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江戶川亂步是永遠不會适應并融入這個病态而扭曲的社會, 成為人群中冷漠而癫狂的一份子的。
他站在舞臺的正中央上,明亮的光從上方打下來,照亮他神采飛揚的表情,雪白色的貓毛像是在閃閃發光一樣耀眼, 而其他人都在舞臺下的黑暗處。
“江戶川亂步是個特殊的人。”初鹿野稚子低聲道, 她控制着自己的貓耳垂下來、低頭去蹭亂步的帽子, “但很可惜的是, 雖然這是一個大致平和的國家,卻已經從根子上腐爛發臭了。”
聰明的貓咪生活在這種地方, 是會被慢慢掐死的。
系統沉默着運行計算了幾秒, 選擇出最可能讨好自己宿主的一種回應:[是的,如果是在你原來的世界中的話, 他會是一枚被喚醒自我意識的國王棋。]
貓眼下意識眯起, 初鹿野稚子道:“啊——哈。”
它的宿主用微妙的語氣拖長了尾音,系統上一次聽到這種極其不爽的語氣詞、還是在《櫻桃》馬甲的時候, 當時森鷗外一邊用陶醉到令人驚恐的态度蹭宿主, 一邊不容拒絕地把她當成一枚棋子、下在了戰場的關鍵處。
然後森鷗外就賠了個精光, 差點當場切腹謝罪。
系統:[……]
“所以才會說大家都是笨蛋——嘛,這明明是劣質的逆轉……唔!”說到一半, 江戶川亂步突然停住,他擡手摁住自己頭上的貓咪,疑惑道, “我又沒有說你壞話,為什麽要用尾巴抽我?”
他用另一只手去摸脖頸,把‘啪’地一聲、明顯帶着不爽抽上來的貓尾解開,有衣物阻擋,倒是沒有多痛, 但是貓咪小姐都那麽生氣地明示抱怨了,當然不可以假裝感覺不到啦。
看不到貓咪小姐的表情,就不能看她正在不爽地瞪着誰了,少了一個推理信息來源,只能感覺到她的小動作不僅是隐約想再次甩起來的尾巴、還有在帽子上不停踩來踩去的踩/奶動作。
停頓幾秒,江戶川亂步把貓咪小姐抱下來、舉在臉前,嚴肅道:“請臺下的武士先生不要再釋放殺氣啦,下次帶你一起玩好啦!”
雖然在思考亂步和貓是否太過亂來、但表情真的只是平時那樣平靜的福澤谕吉:“?”
連平常的表情都帶着殺氣、盯久了會讓貓不耐煩跑掉的嗎?而且偵探少年的語氣太自然而然了。
好像胸口中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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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依舊學不會人類社會語言技巧的江戶川亂步低頭蹭了蹭停止踩/奶的貓咪小姐,決定快速快決:“案件發生後,貓咪小姐的前任飼主就不在了……啊就是那位被當成兇手的可疑紳士,其實他一直都在現場的哦,不過不是兇手。”
他松開手,期待道:“神奇的貓咪小姐,快把他找出來吧!”
措不及防落地的雪白貓咪:“?”
和江戶川亂步明明全程眯眼卻能看到、而且表情非常生動活潑一樣的是,貓咪小姐雖然是貓咪形态,但是她的很多心理活動仿佛是寫在臉上的一樣,只要看過去就可以了解她內心在想什麽。
比如現在,貓咪小姐滿臉仿佛寫着:‘你要幹什麽啊混蛋!這麽突然地把我丢下來是想死嗎,這是在冒犯我吧絕對是在冒犯我吧!’。
還是大號加粗式。
看起來暴躁地想要抓人……啊抱歉,她太矮了,哪怕用力跳起來,也抓不到江戶川亂步露在外面的皮膚,只能含恨咬腳踝之類的地方。
咬腳踝是不可能咬腳踝的,貓咪小姐蹲坐在地上、在空中嗅了幾下之後,憤憤地跑向舞臺的幕布後面,直接撲過去。
舞臺的幕布揚起,露出裏面的什麽東西。
“嗨,很棒!”偵探少年立刻贊揚,随後提議,“不過大家都看不見,貓咪小姐可不可以……好的,謝謝!”
幕布被身上挂着的貓咪帶着滑向一邊,徹底露出裏面的東西,那是一個被綁起來、并且口中塞了東西的人,正是江戶川亂步認定的貓咪小姐前任飼主。
滑下來的時候,貓咪被紅色的幕布遮住了一瞬間,最後落地的就是一名抖着貓耳的白發少女了。
她拽着幕布遮住自己的大半身體,好奇地看着那名和她對視的紳士,然後用柔軟的腳掌踩着舞臺地面、走過去,伸手把他嘴中的白色帕子去掉。
紳士第一時間松了一口氣,他帶着幾分憂傷道:“花子……你還記得我嗎。”
江戶川亂步:“!”
偵探少年立刻從舞臺中央跑過來,把蹲在紳士面前的白發少女搬走——因為要取手帕,白發少女是蹲着的,亂步直接從她背後抱住她的腿——然後快步走到舞臺邊緣,把她藏在幕布的最邊緣,被其他幕布層層包裹。
回來的時候,他用雙手比了一個大大的‘X’放在胸前:“不允許,絕對不允許啦,現在在破案,絕對不允許拐貓,只有三流偵探小說裏才會有這樣不道德的情節!!!”
不明所以把頭探出來的白發少女:“?”
試圖認親的夏目漱石:“?”
江戶川亂步快刀斬亂麻:“總之事情就是這樣,這場案件的被害者,從頭到尾只有偷貓賊一個人!”
舞臺下的其他群衆:“……”
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他繼續道:“至于大家公認的受害者,主演先生呢……還是你出來說明吧?”
和剛剛勇敢奪貓時的激動語氣比起來,偵探少年現在的語氣淡漠的出奇,他無所謂地道:“既然在這種場合玩弄把戲,你應該很想獲得公衆的目光,如果現在不出來、在大庭廣衆下說的話,那麽只能在沒有觀衆的警/察/局說啦。”
場面有點詭異,因為他說話的背景是從邊緣慢慢移到另一邊的紅色幕布,白發少女拽着幕布又走回去了。
于是說完,偵探少年就一路小跑到那邊,小聲地和正在與幕布鬥智鬥勇的白發少女商量:“你不許跟他回去哦,哪怕他知道你的名字?”
“我根本不認識他,壞蛋亂步!”白發少女氣鼓鼓道,“只是感覺他身上的味道——”
怎麽說,貓咪的嗅覺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白發少女剛剛主動、積極地去嗅對方的時候,發現他身上居然有着一種令貓陶醉的味道,不知道是貓薄荷、還是其他貓的味道,總之就是一種令聞到的貓都想直接撲到他身上、一邊打滾一邊舒服地喵喵叫。
在場內喧嚣的第十五秒,本次謀殺案的公認受害者、在舞臺上被殺死的主演,居然真的露面了。
對方身上還穿着‘死亡’時的那套舞臺劇服飾,致命傷處還有着血液,只要當場躺下,沒人會認為他還能活下來,可是現在,他面色如常地出現在了舞臺上,沒有一點虛弱的樣子。
江戶川亂步瞥了一眼、早有預料,繼續認真地道:“你看,這個大叔都說了,看我和大叔很靠譜,就尊重你的意願……”
紳士眨了眨眼睛,打斷道:“抱歉,但是我好像沒有和你說過話?”
“你的行為在說話。”偵探少年道。
“但是我是真的不認識他。”白發少女道,她輕皺着鼻尖,鬼使神差的繼續道,“但是既然你知道我的名字的話……”
話還沒說完,江戶川亂步就捂住了她的嘴,他皺着眉、在空氣中使勁地聞了聞:“可惡,聞不到,你身上究竟有什麽味道,居然可以篡改貓的意願!”
白發少女:“唔???”
“……啊,我家裏養了一只三花貓,可能是貓咪對同類的味道很親近吧。”頓了五六秒,紳士才勉強溫和回答。
偵探少年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既然這樣,那就不要帶着發/情貓咪的味道到處亂跑,會給其他人的貓咪帶來麻煩的!”
紳士再次沉默了十幾秒,才繼續道:“請問,可以替我松綁嗎?”
“所以說,貓咪小姐其實是叫珍野花子嗎?”江戶川亂步敷衍性地确認一秒,立刻接受,“好古怪的姓名,不過貓咪小姐的姓名就應該很古怪啦。”
福澤谕吉輕聲念了一遍,旋即問道:“珍野花子,請問是有什麽寓意嗎?”
“叫花子,是因為我和她第一次遇見,就是因為鮮花。”夏目漱石沉吟着回答,提起初見,他下意識回憶起當時的場景。
那是一個春季的下雨天,雨水順着低矮的房檐垂落下來、滴在地上的水窪裏,那只亮眼的過分的白貓咬着一枝同樣鮮豔的紅色玫瑰花,神氣地從居民門口突出的遮雨部分下走過。
它瞥了一眼身上濕漉漉、在屋檐下躲雨的雄性三花貓,更加神氣,仿佛腳下踩着白雲。
走得進時,夏目漱石才發現那只白貓只有正面是白色的,背面布滿了鮮血、一片狼藉。
雖然被誤會成發/情的野貓、差點被撓了幾下,但是夏目漱石還是跟着對方回‘家’,說是家其實很不準确,因為那是一個無人居住的院落。
白貓把鮮花放在門口換鞋的地方,然後快步邁向後院,靈活地跳上低矮的引水臺、熟練地用貓爪打開水龍頭,然後一爪一爪地試探性舀水、試圖同時達成‘清洗傷口’和‘不讓水碰到其他貓毛’的成就。
這顯然是很令貓痛苦的,唯一能讓貓咪開心一下的,大概是去觀察那只膽大包天跟上來的公野貓的反應,想看對方被水吓到立刻蹦起來炸毛、并且一溜煙逃跑的舉動。
但是三花貓沒有受到驚吓,反而猶豫着繼續向前靠近。
于是,本來四只爪子都穩穩抓住正方形水池的白貓立刻一頭鑽進去,等再擡頭的時候,就變成了一名人類少女,沒/穿/衣/服的那種,一道獰猙的傷口從少女白皙的後背露出來,不知是否有細菌的水流經過傷口,帶着血色一起流下去。
三花貓終于炸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