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九王府莫名其妙地多了個小世子,九王特地辦了個酒席,跟大家介紹。莊恐原名小凳子非常地局促與不安,而偏偏莊怡又因不能在外過多停留一早便被莊九揪著送回了皇宮──他私自外出害得錢榮受傷這筆賬莊九可沒有忘記,只待留著以後再算。

莊恐也才第一次知道了莊怡的真正身份,當下不知該是怒還是嘆。而對於他的新身份,他其實也不知是該接受還是拒絕。但就在他猶豫不定的時候,莊九已經張羅得把事情都辦好了,讓他半路想反悔都不敢。

外面人聲鼎沸,都似在祝賀莊九“喜得貴子”。莊恐在房裏,雖然侍女進來叫了好幾次,但還是不太敢走出去。

直到錢榮親自進來接他出去。

“……義,義父……”莊恐見了來人,低下頭。

“怯場啊?”錢榮上前,抱胸問道。

“嗯。”莊恐老實回答。

“沒事,我嫁進王府來的時候排場比這大多了。”錢榮說。

莊恐心裏欲哭無淚,這,這能相比嗎……

“算是我不好,把你扯進來了。”錢榮說。當日是他帶著這小子回府的。

“不,明明是莊……十三殿下。”在實話實說方面,莊恐還是個中翹楚的。

“無論如何,現在你也跳進了這個鍋子,是被燙熟了吃掉呢,還是泡在溫水裏安逸舒服,我都不敢保證。”錢榮攬住他的肩膀,帶著他往外走,“既來之則安之,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也就只會說這兩句風涼話來安慰你了。”

莊恐倒是笑了笑:“謝謝義父。”

“不客氣。”錢榮淡淡說。怎麽說現在也是一個鍋子裏面了的吧。雖然,對於他也才二十有二,就被個半大小子叫了爹這件事,他是有那麽一點點,不爽了……

對於九王收義子這件事,坊間傳聞有兩種方向。一個是九王愛男妻之甚,寧願收個毫無血緣關系的義子也不願意納妾生嫡親子嗣。另一個則恰恰相反,說九王不知在哪裏花天酒地花出個私生子來,偏九王妃還要忍此羞辱──唉唉唉,誰叫他是個男兒身呢?

酒家二樓的小包間裏,錢榮揉著眉頭聽著隔壁人在繪聲繪色地講述九王妃是多麽的委屈又多麽地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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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莊九把他的形象塑造得太好了一點,什麽生死與共,矢志不渝,相敬相愛,共同進退。反正搞得多數人都忽視了他是男人這個事實,而覺得他們這段“感情”著實令人震撼感慨。

而故事的另一男主角,正坐在他對面,面帶微笑地聽著別人講他的閑話。

“那個孩子我去查了,身家确實是單純的。”莊九說。

錢榮擡頭看他,心裏有點複雜。查探莊恐身世來歷,於理上,是必須要做的,而於情上,讓他更覺那孩子無辜。

莊九看著他,嘴角帶笑,眼神卻是認真的:“既然是我莊九的孩子,無論是親是故,我定當傾我心血,好生培養愛護。”

錢榮勾起淡淡笑容:“我知你是這樣的人。”

“我只希望,你能陪著我,幫著我一起教養他成人。”莊九說。

錢榮聳肩:“王爺放心,什麽是我的分內事,我定當做得好。”

什麽是他的分內事?當好這個“九王妃”呗。

莊恐額頭不斷滲出汗水,劃過雙頰,再從下巴滴落到地上。不遠處的樹蔭下,錢榮正躺在貴妃椅上翹著二郎腿,一邊看書一邊盯著他紮馬步。

其實按照莊恐純良的性格,不可能會在練武時偷懶,只是錢榮閑來無事,想要盡盡做“爹”的義務。

終於錢榮一個擡手:“好了,到時辰了,過來喝點酸梅湯。”

莊恐也才舒了一口氣,并攏酸軟的兩腿,擡手擦擦頭上的汗,走過來。

恰在這時,莊九回府了,也摸了過來。走近他們之後,突然爪子就朝錢榮的臉上輕薄去,錢榮哪能讓他得手,反手一揮,接下來片刻就過了幾十招,直看得莊恐目瞪口呆,還得擔心那壺酸梅湯別受到殃及……

終究還是錢榮略勝一籌。收回卡在莊九脖子上的手,錢榮聳聳肩,要笑不笑:“王爺武功退步了吧?是不是應該和恐兒一起練練基本功呢?”

“有你保護我就行了嘛。”莊九谄笑。

錢榮白他一眼。複又在椅子上躺下,拿起水壺,倒了三碗酸梅湯。

莊九擺手道:“我有些累了,先去休息,你和恐兒喝吧。”

錢榮淡淡看他一眼:“哦。”

莊九便笑著摸摸莊恐的頭:“乖乖練功,不許偷懶。”

“是,父親。”莊恐點頭。

深夜,莊九的房間還亮著燈。拿著筆在案上寫著什麽,莊九眉頭微微皺著,沈思著一些事情。

突地想起幾聲敲門聲。莊九擡首,正訝異這時候會有誰找他,就聽門外有個清冷的聲音:“王爺還沒睡嗎?”

挑了一下眉,莊九放下筆,起身過去給他開門:“有點事情。你怎麽來了?”

他與錢榮住在一處院子裏,但是并不同房,而是在院子的東西兩頭。

錢榮微微歪了下頭:“是有什麽事情讓你煩惱?”

莊九勾起笑容:“也不是什麽大事……”

錢榮不應他話,只是定定地看著他。

莊九莞爾:“先進來吧,外面還是有點涼的。”

進了屋,莊九帶著錢榮走到書桌前坐下,想要替他倒杯茶水,才覺察到茶水已經冰涼。

“不礙事。”錢榮下意識伸手按住他握著茶壺把手的手,又一下子放開,然後問道,“是有什麽麻煩事嗎?”

莊九搔搔頭發,皺了下臉:“李經天帶著幾大商賈投靠老三去了。”

李經天是皇城裏有名的商賈,財粗氣厚,家底殷實。本來一直是跟莊九有著合作關系。

錢榮默然了一會兒後說:“是這次我們整他的青樓把他惹毛了?”

“這次不做什麽事情,也遲早會被他挖去牆角。”莊九輕嘆一口氣。

“如若是為了錢財而變了心去找那人,遲早也會因錢財而背離的。”錢榮說了句算是寬慰的話語。

“可是當下,我們的處境變得有些難了。”莊九說。

……錢榮低下頭,手無意識地在桌面上點著,半晌後,擡頭:“不如──”

“不如──”恰巧莊九也想說話,撞了個頭以後,莊九笑著說,“你說。”

“我有一個建議。”錢榮慢慢說,“不如離開皇城,去外地找些大家商賈。”

“我也是這麽想的,”莊九失笑,“但是,願意牽連進來這種鬥争的大家不多。能得你和銀松堡相助,已是我的大幸。”

錢榮又想了想:“江南布家,與銀松堡有些交情。當家的也是爽快之人。現今堡主和主子正在那邊作客,或許剛好可以引薦一下。”

莊九聽完,久久不語,只是看著他。

錢榮挑眉:“怎麽?”

“你知道嗎,”莊九搖搖頭,神情竟是有些淡涼,“或許我不該把你牽扯進來。”

“怎講?”

“如果你沒有……那麽你現在還只是無憂無慮的銀松堡謀士,不必為了這些事情煩心,或者為了這些事,有求於他人。”莊九低聲說。

“銀松堡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錢榮反而微微一笑,“王爺你想太多了。”

“是嗎,”莊九溫柔地笑笑,“但我還是要說聲,多謝了。”

莊九聽了錢榮的話,當夜便和錢榮一起研究了找江南布家的可能性和可行性。直到暮曉時分,才探讨出個結果,就是去了或許也沒有機會,但是不去,便一絲機會都沒有。況且現在蒼墨也在那邊,這事的成功率又加了許多。

錢榮掩嘴打了個呵欠,站起身來,走向房門打開來。清晨的空氣确實好,既涼爽又清新。莊九賊性不改,摸到後面就要出手輕薄,錢榮眼睛一眯,反手轉守為攻,下刻兩人便飛身到了院子裏,過起招來。

即使有著微涼的風吹著,不多時兩人也都出了身薄汗,但不覺膩,只覺得暢快無比。兩人過招多時,也都幾乎摸著了對方的門路,一個眼神一個手勢便直到下刻他要出什麽招,所以打鬥至今,兩人練得最多的反而是如何兵行詭著,打一個出其不意。而這方面,莊九顯然是略勝一籌的。

早起服侍兩人的侍女們來到了院子,遠遠地看著身形不斷變換的兩人,都心裏嘆道,真真是極為相配并且令人賞心悅目的一對天之驕子啊……

錢榮領著下人們收拾細軟,只等莊九向皇上告假回來後便連同莊恐,三人一起去江南“度假游玩”。

不多時,莊九回來了,身後跟著顫巍巍一臉讨好的笑的莊小十三殿下。

錢榮一見了他便知發生了什麽事,抱胸不做發言。莊怡連忙上前:“小十三舍不得離開皇叔和錢叔這麽久時間,所以央著皇叔帶著小十三一起,錢叔不會不答應吧?”

錢榮勾勾嘴角:“你皇叔都答應了,我有什麽好反對的。”

“小十三就知道錢叔最好了!”莊怡笑說,拉起一旁站著的莊恐的手,“恐哥哥,好久沒有見你了,我很擔心你呢。”

莊恐嘴角抽搐一下:“你別這樣跟我說話,我有點糁……”

“……”莊怡皮笑肉不笑,“那這樣呢?”

“有點像你平時那樣了。”莊恐老實道。

“……對了,上次我就這樣走了,你還好吧?皇叔他們有沒有為難你?”莊怡正色問。

“怎麽會,父王和義父對我都很好。”莊恐笑著說,“這次還專門帶我去江南玩耍呢。”

“哦?”莊怡斜眼看了一下兩個大人,“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錢榮用大麽指放在下巴上,“一個精得要死,一個純得要命,你們還真是絕配啊。”

九王哈哈大笑,攬著他的肩膀:“哪裏有,十三只會耍些小聰明,咱恐兒那是大智若愚。”

錢榮聳聳肩,不置可否。

莊九一家三口,加上個莊小十三,四人輕車便裝,出發前往江南。

離開皇城之前,錢榮便已與真正是在那邊游玩的蒼墨聯系上了。蒼墨也很是爽快地答應了替他們與布家牽線。

一路上也不著急,游山玩水的,花了大半月,終於到了銀松堡在杭州的分處。

蒼墨親自替他們接了風,“特地”安排給莊九和錢榮一間屋子。

當錢榮看到這個“貼心”的安排後,對他尊敬的堡主暫時性失語。

莊九則是笑咧了嘴,表示了他最衷心的感謝。

只有莊恐,眨了眨眼睛說:“父王和義父也不是真的夫妻,住一間房會不會不太好……”

莊怡拍拍他的肩膀說:“都是男人,有什麽不好的。我們倆住一間吧?”

……“莊怡,把你的狼爪子從我兒子肩膀上拿下去。”莊九非常嚴肅認真地說。

“那可以勞煩你先把你的爪子從我腰上拿下去嗎?”錢榮偏頭說。

莊九努嘴,悻悻地收手。然後威脅地瞪了莊怡一眼。

莊怡只得很無辜地收回手。皇叔真不好,自己吃不到葡萄還非得說別人嘴裏的是酸的……

“小錢,小錢?”莊九試探著喚道。

床上睡著的男人面朝裏,絲毫沒有醒過來回應他的跡象。

“小錢……小錢?”於是莊九不依不饒。

“嘎!”,錢榮暴起一根青筋。

莊九上前推推他:“小錢……”

錢榮翻身起來,幽深的眼珠在月光下泛著青光,一字一句地開口:“王爺有何貴幹?”

莊九見他終於“醒了”,立刻笑著坐上了床沿:“我睡不著。”

“……”錢榮很想仰天長嘯一聲。

“不知道為什麽,好像很興奮。”莊九撓撓後腦勺。

“王爺你是沒有出過皇城嗎?”錢榮白他一眼。

“出過,但是像這樣子一家子出游,還是第一次。”莊九一臉憧憬的樣子。

錢榮擡手掩面:“那可以請你去窗邊坐著看月亮數星星嗎?我實在是很困啊……”

“我不是坐在‘床邊’的嗎?”莊九無辜反問。

錢榮無力地躺倒,仰面朝向床頂。莊九俯視著他,眼睛晶亮晶亮的。錢榮恍惚看了過去,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任安靜的氣氛在兩人間流動。

月光很是柔和,莊九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錢榮煽動的眼睫毛,終究忍不住伸手,想要去親自感受一下。錢榮竟然沒有動手,只靜靜地任面前這個奇異地包含著侵略和溫柔的男人的手漸漸接近。手碰到了睫毛,有點癢,錢榮眨了眨眼。莊九的手執意覆住他的眼睛,錢榮竟然也沒有動怒,只感受著眼睑上那溫熱的體溫。然後,感覺到那帶著侵略性的氣息漸漸靠近。

一個沒有反抗,一個沒有提防著對方反抗,這可能是兩人自認識以來,第一次如此溫和的氣氛。

錢榮心底深處嘆了口氣,在莊九的唇最終貼上他的時。

莊九并沒有深入,甚至連淺淺的吮吻都算不上,就這麽貼著。恍惚間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慢慢地放開。手也離開錢榮的眼,手心下的眼睛也烏黑晶亮,定定地看著他,定定地開口:“現在可以睡得著了嗎?”

“……”莊九聳下肩,乖乖地離開,乖乖地回到自己睡的貴妃椅上,乖乖地拉上被子,然後閉上眼,睡覺。

第二日,蒼墨便帶著莊九一行人去跟布家當家的見面。

地點在西湖的一艘畫舫上,當他們到了的時候,布家當家的已經在船上煮好茶候著他們幾位了。

布家老三布青竹是個看來溫文爾雅的男子,身邊坐著個溫婉美貌的女子,盈盈笑著,當是步青竹的愛妻,步家的當家夫人。

有了蒼墨引薦,彼此都很好說話,先是閑談了幾句無傷大雅的話,便開始商議正事。

主要是莊九與布青竹在談,蒼墨只是引薦人,只坐在邊上,偶爾插上一兩句話。蘇思寧和雲幽兩人則小聲說著話。錢榮坐在莊九身邊,卻是嚴肅認真地在出謀劃策。布青竹對此心中有些不解,但也未表現出什麽來。

雙方是第一次見面,聊些什麽也并未深入,只是在相互了解。布青竹是個精明的人,面上雖然是對莊九客氣有加,但牽涉到自己和家族利益的時候,卻是謹慎的。

頃刻,正事便是談完了。布青竹又安排大家在船上吃了精致的午餐,一邊給衆人介紹西湖的美景。

下了船回了別館,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各家回了各家的房間,去廚房順了一壺小酒,獨自到了後院的小花園裏面,慢慢喝著。

喝到太陽完全落了山,月色開始撩人的時候,一襲白衣的少年卻緩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我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這般嗜酒了。”蘇思寧淺淺笑說。

錢榮起身:“主子請坐。這個時候涼,您在外面吹了風不太好吧?”

蘇思寧落座,淡淡地說:“無妨,月色尚好。”

“堡主呢?”錢榮也坐下,問道,“我這裏只有一只酒杯……”

“我不喝。”蘇思寧答,“蒼墨,跟九王在商議事情。”

錢榮便默然了,也不好繼續喝酒,也知道蘇思寧接下來大概要說哪般,於是索性摸摸鼻子,搶占先機:“您和堡主,最近還好吧?”

蘇思寧挑眉,似是沒有料到他會這麽問:“我和蒼墨……還好。”

錢榮眨眨眼,等著他繼續說。

蘇思寧便笑笑:“蒼墨他,很溫柔。偶爾我們也會有争執,不過一般來說,早上怄氣半下午就好了。他目前沒有子嗣繼承銀松堡,這大概是目前我們需要想辦法的事情。”他看了錢榮一眼,“不像你和九王爺,都已經後顧無憂了。”

錢榮啞了啞,突然有些後悔。

果然,蘇思寧繼續淺笑著說:“說起來,你和九王爺呢?”

……錢榮很想捶桌,什麽叫自掘墳墓呢……

“如果你不想說,也無妨。”蘇思寧聳聳肩。

……錢榮郁悶地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良久,才淡淡地開口:“我只是,不知那人幾分真幾分假……”

蘇思寧想了想,亦認真地說:“我覺得,有五分吧。現在看來,有六分。”

錢榮驚駭,差點被嗆到:“……我怎麽不知道?!”

“當局者迷。”蘇思寧淡淡笑說。

“那你幾時得知的?”錢榮明顯不信的樣子。

“一開始便做的如此猜測。”蘇思寧答。

錢榮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又郁悶地倒了杯酒喝掉。早就知道,早就知道這個主子是多麽地“深藏不露”……可是,讓他相信莊九的真心,他确實一時轉不過彎來。

然而蘇思寧沒給他确認的時間,便徑自開口問了:“那你呢?你又是幾分真心?”

這次換錢榮啞口了,他眨眨眼,然後看起來很無辜地看著蘇思寧,後者很是淡定地看著他。最終,錢榮咬了咬牙:“他是幾分,我便是幾分。”

“若是如此,你讓我給你十分都可以。”身後響起那個熟悉的低沈而認真的聲音。

錢榮一驚,先不說莊九就只有輕功稍微比他好一點──何時他的警覺性變得如此之低?他再看看面前的少年,仍舊是一臉淡定的樣子。裝,真能裝……小錢有點欲哭無淚。

蘇思寧起身,朝莊九輕輕點頭:“看來九爺是和蒼墨談完事情了,那我就先去找蒼墨了。”

“蘇公子慢走,蒼兄已經先行回房了。”莊九笑著對他說。

蘇思寧含笑退場,剩下心思糾結了千百個彎的兩個人在場。

見錢榮一直強著不回身,莊九只得走上前去,轉到他面前,也不說話,只是看著他。

錢榮終於暴走,怒起一拍石桌:“什麽幾分幾分?!你個戲子果然會演!”

莊九并不反駁,只是皺著眉上前,一把攬過錢榮的肩,搶了先機鎖住他全身關節,擡起他的下巴便吻了上去。

這次與上次的截然不同,莊九非常強勢的,趁著錢榮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便撬開他的唇,直探入他的口腔。莊九的舌滾燙,壓著錢榮的摩挲舔舐。等錢榮終於反應過來時,莊九已經把他的牙齒都數了一遍了。錢榮待要掙紮反抗,但莊九一手抓著他兩手固定在他背後,一手捏著他下巴強迫他張開嘴。來不及咽下的唾液滑下他下巴,沾濕了莊九的手。錢榮擡腿想要踢,莊九趁勢擠進他雙腿間,把他卡在身體與石桌之間。待到似乎終於盡了興,莊九才緩緩離開錢榮的唇,但雙手和身體的禁锢并沒有放松,臉色也是非常的冷然。

錢榮瞪著他,他也毫不示弱地瞪回去,明顯也是動了怒氣:“能入戲這麽深,也不叫什麽好戲子了。”

錢榮聞言,先是愣愣的,好一會兒才緩緩垂下眼睑,低啞著聲音說:“我困了,放開我,我要回去睡覺。”

莊九突然有種一拳砸在棉花上的感覺,非常無奈地嘆口氣,緩緩放開對錢榮的桎梏。

錢榮似乎是落荒而逃。莊九并沒有動,只靠著石桌,看著錢榮的背影,摸摸下巴,緩緩咧了嘴。

凡是有點知覺的人──甚至連莊恐都知道,錢榮在躲著莊九。至於為何原因,莊恐和莊怡肯定是不知的,蒼墨那二人自然是知道一二的,錢榮當那是不會說的。至於莊九,卻是非常肯定的知道他心已亂,於是滿面笑容,甚是開心,更緊一步粘人。

“小錢啊,小錢……”某人又在試探性地呼喚。

錢榮緊閉雙目,做睡死狀。

“睡著了啊……”莊九的聲音頗為失望,但馬上又轉喜了,“那不是可以借機偷得香吻──”

“你敢?!”錢榮睜眼,瞪著那個嬉笑的男人。

莊九聳聳肩,自然是不敢,不過還是一臉軟笑著央求:“我睡不著啊……”

“……”錢榮冷冷看著他,“習慣性失眠,建議回皇城後你去找黃大夫給你看看。”

“其實,”莊九可憐兮兮的樣子,“是看得到吃不到……”

錢榮送他眼刀一記。

莊九嘆口氣:“你說說布當家的,是什麽打算呢?”

“無非是在試探。”……錢榮非常痛恨自己“恪守盡忠”的性格,只要莊九一用這種嚴肅認真的語氣跟他說正事,他就無法拒絕,也無法繼續保持冷然的态度……

莊九垂下眼睑,或是在思考。錢榮索性起身,背靠著床頭:“當時銀松堡幫了他大忙,現在布當家愛護有加的妻子也與主子交好。此事并無大礙,布當家反而可能只是在查探你的态度,好拿捏得當他的态度。”

莊九何許人也,錢榮這麽一點,自然是通了:“是說,我既要謙虛尊重,又不能失了自己的身份。”

“自然是如此,我們現在尋求的不是幫助,是合作。”錢榮說。

莊九摸摸下巴,點點頭。

兩人沈默了片刻,錢榮終是忍不住開口:“沒事了?”

莊九便一臉為難的樣子:“我說了你又要打我。”

錢榮便臉抽抽地說:“那你不用說了。”

“但我還是想說,”莊九又一笑,“得妻如此,夫複──”

話沒說完便立刻閃身躲開錢榮劈來的一掌,然後心滿意足地回去自己的貴妃榻躺下。

錢榮看著那個黑暗中若隐若現的身影,輕撫額頭。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躲什麽……

接著,布青竹邀請莊九連同蒼墨他們一起去布家吃飯,先前便得知莊小世子也來了,所以這次也一同邀請了。

這六人到了布家大宅,果然是山水玲珑,小橋人家。精致中不乏大氣,也貫穿著五行八卦之法,易經風水之流,不愧為江南第一商賈之家。

布青竹第一次見到莊九帶著的兩個孩子,莊九也只給他介紹了莊恐,似不經意地忽略了莊怡,於是布青竹便猜想,可能是小世子的貼身陪讀之類。

在大廳談了些事以後,便已經是中午,然後布青竹請大家移步飯廳。

自從進了布家大宅以後,便幾乎沒有見到其他布姓之人,但在飯廳,卻已經候著一位從衣著看來顯然不是仆人的女子。

布青竹笑:“這是小妹布青蓮,早就敬仰蒼堡主和莊九兄,央著我帶出來看看。幾位不介意吧?”

幾人笑說:“自是不會。”

錢榮心說,難道堡主以前的所謂“後宮”就是這麽來的?想罷瞥了一眼蘇思寧,卻沒有見到他絲毫的不對勁的表情。

然而各人落了座後,不知是無意還是刻意,布家小姐坐在了莊九的右邊,莊九的左邊坐著錢榮。

莊九立刻感覺不對勁了。布家小姐長得甜美可人,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裏無時無刻不透露著對他的仰慕之情。嗓音也似黃莺般清脆動人,不時對著莊九輕問問題,笑語盈盈。

不多時莊九便坐立難安,面上還要擺出笑容。輕咳一聲,左手輕輕碰了碰看似心無旁骛吃飯的錢榮,果然又被無視了。

莊九心想,這次要糟了,欲哭無淚……

果然,接下來的幾日,布青竹都邀請他們幾個前去布家做客。雖然沒有明說要撮合莊九和布家小姐,但是顯然是樂見其成的。布青蓮也落落大方,處處明示暗示著自己對莊九的好感。若說她驕縱任性或者羞澀內向,莊九都能更輕松地婉拒,偏偏她進退拿捏得當,果然是大家閨秀出身。她其實并不知莊九的真實身份,但卻非常喜歡他身上那種渾然天成的潇灑無拘。

布青蓮是布青竹最喜歡的小妹,莊九自然不能拂了布青竹的面子。蘇思寧與蒼墨完全是一副隔岸看戲的樣子,擺明了不攪合。莊家兩個小兒,雖然感覺到什麽,但是也很聰明的事不關己高高挂起。至於錢榮,自然,仍然是無視了。

這種情況,就是那種,拉近了一步,又退後了十步……莊九很是郁卒。

其實,他若要明白清楚地拒絕布青蓮,并不是最難的事情。讓他有幾分失落的是,錢榮似乎并沒有因此而動容。那個人,問他幾分真假,到底他自己有幾分真幾分假呢……暗暗撇了撇嘴,晃眼看見心中念著的那個人正坐在涼亭裏喝茶,便定了定心,走上前去,問個究竟。

若是問不出來呢?

那就繼續死纏爛打呗……

莊九還在百步之外時,錢榮就已經感受到了他的氣息。面上不動聲色,繼續品著茶,然後看那人漸漸走近。

莊九走進涼亭,很是直接的坐在錢榮的對面,伸手替自己倒了杯茶,一飲而盡,然後抹抹嘴。

錢榮嘴角抽搐一下,卻沒有等到莊九開口。擡眼看他,正嚴肅而認真地看著自己。

額……錢榮有種自己是被蛇盯著的青蛙的感覺,清了清喉嚨,他開口:“有事?”

“我不喜歡布青蓮。”莊九開門見山。

“……”錢榮偏了下頭,“然後呢?”

“所以你不用在意。”莊九說。

“關我什麽事嗎?”錢榮問得很漠然。

“……”莊九沈默了,垂下眼睑,顯得很是憂傷。

“如果布當家要你娶布小姐呢?”錢榮咬了咬嘴唇,還是這麽問了。

“決不。”莊九回答得很快速而堅決。

“如果他以此為由呢?”錢榮接著問。

“那我們就另找別家。”莊九說。

錢榮頓了一下:“你,這麽任性……”

莊九擡頭,直視他雙眼:“你說的是真心話?”

錢榮避開了他的視線。莊九撐著桌子起身,彎腰靠近他:“看著我。”

錢榮不理會,莊九便伸出一手捏住他下巴,逼迫他回應自己。

“錢榮,”莊九甚少直呼錢榮的名字,他這次,真的是動了莫名的火氣,“你要我娶布青蓮嗎?”

“你是王爺,自然是你自己做主。”錢榮回答。

“你想我娶布青蓮嗎?”莊九又問。

錢榮被戳中痛點,終於不再忍耐,拍桌而起,也甩開莊九的桎梏:“與你無關!”

說罷轉身便要走,卻被一股大力扯到莊九面前,被迫面對他。

“莊憶柳!”錢榮也怒了。

莊九眼神黝黯,直接攬過他的腰,吻上那總吐出另他火冒三丈的語言的薄唇。

錢榮掙脫不開──理論上來說這是不可能的,但是此時此刻,他卻一點都使不出全力。

嘴唇被碾壓,口腔裏被肆虐,錢榮感受到了莊九身上壓過來的怒氣,心底深處悠悠嘆了一口氣,雙手不再用來抗拒掙紮,卻是順著男人的背脊,攬了上去,漸漸抱緊。

第一次,在莊九面前軟化下來。

不遠處的花壇邊上,雲幽嘴角彎彎地看一眼布青竹,布青竹摸摸下巴,看一眼身邊的蒼墨,蒼墨笑笑,看看蘇思寧,蘇思寧輕咳一聲:“我們,還是先回大廳去吧?”

布青竹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挑眉笑道:“聽說九爺已經成親,家中還有嬌妻一位,如此看來,九爺果然是個風流之人啊。”

雲幽扯扯他的衣袖:“九爺是和銀松堡聯姻的吧?”

“嗯?”布青竹想了想,作恍然大悟狀,“原來如此!”

雲幽轉身對蘇思寧嗔道:“你連我也沒有告訴。”

蘇思寧輕笑:“他們自個兒都還沒有理清感情,我就不好湊熱鬧了。”

“哎呀呀,那我家小妹的事,不是讓九爺為難了?”布青竹有點懊惱的樣子。

“應該不會,”蒼墨說,“九爺大概還要謝你。”

布青竹挑眉,想想,笑著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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