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從此王府果真不再寂寥,一主外一主內,經營的風生水起。

兩人大婚已經快三個月,王府裏的下屬仆人漸已習慣多了個男王妃娘娘來服侍,王府裏的主子也早已習慣多了個男王妃娘子,來調戲。

府內更是較之從前熱鬧了許多,比如說,丫鬟小厮暗衛們,幾乎每天吃飽喝足以後總會有些餘興節目觀看,比如現在。

莊九的功夫比起錢榮來,其實是要差一點點的,但又常常去招惹錢榮要過招切磋。理由很是正當和充分:“要多多練習身手,才能禦敵自保。”

小錢自然是不能拒絕的。

但是,與其他和莊九牽扯上的事情一樣,總有一個但是。

幾十招下來以後,兩人都似輕松有餘。然則小錢比莊九累多了──又不能傷著九王,又不能讓人趁機占便宜。

一個不留神,小錢被莊九虛晃一下,人到了身後,鎖腰鎖喉鎖雙手,然後耳後根被輕輕吹了一口氣。

小錢的耳朵立刻紅透了,甩手掙脫開來,轉身一巴掌向莊九肩膀拍去。力道稍微重了一點,莊九躲閃不及,吃到了掌風,後退了幾步,停了攻勢:“疼疼疼疼……”

……小錢捏緊了拳頭,竭力忍住往那惡劣之人臉上揮去。

秦剛看看天看看地,再看看身旁的趙小強,聳聳肩。這一幕,剛看的時候新鮮,再看的時候擔心,然後是看個熱鬧,現在看來,早已是見多不怪狗都不理了。

莊九手捂著肩膀,偷偷看錢榮,後者正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看,眼中燃燒著隐忍的火花。

就是了,這生動靈氣的神色,莊九最是喜愛。然而這次──再偷偷瞄一下──好像有點過了……

錢榮瞪著他良久,突地一甩袖子:“我身體突然不适,不陪王爺練了。”

“真生氣了?”莊九小心地試探。

錢榮不理會他:“我先回屋休息去,王爺請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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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小錢……”莊九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袖,卻被無情地閃開。

看著錢榮毫不猶豫地轉身回房,莊九癟嘴,一臉無辜:“怎麽這樣啊……”

身後兩人忍住翻白眼的沖動,這分明不就是活生生簡單易懂的三個字嗎──自找的!

回到屋裏的小錢喝了口茶水。

其實也沒有那麽生氣,只是連日來積郁的怨氣突然爆發了一下而已。

王府衆人,不知情的覺得他二人小打小鬧夫夫恩愛,知情的也覺得九王對他的感情走向很微妙。似乎,動了真心?

──嗟,微妙個毛線!那人不過是裝,裝深情裝無賴,真真假假,生怕世人看了個清楚明白去──恐怕是連他自己都不能看明白,那才是最好的。

所以莊九纏錢榮是纏了點,但從來都知分寸,沒有跨過界,只偶爾在邊線處調戲挑逗一番。

對於這樣子的莊九,錢榮其實說不出來原因的有些氣惱。

然而看在外人眼裏,便是九王如他自己所說,“愛妻”“敬妻”“畏妻”,而已……

於是王府下人只知王妃雷厲風行──與那清秀外貌著實不相符合──對王爺尤其嚴厲,而王爺又非常地容忍。知道錢榮真實身份的人沒幾個,都是跟随莊九多年的心腹死士。

第二日,九王下朝後風風火火地奔回家。

“愛妃,我回來了。”手上拎著一個華美精致的食盒的莊九進了卧室。

錢榮在貴妃榻上看書,動都沒有動一下。

“愛妃,今天皇上賞賜我南妃親自做的南國茶點。我一口沒吃,帶回來給你的哦。”莊九笑得很是純粹地讨好。

“甜嗎?”錢榮的視線從書上移了過來。

“不甜不甜。南妃的手藝一向是連皇上都稱贊的,而且她鮮少自己做哦。這茶點一點都不膩,入口即化,清香怡人……”莊九打住,“你嘗一嘗吧。”

“嗯。”錢榮點點頭,“謝謝。”

“不客氣不客氣,應該的。”莊九立刻上前,捧起食盒,打開來。

果然看起來精美可人,只有六個,全都湊在錢榮鼻子前。

看著莊九小狗似的眼睛,錢榮縱然知道他本性,但也忍不下心拒絕他一番好意。拈起一塊糕點放入口中,果然如莊九形容般好吃。錢榮細細品嘗,待到全部咽下以後,說:“确實美味。你也吃吧。”

莊九笑著搖頭:“不,就是帶回來給你吃的。”

錢榮無奈:“那你先放下,我慢慢吃。”

“好。”莊九立刻領命,将食盒放到了錢榮身旁随手可及的小茶幾上。

外頭的趙小強看到路過的兩個侍女臉上滿是暧昧和羨慕,還輕聲嘀咕 “王爺果然愛妻如此,主子真是夫複何求啊”之類的,無奈地和對面的秦剛交換一個眼神,心照不宣地想著,王爺你每天都這樣玩,偶爾也換個花樣吧……

小茶幾上有封信函,是從銀松堡來的,見莊九在看那信,錢榮便拿起來遞給他:“是堡主,說他們約莫半個月以後過來。”

莊九接過來拿出信箋看了,點點頭:“這次雖然不是為了公事而來,不過我們還是要盡好地主之誼的。”

“嗯。”錢榮答道,“主子身體漸有起色,這次來找黃大夫問診,希望可以根除他的先天頑疾。”

“你那主子,”莊九笑著搖頭,“還是病弱之軀便已經如此了得,要是好了身體,怕不是要翻了天?”

錢榮鄙夷地看著他:“你以為人人都是像你嗎?”

那少年主子如今在銀松堡地位确立,伴著堡主進出裏外,雖身弱音輕,但心思卻缜密沈著,雖不惡亦不善,也難怪莊九出此言。但是他和公孫濟他們心裏也都知曉一二,那少年主子,也只是對他們家堡主存有執念而已。

“我?我是怎樣?”莊九卻突然來了興致。

錢榮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下,才道:“表裏不一真假難辨奸詐狡猾狼子野心。”

莊九扯扯嘴角。

錢榮笑了一笑:“不過卻天資過人驕傲不折重情守信英俊潇灑。”

莊九先是愣了一愣,随即眉間露著喜色:“真心話?”

錢榮嘴角一彎:“你猜?”

“……”

莊九著實無聊,果真老老實實去猜錢榮到底哪句是真話,沒事便圍在錢榮身邊轉,露出很是無辜很是糾結的眼神。錢榮只恨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不過好在莊九雖身為皇親國戚,但每日也要上朝下朝,其餘時間還要去和幾個敵對勢力鬥智鬥勇,著實也忙。

錢榮真不知道為什麽莊九會揪著這麽一句話不放,本就是戲言,何須當真。至於真真假假,莊九是個什麽樣的人,他自己會不清楚的嗎?

甩甩頭,一上午都在伏案辦公,有些疲倦,錢榮擱筆,起身到太師椅坐下,給自己泡了一壺茶。

這段日子他火氣有些大,莊九特地奉上良品綠茶,給他清熱解火。

哼,也不想想是誰一天到晚招惹他的。

其實,說起來,錢榮自己也會暗自懊惱。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在莊九面前是這樣的性子了?一開始認識的時候,他不還是挺穩重挺淡然的麽?

輕輕捶捶額頭,嘆道莊九果真有能耐。

中午的時候,莊九沒有回來,這幾天都很忙。錢榮一個人在偌大的飯廳把午飯吃了,便又去了書房辦公。他名義上是“九王妃”,實際上還是皇城分處的管事,而且又因為結盟所以要幫莊九做很多事情,結果比以前還要忙。

簽署好幾份文件後,正待拿起另一邊的信件,卻不料打翻了放著的茶杯,正在懊惱著要收拾,卻見趙小強闖進來,臉上帶著少有的慌張。

“什麽事?”錢榮擰眉,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禀錢爺,王爺被人擄走了!”趙小強緊張地數。

“啪”!方才打翻的茶杯,轉了幾個咕嚕後,掉到地上,碎了。

“你冷靜一下,把事情說清楚。”錢榮起了身,面色凝重地開口。

“是,”趙小強很是自責,把頭垂低,一邊回答,“今日中午王爺在如如不動用餐,吃完以後我們跟在他後面,結果突然沖出來幾十匹瘋馬,把我們都沖散了,我們當時也保持著時刻的警惕,可是我前一眼還看見王爺的身影,後一眼就不見了。後來場面平靜下來,暗衛們到處随著痕跡找人,可是遍尋不著,屬下自知失職,特回來請罪,還請錢爺想辦法,找出王爺!”

錢榮皺著眉頭:“能在你們暗衛的眼皮子底下把人擄走,也不是泛泛之輩,不必太過自責。”

“屬下不想給自己找借口──”

“那就等找回王爺來,你們自己跟他請罪吧。”錢榮淡淡說,“他最近都忙的什麽事情,你找人列一張表出來,還要把最近去了哪些地方,主要有什麽仇家,最近的動作特別是針對哪些人的,全部詳細地告訴我知道。”

“是!”

等趙小強退出去以後,錢榮才又重新坐回椅子,看著自己面前和腳邊的一片狼籍,皺著眉頭。他方才,竟然有一瞬間,失去了他引以為傲的冷靜自持。不過也怪不得他,莊九是皇親國戚,對於銀松堡又是這麽重要的人。所以會緊張亦是難免──這麽告訴著自己,錢榮一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索事情因果,刻意忽略掉方才心中,一閃而過的心慌。

莊九這麽狡猾的一個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擄去,能做到這事的人,在皇城裏的不超過三人。

京城并不大,但這個繁華熱鬧之城,底下也有著許多不為人知的地方。

郊外有處別館,仿照江南水鄉之格局,造了假山流水,小橋亂石,別致雅漾。進了大門,要九曲十八彎,才能到主屋。

這日,三王爺帶著自己的心腹手下,轉了這九曲十八彎,卻沒有去主屋,而是去了柴房。不知是哪位巧匠造的別館,連柴房都造得機關重重。

屬下拍了拍門上的把手,房裏一角便移開一塊地板。有人在前面開路,三王爺背著手跟著進去了。

地底下并沒有地面上那般複雜,走過長廊以後,便是一間被火烤得悶熱的石室。石室裏有很多有花樣的東西,圍著一個裸著上半身,兩手兩腳被鐵鏈拉開的男子。

男子頭發淩亂,臉上布滿血污,掩住了大半相貌,卻掩不住眼睛裏那抹嗤意和不以為然。精壯的身體上也滿是鞭痕,有的深可見骨。

“見過王爺!”本在刑房裏候著的人見了來人,立刻恭敬道。

“哎呀哎呀,小九,你這是何必呢?”三王爺徑自走向那男子,在五步之外立住,似嘆息地搖搖頭,“本王也就是要你一句話而已,你看你,把自己弄成這幅模樣。”

莊九勾起一抹微笑:“多謝三皇兄關心。”

“小九,”三王爺搖搖頭,“你向來是我們這幾個兄弟中最聰明的人,你知道你已失蹤超過兩日,必定有大隊人馬在尋你。”

“可是我猜不出,三皇兄為何這次會如此直接地出手?”莊九露出不解之狀。

“剛才不是已經說了,就只問你要一句話而已。”

“小九也已經說了,小九什麽都不知道,特別是三皇兄想知道的,小九就更不知道了。”莊九很誠懇的說。

卻在話音剛落的時候被一巴掌打偏了頭:“敢用這種語氣跟王爺說話!”

莊九迷惑的看向打他的那個人:“這位兄弟,我也是個王爺,你敢這樣招呼我?”

“是,你也是王爺,但也是我們王爺的階下之囚。”那人擡頭,不屑地說。

“秦楚,不得無禮。”三王爺開口。

“是,王爺。”被喚秦楚的人退到後面。

“小九,”三王爺悠悠開口,“我們也是兄弟一場,我也告訴你實話,是有很多人在找你。”

“哦。”

“可找不找得到這個問題嘛……”三王爺說,“最近有突厥密探進京,大家的視線都被引到了那邊上。”

“這裏三皇兄肯定出了點力的。”莊九點頭。

“所以說,你要是寧死不從,我也是可以成全的。”三王爺語重心長地說,“要麽你告訴我,要麽你永遠不能告訴任何人,對我而言都是有益處的。”

莊九微微一笑後,垂下了眼睑,皺起了眉頭,似乎在思索。

“你再好好想想吧。”三王爺點點頭,“對了,順便提醒你,我這裏是王爺別館,沒多少人敢亂闖的,你是有死士沒錯,但是群龍無首,恐怕他們也是不敢随便亂來的。”

莊九的眉頭皺得更深,甚至沒有理睬他。

於是三王爺甩甩手,轉身,要走出去之前,想起了什麽似的,對兩旁的人說:“別再對九王爺動粗了,好歹是個王爺,也不定就不能翻身了。”

“是。”兩旁的人回答。

但待三王爺走後,留下的人卻嗤笑著看著似在埋頭思索的人:“是啊,好歹是個王爺,難得落難,平日裏小的們都被大官欺負,今日也讓小的嘗嘗欺負王爺的滋味。”

那卒子轉到了九王背後,拿起沾了鹽水的鞭子狠狠一掄。卻仍然沒有聽到這個天生傲氣的男子一聲痛呼。

“什麽人?!”立於門外的人只能呼出一聲,便被身後一手繞到頸前一抹。

黑衣男子放下沒了聲息的人,對後方匍匐在地或隐藏在假山後面的黑衣人點了點頭。看他們跟上來後,便自己率先進了柴房。表面看似無異,男子尋找了一圈後,詢問的眼神望向身後跟進來的那群人。

便有兩個人走出來,在房內查探。

外面已經能聽到響動。男子快步走到門前,看不遠處火光逼近,不免擡頭看了正在找尋機關的那兩人。

分秒必争之下,機關還沒有找到,對方的人卻已經到了。

“什麽人,敢大膽闖三王爺別館?!”

秦楚大喝一聲,怒瞪面前三十來人。

為首的黑衣人對身邊人使了個眼色,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劍上前。

氣氛一觸即發,兩方人馬迅速圍上,只等電光火石之間的那一剎那。

顯然黑衣人的身手是要比秦楚的高一點,頃刻便占了上風。然而秦楚身後卻有暗器高手,幾把閃著寒光的飛刀破風而來,黑衣人閃過前面幾把後,卻硬是吃下一把在肩頭。秦楚待要趁機一刀斃了他命,卻因喜出望外而露了破綻,被他反手一劍穿了胸膛。

“秦大人!”那邊的人馬見首領受傷,一聲怒吼,便要沖上前來。

黑衣人待要迎上,先前那尋找機關的兩人終於找到了門上的把手,掰了開來,地上的磚移開了。

另外兩個黑衣人上前,扶起左肩受傷的同伴,迅速退到柴房裏面。

莊九埋著頭,血水糊了眼睛,看不清前方,卻能依稀聽到動靜,然後漸漸逼近。嘴角勾起一個弧度,擡頭。片刻後,果然在一片血紅中看見了黑衣人的身影。

“王爺。”為首之人正是錢榮,低低喚了聲,本是幹淨的聲音參雜了一絲啞然。

莊九有些疑惑,甩了甩頭,卻仍舊看不清楚。

另幾人斬斷了他手腳上的鐐铐,給他披上外衣。莊九摸摸手腕,上前,抓住錢榮的手腕:“多謝娘子相救。”

……現場頓時了無聲息,外面漸近的打鬥聲便更加清晰。

“咳,”有人發聲,“現在怎麽辦?”

“打昏拖走。”錢榮一聲令下,按著肩膀轉身走人。

“娘子,喂娘子別……”

頸後一痛,陷入黑暗之前勉強哼了一句:“趙小強你居然真地敢……”

“王爺體力透支得厲害,你們保護好他。”錢榮淡淡道。

“是。”身後人答道,下半句的“娘娘”咽在肚子裏沒敢說出來。

於是九王妃錢榮帶著三十死士,面對重重圍擊,硬是殺出一條血路,将昏迷不醒的莊九救出了三王爺別館。

三十死士重傷三人,輕傷五人。錢榮左肩被喂有毒藥的飛刀所傷,突圍與援兵會合後,便再也支撐不住,昏迷倒地。

輕輕眨了眨眼睑,覺得有些沈。意識漸漸恢複過來,男人咕哝著想發出聲音,卻發現聲音啞得可以。

然後感覺到有人扶起他來,嘴邊有溫熱的水,他便張嘴慢慢地喝起來。那人的動作甚是輕柔,生怕嗆著他似的。

覺得夠了,他便輕輕搖搖頭,那人立刻會意,拿開杯子放到旁邊的床頭櫃上,再扶著他靠著。

又平複了一會兒,他才緩緩睜開眼,看見眼前的關切的臉。

“你終於醒了。”莊九低沈的聲音說道,“感覺怎麽樣?”

錢榮眨眨眼:“沒事,除了還有部分內力沒有回來。”

“那就好,”莊九勾起微笑,“辛苦你了。”

“……應該的。”錢榮淡淡道,“你沒事吧?”

“都是皮肉之傷,不礙事。”莊九抓起他一抹發絲輕輕順著,“倒是你,把我吓壞了,一醒來發現你卻昏迷著,請了黃大夫來替你看了病解了毒才稍稍放心。”

“……”錢榮很想把他的爪子打下來,無奈力不從心,只得道,“我昏了多久?”

“三四天。”莊九答,“府裏的人也都著急。”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因為門并沒有關,趙小強來看望王妃順便向九王彙報時,便看見了這柔和深情的一幕,登時覺得背後涼了一下。想退,但是九王已經聽到他的來訪,便只能裝作什麽都沒有看到的無辜樣子,開口道:“屬下參見王爺,錢主子。”

“進來吧。”九王說,放開了懷中人,立起枕頭讓他好好靠著。然後自己走到桌邊。

“錢主子沒事了吧?”趙小強說。

“好多了,謝謝關心。”雖然氣息尚且有些虛弱,錢榮還是輕輕答道。

“應該的。”趙小強說,“要不是您,我們怎能如此順利救出王爺來。”

“你們亦有功,我與你們區別并不大。”錢榮說。

“哪裏哪裏……”趙小強心說,您是王妃哪,哪能跟我們“區別不大”?但是這話不敢說出口──九王的心腹手下都知道,來自銀松堡的錢主子,與九王是假成親,最惱的便是這個“王妃”身份。當然,偏偏還有人不怕死的“娘子娘子”的叫,下場也幾乎都是死得慘。

“說正事吧。”莊九開口說。

“是。”趙小強上前,将手中一個蠟封的小丸呈給他。

莊九拿過,捏開蠟,牽出一張紙條,看罷,丢進邊上的火盆裏燒掉了。

“王爺,情況如何?”趙小強問。

“那冊子已經在南邊好好藏著了,三王爺一時不可能找得到。他如果有動靜,我們再想辦法應對。”

“他這次這樣對您,為何不……”趙小強不解。

“那冊子是一個大好棋子,用在這種小事上不值得。”九王淡淡道。

“是。”趙小強點頭,“沒有其他事情禀報了。王爺還有何吩咐?”

“沒有了,你下去吧。”莊九道。

“是。”趙小強說,“還請錢主子好好養病。”

“多謝關心。”錢榮答道。

待趙小強退出去後,莊九複又坐到床邊:“我也有些困了,你往裏邊擠一擠,讓我也上床歇息歇息。”

“……”錢榮歪著腦袋看他半晌,“你說這次你被擒住,三王爺怎麽也沒有好好治治你的沒臉沒皮?”

“他想治,”莊九非常配合錢榮對他的形容,“可惜沒招。”

錢榮沒有力氣跟他過招,然後又見他可憐兮兮地樣子:“我可是不眠不休照看了你幾天幾夜呢。”

錢榮看他眼下的烏青,終究是讓了一步,往裏面挪了挪。兩人相處久了,在難免都會有些情誼,當時莊九身上的鮮紅血跡,可也是微微刺痛了他的眼睛。

莊九才高高興興地脫鞋上床,拉過被子蓋住自己。

錢榮不再管他,徑自閉目養神。

良久,才聽到九王爺誠摯得要滴出水的聲音:“謝謝你,小錢。”

“愛妃,今天皇兄問起你了呢。”下了朝,莊九回到主屋,換上常服,一邊對在窗前看書的錢榮說。

随侍在外的趙小強和秦剛見錢榮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非常失望──記得王妃剛進府那會兒,每每因王爺的“調戲”而暴走。現在王爺“調戲”依舊,王妃卻習以為常,反應非常平淡。

王府中人都覺得,少了那麽一絲,樂趣……

“他問你什麽時候可以給我生個小世子或者小郡主。”

“……你直接從外面抱一個回來比較快。”

“你生的我才疼。”

“……王爺,不要給你臉不要臉。”連這威脅的語氣都是非常淡然的。

莊九已經換好了衣服,走到錢榮身邊:“今天身體感覺怎麽樣?”

“還好。”錢榮說,“就是還有點無力,沒辦法聚氣。”

“快點好起來吧,”莊九似嘆,“我非常懷念你以前動辄跟我大打出手的場景呢……”

錢榮看他一眼,嘴角隐隐抽搐一下。

“今天皇兄還說,委屈你了。”莊九又把話題拉了回來。

“勞煩你告訴皇上,嫁雞随雞,我不委屈。”錢榮又說。

莊九坐到他對面,輕輕嘆一口氣:“皇兄是知道個大概的,但是老三行事向來謹慎,這次亦不例外。他有的是忠心耿耿的人替他扛下來,那別院也不在他的名下。只我一人是口說無憑的。”

“我知道。”錢榮放下書,“皇上是明察秋毫的。”

“但你是不是想說他明知所有事情,卻放手讓大家來鬥,是不是太不仁義了?”莊九随口問。

“我沒有這個意思。”錢榮淡淡說。

“可我就是這個意思嘛。”莊九起身,甩了甩袖子,“你說我這是在幹嘛呢?我處心積慮忍辱負重機關算盡我是為了什麽呢?”

錢榮又拿起書,沒有再答他。

晚上時候,在卧房外面的小廳裏吃了飯,莊九又命人溫了兩壺酒來,要與王妃一同把酒言歡。

待到下人都退幹淨了,莊九屈尊降貴地親自為錢榮倒酒。錢榮也不客氣,與他撞杯同飲。

自從九王妃因救王爺而負傷中毒以來,九王對王妃疼惜加倍,每每事必躬親,下人背地裏紛紛議論,新婚夫妻倆,感情确實好。不然也不會老是折騰得王妃每次都“體虛力乏不能下床”,要第二天中午甚至半下午才見身影。

實情當然是很純潔的,小錢受傷以來,酒力不如以前好而已。

錢榮當然知道下人眉眼間的暧昧之情,但這次奇怪地并沒有發怒。或者說他無奈了,或者說他習慣了。

“明天有事情嗎?”莊九随口問道。

“沒有。”錢榮挑眉看他。

“咳,”莊九放下酒杯,這次是嚴肅正經的,“明天我要出席一個例會,我想你陪著我一起去。”

錢榮不答他話,只是懷疑地看著他。無奈那人一臉正氣凜然,看不出絲毫端倪。

“好。”錢榮有些遲疑地答應他。

莊九立刻笑開了眼:“我就知道,其實是你對我最好。”

“……”

看著大堂下面幾十號有頭有臉的人物,而自己挨著某人坐在上座,錢榮有種誤上賊船的感覺。

九王穿著暗紅色衣袍,舉手投足間威嚴天成,下面坐著的各位翹楚都是九王在各行各業的“熟人”。

以前在銀松堡的時候,不是沒有見過這個陣仗,他們幾位謀士也算得上銀松堡的幾把好手。但是坐在正座上,還是頭一次。

也不是怯場或者局促,就是覺得,把他擺在身邊──以王妃的身份,莊九之居心非常叵測。

九王清清喉嚨,本來有些聲音的堂下立刻安靜下來。每個人都看向堂上坐著的那位玉樹臨風的王爺。

於是錢榮立刻被衆多“眼角餘光”洗禮。

想想那是啊,九王大婚,娶了男妃,并且恩愛有加,至今還是皇城茶餘飯後的話題。而那位王妃深入簡出的,在座的多數人只聞過其名,并未見過其人,所以其實很是好奇啊。如今見了,唔,果真是清秀俊朗,那氣勢也是比得上九王爺的。真正是一對神仙眷侶……

錢榮一直覺得眼皮在跳,耳朵發燙。

莊九開口:“今次例會,非常感謝衆位賞臉前來。”

“哪裏哪裏,這是我們應該做的,是我們的榮幸。”下方坐著的為首之人,一個黃色衣袍的白胡子老頭立刻說。

莊九笑笑:“大家想必也都聽說了,本王前兩日被宵小綁架一事。這兩日也收到了很多衆位的關心問候。本王現在已無大礙,多謝大家關心。”

他頓了一頓,視線轉向身旁的人,溫和笑道:“這次,多虧小錢及時相救,還為此負傷中毒,本王心存感激。故在此,向你道一聲謝。”

錢榮忍住嘴角抽搐的沖動,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王爺不用客氣。”

九王複又笑開,轉頭向衆人:“我希望大家以後見了九王妃就如同見了本王本人一般,任何他說的話他下達的指令,希望大家能好好配合。”

……忍住。

“那是自然的,九王爺同王妃鹣鲽情深,我們也是欣喜與祝賀的。”另有一人回答。

……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麽了?難道沒有一個人對於“王妃是男人”這個事實心存疑慮嗎?難道沒有人關心皇室血脈後代子孫嗎?難道沒有人覺得九王此舉是敗壞門風罔顧道德嗎?

退一萬步講,當今世風寬和,容得下他這個男王妃。但是為什麽在上的這位可以做到如此道貌岸然,在下的那群可以表現得沒有一絲不妥?!就算是迫於這個王爺的淫威之下,也難道沒有一個“正義之士”嗎?

九王和堂下衆人仍舊在繼續熱議某事。錢榮分了一半心思在聽,一半心思在抓狂。

自從“進府”以來,他覺得自己的忍耐和修為是逐日而上。但是莊九就是有本事把他逼到一個又一個接近狂暴的邊緣。

冷靜,理智……要記住他好歹是銀松堡堡主信賴的謀士之一。

“小錢?小錢?”莊九喚了他兩聲,見他一時沒有回應,立刻一副關切的神色。

錢榮嘴角勉強勾起一個弧度:“王爺,我在聽。”

稱謂也是一個問題。王府裏的人見識過他當初因為九王一句愛妃而拍翻了茶壺,所以不敢叫他什麽“娘娘”。那他自己要怎樣稱呼自己?“屬下”?“臣”?“臣妾”?

……所以只能不卑不亢的自稱“我”,結果又讓衆人驚嘆,九王果然寵溺新婚夫人得很,甚至準許他用如此平起平坐的稱呼。

……

“你覺得這事如何?”九王殷切地問。

“那人這次如此對待你,你還以幾分顏色是對的,只是……”錢榮沈吟一下。

“如何?”

“還不夠狠。”錢榮說。

“哦?”

“那人在京城是有不少産業和牽涉,王爺方才所說的酒樓和客棧是他資金所得的大處。然而百足之蟲,動了他這點東西不過是隔靴搔癢,不如索性從他暗中牽連的青樓和賭坊著手。”錢榮說。

莊九看著他,笑而不語。

堂下的人議論紛紛:“可是……那些産業,不是更加微不足道?”

莊九思索片刻,點頭道:“果然是銀松堡出身的謀士。就照你說的辦。”

堂下訝然。九王笑道:“我們是沖著明處去的,至於那暗處有什麽東西被牽連了……”

“哦……”於是衆人了然。

雖然沒有多少人知道确切,但是從九王的語氣中,似乎又都知曉了隐隐約約:三王爺暗中參與的那些個産業,怕是不只是外表那麽簡單。

事情敲定,随後莊九又向錢榮詢問了些建議。錢榮隐隐覺得有些陰謀,但仍舊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作為一個合作夥伴的幕僚真正地為莊九出謀劃策。

議畢散會時,莊九貌似随意地看了看那些與會的人──他們看向錢榮的眼神以由最初的單純好奇逐漸變得欽佩和欣賞起來──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在回王府的馬車上,小錢突地一拍大腿,悟了過來:當初堡主要給那少年主子立威時,不也是這麽一手?!

轉頭瞪向那個笑得一臉無害的男人,小錢張了張嘴,卻恁是說不出什麽話來。是啊,讓他說什麽?

見錢榮似已明了事情發展,莊九更加不遮掩嘴角的笑意,愈發嚣張:“果然不愧是小錢啊……”

……不想再忍的清秀男子於是一拳揮了過去。

馬車劇烈震蕩起來,趕車的趙小強感嘆,王爺和王妃的感情還真是一如既往地,“激烈”呢……

作為九王的死士,一開始他們其實并沒有多在意錢榮,只覺得不過是個,額,“政治聯姻”的棋子而已。然而在他率領死士拼死救出莊九後,他們對他多了許多尊敬和愛戴,加上九王的表态,於是他們便也多了一個死忠的對象。

──這自然又是一件讓錢榮郁悶和頭疼的事情:他不過是個老銀松堡主撿去養大的孤兒,也不過是個幫著銀松堡出謀劃策的幕僚。他何德何能,莫名其妙有了幾十個對他不二心的死士?!

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下屬,對於錢榮的這個困擾和糾結,暗衛們非常默契地視而不見。

剛退朝的莊九手上又提著一籠食盒,沖沖奔回王府。錢榮已經完成了晨練,正在院子裏擰帕子擦臉。

莊九於是嘴角一彎,猝不及防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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