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橫濱(八)
那群光明正大持/槍/殺/人的黑衣人們在鐳缽街的巷子中安息,只有大雨不盡其煩地沖刷着鮮血淋漓的地面。
初鹿野稚子終于不用擔心敵人,可以光明正大地欣賞自己的破碎之美,想從哪個角度欣賞就從哪個角度欣賞。
她一邊感嘆,一邊手動把系統拉黑。
垃圾系統、誤貓終生。
[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在大街上随便套只貓真的可以完成任務。]系統支支吾吾地發出弱雞聲,[一般而言,沒有人會提槍打貓吧?]
“是的,我已經再次認識到了高中生是比貓類還要沒人權的生物,”宿主小姐鎮定輕聲道,“再來一次吧。”
對于馬甲來說,死亡并不是結束。
就像初鹿野稚子裝備《櫻桃》的時候,津島櫻子在戰場上的唯一作用,就是被丢進敵人群裏、鮮血凝結成櫻桃後爆/炸,然後被愛麗絲及時撿回來,交給與謝野晶子治療,再被丢出去。
那是一段非常磨煉人類意志力的日子,從那段時間中,初鹿野稚子學會了耐心、蟄伏和不懼怕死亡。
[還需要心理輔導服務嗎?]系統下意識反問,拿出應對宿主的熟練态度。
初鹿野稚子對系統簡單粗暴加強生存欲的心理輔導沒興趣,嫌棄拒絕:“不,直接開始下一次就可以了。”
地上的一部分血跡開始泛起猩紅色的微光,那些微光環繞着馬甲身上濕漉漉的紅色裙角和染髒的白色袖口,不多時,一張紙便在空中緩慢凝聚出來。
是《逆行》的那頁紙,上面的場景和《櫻桃》那頁紙差不多,都仿若真實畫像、刻着馬甲和場景:
大雨瓢潑而下,站在昏暗巷子中的白發和服少女舉着一把黑色雨傘、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地上的積水淡暈着幾分巷口燈牌的光,于是便把她的倒影模糊了幾分,像是溺水的亡者。
總而言之,讓人一看就有種想要染上對方陰郁氣質的沖動,為她死、又為她生。
“看起來好酷,”初鹿野稚子感嘆道,“死得那就更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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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系統開始猶豫是否要反手拉黑連續捅刀的宿主。
完美的宿主小姐往前走了幾步,在避開地上頹廢綻開的裙擺的情況下,伸手接住那頁紙,然後翻轉過來。
這頁紙的正面是一幅美人圖,背面是幾個占據了重心的花體字:《逆行》
在《逆行》的底紋下,還有一行和它糾纏在一起的文字,是《盛開的櫻花林下》。
[這是這個馬甲的術式。]系統道,[操控這個咒術師馬甲的時候,你可以随心操控它。]
每一個咒術師的術式基本都是與生俱來的,可以把咒力理解成電力、而術式則是不同的電器,咒術師的負面情緒會産生刺/激效果。
這也是為什麽,大庭美智子死之前,她會失控、用術式把那些黑衣人的頭顱都扯斷。
初鹿野稚子本人并沒有這個意思,反正遲早都要回檔,現在殺了對方只會增加殺/戮的機械乏味性。
而且平常的時候,殺人對于她而言,也是一件過于無禮的冒犯。
她回想起大庭美智子最後的失控,下意識警惕道:“我只是一名普通的高中生,你想幹什麽?!”
系統沉吟了一下,問道:[親愛的,你殺過多少人?]
不巧,很多。
在戰場上有很多人是被津島櫻子的同歸于盡法炸/死,在剛剛也有十幾個黑衣人被失控的術式直接剝奪了頭顱。
它在宿主小姐的表情微妙的瞬間道:[包括你認為在玩游戲的時候。]
這裏顯然不是真實世界,但也不算初鹿野稚子最熟悉的游戲世界。
游戲,是一個很微妙的東西,在游戲規定裏,殺/人是不犯法的、它甚至是每位玩家不可或缺的日常,但是熱愛學習的高中生小姐是否熱愛游戲,系統就不敢肯定了。
不知道為什麽,提到游戲的時候,系統從初鹿野稚子的細微表情上發覺了一些東西。
就像粉色頭發的恐怖星人那樣,平時都普普通通的,只有提到特定的詞彙,才會露出與衆不同的一面。
“……”初鹿野稚子問道,“你會記得自己吃過多少大米嗎?”
司機先生恭敬道:“大人,目的地到了。”
大庭美智子眼皮都不擡,輕聲應道:“嗯。”
哪怕有粉色恐怖星人的心理陰影在,系統的時光回溯能力也一向是可以的,只是會對當事人造成一點點小的影響,比如眩暈和增加某些記憶畫面。
還有,強烈懷疑這個世界是否為游戲世界的後遺症,系統剛剛舉了一個很恰當的例子,就像是玩游戲一樣。
無論是過□□速的三秒死亡,還是輕松的時光回溯,都是一種漫不經心淩駕蔑視生命的行為,而當這種行為似乎逐漸會成為自己生活的主調時,或許用游戲來類比才是最恰當的。
她最後一次對系統進行确認:“我知道這裏不是真實世界,但是你确定不是游戲世界嗎?你自身所帶的游戲色彩太過濃烈了。”
這種話題不能回答,難道要系統興高采烈地鼓掌道:[哈哈,沒錯哦,這裏是空白創造的游戲世界噠!]
得了吧,會被宿主立刻踹飛的。
系統用了一種完美規避直面回答的行為:[既然‘不記得自己吃過多少粒大米’的話,你應該對接下來的逆轉局勢很熟練。]
司機先生穩健地剎車,然後撐着一把黑色的傘走到後門,一邊把傘抵在車上沿上、一邊躬身拉開車門,恭敬道:“請下車,大人。”
白發和服少女邁出一條腿,輕踩在積水中,白皙的小腿從紅色的裙擺中露出,司機先生只看了一眼、頭便低的更深了,用一種畏懼的态度把兢兢業業這個詞演繹到最高難度。
只是這位突然出現的神秘大人,自然不會讓他升起這種猶如窒息般的恐懼,只是對方是首領大人親自指定的人,而最近,恰好又是首領大人暴躁的時候。
這種時候,除了頭腦不清醒的蠢貨,其他人都會閉緊嘴巴和眼睛,老老實實地當一個聽命令、絕對不違抗是首領權威的木偶。
周圍非常安靜,橫濱繁華區的五彩燈光在天邊渲染,大庭美智子不着痕跡地觀察了一眼周圍,發現附近是真的空無一人、只有幾個窗口透出不太明亮的燈光,但就算是那樣,也太過靜悄悄了。
她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
鐳缽街的大名已經傳到東京了,這種地方,咒靈一定很多,可是現在,附近既沒有咒靈、也沒有人類……
那就是有埋伏喽。
司機先生這次同樣兢兢業業地舉傘,把态度放的非常卑微,絕不多說一個字、也絕不多看一眼自己不該看的東西。
在他往前走了十幾步的時候,突然聽到被傘籠罩的大人輕聲道:“真是讨厭,美麗的夜晚裏,總是有不長眼的家夥冒出來送死呢。”
嗯?
這位大人的聲音實在是太過雲淡風輕了、走路的步伐也依然如同燕子般優雅輕盈,雨滴擊打在傘面和地面的聲音又過于大,所以過了兩三秒,司機先生才反應過來這位大人說了什麽,與此同時,他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噪雜的腳步聲、并且越來越近。
大庭美智子擡起一只手,白色的袖子從她白皙的手腕上滑落,那只手落在一身黑色西裝制服的司機先生身上時,弧線和細節的流暢美感就被襯托而出:“萬分抱歉啦,司機先生。”
“術式——逆行。”
什麽?
不只是司機先生沒有反應過來,就連剛剛沖出巷口的那些黑衣人們也沒有反應過來。
他們聽從耳麥裏的指示,到達指定地點的時候,只看到一瞬而逝的紅白色身影,而後瓢潑大雨便毫無阻礙地擊打在地面上,除了不遠處剛剛發出剎車聲音的那輛豪華黑車,現場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目标人物的痕跡。
是來的太遲,目标已經走了嗎?不、如果是這樣,高處的狙擊手……
沒等他們思考完畢,就聽到一道貼着雨聲傳來的聲音:“你們是在找妾身嗎?”
這道咬字帶着輕笑的女聲,是從最後一名黑衣人的身後傳來的。
黑衣人們聞聲、下意識持着槍轉身,與此同時,有槍聲和□□倒地聲響起。
大庭美智子首先傳送到最後一名黑衣人的背後,在開口說話的同時伸手勒住對方的脖頸,并且在對方下意識擡手掙紮時奪走手/槍,用槍/口對準對方的太陽穴、扣動扳機,松手。
這一串動作不過幾秒的時間,快到幾乎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不過敵人們的反應不需要有多快,他們人多勢衆、只需要有一個輕微的緩沖期,就可以一起開槍,再次讓大庭美智子體驗到反複去世的快樂。
所以她一只手放在司機先生的肩上,連續使用術式,一次次跳躍到敵人的背後,或自己漫不經心地開/槍擊/斃對方,或在對方被驚恐的同伴開/槍射擊的那一瞬間跳躍離開。
不到一分鐘,這片區域再次鮮血染地,只是這次不再是兩個人的血液,勝利的一方也調換了一下。
系統在最後一名黑衣人被/幹脆利落地擊斃後,才磕磕巴巴地開口:[你不對勁。]
為什麽啊???
你之前死的樣子不是很狼狽嗎???連複仇都是負面情緒爆發後、術式失控才做到的!
為什麽現在,你靓仔的樣子會這麽熟練啊???
要知道,就算有體術大師的肌肉記憶、也自動理解咒術師馬甲的術式,正常人在對敵的時候,也不會這麽幹脆利落地下殺手。
就連津島櫻子在非受刺/激的情況下,也對殺人沒興趣的。
哦抱歉,原來你是PK高中的普通高中生小姐啊,那沒事了。
“他們沒有死。”初鹿野稚子無所謂道:“一旦确認這裏不是真實世界,他們不是真正的人類,其實就很簡單啦。”
系統已經體驗到是有多簡單了,是一個初鹿野橫屍到一個初鹿野讓別人橫屍的差距。
[……]系統忍了忍,沒忍住,[那你也太過兇殘了吧?]
要知道,如果真的是普通人類的話,哪怕在思維上認定這裏的一切都是非真實的,可面對如此真實的血腥現場,也會反胃恐懼的吧。
“過于真實的非真實人類只會讓我産生恐怖谷效應,”柔弱的高中生小姐如此道,“而且我在害怕,人類在害怕的時候會做出超乎尋常的舉動,也很正常的吧?”
所謂的恐怖谷效應,是指機器人在和人類的相似度到達某種高度後,人類就會對它們的某些瑕疵感到毛骨悚然地不能理解,簡而言之,産生恐懼感。
系統不相信。
狀态放松下來的初鹿野稚子也不在意,她用典型的玩家思維解釋道:“而且,如果這裏是游戲、而我是玩家的話,我已經很仁慈了好嗎,又沒有屠城,也沒有進行哪些友方npc可以傷害的實驗……咦。”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仁慈的高中生小姐微轉目光,看向還沒徹底回過神、臉色有些蒼白的司機先生,臉上的神情變成若有所思。
[???]
等等,你想幹什麽?立刻開始就地實驗是否可以傷害友方npc嗎?這裏根本不是游戲,司機也不是npc好嗎!
“既然帶着我從齊木同學那裏越獄跑出來,就應該早有預料吧?”初鹿野稚子道。
小問號,你是否很系統。
系統僵硬地重複重點:[越獄?]
“是的呦,”初鹿野稚子擡手遮唇,被敵人鮮血染髒的白色袖口仿佛暈進她含笑的眼睛,“我在PK高中上學,只是因為齊木同學在看管我啦,我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玩過游戲了。”
柔弱的高中生小姐仿佛理所當然一樣:“沒有游戲的人生,難道不是和坐牢一樣嗎?還是無期徒刑哎。”
不,你不對勁,總感覺你指的游戲并不是普通人觀念裏的游戲。
她踩着擴散開來的血跡前進,向幹淨的地方走去,等木屐上的血跡被積水帶走,才微側首,輕聲道:“司機先生,請帶路吧,我沒來過這裏,并不知道森醫生的住處。”
司機先生打了個冷顫,立刻收斂臉上的神色,恭敬應道:“是,大人!”
只是他還沒走到大庭美智子身邊,就聽到連續七八聲極其細微的槍/響,這位大人的身體在原地迅速消失,閃現到其他地方。
但是,她沒有站穩、晃了一下身體,胸前的白色衣襟迅速被鮮血染紅。
遠處的狙擊手擊中了她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