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太宰君, 你還好嗎?”

太宰治恢複意識的時候,聽到森鷗外如此問。

他不着痕跡地平穩住想要下意識後退的動作和急促的心跳聲,眼前模糊的畫面才清晰起來。

首先入目的仍然是那幅畫,畫像上的少女手持貓面具、唇角揚起淺淡的弧度, 背景裏其他人的面部都被霧氣籠罩, 整幅畫的氣氛都很詭異。

也很好地拿捏住了淺間津子的魅力, 幾乎把這一幅畫表現得活靈活現, 仿佛畫中人活過來了一樣。

太宰治無比确定這幅畫上的人就是淺間津子,哪怕他沒見過畫中人的裝扮。

……按他脫離畫像的方法來推斷, 他遇到的那個淺間津子應該是對方的記憶、而不是本體, 不然眼前就不會有這幅畫像,森鷗外也不會說要帶他去見畫像中的人。

“啊, 沒什麽, 好奇怪的畫像欸。”太宰治把觸碰畫像的手放下,若無其事道。

除了剛剛恢複意識時的一瞬間淩厲, 他又變成了懶洋洋的樣子。

森鷗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不過也沒有探究, 而是微笑道:“沒事就好,我帶你去見那個人吧。”

港口Mafia有密道, 太宰治知道這件事。

既然明知道自己目前跟的人盯準了港口Mafia的位置,他當然不會毫無準備、真的懶洋洋地走一步看一步,早就研究過港口Mafia內部的各個勢力角鬥情況, 也通過森鷗外的渠道拿到過港口Mafia的地圖。

只要格外注意一點,就能發現地圖上、首領辦公室标注的數據和實物數據不同,當然,能夠看到這份詳細數據圖的人幾乎已經全死了。

就算之前沒死,現在也被森鷗外滅口了。

實物數據對不上, 最簡單且可能性最大的,當然就是有秘密區域喽,就是不知道港口Mafia的前任首領知不知道。

森鷗外打開密道,然後看了一眼一臉驚訝、仿佛真的很驚訝的太宰治,挑了挑眉,然後道:“進來吧,太宰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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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條很長的密道,不知道多久沒被打開過了,裏面的空氣污濁而充滿灰塵,偶爾、牆壁上會出現幾盞亮度不太行的燈,仿佛是密道主人終于意識到這裏需要照明。

在昏暗燈光的照耀下,太宰治更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氣中漂浮着的灰塵了。

最終在密道終點停下來的時候,森鷗外也忍不住低咳一聲,才繼續屏住呼吸,推開那扇門。

溫暖的暗黃燈光撒出來,落在密道的地面上,為那些旋轉飛舞的灰塵提供了一個發光的舞臺。

太宰治跟着森鷗外走進去,發現這間房間的大小和首領辦公室的大小差不多,裏面的裝飾也差不多、就連落地窗的窗簾也是同款的,只是最中間擺了一張矮小的桌子。

而他剛剛在那段記憶裏見過的主人公就坐在桌子前,悠然自得地倒茶玩,聽到開門聲,對方驚訝地擡眼,旋即含笑道:“先生。”

森鷗外也笑道:“閣下,好久不見。”

‘先生’這個稱呼很正經,甚至是人們醫生或者教授之類人的常識尊稱,但是當它不加任何姓氏修飾,被對方纏綿地喚出來時,這個詞就無端地增添了幾分令人浮想聯翩的暧昧。

再去看對方含笑的眼睛,就會發現這幾分暧昧似乎不是旁觀者多想。

旁觀者·太宰治挑眉。

他打量了一下黑發少女,發現對方的樣貌依舊是自己見過的那樣,幾乎沒有任何變化,時間沒有在她的外表上留下任何痕跡。

她的坐姿也不是跪坐,而是并腿斜坐在桌子上,一只手漫不經心地把/玩着杯子,一只手撐頭,唇邊挂着淺笑。

身上的衣服也依舊是同款式的紅白和服,頭上的飾品也換了一套,金色的細碎裝飾品垂在她的額頭處,因為姿勢問題、斜垂下去,不時撥一下對方的眼睫。

落地窗的窗簾被拉上了、燈光也偏暗,所以對方過分蒼白的臉色也變成了自然的人色。

“先生變化好大,”她輕輕嘆氣,然後搖頭,“感覺很成熟了呢。”

“但是閣下卻還沒有變化,依然是初見那樣。”森鷗外笑道,他凝視了黑發少女片刻,才繼續道,“我把你想見的人帶過來了。”

黑發少女把/玩杯子的手停住,轉而去撐地,把自己撐起來:“我要找的人太多了,他是哪一個呢?”

她的視線終于從森鷗外身上移開,第一次轉移到了太宰治身上。

太宰治輕笑一聲:“或許是人間失格?”

黑發少女注視着他,把他全身觀察了一遍,才輕輕道:“我想起來了,先生曾經對我說過,找到了一個可以讓其他異能力消失的孩子?”

“啊,準确地說,是可以讓觸碰到我的人短暫失去異能力。”太宰治糾正。

他若有所思起來。

淺間津子非常渴望自己變成人類,哪怕她自己都不清楚這件事。

這個是在和對方相處了幾個月後,太宰治确定的一件事。

而且在真正變成人類之後,對方的情緒不太穩定,所以在火車側翻之後……咳,總之,變回鬼之後,對方就入水了。

如果太宰治不跟着跳下去的話,她是絕對不會死的,半人半鬼不會被淹死、也不會被太陽焚燒成灰燼。

在跟着跳下去前,太宰治清晰地知道這件事,并且也知道對方同樣知道這件事。

但事實就是,對方毅然入水,自己也跟着入水,四舍五入算是殉情了……

太宰治很難解釋淺間津子為什麽知道自己不會死、也會入水,更難解釋為什麽自己也跟着跳進去,就像他很難去和其他人解釋自己為什麽一直執着無痛死亡。

入水的話,河水漫過鼻腔,争先恐後地鑽進喉嚨和耳孔,呼吸被一點點遏制住,僅存的一點空氣和水發生沖突、讓人類下意識痛苦咳起來。

而用繃帶缢住脖頸的話,脖頸的軟骨被勒斷,呼吸被直接遏制,在死亡真的降臨之前,還會有一段漫長的掙紮期,甚至會大小便失禁。

這兩種死法難道就不痛苦嗎?

“好神奇的異能力呀。”黑發少女含笑道。

她現在的反應,根本看不出來對變成人類的渴望。

如果換成是太宰治認識的那個淺間津子,對方已經開始捕獵了,哪怕不擇手段也要一直把他綁在身邊,讓她一直體會到人類的感覺,直到死亡将他們分離。

森鷗外也遲疑了一下,本來含笑的表情收斂起來,佯裝抱怨道:“所以可以告訴我,你找類似的異能力者是要幹什麽嗎?”

太宰治不相信他沒有猜到黑發少女找可以消除其他異能力的異能力者幹什麽……除非森鷗外根本不知道黑發少女是鬼。

但是他之前介紹的時候,明明提到了惡鬼,怎麽可能會沒有猜測呢?

黑發少女沒有第一時間說話,她垂眸摸了摸桌子,才輕飄飄道:“啊,我忘記了。”

明晃晃地不配合敷衍過後,她又道:“之前把櫻子交給你的時候,我說過需要付出代價……”

森鷗外迅速回答:“我已經為你找到了能夠消除異能力的異能力者,并且把他帶到了你面前。”

然後盡量假裝沒有看到太宰治幽幽盯過來的時候,低聲解釋道:“太宰君放心,絕對不是把你賣掉哦。”

太宰治不相信。

不過他第一時間關注的重點其實不是自己又被森鷗外坑了一次,而是黑發少女口中的那句‘之前把櫻子交給你的時候’。

津島櫻子是淺間津子交給森鷗外的?

第一次見到淺間津子,品嘗對方身上那種熟悉的同類味道時,太宰治就想到了津島櫻子,而且津島櫻子和森鷗外之間的關系也有些古怪。

并且,森鷗外親口說過類似需要躲開津島櫻子才可以去見一個人的話,那個人就是淺間津子。

但這種說法太廣泛了,太宰治只能大致猜出來兩個人認識,直到現在,他才徹底反應過來,為什麽這兩個人身上的某些特點如此像。

也解開了他的另外一些疑問。

比如,為什麽那位咒術師小姐格外眼熟呢。

太宰治看着黑發少女,微笑起來。

在畫像中見到那位仿佛乘着月光而落的鬼殺隊的柱小姐後,太宰治就想起了那位咒術師小姐,不只是說話時的愉悅語氣,走動間的靈動和對待危險的态度。

還有同樣出色的樣貌。

如果津島櫻子和淺間津子之間的聯系是森鷗外所說的那樣,那她和咒術師小姐的聯系呢?

咒術師小姐來橫濱,明面上是組織之間的合作,但對方幾乎把橫濱翻遍了、疑似正在找人,要找的人會是淺間津子嗎?

不得不說,現在知道了她們之間一定有聯系後,再去品味咒術師小姐,太宰治才發現實在是太妙了。

黑發少女從大正活到現在,太宰治只參與過她最初的那段……哦、不,非要細究的話,他根本沒有參與。

漫長的時間足以徹底改變一個人,對方現在就被改變得更加難以推測了,起碼對方現在對他的異能力特別感興趣。

太宰治無法推測出這麽長時間,她到底經歷了什麽,現在究竟變成了什麽樣子。

但是通過咒術師小姐,他卻可以大致推出來。

如無意外,黑發少女和津島櫻子之間的關系應該是教導者和被教導者的關系,就像森鷗外和他的關系一樣,那麽黑發少女和咒術師小姐之間的關系應該也差不多。

從作品身上,是可以看出制作人的影子的。

同樣,太宰治從咒術師小姐身上,可以推測出黑發少女的變化。

從對變成人的渴望,到對死的執着,然後所有的一切都被時間所扭曲,所有的執念都發生了變化。

現在,眼前的早已不是最初淺間神社的巫女、淺間津子,而是一個披着人皮的真實鬼類。

太宰治很喜歡。

“森鷗外開始報複我了。”初鹿野稚子幾乎要嘆氣了,“哪怕不完成所謂的約定,也不要帶太宰治來見我吧,這是在氣誰呢?”

而且這個約定,大概率是《人間失格》自己模拟出來的……不得不說,非常到位且合情合理。

本來這應該是件好事的,但為什麽對手戲會是森鷗外和太宰治呢?

看看森鷗外幾乎滴水不漏的表情管理,再看看太宰治在黑暗中瘆人的微笑。

初鹿野稚子沒忍住,真的嘆了一口氣:“……那好吧。”

那兩個人把這個嘆氣理解為她在惋惜不能再提出一個約定。

她也沒有解釋,淡淡道:“先生可以出去嗎?”

太宰治歪頭,慢悠悠地對她眨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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