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三章

一秒兩秒,陸錦行的血液逐漸恢複溫度,心卻涼得厲害。

陸錦然沒有哭鬧反抗,并不像是被強迫,可越是這樣,陸錦行越感覺胸口發堵。他不知陸錦然為何如此,那個昔日就連眼角眉梢都帶着傲氣的陸家二公子,怎會随便委身于人。

漆黑的狹小空間內,感官尤為清晰,陸錦行深深地閉了閉眼睛,想要驅趕那些鑽入耳中的靡靡之聲。

忽然那交錯的喘息聲停了停,女人說了一句葷話:“小賤人,你真……”

後面的話許是貼在陸錦然耳邊說的,陸錦行聽得不太清楚,但他對女人的聲音極為敏感,下意識地顫抖了兩下。

說話的女人,正是那日想要欺辱陸錦行的人。

一時間陸錦行仿佛被無盡的悲哀淹沒,不知不覺眼淚已經滑落,不顧身上捆綁的繩索想要起身,喊也好、鬧也好,他無法眼睜睜看着陸錦然被欺負。

然而剛撐起半邊身子,卻聽陸錦然卷着媚笑的聲音傳來,一下下,彷如悶錘子打在他的心上。

過了許久,或者說直到那些聲音消失,陸錦行僵硬的肩膀才慢慢沉了下來。他呆呆地眨了眨眼,眼眸裏是如同暗夜的晦暗,甚至連自己都差點被暗夜吞噬。

天光漸漸泛白,周圍逐漸有了其他人的動響,陸錦行身子微抖兩下,這才驚覺自己竟是呆坐了一夜。

“快起來,出發了!”陸錦然陡然掀開簾子,見陸錦行杵在眼前,下意識身子後仰了下,不悅道,“你杵這兒吓唬誰呢?”

陸錦行怔怔擡頭,與陸錦然視線相接,眼前的人神色自然,看不出半分他以為的委屈傷心,陸錦行欲言又止,緩緩收回視線,沉默地垂下了眼簾。

“犯癔症了?”陸錦然嘟嚷了句,便懶得管陸錦行的反應給他解了腳上的麻繩。

這時方如辰也醒了,風餐露宿令他的身體負擔很大,尤其近日愈發嗜睡,睡眠極為深沉,根本不知半夜發生的事。

陸錦然随意瞥了他一眼,照例給他松解腳上的繩子。方如辰擡手揉了下眼睛,便觀察起不遠處幾名女人的行動,只見她們将乘坐的馬車推入了深渠中,又用樹枝仔細掩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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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如辰稍作思考問道:“你們打算走山道?”

陸錦然沒有馬上回應,而是掃了眼方如辰的肚子,才說:“你的身體最好争氣些,要是出了什麽事,這兒可沒大夫。”

不久後女人們處理好了車馬,陸錦行和方如辰便被押着在林中穿行。

遠處是巍峨連綿的高山,這是到了華陽才有的山形地貌,那這些人選擇走山路,定然是避免被獻王的人找到。

方如辰知曉事到如今,他們被營救的幾率已是微乎其微,只能聽天由命了。

密林中草木旺盛,荒草叢生,縱然有人在前方開路,陸錦行和方如辰的單薄衣裳還是被勾破了些口子。

尤其陸錦行為了幫方如辰擋長刺的灌木,一個沒留神,臂上的衣料就被勾壞了一截,露出一片白皙圓潤的肩頭。

袒露肌膚對于男子來說是極為羞恥的情形,而陸錦行雙手被捆,竟是連伸手遮擋都做不到,只能盡量将頭埋得低一些,盡可能避開他人的視線。

走在他身後的陸錦然看見這一幕,勾輕嘲諷的笑容,啧了一聲。

好在沒過多久,天色就暗了下來,被夜色遮擋,陸錦行這才覺着自在了些。

原以為今夜還是在林中搭篷露宿,卻不料這些人竟将他們帶到了一個被樹枝遮擋的洞口前,洞中物資充足,看來是早有準備。

三名男子被安排在山洞裏休息,準确說是軟禁,兩名女人守在洞口,其餘人零散坐在各處。

這一路上,這些女人對陸錦行和方如辰并沒有刻意刁難,但也談不上關照,只能說把他們當成貨物,盡可能保證他們活着而已。

其餘時間,他們都是不怎麽搭理三個男子的。當然除了那馬老三,這人但凡閑下來,露骨的目光就往三名男子身上瞅,而留在陸錦行身上的時間尤為多些。

尤其現在陸錦行還露了半側肩膀,這人的兩只眼睛就跟黏在他身上一樣。陸錦行用餘光察覺此人的視線,厭惡地皺起眉頭,側了側身子。

那馬老三見狀,抖着臉上的橫肉冷笑一聲,低首将手中的柴火折斷後,毫不留情地扔進了火堆之中。

到了夜裏,疲累令衆人精力下降,就連精神緊繃的陸錦行也抵不過困乏,漸漸睡去。

他靠着冷硬的牆壁睡在角落,遠離火堆附近的那個女人,而陸錦然則被那女人扣着腰,閉目沉睡着。

倏然,火光映照中,那馬老三驀地睜開了眼睛,眼神異常清晰,毫無困頓之色。稍微觀察了洞裏其他人的情況,他便起身向陸錦行的方向輕手輕腳靠了過去。

鼾聲起伏下,驚呼聲乍起便被捂去,馬老二将驚慌掙紮的人死死箍在臂彎裏就抱了出去。

高聳的林木遮擋了殘月的光華,顯得林中更是如濃墨一樣黑暗。沒過多久,陸錦行便被扔在一片稍顯平坦的地上,尚來不及呼喊求救,馬老三就壓制了他掙紮的手腳。

“總算給爺逮到機會了。”馬老三急不可耐在陸錦行身上摸了兩下,而後一把掐住陸錦行的下颌,陰鸷地盯着他,“呸,還敢拿性命威脅小爺,老子今天玩定你了!”

陸錦行嗚咽着拼命搖頭,眼眸裏滿是驚恐。

“小美人你放心,我一定憐香惜玉……保管讓你……”

衣裳被扯開,幽涼森寒的空氣鑽入軀體,陸錦行連喊都喊不出來,只能嗚嗚地拼命掙動。

陡然間,不知陸錦行看見了什麽,驚駭地睜大了雙眼,甚至忘記了反抗掙紮。與此同時,女人慘叫兩聲,重重倒在他的身上。

陸錦行詫異得說不出話,額頭上布滿冷汗,可他還是使勁用肩膀頂開壓在身上生死不明的女人,才擡眸望向救了自己的人:陸錦然。

兩人的視線在暗色中相觸,陸錦然霎時間洩了氣,手裏的大石“咚”的一聲砸在地上,驚得他顫栗了下。

回過神來的陸錦然恢複了漠然,他淡淡看了陸錦行一眼,然後低下身伸手在女人鼻下探了探,極為冷靜地拔出匕首紮向女人的心口。

陸錦行大驚道:“你……”

陸錦然利落地拔出匕首,上面還滴着血,面對一臉驚詫的陸錦行,他彎起嘴角笑道:“怎麽你害怕了?還是你舍不得這個女人死?”

雖然女人該死,但對于眼前殺人不眨眼的陸錦然,陸錦行感覺同樣不好,他蹙眉,不答反問道:“你……為什麽要救我?”

“救你?我只是趁機讓這女人去死而已……”陸錦然狠狠踢了女人一腳,“至于你……”

陸錦然舉着匕首向陸錦行走來,一步一步,像是索命的鬼。

縱使兩人之間有各種仇怨,但陸錦行從未想過兩人會走到兄弟相殘的地步,他是巴不得陸錦繡死,但卻從未想過要将陸錦然置于死地。

可現在,陸錦然要他的命!

連求饒都不必,呼救也來不及了,頓時陸錦行覺着內心無比平靜。然則想到一個人心上又翻攪起來,揪疼不已。

若是自己死了,她會傷心的吧……

此時陸錦然已經舉起了刀,寒光一閃,陸錦行本能地閉上了眼睛。而料想中的疼痛卻沒有發生,反而手腳上的麻繩被迅速挑開。

猛然睜眼,震驚而不解地盯着神情淡然的陸錦然。

“起來,幫我把人拖到草叢裏。”陸錦然起身拍拍手說。

陸錦然為何不殺自己,他與死去女人之間的那些事,他是否曾被強迫,現在的他像變了一個人……

無數疑問,都讓陸錦行想不通,眼前的人究竟經歷了什麽。

但他沒有多言,眼下不是追問這些的時候。兩人默不作聲将女人用雜草掩藏後,陸錦然淡淡地說:“你走吧,現在跑還來得及。”

“什麽?!”這句話給陸錦行的沖擊,甚至比陸錦然殺人本身還要大。

濃墨夜色中,看不清陸錦然眼底的神色,只聽得出他聲音清冷至極,他緩緩說:“夜明珠是阿爹讓我放在你房中的,你落水之事也是阿爹讓下人做的……或者這就是報應吧,阿爹他受到了懲罰,連同我也……”

陸錦然擡頭,啞然輕笑。

聽到這些,陸錦行卻沒有想象中的快意,反而說不出的悵然。

想起那些關于陸錦繡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那些傳言,陸錦行忍不住想問問是否屬實。

剛欲開口,卻聽林間傳來摸索走動的聲響。

陸錦然急聲說:“你快走,方老板那裏暫時不會有危險,再說你留下也沒有用,不如回去搬救兵。”

陸錦行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可他遲疑道:“那你呢?”

“我……”陸錦然頓了頓,“我必須留下,再不走來不及了,快!”

既然如此,陸錦行也不再多言,他立馬轉身,借夜色遮掩鑽入了林中。

沒走多久,便聽一道厲聲赫赫的女聲傳來,怯弱的男子似乎在低聲解釋着什麽,驟然一道耳光聲響徹寂靜,女人開始咒罵起來。

“賤胚子,平時勾女人就算了,竟敢把人放走!”女人惡狠狠掐住陸錦然的脖頸,“別以為你是陸大人的弟弟,我就不敢殺你……”

窒息讓陸錦然臉頰漲得通紅,他竭力憋出一句話,“我……沒有……”

女人手上一松,陸錦然軟綿綿滑在地上,女人複又擡腳踩在他的肩頭,居高臨下地望着他。

腰側拔出短刀,女人用刀身拍在陸錦然的臉上,“老子對你這種人盡可妻的爛|貨沒有興趣,但我可以毀了你這張騙人的臉蛋,想必陸大人也不會太在意……”

冰冷的刀刃貼在臉頰上,陸錦然卻不覺懼怕,反倒輕輕勾起嘴角,“那我可真得謝謝你……”

“還挺嘴硬,我看你能硬到何時……”刀刃緩緩嵌入他的肌膚,只要輕輕一拉,這張好看精致的臉就毀了。

聽着這些話語的陸錦行雙腿好似灌了鉛,再也走不出半步。

陸府最受寵的公子如今卻低賤如草芥,任人折辱,巨大的哀痛讓他忘卻了一切,瞬間将過往的恩怨都抛諸腦後。

“住手!”

作者有話要說: 越寫越同情二哥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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