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暧昧星火(2)

第二十二章 暧昧星火(2)

“你說過,這世上沒有任何人事物能阻擋你。那時你俯瞰一切的自信神态,我至今記憶猶新,可,你還記得嗎?”

“亭軒……”楚翼似是一嘆,負手而立,微微仰頭望着前方。夜色朦胧中,他挺拔修長的背影,依然一派傲世獨立的姿态。

“為何為他損兵折将?這不像你的作風!”葉亭軒忽而語氣嚴厲起來,竟隐含了逼問的意思。

“你認為他不值得?”楚翼的聲音輕慢飄渺,在夜風中更顯得迷離莫測。

“我敬重靜王,但這是兩碼事,不能混為一談。你有沒有想過,你現在的心态,和最初時,是否還一樣?”

“亭軒,你這是在質疑我?”

葉亭軒一窒,沉默片刻,道:“是。”

楚翼側首擡眼看去,後者不避不閃,直直回視過去。

他無法再裝作不在意,種種一切,似乎從那人入獄開始,就變了。

他親見向來笑看世間、喜怒不形于色的六殿下,那份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從容自若,仿若天底下沒什麽能撼動他的冷靜自持,在目睹那人的慘況後,這一份風雨不動的淡定,巋然瓦解、不複存在!

更讓衆人始料不及的是,就是這樣睿智不可方物的六殿下,竟未發一言,不計後果,毅然劫獄!此舉震撼了所有人,就連向來冷情冷性、秉信自掃門前雪的赫連也給驚動了。

如若當時王未及時趕到,恐怕一場血腥屠殺,在所難免,到時,後果将不可收拾!雖然之後也未出現怎樣誇張得大開殺戒或大發雷霆什麽的,但他知道,這人,在一片冷肅中,顯是動了真怒。

不然,此刻,大王子依然還是集權貴與榮耀為一身的大王子,而非淪落異國的落魄貧民。留下一命,不是念及兄弟情誼,而是一種最嚴酷的懲罰!永不翻身的潦倒困頓,這對一個曾經高高在上的王子來說,就是地獄。

再追溯到甫得知那人下獄的時候,翼當日的心不在焉,尤其那一晚他在門外無意中聽到的低語,再觀連日來對那人的——呵護,對,就是呵護!種種跡象,最終都表明了翼對那人的在乎!

別人可能看不出六殿下行為間有什麽不同,但他不然。有時翼看着那人的神情,甚至只是回想起關于那人的事情,眼底那股似乎不經意流露的異樣溫柔,往往令他心驚不已!

那絕不是僞裝!

翼,究竟,是怎麽想的……

或者說,殿下他,是否還存在理智?

對視中,楚翼卻微微笑了:“亭軒,你也不相信我麽?”他輕輕悠悠道,“劫獄的事,就讓你這麽擔憂嗎?”

“公然與王對抗,你怎麽還能如此雲淡風輕?”

楚翼低笑了幾聲,微微仰首,語氣飄渺:“這事影響不了什麽,你看,現在不也一切都好麽?”

“被禁足,惹怒王,将自己的弱點暴露出來,這叫好?”

“亭軒啊亭軒……連你也這麽認為的話,那麽對手又會如何以為呢?”

楚翼淡淡說了這一句,就沒了下文。

“你……”葉亭軒卻渾身一震,盯着他的側面,淡漠的表情,細細品味下,竟是一片高深莫測的志在意得!

“這件事中,你們成為靶子了嗎?我們的勢力範疇被牽扯出來了嗎?我們受到什麽實質上的損失了嗎?”

沒有,都沒有!

楚翼心平氣和中,一個個問題丢出來,答案卻都是否定的,葉亭軒被這一句句問題引導着步步深思,不由再次皺了眉宇,沉吟不語。

“這麽多年來,你跟随在我身邊,難道還不了解嗎?”楚翼目光輕輕落在葉亭軒身上,“還是你想聽我說什麽?嗯?”

這一聲不輕不重的“嗯”,不知怎地就讓葉亭軒心頭微微跳了跳。

“他不會成為影響因素,如果這是你擔心的事。可我這麽告訴你,你會信嗎?”

“我——”

“亭軒,告訴我,多年來,我有令你失望過嗎?”

葉亭軒一頓,答案十分顯而易見,又是沒有!

“主與次,我分得很清楚。我的信念與意志,也一如當初。”楚翼溫雅微笑,這一笑使他看起來面冠如玉,尊貴無雙,“我,也依舊是我。”

葉亭軒擡眸,眼簾中映入的人,隐藏在溫雅表象下的張揚與自信,沒有任何迷惘,确是他一直以來所熟知的那個人。

“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楚翼點點頭。

他的神态自始至終輕淡無波,但正是這份泰然自若,令葉亭軒安心了。

可安心的同時,卻又為那人感到了絲絲莫名的心揪。

很多事情,之前他因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翼對那人的感情上,太過震驚下反而被過分的擔憂蒙蔽了心智、打亂了思維,現在冷靜地重新回顧遍,仔細思量下一些隐晦之處漸漸浮現出原本面貌。

睿智果決的六殿下,不會失去理智,即便是劫獄,也做下了一切防範,當時出事前,他下達的命令,不許他們任何人插手,便是已經料到了事情會演變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不讓他們任何一人參與,便是一種決斷,更是對他們的一種保護。

孤身一人劫獄,代表的只是殿下個人的行為,但天沛王寵愛殿下如斯,自也不會給予任何實質上的處罰。

其實也許,這趟劫獄之行,本身便有驚無險,而天沛王能及時趕到……

真有那麽巧合的事嗎?翼他,是不是在他們不知道的情況下,早已布下了萬全的準備?

細細想來,步步深入,葉亭軒不禁心頭巨震。

着眼遠處,大膽推測,如果說,劫獄之行,也是一環呢?

如果翼的用意,本就在一石三鳥呢?

借助天沛王之手,試探靜王;同時知道其他王子奸猾成性,不易對付,索性主動抛出誘餌,虛虛實實,真假難辨,待得終極對決時,孰勝孰敗,就看誰的網悄無聲息地張得更大;最後,大王子一失勢,便是少了一個對手,少了一個需要分心的對象,更方便集中人脈對付其他更具威脅性的強敵。

怎麽忘了,翼總是喜歡将主菜放到最後,生吞活剝,細細品嘗……

也許對靜王的情愫是真,以身犯險冒大不韪劫獄是真,當日的心不在焉,以及事後的隐忍真怒也非作假,但對靜王的試探更是真得不能再真!否則斷不會靜等了一夜,在收到了回報後才出府!

翼,他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麽,更對自己所走的每一步,都精确計算過!

如同以往任何一次一樣,不管是身處生死一瞬的絕境,還是不足為道的小困境,他總是思路清晰,力排萬難,并向着自己長久來的目标,勇往直前,毅力堅定!

在情感與理智的抉擇間,也許有過那麽些掙紮,但關鍵是他不曾彷徨迷惑過,更不曾猶豫不定過!

即便對那人的感情,可能已然變質,也許今後會無可避免地遇上兩難境地,但他相信,他所追随的六殿下,最終不會讓他失望。只這一點,便已足夠。

因為,縱然在一片冷怒下,翼他依然保持着冷靜,處事前後皆考慮到了全方面的因素,未曾失了水準。

葉亭軒瞬間思慮清明,唇角依稀展開一抹釋然。

“你一向是我的左膀右臂,更是知己好友。可是啊,現在我卻有一個小小疑問……”

葉亭軒一驚,擡頭看去。

楚翼此時卻又緩緩轉過了身去,雙手負背,凝望着夜幕,輕聲慢語:“哪!在我身邊這麽多年,你莫非還不知道我的做法麽?我以為親近如我們,便該是心意相通……”

葉亭軒眼皮忽而不受控制地一跳。

“亭軒,究竟是你對我失望,還是我應該對你失望?”

這麽輕輕淡淡的一句話,飽含威懾力,讓葉亭軒冷汗直冒。

眼前的男子,的的确确仍舊是昔日恩威并施、心思缜密、深沉難解的六殿下!

葉亭軒深深一伏身:“屬下僭越了。”

良久未曾聽到動靜,就在他冷汗微微濕透了內衫時,前方傳來了道柔和親切的聲音:“你我知交,本無尊卑,無需如此。”

楚翼回身走近兩步,右手搭上了他肩膀,一股力道不輕不重,剛好将他扶直身軀,平視對方。

“不敢。”葉亭軒猶有餘悸,微微垂下眼睫,神情謙恭,舉止敬畏,未敢直視對方。

楚翼微微一笑,施施然回桌倒了兩杯溫酒,一手端着一杯,悠悠折返,将其中之一遞過去,溫言道:“接下來,一切有勞你。”眉目舉止間王族風儀盡顯,高貴溫雅,那是屬于高位者禮遇賢士的平易近人與将要務托付給心腹的鄭重。

葉亭軒擡首,接過琉璃杯子,兩人對視中,各自飲盡杯中瓊釀,相視一笑,氣氛漸趨和緩。

回桌再度密談許久,楚翼輕描淡寫中緩緩述來,将當下局勢作出了精辟的分析,可謂面面俱到,囊括一切,甚至推演了今後王城的演變,以及己方相應的應對措施。

葉亭軒微感慚愧,在自己猶擔憂一些細枝末節的小事時,翼卻已經将目光放到了更遠更高的地方。

六殿下不愧是六殿下!

“敢問殿下,認為靜王,可信嗎?”公務甫告一段落,葉亭軒察言觀色着問。

楚翼聞言,慢條斯理替自己斟滿酒杯,淺酌一口,卻笑而不答。

“如果,你所作的一切,最後未能得到預期的回應呢?”葉亭軒躊躇再三,終是小心斟酌着措辭又問。

楚翼沉默良久,才低道:“我說過的話,你何時見更改過?”

葉亭軒見他神色幽幽,黢黑深沉的眼底,一片暗沉,竟不似玩笑,不由一驚。

楚翼眼神輕飄飄投過來,兩人視線一對上,葉亭軒心頭一跳,條件反射地,忙收了目光。

殿下的心思,不是他們可以随便揣摩預測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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