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
森鷗外當然不會反省自己, 他甚至帶着有些自豪的樣子,一直誘哄紅發幼/女抛棄二號飼養者、回到一號飼養者忠誠的懷抱裏。
實在是太挑戰人的忍受程度了。
太宰治閉上眼睛,對方那仿佛令人天怒人怨的誘騙幼/女聲仍然不絕于耳,一會兒是直白的我最喜歡櫻桃醬了、一會兒是委婉的櫻桃醬真是可愛啊。
最巅峰的時候就是他居然親口承認想要幹掉港口Mafia現任首領的真正原因、是他親愛的櫻桃醬讨厭現任首領。
櫻桃醬讨厭的人, 那當然是要全部統統幹掉啦!
嘔——
太宰治深刻反省自己, 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 居然會讓森鷗外認為自己和他很像?
這一定是他一生中所受到的最大污蔑了, 不是誰都能像森鷗外這樣睜着眼睛說謊話,不僅不心虛氣短、甚至還理直氣壯的。
哦, 其實還是有的, 津島櫻子每次被戳破表面和睦的說辭,都會迅速理直氣壯地膨脹起來。
她甚至要更加的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還會疑惑你既然已經識破了和睦表面的本質, 怎麽還不乖乖按照大小姐的指示去送死?
這兩個人加起來,實在是令人頭疼, 特別是再加上一個太宰治的時候。
不過在場的所有人都是同一陣營的, 有自願的、又被強拽着站隊的, 不管怎麽樣,頭疼的都不是他們。
是港口Mafia的首領。
“我在來之前, 為首領服下了藥物,讓他睡上難得的安穩覺。”森鷗外道,“這種藥對身體虛弱的人有一定的風險, 但是首領大人一定要求。”
“所以森醫生要讓他遇上概率極小的風險嗎?”津島櫻子問。
她在尾崎紅葉懷裏偷偷打了一個哈欠,才勉強接下和森鷗外一唱一和的工作,讓準幹部大人了解一點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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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沒有絕對的盟友,在今天之前,森鷗外和尾崎紅葉雖然是盟友關系、但是卻默契分工, 不去插手對方負責的事宜,也不打算去聽。
而以首領和尾崎紅葉現在微妙緊繃的關系,他死去的時候,尾崎紅葉是絕對不能在附近的。
無法親眼目睹仇人的死亡,只能提前得知一下計劃,在對方命喪當場時愉悅一下啦。
“身為私人醫生,我也沒有辦法,畢竟整個港口Mafia都很少有人敢違抗首領的命令。”森鷗外無奈微笑,像是一名忠心耿耿、毫無二心的私人醫生。
他道:“大約在尾崎大人日常審訊叛徒時,首領大人會因為搶救無效死亡。”
“——這可真是,深表遺憾呀。”
*
“森醫生,你确定要現在就決定了嗎?”津島櫻子坐在港口Mafia首領的床上,低頭去看對方熟睡過去的面容。
原來這個威風凜凜的紅發殺戮者,在睡過去的時候比那些紅發少年們更孱弱,不像是一名渾身都充斥着戾氣的首領,而像是普通人家裏的老年人。
還是家裏人不怎麽孝順的老年人。
他的皺紋實在是太多了,皮膚也太松垮了,整個人幾乎都是強弓之弩了,就算森鷗外不動手,再過一段日子,他也會死去。
這樣的一個人,究竟是為什麽還要掙紮着活下來呢?而且對櫻桃的治愈效果根本不感興趣,沒有一絲一毫想要服用的樣子。
按理說,哪怕擔心自己服用櫻桃後、肚子會立刻爆/炸,以港口Mafia首領瘋狂的性格,也會果斷行事,用上一切可以強迫幼/女的手段。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對櫻桃的治愈效果熟視無睹。
他必然有着更穩定、更有效的選擇。
“沒辦法,再等下去,首領大人就要發現自己的希望只是一層虛幻的燭火、被輕輕一吹就破滅掉了。”森鷗外笑道。
港口Mafia首領想要追求的永生,根本就不可能實現。
等再過一段時間,他在死亡邊緣意識到這件事時,會瞬間暴怒反撲整個橫濱,讓橫濱陪着他一起死亡。
森鷗外當然不能等到那個時候,所以只能先下手為強。
他笑道:“櫻桃醬是不适應嗎?這可不是戰場上的血肉飛濺,而是一名人類的緩慢死亡。”
“啊,我不是這個意思。”津島櫻子晃了晃腿,漫不經心道,“讓他幸福地沉浸在美夢中死去,實在是太過仁慈啦,那些紅發孩子們,可是在明知道會死的情況下絕望逃命的。”
“未免也太過不公平了一點。”紅發幼/女側首,“是吧,太宰君?”
太宰治沒有走到床邊,他在窗簾被放下的那面牆上找到開關、把牆壁變成透明的落地窗。
此時幽淡的月光從窗外撒下,落在太宰治的側臉上,他道:“只要是死亡,都是幸福的吧,無論是自願還是非自願,無論是自然死亡還是非自然死亡。”
“适當的痛苦有利于加料嘛,太宰君不是也讨厭死亡時會有劇烈的疼痛嗎?”紅發幼/女懶洋洋道,她被落地窗外的月光吸引、跳下床邊,蹦蹦跳跳地趴在窗戶上。
“月光好漂亮。”她盡量把窗簾都拉來,讓月光充分地灑進來,“哪怕去往三途川的路上鋪滿了月光,想必首領大人也會非常不甘的吧?”
“櫻桃醬好幼稚。”太宰治側首看她,有氣無力道:“不過最讨厭他的人是你,想要為他離去道路灑滿月光的也是你,好奇怪呀。”
“太宰君也好幼稚,從剛才開始就怏怏不樂。”津島櫻子用臉頰貼着冰涼的玻璃,視線往下掃描,試圖尋找根本不可能出現在底下的某個人。
港口Mafia總部的五棟大廈實在是太高了,從最高層往下看、根本看不到地下的人群,他們就像是螞蟻一樣。
理所應當的,也根本看不到尾崎紅葉。
帶着太宰治去找尾崎紅葉和津島櫻子之前,森鷗外就給首領大人服用了極助睡眠的藥物,然後引導首領說出晚上要見他們幾個的話。
差不多到時間了,他遵從首領的命令,才帶着太宰治和津島櫻子去首領辦公室。
而尾崎紅葉自然沒有跟上來。
雖然事後,無論是哪一派系的大家都懂得發生了什麽,但是明面上的把柄還是能少就少,反正就算對方再不服氣、也不可能在出事無名的情況下造反。
尾崎紅葉現在被首領死忠派警惕着,讓她也跟過來,大概除了親眼目睹仇人的死亡之外,根本沒有其他正面的作用。
照片或者錄像之類的更是想都不用想,無論是誰,都不會蠢到為自己留下致命的把柄。
“明明自己渴望死亡,卻總是死不掉,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其他人愉悅地靠近死亡。”太宰治道,“如果是櫻桃醬的話,肯定會不開心到爆/炸吧。”
他用的是陳述句。
津島櫻子很不開心,強調道:“才沒有,頂多是櫻桃爆/炸,而且我根本不會向往死亡這種令人乏味的東西!”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哎?同類之間、對彼此的氣息可是非常敏感的哦,櫻桃醬身上的,有着一種向往死亡的味道。”
“我才不是向往死亡,是向往……”紅發幼/女說到一半,突然頓住,她抖了抖肩膀,像是在壓抑自己突然升起的嘔吐欲望。
最後,她只是不滿地道:“我認識的一個人,她是死亡與生命的代言詞,很久以前,我非常非常喜歡她,所以才向往死亡。”
“但是也不只是向往死亡,還向往生命啦。”
“哎呀,原來直到現在,櫻桃醬還在念念不忘自己的搭檔嗎?”森鷗外向落地窗看過去,他漫不經心地笑道,“可是小與謝野走的時候,可是很堅決呢,很堅決地将你抛棄了。”
這是一把鋒利的刀嗎?會刺穿津島櫻子的心髒,在對方的心裏、在她和搭檔之間留下再也無法愈合的傷疤嗎?
太宰治饒有興致地觀察紅發幼/女的表情。
“哈?”對方的表情相當茫然,“你在說什麽屁話,那個家夥毫不猶豫地走掉,也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的,畢竟想要踹開幼/女控很困難、但也很難得的。”
紅發幼/女徹底轉過身,背對着落地窗和窗外的月光,她雙手叉腰、驕傲得擡起下巴:“如果不是怕我走掉,你會立刻哭泣着上吊,我肯定也跟着夏目老師走掉啦。”
不,等等,這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情嗎?為什麽你那麽驕傲?
太宰治更加有氣無力:“這根本就不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情吧?”
“不僅要親眼目睹別人欣喜地擁抱死亡,還要聽幼/女及其飼養者的秘辛。”他發出像是撒嬌一樣的抱怨,“會被滅口的吧,一定會被滅口的。”
于是森鷗外也像是哄小孩子一樣哄他:“暫時忍耐一下嘛,太宰君,無論如何,你都不會被滅口的。”
“畢竟,唯二的見證了首領大人傳位的你死去,首領派系的人可是立刻會展開戰鬥哦。”
“所以不僅要目睹別人欣喜地踏入死亡、看櫻桃蹦蹦跳跳,還要收獲最短都是一年的壽命。”太宰治道。
他懶洋洋地側首,看了一眼津島櫻子,又興致不高地垂下眼睛。
哪怕巨大的窗簾全部被拉開,太宰治的身體和臉頰也有一半被陰影所籠罩,被月光照亮的是他意味不明的眼神。
森鷗外坐在床邊,一道銀亮的光在他指尖躍動、像是在清泉裏游動的鯉魚:“這個時間,尾崎大人應該剛剛開始審訊吧?”
“已經開始了一段時間了吧。”津島櫻子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她蹦蹦跳跳到太宰治身後,猶豫要不要撲上去、把對方當成支架,或者幹脆給對方一個過肩摔、坐上去休息一下。
如果對方是森鷗外,津島櫻子根本不需要猶豫,肯定一早撲上去當體力恢複站了,但是對方是那個可惡、連一點虧都不吃的太宰治,真的要過肩摔的話,事後肯定會被報複的。
紅發幼/女由衷感到遺憾,于是就連語氣都洩露出來幾分:“畢竟首領大人每天都被無數敵人環繞着,連屬下領命時稍有遲疑都算是叛徒,紅葉姐姐當然要辛苦一點,每天提前上班、熬夜加班的審訊那些人暗殺首領的計劃啦。”
她在某些字眼上加重語氣,明顯是在輕嗤和不屑。
只是因為屬下稍有異議、便大怒,把對方當場格殺或者當成叛徒的首領,本來就存活不了多久,盯上這個位置的又不只是森鷗外,還有他那些忠心耿耿的屬下們。
大家都想升職加薪的嘛。
“糟糕,那我好像失約了。”森鷗外道。
話雖如此,他指尖的銀光卻沒有停下來。
“你本來就不是什麽會守約的人嘛,反正紅葉姐姐也根本不在意這個人的死亡時間。”津島櫻子看了看太宰治的肩膀,又回頭看了看沒有一點突出的窗戶,重新陷入猶豫之中。
她道:“只要這個人死去就可以了,也唯有他死去,才可以稍微一對真心相愛戀人的怨氣。”
房間裏太空蕩蕩了,津島櫻子對森鷗外很熟悉,在首領去世之前、根本不想撲到床上去休息,附近又沒有桌子,巨大的落地窗也是光滑的、沒有一絲突起,無法坐上去。
仔細考慮一下的話,整個房間就只有兩處可以選擇的地方了。
一是落地窗的窗簾,只要抓住那些窗簾的尾端纏住腰、爬上去,就可以懶洋洋的蕩秋千了,一個是太宰治,只要趁其不備暗算對方,對方就會變成一個不怎麽合格的柔軟墊子。
可是無論是哪個選擇,都不是完全的萬全之策,選擇第一個窗簾的話,有很大的可能會被雙眼亮晶晶的太宰治尾随爬上去,畢竟窗簾不僅是舒适的秋千或吊床,也可以當成完美的上吊繩索,非常堅固、絕對不會半途斷裂的那種。
假如森鷗外不一手術刀飛過去的話。
選擇第二個、襲擊太宰治的弊端更明顯,津島櫻子最近雖然是在跟着尾崎紅葉學劍術,可是想想也知道,她根本就受不了正經的練習劍術、所以只是在練花架子,或許有一天拿劍劃破太宰治的繃帶速度都比擊殺敵人的速度快。
一字馬又不能用來打架,以津島櫻子目前的身手,有百分之三十的幾率會重演當初在診所、被色濃霧看到的那一幕,鑒于這間房裏根本沒有這麽多的雜物,有百分之六十的幾率,津島櫻子的确會休息、不過是會貼在冰冷冷的地板上休息。
至于太宰治,他應該會坐在紅發幼/女的身上,煞有其事地監督紅發幼/女休息。
哦,對了,如果森鷗外願意一手術刀飛過去,或許紅發幼/女會收獲一個同樣貼着地板休息的同伴。
“櫻桃醬在想些奇怪的東西。”太宰治淡淡道,他甚至沒有回頭,只要察覺到注視着自己背後的視線、再想一下視線的主人,就能輕松得出這個結論。
就像看到森鷗外追着幼/女跑的時候,能夠輕而易舉地得出對方是幼/女控的結論一樣。
“哪有。”津島櫻子道。
她看了一眼森鷗外,發現對方還是在很有耐心地等待最後的藥效過去、首領醒來之後,繼續陷入猶豫。
老年人對于藥物總是挑剔的,萬一首領其實已經昏死過去了,豈不是還要再等四五個小時?
雖然最多十分鐘,森鷗外就會放棄令對方自然蘇醒、就徹底投入恐懼的羅網中的計劃,可是還是好讨厭。
房間的氛圍又重新歸于寂靜之中,像是無鳥鳴叫的詭異森林,就連空氣都在靜靜等待一個人的死去。
森鷗外的眼睛餘光瞥到一抹紅色殘影,下意識轉頭看過去。
紅發幼/女無比自然地跳到太宰治背上,用腿夾住對方的腰,在對方還沒有從下意識的踉跄中穩定下來時,就自然而然地抱怨道:“你好柔弱哦。”
森鷗外:……
她真的是在抱怨,不過抱怨之中夾雜了理所應當的撒嬌語氣:“我這麽輕,你居然還會如遭重擊,果然、每次用于上吊的繩索都會斷裂這件事存疑,你不會用的是就算綁塊石頭也會斷裂的繩子吧?”
“嗯?”太宰治站穩,下意識用胸腔發出聲音,然後道,“喂,你……”
他看了看從自己肩膀垂落下來的鮮豔紅發,又看了一眼森鷗外的表情,似笑非笑道:“我來之前,剛剛目睹過一場爆/炸哦。”
“哦?”津島櫻子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不太适應自己被背着的姿勢,這樣無法使出蹭臉必殺技,“那你怎麽還沒有死掉?”
“當然是因為,我處于爆/炸最下方,爆/炸的餘波都沒有波及到我。”太宰治道。
紅發幼/女晃了晃腿:“節哀?”
太宰治似笑非笑道:“灰塵小姐們倒是争先恐後地湧在我身上。”
他露出屬于少年的神色,尾音拖長道:“吃下午茶的時候,我可是很紳士地沒有用灰塵糊櫻桃醬一臉呢,沒想到櫻桃醬居然這麽熱情,自己熱情地想要分享帶着爆/炸餘熱的灰塵們。”
“實在是,榮幸至極。”
津島櫻子,一個在戰場上,寧願自己的鮮血灑滿敵人的臉龐,也不願意自己沾上一點血泥的可愛幼/女,森鷗外每次把她定點投放到戰場上,都需要為她準備一次性穿搭物和充足的熱水。
上次和剛剛從河裏爬出來的太宰治滿地貓貓打架,已經是出乎森鷗外的預料了,而且上次最關鍵的是,貓貓打架的戰場是在診所、一個津島櫻子明确知道幹幹淨淨的地方。
津島櫻子沉默下來,她擡頭、看向森鷗外,向對方積極求證。
森鷗外低咳一聲,委婉道:“爆/炸離我們不算近,但是來之前下着大雨……”
也就是說,就連是他,也不能保證自己在雨中維持着幹淨整潔。
這個倒不是主要的,太宰治的威脅只是輕飄飄的、像是玩笑一樣,但是卻讓津島櫻子想起了另一個問題,她緩慢道:“森醫生,你在診所,有沒有和這家夥玩換衣小游戲?”
“當然不可能。”森鷗外一秒否決,連停頓都沒有,非常值得信賴的樣子。
“……哦。”津島櫻子緩慢地眨了眨眼睛,低頭看了一眼太宰治黑色的西裝外套,平靜道,“太宰君的衣服是森醫生買的嗎?好像都是同一款的。”
森鷗外頓了頓,不忍心戳破心愛幼/女的最後一絲奢望,委婉道:“其實一件衣服,晚上洗掉,第二天也是可以完全幹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确定太宰治從頭到尾都穿着這件衣服嗎?不是同款嗎???
津島櫻子瞳孔地震。
你不是兢兢業業的社畜嗎?!不是愛妻愛子人設嗎?!為什麽你可以把整條街的幼/女服裝都買下來,但是卻不為太宰治換一件衣服?!
就因為對方是男性所以搞性別歧視嗎?!
你這家夥是想死掉了嗎?!
“咦,櫻桃醬居然現在才關注這件事嗎?”昨天剛剛換洗了衣服的太宰治用手攬住自己腰間的腿,漫不經心道,“衣服這種東西只是人類軀殼的束縛嘛,最重要的還是舒适度和習慣,幹淨與否反而……”
津島櫻子不想理他,換做平常這種時候和姿勢,她就算低頭狠狠咬一口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但是從現在開始,她根本不想去細想太宰治的每一句戳怒火點的話,哪怕明知道對方是在睜着眼睛胡謅。
紅發幼/女乖巧地安靜下來,太宰治毫不在意地席地而坐,對方立刻從他背上滑了下來、坐在他衣服的下擺上,不直接接觸冰冷的地面。
剛剛鬧出來的動靜有點大,就連昏睡在床上的港口Mafia首領似乎都有所察覺,在似醒非醒間睜開眼睛。
入目的是熟悉的床幔和天花板,首領微微側首,和剛好低頭看下來的私人醫生對視上。
私人醫生微微輕笑起來,明明是笑容、卻比他指尖的手術刀還要冰冷,他道:“首領大人,您終于醒了,屬下已經等候多時了。”
将死之人總是比其他人更容易察覺到死亡來臨的味道,首領陡覺不妙,他下意識從喉嚨裏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像是驚恐或者求救,又或者是求饒。
森鷗外擡手安撫他:“首領的身體不太好,還是不要太過激動為好,要吃藥嗎?”
他頓了一兩秒,等對方越覺不妙、更加拼命地想要掙紮後,才恍然大悟一樣道:“哦,差點忘記了,死人是不需要吃藥的。”
首領睜大雙眼,那抹在森鷗外指尖跳躍的銀光劃過他的喉嚨處,又被輕而易舉地收回來,掙紮和不甘像是被剪刀剪斷的細線一樣、陡然僵硬。
幾秒後,鮮血才反應過來,迫不及待地從人類身體裏噴湧而出,濺在牆壁上,也近距離地濺在森鷗外的臉上。
這就是津島櫻子為什麽放棄撲到床上去休息,比起窗簾或者是太宰治、柔軟的床鋪簡直是就是天堂,前提是森鷗外不因為達到目的和計劃成功了一步、即将實現三刻構想而上頭、陷入愉悅之中。
津島櫻子非常老成地嘆了一口氣,像是對大人的幼稚無可奈何的小孩子。
“太宰君,捂住耳朵。”她提醒了為自己提供低級體力恢複中心的同伴,邊說邊迅速擡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被鮮血濺射個正着,森鷗外毫不在意,他舉着手術刀,愉悅大笑起來,就連那雙一向鎮定的手都跟着狂笑顫抖起來。
“不要看森醫生笑得這麽開心啦,其實他……”津島櫻子繼續淡定捂耳朵,根本不轉頭看一眼自己的同伴有沒有捂住耳朵,也不管對方可不可以在這種張狂大笑中聽見自己的聲音,“其實他更快樂。”
“林太郎距離他偉大的理想又近了一步,好耶!”
太宰治沒有擡手捂耳朵,他定定地看着仿佛陷入癫狂之中的森鷗外,慢吞吞道:“港口Mafia的牆,隔音似乎很好的樣子。”
港口Mafia的房間隔音一向很好,首領辦公室又是被特殊加固過的,就算首領在裏面對叛徒進行私刑、站在門口護衛的人也不會聽到一聲慘叫聲。
這本來是為港口Mafia的首領服務的最佳隔音,現在擁有了讓他連求救都傳達不出去的功能。
不過也沒差,反正都是為了港口Mafia的首領服務的,至于是為上一任首領而服務、還是為下一任首領森鷗外服務,就不算太終于了。
在這種宛如噩夢一般的笑聲中,清晰的系統提示聲傳來:
[宿主目前存在感:S]
[檢測到世界存在感提升,恭喜宿主成功參與‘港口Mafia首領之死’大事件,獲得特殊存在感。]
[叮咚,存在感槽已滿值,本次書頁收集完畢,可開啓下一頁馬甲。]
初鹿野稚子擡頭,她盯着系統的提示,目光落在'港口Mafia首領之死'的大事件字樣上,若有所思着道:“現任首領的死去,意味着整個世界發生了質變?”
如果不是這樣,根本不可能觸犯大事件。
系統安靜如雞,仿佛已經被齊木同學拉去考試,初鹿野稚子毫不在意。
她的眼睛亮着某種光茫,重複道:“利用游戲規則收獲的利益,哪怕是系統也無權剝奪,對吧?”
這句話還沒說完,系統就察覺到了不妙,但是根本來不及制止,它就被自己親愛的宿主小姐合上。
正在捂着耳朵的津島櫻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森鷗外。
那種目光、不像是平時紅發幼/女看不成熟的成年人的目光,也不像是女性看待男性的那種目光,更不像是尾崎紅葉看向森鷗外那種帶着一言難盡意味的目光,而是巨龍看到了金碧輝煌的龍穴和堆滿了整個龍穴的金幣的眼神。
她道:“林太郎——”
太宰治側首,實在不堪這種雙重愉悅攻擊,終于擡手捂住了耳朵,他瞥了一眼眼睛亮晶晶、臉頰被染上幾分清淡薄紅的紅發幼/女。
對方用像是撒嬌一樣的語氣道:“林太郎現在很開心嗎?”
森鷗外還在笑,不過由大笑轉為低笑,他道:“是哦,我現在非常、非常的開心呢,櫻桃醬。”
于是櫻桃醬更加開心,對方幾乎是用歡呼的語氣問道:“我從來沒有看過你這樣開心,是因為殺死了這家夥嗎?”
森鷗外會如此愉悅癫狂的直接原因是殺了港口Mafia的首領,但這不是根本原因。
在剛下戰場沒多久,森鷗外就遇到了夏目漱石,那位只在橫濱傳說中的異能力者,正是和對方交談過後、森鷗外才從那種渾然的狀态中醒悟過來、重新樹立了理想和志向,即為守護橫濱、達成三刻構想理念。
因為港口Mafia首領的□□,整個橫濱的Mafia都陷入緊繃的局勢之中,甚至三番兩次地波及到了普通人。港口Mafia符合森鷗外三刻構想的理念。
前提是,首領是森鷗外的港口Mafia。
所以,他才會從一名戰場上的軍醫,轉而成為港口Mafia首領的私人醫生,就是為了這個首領之位。
這些都沒必要詳細複述一遍,而森鷗外之所以這麽愉悅、的确有部分是因為殺了港口Mafia的首領,于是他含笑着道:“是哦,櫻桃醬,終于把這家夥殺掉、實現了計劃的第一步,一步步逼近我的理想,我怎麽能夠不高興呢?”
“是因為殺掉這家夥?”津島櫻子不耐其煩地重複一遍,在看到森鷗外點頭同意的那一剎那,她的臉上綻放出笑容。
屬于櫻桃的甜美氣味在房間內蔓延,又被濃厚腥氣的血味壓住,紅發幼/女道:“林太郎此刻的愉悅,就像是我在極致痛苦中、看到敵人驚駭表情的愉悅嗎?”
“我還以為退出那個令人作嘔的地方後,你就真的收斂盡了自己和正常人截然不同之處,乖乖披着羊皮生活在食草動物中呢。”她蔚藍色的眼睛像是氲了一層霧蒙蒙的酒氣,不是這樣,無法解釋緋紅的眼尾和臉頰。
幼/女小姐道:“從本質上來說,你、我和太宰君,都是同一類人,都是會被正常人類所排斥厭惡的那類人。”
“你終于不再隐藏自己了,我很高興,林太郎。”津島櫻子站起來,蹦蹦跳跳地向床鋪飛撲過去。
森鷗外反而收斂了誇張的笑意,變得不動聲色起來,他張開雙臂、準确接住向人類屍體飛撲而去的津島櫻子,輕拍對方的後背:“控制情緒,櫻桃醬,這裏不是令人作嘔的地方,是普通人們生活的地方,是被我們守護的地方。”
“林太郎在自欺欺人。”哪怕被半路攔住、津島櫻子也毫不在意,她調整好姿勢,懶洋洋地把下巴放在森鷗外的肩膀上,嫌棄道,“好臭哦。”
森鷗外無奈道:“鮮血的味道就是這樣嘛。”
“我說的可不是血的味道,而是你呀,林太郎。”紅發幼/女眯起眼睛,像是貓咪一樣無害、正在懶洋洋地掃尾巴,“你真的直到現在,還在相信所謂的為了保護普通人類、所以必須付出必要的犧牲嗎?”
“哪怕這種犧牲是把幾歲的孩子當成炸/彈、一次次地丢進敵人堆裏,哪怕這種犧牲是一次次地複活大家、在彙報中寫上全員無傷?”
“櫻桃醬,控制情緒,這裏是普通人生活的地方。”森鷗外沒有接話,繼續道,他熟練地輕拍對方的肩膀。
太宰治維持原本的席地而坐姿勢,沒有變,他吐出幾個字:“森醫生好殘忍哦。”
津島櫻子的話太有指向性了,哪怕只是跟着對方生活過很短的時間,太宰治都能輕而易舉地推理出來,那個被當成炸/彈、一次次被丢進敵人堆裏引爆自己的,就是津島櫻子。
這可和森鷗外平時維持的幼/女控形象極為不符哦。
“啊,是的。”森鷗外笑着道,“但是當時只有這樣的辦法了,幸好櫻桃醬最後還是原諒我了,不然再我再次邀請她的時候,夏目老師恐怕會立刻追着我打。”
“可是就算是這樣,也需要向傷害自己的人報仇吧?”太宰治像是為難一樣地笑了起來,“櫻桃醬肯定有那麽一刻,想過要殺掉你吧?我要不要幫助她實現願望呢?”
“櫻桃醬肯定也有那麽一刻想要殺掉你的吧。”森鷗外道,“太宰治是想要讓我這樣說嗎?可惜,事已至此,還是不要再想着快點死掉為好了,不然我可是會很苦惱呢。”
“雖然要擺平首領派系的人很簡單,可是在這種時候,反而是最難弄的。”成熟的中年人嘆了一口氣,露出的不是無能丈夫或者社畜表情,而是無能首領的表情,“港口Mafia居然成了這個樣子,裏面都被蟲子啃食一口,外面無數強敵虎視眈眈,既要內鬥又要外鬥,我可吃不消啊,太宰君。”
“那也太沒用了吧,森醫生。”太宰治用輕飄飄的語氣道,“櫻桃醬好像還是很興奮的樣子?”
“抱歉,她太久沒有看到我動手了,我已經盡量避免不刺/激到她了。”森鷗外低下頭,去哄紅發幼/女,“櫻桃醬感覺怎麽樣?可以冷靜下來嗎?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一定要冷靜下來,不要再次被殺戮之心支配,那樣遲早會死掉的。”
“才沒有。”紅發幼/女軟乎乎的撒嬌。
在森鷗外和太宰治談話的時候,她一直乖巧地保持沉默,只是表情還是興奮着的、仍然停留在森鷗外的那一刀上,于是眼睛更加亮晶晶的。
“我想要林太郎高興起來。”她道,“不是平時的那種笑容,而是真正的高興起來。”
“我好久沒有看到林太郎這樣真心的大笑了。”
森鷗外怔了一下,繼續輕拍她的後背、去揉她的紅發:“有櫻桃醬在身邊,我當然是每天都在高興啦。”
為了哄幼/女,話尾甚至帶上了可疑的小孩子語氣尾音。
“不是的,才不是,不是這種快樂。”津島櫻子紅着臉頰趴在森鷗外的肩膀上,她伸手去抓手術刀。
因為下手的動作太快,血液根本來不及占地到手術刀上,所以刀刃和刀面還是銀亮色、非常的幹淨,被紅發幼/女強行握住後,緩緩有血色被抹上去。
不過兩三秒,刀刃上的血色又凝聚為實體,變成一顆顆的鮮豔櫻桃、從刀刃上脫離下去,灑落到地面,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和滾動聲。
森鷗外微皺眉,把津道櫻子手中的刀子收回來:“櫻桃醬。”
“林太郎是因為殺了港口Mafia首領才會這麽高興的對吧?”津島櫻子彎起眼睛,晃着白皙的腿,“那就再殺一次吧,再殺一次的話,肯定會更快樂的吧。”
……
嗯?
有些櫻桃順着地面滾進床底,有些櫻桃還在外面的地上四處打滾,有一顆櫻桃緩慢地停在了太宰治面前,再被對方撿起的那一剎那變成鮮血。
森鷗外頓了好幾秒,才問道:“什麽?”
“治愈櫻桃呀,這些櫻桃都帶有治愈功能,首領根本死多久對吧?完全可以往他肚子裏塞櫻桃,這樣就可以暫時性複活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