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晏妍手輕悄悄地按在了秋崖的背上。
他的肩胛骨明晰,正微微顫動着。
好像振翅的蝴蝶。
晏妍忽然有一瞬覺得他或許會脆弱地死在她懷中,心軟了一下,然後秋崖忽然渾身一震,噴出了一大口熱血。
他身體歪了一下,晏妍急忙将他抱緊,不然他就倒在地上了。
她抱着他的腰,感到手底下硬硬的。
她往下瞄了一眼,硌到她的是枚光華四溢的玉佩。
秋崖還戴着玉簪、銀色的圓形耳釘、裝符的錦囊……
晏妍的眉頭一抽。
好險她沒有貿然動手。
畢竟是供在七淨殿的大佛,必須保證他安全無虞。秋崖無法存積真氣,實力平平,無自保之力,那就将各種極品防禦法寶堆上去。
所以秋崖渾身上下防禦都毫無破綻。
如果她真直接一掌拍上去,恐怕法力的反彈就夠讓她吃不消了。
晏妍專注地思考着,秋崖什麽時候脫光光,她才好下手。
秋崖依靠在晏妍柔軟芬芳的身軀上,怕是想不到晏妍心中盤算的是這回事。
每條經脈都流淌着炙熱的岩漿,肌骨就像是要融化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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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被燙熟了。
他的渾身皮膚透出粉紅色,卻一點汗意都沒有。
秋崖慵懶地半眯着眼,他嘴角還有血跡,整個人卻像是曬着午後的太陽,要睡着了一般。
晏妍逐漸走神時,忽然聽到秋崖說:
“摸摸我。”
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愣愣地:“啊?”
秋崖沒有回應她這聲傻乎乎的反問,晏妍糾結了片刻,手掌貼在了他的臉頰上。
甫一觸碰,晏妍就吃了一驚。
他的體溫高得燙手!
而秋崖倒像是感到了舒服,歪着頭在她掌心中蹭了蹭,沾取更多的清涼。
像只撒嬌的小貓。
沒多久,晏妍的手也被他的體溫給染得溫熱。
“要不,我幫你找些冰塊來吧。”
晏妍說。
“不要。”
“可是……”可是她沒法給他降溫了啊。
秋崖幾乎是任性地拒絕道:“我說了,不要。”
他甚至還在她脖間蹭了蹭,尋求更多的肌膚接觸。
要不是他身體不受控制地痛得抖個不停,晏妍還以為他在耍流氓。
但不是。
過了一會後,他不蹭了,連呼吸都微弱了起來。
晏妍反而有些心慌。
她擁着他,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生命力的流逝。
“仙君,仙君?”她輕輕地喚着:“不要睡啊,睡着了或許就醒不來了。”
秋崖眼睛快睜不開了,體內毀天滅地的痛楚,和她所給予的溫柔鄉,形成了微妙的平衡。讓他的意識處在一種游離的微妙狀态中。
他回味着她的聲音,好一會兒才輕啞地開口道:“那你講故事給我聽吧。”
這倒也是個讓他保持意識清醒的辦法。
故事什麽的,她肚子裏可有一籮筐呢。
晏妍清清嗓子,說:“有一個世界,沒有靈氣,沒有修士。但是統領國家的女王,卻一心想要成為神仙。于是她發布了一條命令,召集全天下最有智慧的人,她将授官封爵,只要他們能提出讓她成仙的辦法。
直到女王垂垂老矣,才有一個種田老翁來找她。老翁說,他沒有讓女王成仙的辦法,但他可以把女王埋在土裏,這樣,她就可以等到神仙現世的時候再蘇醒……”
秋崖發現自己真的被這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吸引了注意,她用她的懷抱和故事,給他構築了一個可以暫時躲避苦痛的世界。
她的嗓音柔媚得幾乎令他産生錯覺。
“仙君,該入洗仙池了。”
當洛櫻的聲音在殿外響起時,秋崖才恍然發覺一夜已經過去,而晏妍就這樣給他講了一夜的故事,嗓子都微啞了。
晏妍望向洛櫻站在殿外的隐約的身影,雖然秋崖的危機與她無關,晏妍還是替他緊張起來。
他這樣子若讓洛櫻看見了,肯定會發現不對!但是洗仙池沐浴是他一日都不可中斷的功課,秋崖有辦法拒絕嗎?
秋崖卻說起了不相幹的話:“你去喝點靈露。”
晏妍一愣:“啊?”
秋崖:“潤潤嗓。”
晏妍才感覺到口幹舌燥,一股強烈的渴意。
她很驚奇,倒了杯靈露喝着,還為他對她的這份細心有點感動。
結果灌完兩杯靈露後,晏妍就聽秋崖說道:“喝完了?去把洛櫻趕走吧。”
那一絲絲感動就像盛暑烈陽下的小露珠,瞬間煙消雲散。
晏妍滿不情願的樣子。
合着他的計劃就是推她出去擋槍!
秋崖嗓音低沉,蘊藏着一種危險的氣息,他慢慢說道:“不聽話了嗎?”
晏妍哆嗦了一下,這個人怎麽變臉變得這麽快,好過分,好變态,果然是大反派。
晏妍一邊心中暗罵一邊走到了殿門口。
“仙君身體不适,今日不能出殿,你回去吧。“
她對身板筆直守在那的洛櫻說道。
洛櫻一見到她,臉就像西伯利亞的河流一片冰封。
洛櫻:“這麽多年來仙君一次都未缺席過,怎麽你到了仙君身邊後他便如此?”
洛櫻猛地闖入:“是不是你害了仙君!”
晏妍往她肩膀一擊,将她打退數米:“放肆!”
洛櫻不可置信地漲紅了臉:“你罵我放肆?”
晏妍擺出一張氣死人的高貴冷豔臉:“仙君寝宮豈是你可随意擅闖的,若是驚擾到仙君,此罪你能承擔得起?”
洛櫻眼神閃爍不定。
她內心衡量了一番,還是覺得晏妍可疑,必是做了什麽壞事才竭力阻止她進殿。
洛櫻自覺抓到了晏妍的把柄,目光灼灼:“我一心為仙君安危,就算被罰也無悔!”
說着洛櫻就又闖了進去,只要找到證據,她這次必不會再給她逃脫的機會了!
洛櫻快速朝寝殿深處闖去。
層層疊疊飄蕩的帷帳後,卻完全沒有仙君的影子。
寝殿內空曠寂靜得詭異。
……雖然洛櫻不信她有這種實力,但如果她真殺了仙君——
那她作為七淨殿侍女,這條命就完了。
晏妍在後面抓住洛櫻的肩膀,洛櫻側身避過,殺意濃烈。
晏妍被她的兇悍模樣吓了一跳。
就在這時,秋崖的聲音從不知道哪個角落傳出來:“滾。”
洛櫻一窒。
她自然能聽出這就是秋崖的聲音無疑。
她想循着他的聲音找到他,可是晏妍卻擋在她面前。
晏妍嬌聲道:“沒聽到嘛,仙君讓你滾哦。”
洛櫻臉色極為難看,強撐着說道:“擅闖寝殿是洛櫻的不對,但洛櫻只是擔憂仙君安危,只要仙君安全,洛櫻就放心了。”
在晏妍警惕的目光中,洛櫻離開了。
只是剛出殿,她便站住了身,深深地回望了一眼。
仙君有異。
确定洛櫻已走遠,晏妍才放松警惕。
“太笨了,連洛櫻都對付不了嗎?”
秋崖靠坐在牆角笑她。
晏妍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只見秋崖唇色蒼白,身上衣衫都被汗水浸透而顯得半透明。
都這樣了,還有閑心嘲笑她。
晏妍嘆了口氣:“仙君何必為難我?”
秋崖:“看你為難的樣子,我身上便不痛了。”
這話聽着怎麽就那麽欠呢?
晏妍跟老實縮在一旁的冥裏對視了一眼。
冥裏做口型說:碰上他算你倒黴。
卷到秋崖身邊脫不得身,晏妍是覺得遇到他挺倒黴的。
晏妍索性大大方方地坐在秋崖身邊,掏出手帕,給他拭去臉上的汗,溫溫柔柔綿裏藏針道:“那我就坐在這裏讓仙君看個夠,可是您眼睛不是看不到嗎?”
手帕碰到秋崖的臉時,他頓了一下,忘掉了反諷回去的話。
他來到七淨殿時是個才剛記事的孩子。從那時起他就孤零零地活在這裏。
沒有人把他當做孩子,他成了一件需要小心對待的寶物。
寶物雖無價,卻是死物。
所有孩子都享有的撫愛,他都未曾品味過。
所以長到現在,他對人的貼近觸碰敏感且排斥。
唯獨她,不會勾起他本性中敏感排外的自我防禦性。
從這一方面來說,她對他而言是危險的。
他本不應該對一個來歷不明的人放下警戒。
不過,秋崖的嘴角勾了勾。
道理他都知道,但他就是無所謂。
……
……
秋崖身體內傳出了骨頭摩擦的一連串咯噔咯噔聲,經脈連接,魔氣瞬間貫通!
他披散在身後的長發被洩出的魔氣鼓震而飄起。
秋崖睫毛擦過蒙眼的布料,睜開了眼。
眼前灰蒙蒙的。
經脈一番淬煉,他的體質已全然改變,受傷失明的眼珠也恢複了幾分,可以視光了。
晏妍輕緩有節奏的呼吸聲輕微得就像一陣夜風,但秋崖卻敏感地聽得分明。
她照料了他一夜,累得睡着了。
秋崖扯下蒙眼布條,朝晏妍俯下身。
他定定地凝視着她。
片刻,他伸出手,一只手掌就輕而易舉地将晏妍的小臉覆在了掌下,惡作劇地把她的臉呼嚕了一下。
晏妍睡得挺沉,只發出抗議的夢呓聲。
秋崖因未能如願而輕哼了一聲。
雖然視力有了恢複,但他仔細分辨了半天,還是看不清她的樣子,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一團人影。
秋崖将趴在地上睡得香香的晏妍抱了起來。
罷了,反正她就在他身邊,他早晚能清清楚楚地徹底了解她。
秋崖雖然看着身材清秀,其實肌肉硬實,骨頭硌人,身上還有股血腥味,實屬不怎麽舒服的懷抱。
晏妍哼哼唧唧地在他懷裏不安分地翻轉。
秋崖差些沒抱穩,懲罰地收緊了胳膊。
晏妍被勒得胸悶,微仰脖子啓唇喘息。
露出潔白的門牙,小兔子一樣。
而秋崖确實也有種感覺,懷中的她确實也像小兔子般,他一只手就能捏死。
這柔弱的獵物取得了他的歡心。
秋崖低頭,含着笑意,用鼻尖碰了碰她的。
默默充當背景板的冥裏魔君雙手死死捂住嘴巴,壓下了他抽冷氣的聲音。
——這般親昵的舉動……秋崖難道當真愛戀她?
那她可是沒法從秋崖手心裏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