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高竿手段2
“事到如今,你以為我還會為你效勞?”徐子煦冷笑。
楚翼沒有回答,只是幽靜地望着他,臉上平靜無波,眼眸深處暗光流轉,細看下竟隐隐有絲溫柔的寬待。
徐子煦卻是一徑的冰冷。
幽魅的燭光下,兩人精致的面容雕刻般深邃冷凝。
沒有說出口的事實,兩人心知肚明。
楚翼自然也猜測到徐子煦多半已經有些知道目前這番局面的形成,他自己絕對脫不了幹系。從前天這人差點走火入魔、一言不發提劍刺他起,楚翼就已經清楚。
至于為何到現在還沒有動作,無非是因為還有所顧忌。
但楚翼又怎麽會是如此輕易就言輸的人!何況大費周章耍了這麽多手段才把這個人放在身邊,自是想要降服他,但楚翼也明白這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只能蠶食般一步步來。
至于此刻,讓芥蒂一路沉澱、旁敲側擊誘化勸導,不如開門見山、當頭一棒,打醒對方的故意逃避。
楚翼低頭又喝了口酒,開啓了話題,悠悠淡淡,卻直中重心。
“王爺認為此刻的處境是我一手造成的?”視線輕輕落在了對方身上。
徐子煦沒有說話,神情卻分明愈發繃緊了,看着楚翼的眼睛裏似要噴出火來。那是怨恨之火!
楚翼淡淡扯了下唇角。
“即便我是從中插了一手,讓細作激起了你們皇帝的懷疑,但是你自己心裏最清楚,你的為人,你們皇帝難道還不知道麽?所有的不過都是借口!因為你太顯眼,你的存在,是個威脅,只要你不消失,這個威脅就永遠都在,如芒刺在背!所以你們皇帝情願相信你真的投敵叛國!他,早就想除掉你,我不過是給了他這個機會。”
徐子煦緊緊咬住了牙,額頭青筋暴起,凝氣手掌一翻就要攻過去,卻被楚翼側身避過,淡淡而道:“在這裏動手,你不怕驚醒了小公子?”
就為這輕淡的一句話,徐子煦硬是頓住了身形,看着楚翼的眼睛卻更加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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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為了達到你的目的,你知道多少人被牽連了麽!”他恨聲質問,“現在,你居然還敢大言不慚說出這種話!”
楚翼看着他,忽而冷冷一笑:“你覺得全是我的原因?如果沒有我從中作梗,一切就不一樣了?”
徐子煦沒有回答,身體更加緊繃,依稀聽聞他緊握的雙拳處指關節嘎嘎作響。
“你現在如此憤怒,是因為什麽?”
楚翼觀察着他的表情,仔細盯着他的眼睛,似要望進他靈魂深處,審視而犀利。
徐子煦在這樣銳利得似乎一切都無所遁形的目光下,竟然不由微微感到狼狽,幾乎就要退縮開去,但他只是強自按捺着閉緊了嘴巴瞪着對方,可那緊握成拳的雙手分明依稀微微顫抖着。
“徐子煦,你不過是在遷怒于我。你自己也知道,即便不是我,你們皇帝遲早還是會這麽對你的。”楚翼審視着他一絲一毫的細微變化,心中已經了然,銳利的視線微微放緩,平平淡淡清清楚楚而道。
徐子煦不由地微微一震,臉色難看了些。
楚翼心中一笑,攻克他的心防,已是時間問題,繼續步步緊逼:“細作之事,漏洞百出,不是麽?最明顯的是只有來自我天沛的信函和使者,卻沒有任何你靜王主動和天沛聯絡的物證人證,栽贓陷害的可能性不是沒有,不對麽?可你們皇帝一心想除掉你,根本不可能替你伸冤。”
楚翼毫不留情地犀利剖析,讓徐子煦臉色愈發蒼白慘淡,不禁撇過了頭去。
可楚翼還是一眼看見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沉痛,心裏依稀流過某種陌生的異樣情愫。
徐子煦雖然撇過了頭,仍是清楚感覺到對方投來的視線,想要克制情緒,但胸口的悲恸卻是如此強烈,幾乎将他滅頂。
楚翼所說的,他自然心底也清楚,只不過,他不願多想的事實由這個曾對他百般羞辱的敵人口中說出,這種滋味,着實讓他灼痛憤恨。縱使他一向寬仁大度,也無法不覺得悲哀。
是以多日來,徐子煦雖然明白楚翼參合在這件事情中,卻是無法正正當當地去質問,可這個男人,卻非要剖開一切,讓他正視!
其用意,徐子煦自然也能猜測個大概。
可即使事實如此,楚翼依然不能撇得幹幹淨淨!
他的挑唆,是無可争辯抹滅的事實!
“是不是就因為你清楚,所以你才憤怒。”楚翼淡淡道,“你不能恨他,就來恨我?”
“難道你是無辜的麽!”徐子煦擡頭,冷聲低喝。
“我本可以做得更利落些的,可我沒有,我不過是想給你們皇帝最後一絲留住你的機會。”楚翼起身,靠近他,在他身旁立定,繼續說,“我欽佩你,不忍心真把你往絕路逼,如果你們皇帝不是這麽心心念念急着要除掉你,我也是無可奈何。”
不對!你根本就是要讓我對皇帝寒心,好跟随你!徐子煦憤怒而視。
你不但擺了我一道,也利用了皇帝。
這次,是我輸得徹底,代價卻是如此昂貴!
“楚翼,這番話由你說來,你不覺得作假得狠麽!你以為這樣你就置身事外了?”
“你已經決定要恨我……”楚翼幾不可聞一嘆,幽幽垂眸看着對方,“如果這能讓你心裏舒服點的話,那我讓你恨。我也随時做好準備,承受被你刺一劍的報複。”
說着這樣令人心驚的話,他的表情卻一派雲淡風清。
徐子煦盯着他瞧了會,忽而也站起了身:“發生了這種事,即便我說會為你效勞,難道你真放心?你說的這一劍,不定哪天我就會招呼到你身上。”
“呵呵!我相信王爺的為人,王爺若說是,那麽便真的是了。如若真是我判斷失誤,那麽承受相應的後果也是理所當然。”楚翼微微一笑,如是說道,神情卻與他的話意截然相反,端得自信而輕狂,無比灑脫傲然。
徐子煦眼眸微眯,不發一言。
一陣短暫的靜默對峙後,楚翼淡然道:“我不否認從始至終都的确有拉攏你的動機,但我也已經說過,我敬重于你,再者,小公子可愛懂事,我也不忍心看你們淪落不堪境地。暫時王爺不必為其他事煩心,安心在這裏落腳,好好陪伴小公子。王爺不必多慮,之後我也不會逼迫王爺什麽,你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來選擇。”
徐子煦冷冷瞧着他,默然不語,自然不會被他三言兩語就欺騙了去。
這個人,軟硬兼施,動之以情,不過又是在耍弄手段而已。
現在他全無後路,還有逸兒……
若是他始終不肯答應,那麽他們父子的下場又會如何?楚翼這樣的人,現在是禮遇有加,卻也不過是另有所圖,一旦沒了價值,恐怕絕對不會心慈手軟。
就如同他忌憚着這個男人一樣,這個男人恐怕也一樣忌憚着他。
否則這人也不會設計這個套子讓他鑽,再如此大費周章救他出來,想當然爾,一旦籠絡不成,結局就只有那唯一而且必然的一個。
但這人憑什麽以為在他做出了那種事後,自己還會甘願為他賣命?
光是“為人”一說,未免太過可笑。
楚翼又怎麽會是如此天真輕信的人!
所以,逸兒才會在這裏麽……為了牽制他……
徐子煦微微斂眉沉吟。
楚翼身邊自然也是暗潮洶湧,并不比朝陽朝綱上安穩多少,何況他自己又身份敏感,今後也是朝不保夕,逸兒不管怎樣都要離開這裏……
只有逸兒脫離了危險,自己接下來的舉動才能施展開。
以恩師的能力,若是保護逸兒成功脫逃也許幾率并不是沒有,但如此一來,則又是亡命天涯,逸兒目前需要的是安穩的生活,不該再過颠沛流離的日子……
而朝陽是決計無法回去的,天沛自然也不是久留之地,隐姓埋名于鄉野間的話,首先也得擺脫了楚翼的追捕……
要讓楚翼放棄牽制……
楚翼的目的無非是自己一人,如果以自己的自由換取恩師和逸兒的出路……
“王爺在思慮何事?眉峰如此深皺……”楚翼湊過身細細審視着他,一手自然地搭上了他的肩膀,溫熱的氣息有意無意地輕拂在他臉側。
“你讓他們離開,我自會照你說的做。”徐子煦往旁邊微微移了步,避開了他的碰處,正視着對方眼眸,淡然道。
對徐子煦躲避的舉動,楚翼呵呵一笑,并不在意,站直了身軀,慷慨而笑:“王爺此言差矣。小公子和令師尊如果願意,可以繼續留下,當然也何時都可以自由離去,但這和你幫不幫我沒有絲毫關系。王爺莫要把我看得過于冷酷陰險了,也莫要曲解了我的一番真摯心意。”
徐子煦看着眼前一臉悠然謙和的男人,心中暗暗警惕。
初聞楚翼這番話,不能不說徐子煦是微微詫異的,畢竟徐離塵是逼迫他屈服的最簡單的籌碼,他本已做好被拒絕的準備,也想好了對策,可卻不料對方竟是那麽爽快就同意了!
但訝異只是瞬間,随即徐子煦便了悟。
而事實也他所想也相差無幾。
楚翼何其狡猾,何其善于掌控人心,又如何不知道徐子煦的為人。
想降伏他這樣的人,就必須讓他從心底願意才行,手段是必需的,而用他兒子和師傅作為人質牽制的話,絕對不是良策,反而适得其反。雖說有人質在手,更利于牽制,可這終究不是他楚翼要的結果。
對于徐子煦,楚翼要的是完全的臣服,而不是因為某種要挾不得不屈從。
徐子煦不是發自內心的臣服,對他來說就沒有任何意義。
所以,楚翼願意冒大風險,只為徹底降伏這個男人。
約略明白楚翼的想法,徐子煦不動聲色,微微彎身行禮:“如此,就感謝六殿下了。”
“不過是舉手之勞,王爺實在太過客氣。”楚翼微笑。
徐子煦看着眼前的男人,也輕輕一笑。
他自然不會完全相信楚翼的說辭,但目前第一步算是成功,不管楚翼是真放手還是暗中派人跟蹤之類的,只要讓老師和逸兒離開這裏,那麽以後的事想要徹底擺脫也就有了希望。
他不過是争取時間和機會而已。
徐子煦面上平靜無波,心裏卻已經有了計較,只不過舍不得的卻是那孩子……
而楚翼望着對方,眼中也是一片深思莫測。
又一場較量,在他們各自交彙的深沉目光下,無形中拉開了帷幕。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