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等織田作之助熟練地對着夜鬥說出‘夜鬥先生是我見過最有名的神明’、‘盡快努力工作賺到神社吧’等之類明明很普通但卻仿佛有着莫名力量的安撫話語, 并且讓對方支棱起來後,已經過去幾分鐘了。
期間,工作人員一臉驚恐地端了兩杯牛奶上來。
初鹿野稚子端起牛奶杯,小口地抿了抿, 看到中原中也一臉沉思的表情, 就道:“神明大多都是這個樣子的啦, 不是大家想象的那麽高深莫測, 反而很多都有惡作劇的習慣。”
比如游戲之神,比如眼前的夜鬥, 都是一副非常活潑的樣子, 活潑到會讓人類産生‘這個不着調的家夥真的會是神明嗎?’之類的念頭。
不知道為什麽,中原中也立刻信服了, 仿佛神明會惡作劇這種設定很正常一樣。
夜鬥若有所思着道:“簽訂契約是神明的本能, 怎麽可能會有不知道怎麽簽訂契約的神明?”
他上上下下掃視中原中也,問道:“雖然有句俗語是‘一粒米上有七個神靈’, 但是我還沒有見過不會簽訂契約的神明……你是什麽神?有神社沒有?去參加過神議嗎?”
“沒有。”中原中也道, 他頓了頓, 繼續說話,“雖然小羊一直強調我是神明, 但我感覺我不過是普通的人類罷了。”
“但是只有神明或者将死的人類才會看到我嘛,我和中也可認識七年了哦。”初鹿野稚子咽下一口牛奶,咬着杯子道, “七年,你都沒有遇到致命事件,絕對不是将死之人!”
中原中也揉了揉她的呆毛,無奈道:“但是織田先生也可以看到你,不是嗎?”
初鹿野稚子佯裝呆住, 然後看向織田作之助,這是除了中原中也外,第二個可以瞬間看到她的人,并且進度條也跳了。
“啊,織田的話我知道。”夜鬥舉起手,“是将死之人哦~!”
明明不是件好事,但是他的尾音卻很蕩漾,這是因為:
“不過織田先生有委托我,所以絕對不會死的!”夜鬥道。
仿佛有具現化的黑色尾巴在他身後搖來搖去,他臉上的表情也仿佛化成濃烈的文字:誇誇我!
“啊,是的,要提前感謝夜鬥先生了。”織田作之助道,他其實是有些苦惱這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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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夜鬥,是因為他手忙腳亂地照顧孩子途中,發現了一條廣告,上面說‘什麽委托都可以接、包括奶孩子哦’,于是他忍不住撥打了廣告上的號碼。
于是這幾天,夜鬥幫他大清理了整個房子……包括浴室,也非常手忙腳亂地幫忙照顧了孩子,呆滞地教孩子基礎。
根據夜鬥所說,除非是非常盛大的死亡——這種古怪的形容很奇怪——否則可以看到神明的人,都是會在一個月內去世的人。
仔細想想他這一個月可以遇到什麽致命危險,織田作之助只能想到前幾天、上司鄭重發布的一條任務:幫上司追回老婆并且安撫好情人,穩定住她們,讓上司認真工作。
……從夜鬥聽到時的表情看,這是一個讓神明都忍不住扶額的任務。
他道:“我确實從同事那裏聽說過,羊之王身邊一直跟着一名白發少女,但是下次再問的時候,同事卻只記得羊之王。”
“七年啊,确實不太像将死之人,而且,”夜鬥陷入沉思,他重點看了看初鹿野稚子,又看了看中原中也,認真道,“而且你們身上是有着某種聯系的。”
從神明的視角看,只要認真觀察,就可以看到初鹿野稚子和中原中也之間是有聯系的,但是卻不是契約那種聯系,而是更古怪的聯系。
怎麽說呢,就像是心靈之間的那種聯系,由黑色的細微光線把他們糾纏起來,從一方的心髒出發、終點是另一方的心髒,在這種扭曲着的聯系之間,初鹿野稚子平靜的臉龐都仿佛被扭曲了。
實在是太古怪了。
中原中也輕皺眉,低聲道:“通過這種聯系的話,可以簽訂契約嗎?”
“通過這種聯系簽訂契約?啊,其他神明都是直接簽訂契約的,還沒有這種通過另外渠道簽訂的。”夜鬥怔了一下,才回答,“不過你可以試一下,你們的這種聯系有點像神明和神器之前的契約哦,說不定會成功。”
“不過無論如何,結契都是需要說出特定的話的,而且結契之後,你們兩個就不再是單獨的個體了,神明要對神器負責。”
初鹿野稚子眨了眨眼睛,低聲道:“欸,需要負責~?”
不需要轉頭看她的表情,只需要聽杯子和桌子的碰撞聲,中原中也就知道她肯定立刻放下杯子,然後眼睛亮晶晶地撐着下巴看向自己。
只要自己一轉頭和她對視,她就會立刻眼淚汪汪地問自己:“為什麽要負責呀~”
所以中原中也沒有轉頭,而是頓了頓,回答道:“我已經考慮過了,如果可以結契的話,我會對她負責的。”
死靈在人間停留的時間是不确定的,它們随時可能會去往彼岸,或許會進入輪回、重新來到人間,或許會就此消散、再也不見。
認識這麽久,雖然仍然不認為自己是神明,但是中原中也努力地用人類的角度查了很多有關死靈和神明的事,大致都知道了神明和神器都需要做什麽。
在簽訂契約的時候,神明可以共感到死靈大致的一生、共情對方,結契完成之後,神器只能擁有一個神明大人,但神明卻可以擁有很多的神器。
在達到某種程度後,神器可以進化成更為強大的祝器,也象征着它與神明之間的聯系更加緊密,和神明聯系最深的那名神器、可以成為道标,指引神明前進,不讓神明走向歧途。
放在桌子上的手觸碰到了柔軟的頭發,中原中也餘光瞥到旁邊的微卷發少女已經低下頭、趴在桌子上了,手又被軟乎乎的白毛頂了一下。
有點想白色的狗勾。
他順手揉了揉手邊的那一團白色,白乎乎的小羊立刻順着杆子往上爬,順勢攬住他的手臂,用頭蹭了蹭他,輕聲道:“中也好好。”
夜鬥:“……”
可惡啊他也很想和自己的神器貼貼,而不是屢次被踹!嗚嗚嗚。
他垂頭喪氣地道:“每個神明的結契儀式都有不同之處,我的話,按照人類的理解,大致就是手舞足蹈劃出不明紋路并且喊出一些‘咒語’吧。”
織田作之助忍不住側目:“原來是魔法少女那種嗎。”
這句吐槽仿佛無形利刃,直接捅入心窩。
其他人:“……”
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經常結契的神明、一位同樣不願意透露姓名、即将進行結契的赭發少年和一位更不願意透露姓名、時常切換美少女馬甲的美少女感覺有被內涵到。
論一句話如何同時捅傷三個人。
夜鬥假裝沒聽見,對着中原中也念出他結契時需要說的話,然後道:“你們之間聯系的紐扣在心髒,可以直接連着那裏念,不用額外的咒文。”
接下來就是由中原中也進行實踐。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深呼一口氣,伸手抱住側初鹿野稚子,讓心髒隔着身軀相對,讓自己跳動的、活潑的心髒去感受對方的冰冷和死寂。
然後,他閉上眼睛,輕聲道:“給予無處可去,無法逝去的你,歸宿之地。”
“吾名中原中也。”①
在夜鬥的視角裏,在中原中也念出名字的那一瞬間,本來細如線的聯系像是受了什麽刺激、陡然扭曲起來,像是蛇一樣纏繞住相擁抱的兩個人。
初鹿野稚子身上散發出污黑的氣息,爆發出來的那一瞬間就被中原中也身上的紅色壓制住了,兩種顏色立刻交纏在一起。
相應的,初鹿野稚子身上本來幹燥的衣服變得濕漉漉的,臉上露出死人般的蒼白、側面還有幾根青色的指痕,她的頭發也變得狼狽起來,雜亂地粘稠在身上。
從袖子處滴出的水順着中原中也的背脊一路往下滾,瞬間把他身上幹燥的衣服也染濕。
夜鬥道:“啊……是在雨天死去的人啊。”
而且從臉上的手指痕跡看,并不是自己意外去世的,很可能是被害的。
在雨天被害、含着無窮無盡的怨氣死去的少女,能夠以死靈的身份執拗地在人類世界生活七八年的怨靈。
和她之前表現出來的單純和可愛,似乎有些不符。
中原中也則對這些完全沒有感受,他睜開眼睛,看到眼前是濃烈的紅色,這種濃郁到仿佛能夠刺痛雙眼的紅色持續了幾秒,才被瓢潑大雨沖洗掉。
‘是小羊視角的回憶。’
他的腦海裏瞬間閃過一句猜測。
就像之前初遇,中原中也被雨水滴醒,他再次看到了這樣的視角,瓢潑的大雨沖刷着回憶主人的面孔,讓她本就艱難的呼吸更加難以維持,這種艱難的呼吸持續了幾分鐘,最終回憶灰暗下去。
在回憶的最後一秒,他聽到挂在屋檐下的鈴铛陡然發出輕響,像是在歡呼。
中原中也眼前的回憶散去,變成現實的樣子,濕漉漉的小羊擁抱着他,緊緊地抓着他的衣服。
初鹿野稚子和中原中也幾乎同時睜眼,在回憶散去後才松了一口氣:“可以了。”
希望中也不要發現這個回憶其實是她借系統臨時捏出來的、當初初遇時他的視角,僅有幾處不同,那就是周圍的景象太模糊和雨幾乎大三四倍。
再加上一點點,她被喚醒後、回憶起無數次作為棋子被殺死時痛苦。
以中原中也的高情商和靈敏直覺,共情到這種死亡場景和濃烈的痛苦,是絕對不會當場追問的!
完美。
中原中也拍了拍初鹿野稚子的背部,用手掌感受對方的顫抖,他垂眸道:“謹聽吾命,化為神器。”
接下來就是為神器取名,在她身上留下落痕,讓她從此都叫這個名字。
但是他沒有這樣,他停頓了幾秒,輕聲道:“在你想起你真正的名字之前,我會以‘羊’的名號呼喚你,你願意接受嗎?”
由于姿勢,他看不到小羊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對方像是弦一樣有韌性的身體緊繃起來,就像是警惕豎起角的羊類。
中原中也大概知道為什麽對方會是這樣的反應,不是因為結契和名字,而是因為對方察覺到自己的記憶被窺視,生前的最後一幕被人共情。
或許她現在也可以感受到中原中也的情緒。
沒有沉默許久,初鹿野稚子道:“你用這個稱呼呼喚了我七年,結果現在才問可不可以嗎?”
以他們為中心形成的紅黑光芒球體瞬間破碎,然後瘋狂地向他們湧去,讓他們之間的聯系更加緊密。
結契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