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如果大人能看到我眼前的場景, 早就可以找出解決辦法了吧。”黑發少女冷淡道,“只需要派人類來追殺你。”
對于鬼來說,太宰治簡直就是克星,兩者相克到初鹿野稚子都疑惑鬼舞辻無慘的上輩子究竟幹了什麽, 才導致這輩子這麽慘。
但對普通且沒有異能力人類來說, 太宰治的體術……怎麽說呢, 能和幼/女打得不相上下, 難解難分,滾成一團吧。
雖然和他打架的那個幼/女一點也不普通, 是跟着森鷗外從戰場上走下來的幸存者, 非常熟練‘如何抱人并且不被甩開’的難纏技能。
多來幾個軍隊,幹掉太宰治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前提是, 如果真的能碰到太宰治的話。
他目前的特殊狀态實在是太奇怪了, 明明可以碰到門之類的東西,但是被系統的距離屏障拖着穿過千山萬水之後, 身上卻還是幹幹淨淨的。
最重要的是, 臉上也沒有出現被樹撞到的痕跡。
那麽大的山, 一路被拖着行走,無法控制前進的方向和速度, 他真的那麽幸運,一直擦樹而過嗎?
那必不可能!
太宰治似笑非笑地看了黑發少女一眼,擡腳邁過那灘不起眼的灰燼, 向着長廊走過來,語氣輕飄飄道:“好傷心,我明明那麽努力地為津子小姐解決阻礙了,可是卻只能得到這麽冷淡的臉色,果然是我多做事了對吧?”
當然不可能是他多做事。
不管他的真實目的是什麽, 鯊掉那些鬼後,麗夫人和香子都安全了不少。
等等。
黑發少女看了一眼在幹淨地面上過分突兀的灰燼,沉思着道:“……之前的那些灰燼?”
太宰治平淡道:“都是麗夫人收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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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歪頭:“不過她好像以為這些東西是你幹掉的呢。”
察覺到丈夫的異常後,讓麗夫人只乖乖待在宅子裏、平靜接受前途未知的命運,是絕對不可能的,如果只有她一個人,那麽她或許會絕望地等待惡鬼再次回來。
但她還有一個女兒。
初鹿野稚子從來沒有過問過對方的日常,也不知道對方究竟查到了什麽程度,不過能誤以為是黑發少女幹掉了那些惡鬼們,對方顯然知道鬼死後會變成灰燼。
……那知道的也不少了。
無論對方知道多少,都和黑發少女無關,她關心的是另一件事:“大人剛剛通知我,附近有鬼殺隊的人出沒,讓我盡快自己離開。”
初鹿野稚子離開後、只能在她一定範圍內活動的太宰治肯定也要離開,那麗夫人和香子就沒有任何保護措施了。
但是黑發少女不知道這件事。
所以太宰治聽到黑發少女輕聲道:“客人可以在這裏留一段時間嗎?”
太宰治佯裝為難地想了片刻,最終勉強道:“啊,有點難辦,但是如果你告訴我,你為什麽這麽在意這對母女的話,我也許可以留下來哦?”
騙子,你根本不可能留下來保護麗夫人和香子。
初鹿野稚子在心裏反駁,她也清楚太宰治現在究竟想幹什麽。
對于某些自命不凡的鬼來說,人類真的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明明幾乎每時每刻都生活在惡意中,那種濃郁的惡意正是她們自身釀造出來的。
但是在仿佛淤泥的惡意中,她們卻又能煥發出人類最不可思議的甜美愛意。
《人間失格》這個非人馬甲,必不可少的一步就是切身感受人類的惡意,然後為她們的愛意所驚嘆——直到發現自己原來也深陷在淤泥裏,自己也是一個全然的矛盾體。
太宰治現在就在加速這個進度,他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幫淺間津子護住眼前令人驚嘆的愛意,只有這樣,之後才可以在最平淡的日子裏擊碎她的核心,讓她認清楚自己。
不過是一個堕落深淵而不自知,渾身沾滿鮮血卻又虛假惋惜的醜陋魔鬼罷了。
如果是森鷗外在這裏,初鹿野稚子或許就毫無察覺地落進圈套了,她沒有太多做人類的經驗,哪怕近期通過馬甲的方式迅速補全自己的不足,在老手面前也會防不勝防。
或者,如果是幾年後的太宰治,也會更加自然地讓《人間失格》落進破碎邊緣。
但是,眼前的是十四歲的太宰治,遇到的最可惡的人是森鷗外。
初鹿野稚子按着他所想,于是黑發少女低垂了一下眼睫,神情恍惚了一下:“……我不太記得自己生而為人時的記憶,不過也許曾經有人這樣保護過我,所以感到有些熟悉。”
她道:“我熟悉的東西已經不多了,不想它再減少。”
太宰治歪了歪頭:“這個理由不太能說服我哦……不過既然答應你了,那還是履行承諾吧,放心,她們的安全會得到保障的。”
“對了,我好像一直沒有和你說過我的身份,其實我出自鬼殺隊……就是專門鯊鬼的那個組織。”他輕描淡寫道,“我昨天聯系了同事,所以我們走後,會有人來保護她們的。”
黑發少女難得恍惚了一下,不再像是人偶一樣,自內心湧出的感情也非常真摯,但是太宰治知道,這不過是對方發現他似乎更喜歡擁有感情的人類後、換上的另一塊假面罷了。
初鹿野稚子也知道他知道。
重點不是這個知道或者不知道的問題,反正最後肯定有一個人會翻車,她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太宰治能要點臉嗎???
他是這個時代的人嗎?就可以張口就開自己是鬼殺隊的人,還首領,鬼殺隊的稱呼和港口Mafia不一樣,對組織領頭人的稱呼根本不是首領!
這也太扯了吧?
她咬牙問道:“我以為您不是這個時代的人……畢竟之前說了那麽多奇怪的話。”
太宰治面色不改:“啊,我的确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我是未來鬼殺隊的一員,不過那個時候已經沒有鬼的存在了。”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話,可以在離開宅子的時候觀察一下大門。”他悠然地補充道,“大門附近被刻了紫藤花的圖案……這算是鬼殺隊的标記。”
啊,如果鬼殺隊都摸上門來了的話,那怪不得無慘突然命令她撤退,而不是繼續讓她在這裏待着,試圖用她釣魚、搞清楚那些鬼是怎麽消失的。
甚至告訴她,進食人類對她而言不算什麽補身體的行為,在臨走前不要嘗試。
這是怕她被鬼殺隊當場逮到吧……又不明說。
現在天色昏暗,正是适合鬼行動的時間,如果今晚不走、就要多在危險之地留一天了,黑發少女很快從正門走出去了。
由于只帶了一把以防萬一的傘,仆人還奇怪地看了幾眼——之前那個被無慘鯊掉的仆人仿佛無聲消失了,不僅是在現實消失、在其他人的記憶裏也消失了。
大門附近的牆壁上,确實有紫藤花的圖案。
從系統那裏确實後,初鹿野稚子放心離開。
哪怕之前出現過當街啃/人之類的事件,大街上還是熱鬧非凡,就是帶着一把傘太奇怪了,而且孤身一人、又美麗到令人感覺到詭谲的程度,周圍總是有人隐晦地打量過來。
在街上走了幾分鐘,太宰治恍然道:“……你沒有地方去了?”
不然她不會一直在思索着觀察四周,一直沒有明确方向。
黑發少女抿着唇,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太宰治:“……”
他贊嘆:“啊,那位先生真是,夠謹慎的呀。”
陪着黑發少女在街上走了片刻後,太宰治才提議道:“說起來,有個地方我一直很想去,既然你現在不知道去哪裏找那位先生的話,不去先陪我去?”
初鹿野稚子大概猜到他想去哪裏了,但還是問道:“你要去哪裏?”
“橫濱。”太宰治簡短回答,頓了幾秒,他才用活潑的音線繼續下去,“聽說橫濱是死亡聖地呢,只要有人在那裏自尋死路,就絕對會成功的!”
“我仰慕那裏很久啦。”
橫濱知道自己平白背上這種鍋,是會哭的。
“橫濱?”黑發少女重複了一遍,然後側首看過來,“我沒聽說過這個地方欸,要怎麽去?”
她安靜的眉眼被側面的燈光照亮,太宰治莫名頓了頓,然後道:“……總之先去車站吧。”
這種回答非常不靠譜,特別是初鹿野稚子明知道他根本離不開自己二百五十米,去橫濱也是突然決定的,太宰治沒時間提前查:在大正年代,如何從東京淺草去橫濱?
順帶一提,他們兩個真的只有兩個人,一點錢都沒有。
按理來說,沒有人類常識的淺間津子不應該知道這些事,所以初鹿野稚子壓根沒問,就跟着太宰治跑了。
但這不代表,太宰治攀住車廂、幾下跳到車頂上,然後向她伸出手時,她會毫無疑問地把手遞過去。
黑發少女:“……其他人好像是走着進車的?”
“因為他們買的走票。”太宰治一本正經道,“快點,目前只有一輛車要開走,能讓我們上,不然就只能在車站打地鋪了。”
黑發少女:“……”
她伸出手,把手遞給太宰治,然後被對方輕松拉上車,甚至在落腳時被對方攬住了腰、防止腳滑。
然後太宰治就翻進車廂裏摸索了幾分鐘,又把黑發少女運到了暫時相對安全的車廂。
一套下來行雲流水,仿佛做過無數次這樣的時,卡點和觀察都是大師級別的。
甚至在最後落座時,他還能神态自若地感嘆道:“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果然會沖動很多,不過來一場說走就走,不關注目的地、只關注身邊人的旅行,倒也不錯。”
初鹿野稚子:“……”請不要放棄做人好嗎!
是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嗎?原來你上車時連目的地是什麽都沒看嗎?居然還可以鎮定自若地圓回來?欺負沒常識的鬼就這麽自然而然嗎???
他們兩個坐同一排,不過太宰治是坐外面的,所以在列車開始運轉、他突然轉頭時,初鹿野稚子差點以為是工作人員發現了他們、并且太宰治立刻就要一秒脫離了。
……等等,別人看不到太宰治,那沒事了,他應該不至于直接翻窗逃跑,而且是她靠窗坐的。
幾秒後,太宰治恢複正常,他懶洋洋地解釋道:“還有人買了翻車票……不過對方不是雙人,是三人行。”
黑發少女沉默許久,緩緩道:“原來人類的交通這麽有意思,居然還需要翻上翻下。”
“是的,确實很有意思。”太宰治鎮定自若地伸長腿,“就是有點麻煩。”
“所以這是我第一次和異性旅行哦。”
……做個人,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