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欲加之罪3

徐子煦對情勢作了一番計較,還是心一橫準備單刀直入時,皇帝先一步開口了。

“靜王深夜觐見,到底所謂何事?朕話要說在前頭的是若為程将軍或者蕭大人之事,則不必多言,自會有相關刑官查個水落石出。”

皇帝慢悠悠的一席話,将徐子煦徹底堵在了一邊。

徐子煦一咬牙還是開口:“皇上!程将軍經此一難,定有所成長和收斂,況他确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将才,犯下如此罪行,也是事出有……”

“朕的話靜王沒聽清麽?”皇帝的聲音已經微微有了冷意。

徐子煦一怔,皇帝分明意志堅定,如此一來……他不由握緊了拳頭。

“靜王多番波折,就早些回府歇着吧!今日的早朝,朕恩準你不用來了。”

徐子煦一愣,待要說什麽,卻見皇帝已然起身,分明是趕人之态了,頓了頓,只得跪安退下。

走在長長的廊道裏,他心中隐隐感覺不妥。

出了皇宮,馬車還在門外候着,徐子煦仰頭遙望天空,天色将明未明,一片混沌。

幾不可聞地嘆了聲,上車回到王府,發覺王妃早已倚門而待,竟也是徹夜未眠。

看着王妃一臉疲憊,徐子煦心中就是一陣憐惜,上前輕輕撫了下她的臉頰,攜着她一起進去。

“王爺累了嗎?之前回來連東西也沒吃,現在先吃點然後好好休息一下,可好?做的都是王爺愛吃的,點心也有。”美麗的王妃看着許久未好好相處的夫君柔聲詢問。

“馨兒,辛苦你了……”入得室內,徐子煦對着王妃柔柔一笑。

侍女馬上就退身出去準備,幾乎沒多久熱騰騰的飯菜就端了上來,都是尋常菜肴,那份淡雅可口的味道卻分明就是王妃的手藝,而菜色也十分新鮮,不像是焖着保溫後的樣子。

徐子煦吃着,心中一片柔情,還有滿滿的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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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時間怎麽算得這麽好,只是自己吃了會後猶豫了下,看看邊上一臉滿足幸福地看着他吃飯的王妃,然後有些不自然地喂了她也吃了口。

王妃笑了,甜蜜中又含着嬌羞,看在徐子煦心裏半是溫馨半是憂愁。

結果,兩個人就一雙筷子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光了全部。

“王爺今日不上朝麽?”王妃絞了毛巾給他擦了臉,一邊問。

“……嗯。”

“皇上這次倒是體貼……”

徐子煦沒作聲。

王妃将毛巾放回銅盆時,回到徐子煦身旁,就緊緊地偎進了他的懷裏。

徐子煦愣了下,感覺到那纖細的身子微微顫抖着,心下恍然明白定是這幾天讓她擔心了,也伸手去環住了她,寬慰地拍撫着她的背脊,柔聲問:“這幾天你和逸兒都還好麽?”

“嗯。我們都好。就是逸兒想王爺想得緊。”王妃又往他懷裏去了點,沒好意思講她自己也是,靜了下說,“對了,老師在王爺走後不久就回來了,現在正教逸兒讀書呢。那孩子竟然已經把十歲孩子才學的東西都全記住了,老師直誇他和王爺小時候一樣聰明呢!”

“嗯。”徐子煦柔柔笑了,對自己那六歲的幼子,他是既驕傲又憂心,但什麽也沒多說,抱了會她,輕輕道,“我去看看逸兒。”

王府內院一隅,特別為小王爺徐離塵準備的書房裏,就白琅、徐離塵和另外一個十多歲一起陪讀的書童,兩個孩子都安安分分地端坐着,回答先生的提問。

白琅是徐子煦幼年時一路教導他長大的恩師,現在則也成了他兒子的恩師。

對這個年過不惑的斯文男子,徐子煦向來是敬佩有加的,他的武藝也是白琅一手教授。

白琅本身文武雙全,是難得一遇的才子,卻是淡泊名利,只願撫琴看書,端得清閑無慮。本來徐子煦留老師在王府,一是不舍他離開,二也是想給他一個清幽的環境。只是如今局勢動蕩,也許,再讓老師留在王府,倒反而是不智了。

徐子煦心中暗自思量着,默默和王妃一起在門前靜立,沒有出聲打擾他們。

六歲的男孩,流利回答問題間,那股從容不迫、淡定自信的氣質,已經隐隐露出他奪人的光芒。

兩個孩子年齡懸殊近五年,學習卻進度一致,照此看來,不用多久,可能書童就要跟不上徐離塵的步調了。

孩子出色,做父母的自然自豪,可若是引起紛端,則就令人憂心了。

也許,必要時該隐藏起那份光華……

徐子煦又看了會,就和王妃一起離開了。

屋內白琅依舊斯斯文文、不緊不慢地講授着知識,眼睛看都沒看門邊一眼,神情卻在徐子煦離開時有些變動。兩個孩子依然認真地聽着先生授課。

徐子煦回屋小憩了會,中午就起了,和王妃幼子吃過飯,難得陪兒子一起玩了會就獨自去了書房。

到了下午,徐子煦在書房接待了當朝左丞相之子,禮部尚書向奉陽。

“……家父已是無能為力,家父說也請王爺莫要牽涉太多。”

“向大人特地前來告知,本王已是十分感激,向丞相為人本王也清楚,此番還是多謝兩位為程将軍求情。向大人請回去告知丞相本王的由衷謝意。”

“家父未能幫上忙,對王爺謝意實在深感慚愧。”年輕的尚書微微低頭輕嘆,一行禮,“那麽下官先行告退,王爺請保重。”

“請。”送走了向奉陽,徐子煦坐在案前,攤着書卷,卻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索性起身開了窗戶,負手而立,靜靜遙望院裏怒放的臘梅,卻是無心賞景,神情凝重。

果然如此……

由南宮斐作為主審官,程淨只怕……

皇帝要他不出席今日早朝,果然是有意圖啊!

景夜那邊的情況沒有好轉,也沒有變壞,音瑟和新竹他們目前除了被幽禁也都暫時無恙,只不過,這謎團卻是越來越濃了……

然,就在信使剛走不過一盞茶時間,徐子煦思慮着下步怎麽做時,就有宮內的太監總管過來宣旨——

賞賜金銀萬兩,珠寶無數,另有皇帝禦賜名號“神威名将”,并恩賜在湘都南郡建立祠堂,以供衆子民膜拜。

并不是一般皇孫貴族能有此殊榮來建立祠堂的,而且還是建在天子之都,能得如此厚遇的人,朝陽整個歷史來看,其數也不過三四。

如此厚愛,徐子煦接了旨後卻久久把自己關在書房,看着這道明黃的聖旨,默然不語。

晚間就寝前,王妃終于問出了心中的疑問:“王爺有何心事?為何一直愁眉不展?”

徐子煦看着王妃難掩關懷的神情,猶豫着該不該把實情告訴她,本不想讓她也憂心,自己處理就好,但他此次面對的是皇帝,聖意難測,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只怕突如其來的變故會讓她措手不及。

“王爺……”

“馨兒,若是……若是出了什麽意外,你帶着逸兒和老師一起離開這裏。”不管怎樣,還是要保全他們平安。

“王爺!”王妃驚愕地瞪大了眼睛,“王爺這是什麽意思?”

“誰?”徐子煦才想說些什麽,神情突然一凜,同時将王妃護在身後,肅穆喝道,發問間已經飛身出了窗外。

一個黑影急速往後退去,朝徐子煦追來的方向擲出暗器,徐子煦身形微微一緩運力剛想将之揮去,卻發覺有絲不對勁,所謂的暗器不過是揉成一團的紙張,狐疑間接了住,才想繼續追去,對方竟是輕功了得,眨眼就沒了蹤跡。

回到屋裏,細細檢視了下沒發現有什麽問題,攤開紙張,上面只有四個字:懷壁其罪。

徐子煦微微一凜。

懷壁其罪……匹夫無罪,懷壁其罪。

剛才那人,是來告信的麽?是誰?

如若消息不假,看來此次在劫難逃。

種種蛛絲馬跡其實早已隐隐透露出了這個訊息……

如若不是那個決定一切的人的真實本意,南宮斐再怎樣得寵,也是奈何不了他徐子煦的。這次,卻是他身邊的人一個個陷入泥沼,只怕下一個就輪到他自己了。

在天沛虎視眈眈,西冥愈發強盛,朝陽急需忠君報國之士的這種時刻,只可惜……

那端坐于朝堂高位的人,終究還是再也容不下他了麽?

“王爺!這是……”王妃看了內容,不由驚呼。

“馨兒,明日你就攜逸兒跟老師一起離開湘都,走得越遠越好,對外就只說是出門游玩,沒有得到我的許可就不要回來,永遠隐姓埋名,知道麽?”

“王爺!”王妃驚懼地瞪大了那雙水靈的眼睛,“難道皇——”

“馨兒,此事不要過問太多,也不要對任何人提起,更不要讓逸兒知道——”

“不!要走一起走!”王妃突然冷了臉,堅定道。

“馨兒!我走不得!你卻非走不可!逸兒需要你!你不明白麽!”

“王爺,逸兒也需要父親!”

徐子煦一怔,神色露出了沉痛和不舍,想起适才哄着那孩子入睡的樣子,心頭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疼惜,讓他疼得心髒都隐隐揪了起來。

“馨兒,聽我的話,你們先離開。我答應你,若真的出了事,我定會抛下一切,努力活着去找你們。”

王妃望着他,倏地埋在他懷裏,久久無語。

徐子煦無言摟着她,心底也是一片複雜。

“王爺,到底誰能了解你?”懷裏人兒哽咽的聲音模模糊糊傳出來,“這番為國為民,盡心盡力,嘔心瀝血,為何皇上還要如此忌憚你?”

徐子煦聽着,心下一片凄涼悲怆。

“王爺……你活得太苦了……”

年輕溫柔的王妃潸然淚下,濡濕了徐子煦胸前衣襟。

徐子煦慘淡一笑,當今的皇帝,恐怕對他也是恨着的吧……

若不是那位夫人的遺命,只怕在他登上帝位的那刻,就想拿自己開刀了。

(注:古代“寅時”相當于現今淩晨3時到5時,文中大概指早上5、6點間。“不惑”指男子四十歲。)

夜無眠R

2009年01月20日淩晨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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