突然側過頭蹙起了眉頭,“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陸錦行眨眨眼,不知怎地,竟覺得這話有些熟悉。

塵封的記憶撲面而來,猶記那時他眼睛還沒壞,陸錦然也沒有那麽嬌縱,他們之間其實有過短暫的玩伴時光。

六歲的陸錦然總是指着四歲的陸錦行說他是愛哭鬼,說他是小軟包子,也會罵他腦子有問題,被欺負了為什麽不打回去,一副怒其不争憤憤不平的模樣。

可下一次,陸錦行再被欺負時,陸錦然還是會将他護在身後,挺起小小的胸脯保護着弟弟。

陸錦然忍不住去想,如若沒有那些刻意引導,沒有那些暗地裏的陰謀,他們長大後,或許能像天底下無數平凡的兄弟那樣,不說兄友弟恭,起碼不會那般厭惡彼此。

想到這裏,陸錦行盯着眼前與自己有七分相似的眉眼,彎了彎嘴角,淡淡喊了聲:“哥……”

橫亘于兩人之間的怨怼彷如一片片連綿的大山,不知不覺中兩人早已深處其中,如今想要穿越山河握手言和,重拾兄弟之間的情義,又豈是喊一聲“哥”就可以的。

多年來殷正君對自己的折辱,以及陸錦繡賣弟求榮的人渣行為,陸錦行終其一生恐怕都無法原諒。但對于陸錦然出手相救,不論他出于怎樣的目的,陸錦行都是感激的。

“哥,謝謝你。”

許是難堪,又或者不知如何面對,陸錦行說完這句話便起身離開了。

而陸錦然低垂頭顱似是未聽見,良久,卻在無人窺見的暗色裏,自嘲地笑了笑。

翌日,趕路繼續,三人在這夥人的催促下快速穿過了密林,又被蒙上雙眼進入密道,足足走了四五個時辰,三人才如貨物一般被押送到華陽城中。

這夥完成任務的女人也在領取酬金後迅速離開,而等待陸錦行和方如辰的,卻是更為叵測的命運。

角鼓雷鳴,硝煙與黃沙交織,厮殺一觸即發。

兩名男子被綁上城牆的那一刻,如同瞬間給焦灼的戰局生生潑了一盆冷水,将獻王這邊的氣勢澆滅了大半。

一別數日,阮萱沒想到,她會以如此驚心膽寒的方式見到了她的夫郎。

縱使只是遙遙一眼,阮萱便認出了城牆上那道單薄的身影,他的衣裳破了,大半扯開的衣袖随風飄蕩着,他過得不好,但萬幸他還活着。

從聽到陸錦行和方如辰被抓走的那天,阮萱便未睡過一日好覺,她夜夜祈禱獻王的人能夠将兩人平安救回,甚至期盼過敵人能夠看在自己勉強有點價值的份上,不會為難她的夫郎。

阮萱什麽都可以舍去,只要他平安。

可是,成王敗寇,一将功成萬骨枯,皇權之下素來都有數不盡的英魂白骨,獻王會為了一個男子放棄近在眼前的勝利嗎?

阮萱看向身旁英武的女人,深吸一口氣,帶着懇求的語氣,懇求道:“殿下,你救救他們……”

他們……不止是陸錦行,還有方如辰和他腹中的胎兒。

眸光緊緊落在城牆之上,日日提心吊膽,沒有過半刻安生,楚潇的驚心恐懼一點都不比阮萱少。

而她作為戰場的首領,決定成敗的将領,面對眼前的情景,她竟有片刻恍然。

放棄攻城,無法給死去的将士交代,而舍棄夫兒,那她還算人嗎?

那麽留給她的,便只有嬴,或者說賭一把,賭她有沒有那個天命!

眸中布滿如墨的深沉,攥緊的手透出青白的骨節,阮萱注意着獻王的反應,她懼怕看到一絲上位者為達目的的殘忍。

如若獻王連方如辰都可以舍棄不顧,那麽陸錦行的安危又該怎麽辦?!

片刻後,獻王收回凝望高牆的視線,轉身朝阮萱輕輕颔首,未多言語。阮萱從她神色中,霎時了悟她的意思,那顆提到嗓子眼的心髒暫時落下三分。

随後獻王叫來陸臻和沈将軍,幾人商讨着對策,獻王說:“陸軍師,你随我去同襄王談判,沈将軍你那邊按計劃進行。”

“至于阮老板這邊……”獻王凝視阮萱一眼,“你可以與我同去,或者留下。”

阮萱不暇思索道:“我去!”

沒過多久,陣前,兩軍停火開始談判。

城牆之上的襄王一改先前兵敗的狼狽郁氣,掐住方如辰那張憔悴不已的臉頰,朝下方的獻王說:“四姐果真是重情重義之人,不枉我費心将方公子請來……”

襄王說着各種挑釁的話語,忽而瞥見獻王身旁的阮萱,眼睛眯起,陡然話鋒一轉,“差點忘了,阮老板也來了,你可真是壞了我不少好事啊。”

阮萱與襄王确實有仇,她擔憂這人會對陸錦行不利,正要開口,一旁的陸臻朝她輕輕搖了搖頭,“冷靜,待對方提出條件再說。”

阮萱颔首,抿唇盯着陸錦行的方向,兩人相距太遠,阮萱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她知道陸錦行同樣望着自己。

縱使手心不斷溢出汗水,心髒咚咚跳個不停,阮萱還是竭力擡頭朝那個方向露出安撫的笑容,一字一頓地說:“別,怕。”

陸錦行不過一介閨閣男兒,何曾見過如此慘烈的戰争場面,更未曾想過自己會成為俘虜人質,怎麽不懼不怕,可當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時,所以的不安随之淡去,竟有了點不懼生死的淡然。

見她唇齒微動,陸錦行跟着眉目舒然下來,淺淺地笑了笑。

另一邊襄王已經提出了釋放人質的條件,除了要獻王退兵,從此退居崇北封地再不得入京之外,他還要獻王的一條胳膊。

此話一出,衆人嘩然。

獻王卻未顯詫異,唯有緊抿的嘴唇透出幾分深藏的情緒。

退兵、不得人京城,這些條件看似寬厚,但只要獻王此次兵敗,無論結果如何,他都會被天下人恥笑,那些跟他出身入死的将領士兵更會寒了心。

失了人心,想要卷土重來再奪權是絕不可能了。

況且襄王還要她自斷一臂,除卻身殘的痛苦,更意在羞辱和踐踏她的尊嚴。

場面因此僵持着,獻王這邊的将士中,有人已經氣得吹胡子瞪眼,提着刀就想上去把襄王一刀砍了,不過王将未下命令,他們也只得忍下去。

獻王久久未給回應,襄王那邊開始焦急起來,他其實并沒有實打實談判成功的把握。

半晌後,終于按耐不住,在方如辰的肚子上大力摸了兩下,故意激怒道:“四姐,還不知是妹夫腹中是男孩還是女孩,不如提前讓咱們見見。”

襄王說完這話,索性推開挾持方如辰的士兵,将人提溜在自己手裏,他手執匕首在方如辰的肚皮上劃拉着,動作極慢,可匕首尤為鋒利,只是輕輕一劃就割破了方如辰腹上的衣料。

方如辰精神不濟,連續多日奔波,之前又在密道裏走了幾個時辰,若不是憑借為父則剛的毅力恐怕早就昏厥過去。

此處腹上皮膚被寒刃一激,方才恢複些許精神,恹恹地掀起眼皮。

一見此景,瞬間眼眸大睜,可虛弱的身體讓他根本做不出反應,只能有氣無力地懇求道:“求你,不要,不要傷害……孩子。”

襄王一聽,立即朝獻王嗤笑道:“四姐,你家夫郎都求饒了,你這做妻主的當真如此絕情?”

聞言獻王心上一顫,猛然站起身。片刻後,她與陸臻交換了一個眼神,這才向前邁出幾大步,仰首高聲喊道:“好,我答應。”

襄王不傻,回道:”你先自斷一臂!”

這一次獻王沒有分毫遲疑,剎那間高舉長刀,向手臂揮去……

電光石火之間,長刀揮出的刀影與烈陽輝映,陡然間嗖嗖幾道箭羽向城牆之上飛射而去。

箭羽直射襄王面門,危機中向後仰頭,可仍避之不及,箭刃還是紮到了肩上。而另一邊挾持陸錦行的士兵則被一箭斃命。

震天厮殺聲中,意識到中計再無勝算的襄王憤恨到了極點,她知道自己死定了,但就算是也得再拉一個墊背。

她赤紅雙眼,看向眼前昏迷軟倒在地的男子,舉刀就要往他身上紮。

剎那間,距離最近的陸錦行忘記了思考,奮力向前撞開泛着寒光的刀刃,而那襄王殺紅了眼,瞬間将怒氣轉向陸錦行,将人高高舉起,抛下了城牆。

世界仿佛剎那間失去了聲音和色彩,阮萱望着那片輕柔的白羽,發了瘋向他奔去。

來不及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沒死!

可以猜猜陸錦行會以什麽新身份出現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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