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房中的空調開不了,又是山中的夜晚,晏妍越睡越冷,終于凍醒了。

她閉着眼滿床摸被子時,被子落在了她身上。

有人在給她掖被角。

晏妍費勁地睜開一條縫,看到一縷如水的黑亮長發垂落在眼前。

長發将秋崖的側臉遮住了一半,他的鼻梁,嘴唇的邊緣,都被臺燈鍍上了一層暖暖的光。

白色長袖堆成了雲,他垂着眼,睫毛在眼睑上落下影子。

許是睡迷糊了,她心想,是一位溫柔的仙君呢。

“醒了?繼續睡吧。”他微微側頭,從睫毛下看了她一眼,平和地說。

她睡意缱绻地半睐着眼,躺在床上,抓着被子邊的指頭尖尖粉紅紅的,她倦懶又甜蜜地對他笑了。

秋崖動作一頓,眸光轉深。

這個笑容,比白日間她對林涼钰笑得更好看。

好看得他不想讓其他人看到。

“妍妍。”他低聲。

“嗯?”

“能不能不要只關心別人。”

白衣仙君在燈光下柔和得像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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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妍的心噗通一跳。

她嘴唇輕啓,竟然無法像之前一樣果斷無情地拒絕他。

糟了糟了。

晏妍活了二十多年,現在才發現,她好像很吃溫柔款的人設。

“聖女?聖女你在這裏嗎?!”

林涼钰用劍劈開木門,突然闖入。

金色的霧氣從他腳邊流了進來。

于此同時,晏妍身下忽然一空,她摔進了草叢中。

晏妍望着上方,晨曦将樹冠照得鮮明可愛。

天明了,幻境消失了。

晏妍看向旁邊的秋崖,他從容地站起,沾在他衣擺的露水像晶瑩剔透的鑽石,紛紛墜落回草叢。

在明亮的天光下,她的幻覺也消失了,秋崖看起來依然是廣大群衆印象中那位高不可攀不食人間煙火的蘭清仙君。

想到她剛剛竟然對他有那麽一絲心動,晏妍毛骨悚然。

幻境,果然可怕!

林涼钰仔細看着晏妍,說:“我一回頭聖女就不見了,找了一夜都沒有找到進入幻境的辦法,聖女沒出什麽事吧?”

秋崖對林涼钰一眼都沒賞,回憶着幻境消失前她小貓似的笑,心情愉悅。

看來,只要他用對辦法,他會讓她愛得無法自拔的。

秋崖向坐在地上的晏妍伸出了手。

她卻看都沒看,自己撐着地站了起來,然後直接朝林涼钰奔了過去:“我沒事,那你有沒有看到東山紅菊啊?”

林涼钰略有羞愧,如實道:“未曾,我擔憂聖女安危,沒有心思尋找。”

秋崖望了望自己空蕩蕩的掌心,緩緩收回了手。

“妍妍。”他低聲喚道。

晏妍背僵了一下,裝作沒有聽到,更積極地同林涼钰說:“沒關系,我遇到的幻境沒有攻擊性,只是讓人無法離開,比較惱人。之後若是再出現這種情況,你不用管我,尋找東山紅菊為上。只有早點找到才能早點離開這裏。”

秋崖的眼神漸漸陰冷了下去。

林涼钰認真點頭,晏妍說什麽他便應什麽:“我都聽聖女安排。”

多乖的孩子,跟秋崖比起來,多讓人省心!晏妍忍不住誇獎他:“多虧了他們叫你同來。”

秋崖冷冷笑道:“東悟和高韻尊者,是讓你只保護她一人,還是你眼中只有她?玄劍宗的天才,竟是如此不分公私的人?”

林涼钰握緊拳,他是一路上都故意忽視蘭清仙君,但他倆明明都心知為何。

若說遇到夢華聖女後生出心魔執迷于她的這件事,并不受他的控制。而越與夢華聖女相處,他便越意識到她并不是傳言中靠魅惑迷人心智的妖女,反而……她讓他感到依戀。

喜歡她,想要祈求她的喜愛的這種情感,也越真實。

對于同類的氣息,林涼钰自然也一下就辨認了出來。

他做不來虛與委蛇的事,裝不出對他熱情相護的姿态。

但他确實失職,林涼钰悶聲不吭。

秋崖有戾氣毫不遮掩,話出口亦是鋒利:“如你這般,未來難有成就,徒有天才之稱,卻是個——”

他冷笑着說:“垃圾。”

“蘭清仙君這麽說未免過分了。”晏妍擋在林涼钰面前。

聖女比他矮了兩個頭,林涼钰盯着她的腦袋頂,一顆産自玄劍宗正宗鋼鐵直男的心,感動得一塌糊塗。

他喜歡的聖女在護着他。

一股怒意湧上秋崖心頭。

他看着被晏妍護在身後,一臉柔情的林涼钰,覺得匪夷所思。

他不是被氣得失去理智才罵林涼钰垃圾。

他是真心這麽認為的。

幻境裏證明她明明可以喜歡他的,為什麽見了林涼钰還是為他怼他?

為什麽?

一白天,晏妍都同林涼钰一起。

林涼钰教了晏妍一套劍法,晏妍略有疑問,他就把壓箱底的獨門絕技都掏出來掰開了揉碎了講給她聽。

秋崖獨自坐在一旁,怒氣已經消失了。

他看着林涼钰小意殷勤,看猴戲似的,一直挂着淡淡的嘲諷的笑。

他留意的只是晏妍的反應。看她何時笑,何時皺眉,何時緊張。

到夜間,白霧又起時,三人重新出發。

經過了一整天,晏妍已經把昨晚對溫柔版秋崖産生的不該有的印象抛在腦後了。

她認認真真地找着東山紅菊,不知走了多遠,始終一無所獲。

不過晏妍對此有心理準備,情緒很穩定。

經過了大半夜,在晏妍以為今晚不會碰到幻境時,她又看到了個小木屋,跟昨晚的一模一樣。

晏妍:……

她左右一看,好家夥,秋崖和林涼钰都不見了。

晏妍認命地走向那小木屋。

如果不是耽誤她找東山紅菊,她倒也不介意每晚在自己卧室睡一覺。

晏妍推開小木屋的門。

“哎?”

門內并不是她的卧室,而是一間窗明幾淨的咖啡店。

“喵~喵~”

一只小貓親昵地在晏妍腿上蹭蹭。

晏妍松開手,木門就自動關上了。

挂在門口的風鈴一陣響動。

……

晏妍将小貓抱起來,撸了兩把,一陣無語。

這個咖啡店是她以前常去的,店主收養了只土貓,十分親人。

但是撸起來的手感,怎麽這麽像林涼钰抱回來的那只幼鹿?

因為不方便帶着它,喂飽它之後林涼钰就找了個鹿群将它送過去了。

幻境是不是沒撸過貓啊,還是直接提取了她最近的記憶,才讓小貓長了一身小鹿的毛。

說實話,還是貓貓好撸。

晏妍将僞貨貓貓放在地上,走進咖啡店裏。

最裏面那個靠窗的座位上放着一臺筆記本電腦,上面的貼紙讓她一眼就認出是她的。

晏妍最喜歡這個位置,因為窗外正好有株長得很漂亮的花樹。

晏妍循着記憶看向窗外,只有一片亮白。

電腦旁也放着個本子,上面依舊是些亂七八糟的塗畫。

晏妍按了按太陽穴,她以前是幹什麽的來着,似乎需要寫寫畫畫。

電腦仍舊打不開。

晏妍嗤了一聲,垃圾幻境,跟她在別的小說裏讀到的會高級模仿超級逼真的幻境比起來真是弱爆了。

咖啡店都造出來了都不能開電腦讓她追個新番嗎。

不過,她抽抽鼻子嗅了嗅,空氣中有咖啡的香氣。

門前的風鈴忽然清脆地響了起來。

不是吧,幻境還創造出了客人出來嗎?

晏妍好奇地望過去,見到來人時眼前一亮。

哦哦哦,是個超級英氣的帥氣小哥哥!

“妍妍,差點找不到你。”他的語氣有些撒嬌似的抱怨。

“秋崖?”

晏妍張嘴。

不怪她第一時間沒有認出他,他将平素總是略束幾縷,其他都自然披落的長發紮成了高馬尾,随着動作在他腦後搖來蕩去,好是活潑。

他總是将手深藏在裏面的寬大袖子,也用布條緊緊纏成了護腕。

連那雙暗沉冰冷的眼睛,看起來都圓了些,澄澈了些。

他張開雙臂,把她整個塞進了懷裏:“下次不要抛下我,找不到你我會着急的。”

晏妍悶在他懷中。

今晚……是活潑狗狗型秋崖?

這次進入幻境,晏妍自得了很多。

她站在吧臺後翻找。果然,根據空氣中的香氣判斷,幻境竟然正确地弄出了咖啡豆。

咖啡機也意外地能用。她試着搞出一杯咖啡試試。

秋崖趴在吧臺上,伸手揪她的頭發。

晏妍啪地打掉他的手:“別搗亂。”

秋崖笑眯眯地:“這是什麽,好香。”

“你不認識的。”

“是嗎?但我感覺有些熟悉。”

秋崖皺起眉,困惑思考起來。

晏妍哈哈一笑:“不可能,你認識才有鬼。”

秋崖托着腮,垂下眼,掩住了眸中深色。

搗鼓了好一會,一杯香氣撲鼻的咖啡做好了。

晏妍捧着杯子,充滿期待地喝了一口。

“唔……”

“好喝嗎?”秋崖好奇地問道。

“太久沒喝了,好像就是這個味!”

秋崖忽然擡起上半身,就着晏妍的手,喝了一口。

“……”

看着他的腦袋,晏妍忍下了順手撸一把的沖動,對這樣的秋崖無可奈何:“很苦的。”

秋崖品了品,對晏妍露齒一笑:“很香。”

“你真這麽覺得?”晏妍驚奇,修仙世界裏的古代人能在第一口就接受咖啡?這個秋崖該不會是幻境造出來讨她歡心的吧?

晏妍還在櫃子裏翻出了果仁餅幹,她坐在高腳凳上悠閑自在地晃着腳,配着咖啡一口一口慢慢喝。

秋崖下巴擱在胳膊上,歪頭盯着晏妍不眨眼。

如果是白天的秋崖的話,晏妍肯定汗毛都豎起來了。

但是這個秋崖沒有攻擊性,她不怕的。

她兩只手指頭将餅幹拎到秋崖嘴邊,但又隔了一段距離,她逗狗似的:“這個想不想吃?”

秋崖對她彎了彎眼:“想。”

她晃晃餅幹:“那你自己來吃。”

話音剛落,秋崖就探了探頭,将餅幹連帶她的指尖都含進了嘴裏。

舌頭靈巧地一卷,餅幹就被卷走了。

晏妍僵住。

……還真是狗啊?!

他咀嚼着餅幹,餍足地眯起眼睛。

晏妍又拎起一塊餅幹,隔空扔向他,同時啧啧喚道:“秋崖,張嘴。”

他擡手,輕輕巧巧地接住了,斜睨着晏妍,将餅幹塞入嘴中,埋怨道:“妍妍不要把我當狗逗呀。”

嗨呀,被發現了。

但是逗起來怪好玩的!

幻境造出來的咖啡只有近似的味道和香氣,卻沒有提神的功效。

同昨夜一樣,晏妍過了一陣後就犯困了。

打了好幾個大哈欠後,她放棄掙紮,找了個桌子趴着準備睡到天亮。

一個毛茸茸的東西蹭啊蹭啊的到了她身邊。

晏妍以為是咖啡店的貓咪,摸了摸。

……不對,這個手感,晏妍睜開眼,

是秋崖的腦袋啊!

秋崖頂着她的手,微微側首,用臉頰蹭了蹭,同時目不轉睛地望着晏妍:“妍妍別睡了,陪陪我吧。”

怎麽,陪你玩抛球游戲嗎?

晏妍拍拍他的腦門,懶聲道:“自己玩去。”

她臉埋在胳膊裏,不搭理他了。

狗子這種動物,越搭理越興奮。所以當秋崖擠到她身邊時,她沒有動。

當秋崖手搭在她肩膀上時,她沒有動。

當他咬上她耳朵時,她……她像是加了個彈簧似的彈跳起來。

晏妍:好家夥,還是個會咬人的狗勾。她看向窗外,什麽時候能天明啊,預感這一晚不會好過……

晏妍張嘴欲言,但面對秋崖無辜的表情,最終長長地嘆了口氣。

“妍妍別嘆氣了。”

秋崖又蹭了過來:“我不喜歡妍妍嘆氣。”

晏妍死魚眼,更重地嘆了聲:“害!”

唇上忽然壓上了柔軟的什麽,晏妍瞪圓了眼。

“唔……”

她雙手按在秋崖胸前,因為太震驚,一時沒将他推開。

他半站着俯身傾蓋住了她,一只腿的膝蓋撐在軟座上。她被他擠在了軟座和牆壁的夾角,從外看她的身影被遮得嚴嚴實實。

在這麽小的空間中,晏妍覺得溫度一下子升高了,他身上的蘭花味也蒸騰得愈發濃郁,讓她腦子都有些缺氧。

“秋崖!不可以!”她用盡量嚴厲的聲音說道。

秋崖的臉微微離開了些:“不可以什麽?”

他竟然還是一副無辜的表情,舔了舔唇。

本來晏妍還好的,直到看了他這副樣子,恥感頓時令她紅了臉。

她咽了咽口水,教育道:“不可以亂親人!”

秋崖低笑:“妍妍不讓,那——”

他壓低身,仰首送至她眼下,“你親我呢?”

這是一副交出主動權的姿态。

兩人的唇只隔半寸,呼吸交織,分不清彼此的氣息。他卻偏就停留在這微小的距離上,不再靠近。

晏妍垂眼看那冰山雪蓮般的蘭清仙君在她面前雙眸半睐,任君采撷。

她只是好美人,不是好色。但她既然都能在合歡宗當宗主當得如魚得水,就不是那種古板的衛道士。

往常她怕秋崖,躲着他,此時他這副樣子,她倒真頗有些心動,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不趁這個機會欺負一下他,似乎有點吃虧。

晏妍掐住了秋崖的下巴,令他擡起頭來。

這姿勢秋崖有些吃力,嘴角卻挑起了微笑。

晏妍低下頭,兩人之間的距離只剩一線之隔。

然後她也停了下來,看着秋崖眼中倒映着的自己。

“你……在引誘我。”

晏妍的聲音冷了下去。

她不相信幻境會一直如此平和。她心底一直在留意着。幻境中最常出現的招數就是用欲望将人引入陷阱,她不會中招的!

“确實,我在引誘你。”

秋崖直接承認了。

他的目光從她唇一直落到那在衣領間若隐若現的鎖骨。

在親過她之後,她臉上就泛起了一層緋色,像是鮮嫩欲滴的水蜜桃。柔軟又豐滿的櫻唇濕了,幾根發絲粘在了唇角。

裝到現在,已經耗費了他太多意志力。

她開始警惕了,他不想再裝了。

他拉下她控着他下巴的手,按着她的後腦勺,消滅了最後的一線之隔。

這一次,晏妍明顯感到與方才不同。

他兇惡至極,像是要把她吞吃入腹一般。

晏妍因為缺氧而大腦混亂,心跳得快得不正常,她在他輾轉的間隙,呢喃道:“你是真的秋崖。”

如果不是沒想到秋崖會發神經玩表演,她也不會到剛剛才發現不對!

“你……為什麽?”

秋崖不合正常思維的做法讓她想不通。

為了好玩,還是對夢華聖女皮相興之所至的觊觎?

“為什麽?不過是禮尚往來罷了。七淨殿中,你不也引誘我過嗎。”

随着鎖骨一痛,秋崖唇上沾着血,擡起了眼。他的眼中不見癡迷,卻是躁動的血紅。

晏妍只驚了一瞬,便有種塵埃落定的釋然。

她最不想接受,也是可能性最大的猜測,到底是成真了。

在她離開七淨殿後,秋崖就查到了詩雙就是夢華聖女。

秋崖細細品了品她血的味道,說:“為了找到我,你不是還在我身上下了個咒?”

晏妍:“……不是我下的。”

他不甚在意地說:“哦,那是誰,花大功夫就為了送你到我身邊。”

就是你啊……

晏妍睫毛一顫。晏妍懷疑,他自己下了鎖緣心咒,就是為了糾纏她。

可,她和他本毫無交集啊。

秋崖大拇指摩挲着他在她鎖骨上咬出的傷口:“我不在乎你為什麽接近我,也不在乎你是夢華聖女還是詩雙。”

“既然敢招惹我,就別妄想逃脫了。”

“出去後,跟我回七淨殿。”

晏妍的視線無比認真地将秋崖的每一寸都掃過。

他并不是正常人,也沒有正常的感情。

他并不是喜歡她。

既然他挑明了,她也不用再跟他裝了。

“我并不想跟你在一起。”

晏妍換了張面孔,冷淡地說道。

兩人仍是相互依偎的親密的姿勢,卻一個冷漠如霜,一個邪氣四溢。

“我知道。”

秋崖手指在她鎖骨傷口上摩挲,用力按下去。

“但由不得你。”

晏妍眼神驀地發狠。

白光一閃,她拔出劍,劍氣淩冽地揮向秋崖。

現在在幻境中,她和秋崖都是遵循現實世界規律的普通人,不需要真氣,一把劍就能殺死他。

秋崖的頭發随着劍氣驀地揚起,他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沒有躲避。

就在劍刃割斷了他幾縷發絲,即将碰上他脖子時,咖啡店消失了。

他們兩人站在天光大亮的林中。

晏妍的眼睛被亮光一刺,有一瞬間失去了視力。

然後她便感到劍身一頓,随即,秋崖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推到了樹幹上。

“你要殺我?”

秋崖眼珠充血,咬着牙道。

那劍并沒有碰到他,他卻奇怪地覺得被刺痛了。

他一點也不在意他人對他的看法,她不喜歡他他也很明白。

可她竟然想他死。

秋崖心中翻騰着怒火,想吼叫,殺人,毀滅他所見的一切。

晏妍悶哼一聲,運起真氣将秋崖震開,一伸手,劍就飛回了她手中。

秋崖飛起十數米,砰地一聲撞在了另一株樹上。

他背靠着樹幹,垂着頭慢慢滑落。

同時,黑色的魔氣也從他的身上揮散出來,逐漸凝聚成形——

晏妍叫道:“冥裏!”

魔氣凝聚成冥裏魔君的樣子,他聽到晏妍的呼喚,失神的雙眼好似有了些神智,他抽動着:“救……”

秋崖這是做了什麽?他把冥裏魔君吸收了?!

從秋崖頭頂,劍氣摧枯拉朽地将三人合抱也抱不過來的大樹從中劈開,直沖秋崖的頭頂而去。

秋崖狠狠一甩手,冥裏魔君又變成了死物,被他驅使着迎上劍氣,将之沖散。

林涼钰落地,将晏妍護在身後,劍尖對着秋崖,聲線繃緊:“蘭清仙君被魔修附體了?”

晏妍緊張道:“你怎麽這時候來了!”

林涼钰:“對不起,我來晚了。”

“你就不該來,快走!”

看到了秋崖入魔,焉有命在。

……

他一來,她就忙不疊去關心他去了。

真是礙眼。

林涼钰在他眼中就如同蝼蟻一般,連讓他多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

但不巧,他現在心情不好。

冥裏魔君帶着秋崖的怒氣沖向了林涼钰。

林涼钰悍然無畏地對沖了上去。

晏妍見過秋崖殺人有多果斷,忙上前助陣。

可她還未來得及出手,秋崖就被林涼钰打出了一口血,冥裏魔君瞬間散成魔氣,回到了他體內。

晏妍:?秋崖是不是變弱了。

這時秋崖拿出一張符紙,符紙變化成一只透明的白鶴,飛上高空瞬間不見了。

晏妍:“你做了什麽?!”

林涼钰:“蘭清仙君被魔修附體,我需立即告之師尊和高韻尊者。”

他小心地護着晏妍,說:“還好附體在蘭清仙君身上的魔修不強。”晏妍:你睜大眼看看,是秋崖被魔修附體,還是他煉化了魔修!

秋崖深深地垂着頭靠在樹幹上,雙手捂在小腹上。他的馬尾也蹭歪了,斜垂在臉側。

血一滴一滴地從他的嘴角落入他腳下的土地。

剛剛還是狂霸的大魔王,一轉眼就可憐兮兮的像是被欺負了一樣。

晏妍頭痛地嘆了口氣,真是難搞。

她還是不想秋崖死的,不然這個小說世界說不定都會崩塌。

她喚道:“秋崖。”

他一動不動。

晏妍撇撇嘴,又喚道:“涼钰。”

林涼钰立刻看向晏妍。

晏妍将指尖的熒光一彈,道:“你去睡一覺吧。”

熒光沒入林涼钰額頭,他眼神渙散,僵硬地轉身,在樹腳下躺了下來,閉上眼睛,睡了。

林涼钰對她太信賴了,晏妍用惑雲心法很輕松就控制了他。

林涼钰一躺倒,秋崖将臉擡起來了,唇被染得豔紅,眼尾也抹上了粉色,被打哭了似的,既凄慘又有種少見的豔麗。

倒是眼中血色褪去了許多。

晏妍對他冷冷說道:“我會讓他把這段記憶忘掉。”

秋崖:“我還是要殺他。”

晏妍皺眉,走近秋崖:“那你也忘掉好了。”

熒光在她指尖閃動。

“這招對我沒用,你以為五大掌門不會防着我被精神控制?”

哦,又是他身上帶的法器吧。

晏妍悻悻地收回了惑雲心法。

“你把冥裏怎麽了?”

冥裏兩個字似乎是一個開關,晏妍一提,秋崖就又噴出一口血來。他渾身顫抖着,忍痛忍得臉上的肌肉都在微微抖動。

“殺……”

他的嘴型很奇怪,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一樣:“殺了我。”

秋崖眼神發狠,像是憑空被打了一個巴掌,被狠狠地打偏了頭。

晏妍屏住呼吸,她從未見過秋崖這般狼狽。

等他慢慢轉回頭時,他的表情已經恢複了正常。

晏妍輕聲:“剛剛是冥裏?”

秋崖哼笑了聲。

“再過一陣子他就鬧不動了。我會把他徹底煉化掉。”

晏妍:“這樣你還不能理解我為什麽不想跟你在一起嗎?你手段殘忍,我怎麽知道我會不會是下一個冥裏魔君。”

秋崖颔首:“你說你怕我。”

他向晏妍伸出手:“來,摸摸看。”

晏妍:“不摸了為什麽你老把我當色鬼。”

但秋崖一直伸着胳膊。晏妍想到他被林涼钰打吐血的實力,覺得自己應付得來,還是将手搭了上去。

“看看我現在是什麽樣。”

晏妍疑惑了片刻,用神識探入了他體內。

一看之下晏妍都驚了。

他體內既無真氣也無魔氣,一絲也無!完全就是個普通人的身體!

晏妍吶吶道:“你不是已經堕魔了麽?是……五大掌門?”

“他們既已知道我堕魔了,自然是要收拾收拾我。”秋崖像是想起了什麽好笑的,說:“他們就封住了我修出的魔氣,只要我一動用,就會受神魂撕裂之痛,他們也立刻能知曉。”

“所以我把冥裏煉化了。”

秋崖笑得肩膀直顫:“我不能修,就煉化了冥裏讓他去修。到時候我再吸收了他不就好了。”

“并不是這麽簡單吧?”

“嗯……冥裏太吵了。”秋崖皺起眉,點了點太陽穴:“他一直在我意識裏吵吵嚷嚷。”

随着這句話說出口,冥裏殘存的意識嘶吼着在秋崖的意識中碰撞着:“啊啊啊啊啊啊啊——”

意識是人最隐私最敏感的地方,有外來的東西存在已經很難受了,更況且它無時無刻不在哀叫、橫沖直撞。

那是在精神上直接放大千百倍的痛。

秋崖額頭的青筋跳動,卻笑得更歡快了:“他們也只能這麽對我了,卻不管怎樣都不敢把我趕出七淨殿。你猜高韻尊者為什麽陪我去合歡宗找你?”

晏妍靜靜地聽着。

“我說我是為了同夢華聖女雙宿雙飛,這才入魔,他們信了。”

“我現在還能做蘭清仙君,轉換先天靈氣,他們就不敢逼我,怕我把自己徹底毀了。自然也縱着我去找你。”

“你猜,若是我說娶不得你我便去尋死,他們會不會想法設法逼你做我的道侶。”

其實秋崖大可不必如此。

他在五大掌門前暴露,全是因她。他本可以在七淨殿中一直隐藏下去,不用多受這些罪。

原著中,秋崖入魔前是萬人供奉的聖潔仙君,入魔後是叱咤風雲攪亂世道的大佬。最慘時也不曾失了體面。

而現在呢,成了毫無能力的凡人,不仙不鬼,只能将自己亂改造加上個外接設備冥裏。

他不該是這個樣子。

所以說,她的确不該接近他。是她的出現改變了他的命運。

晏妍老實說:“我就覺得娶我你會遭天道雷劈的。”

“而且你也不必威脅我,我不信五大掌門會連臉都不要地逼婚。我也不怕。”晏妍挺胸:“拜托,我,合歡宗的宗主,會怕嫁人?”

“我只是絕不對嫁你罷了。”

晏妍耳朵一動,一個樹咚将秋崖壓在身下,同時放出了隔離罩。

秋崖愣了愣,嗤笑:“……這就是你的态度?”

晏妍:“噓,有魔修過來了。”

要不是他現在毫無自保能力,晏妍才不會保護他。

她抓緊時間回身也給林涼钰加了個隔離罩。

只見上方有人嗖地一聲飛了過去。

片刻後,又嗖地一聲飛了回來,在晏妍秋崖和林涼钰之間的位置落了下來。

咦,是柳初婵。

她提着劍,身上帶着好幾道傷,氣息紊亂。

晏妍從隔離罩中走了出來:“初婵,你不是應該同東悟他們在一起嗎?”

柳初婵見到晏妍,整張臉都亮了起來,肉眼可見地開心:“聖女!”

她一邊說話一邊咕嚕嚕地往外吐血,還渾不在意。她說:“我們找到了那媚修的主人,但他太狡猾了,将我們誘散了。只有我落單發現了他,一路追了過來。”

晏妍:“你先治一治自己再講吧。”

柳初婵擺擺手:“其實我一個人難以跟他對決,他被我追得不耐煩,攻擊了幾下,我就連儲物袋都被他搶走了。”

“他在附近?”

晏妍擡起頭來,她方才感受到的魔修氣息,大概就是蕭雲楓的。

她警惕了起來。

雖然她跟蕭雲楓做過交易,但她對蕭雲楓并沒有多少信任。他也只對女主柳初婵一個人好罷了,那也還是在後期,現在不也是見面就打。

柳初婵對晏妍不好意思道;“聖女有沒有藥,能不能給我幾丸,我要繼續追上那魔修,師父他們就能趕上來了。”

“想找魔修,這裏也有一個呢。”

蕭雲楓站在她倆頭頂的樹冠上,捏着一只撲棱着翅膀的透明的白鶴。

是林涼钰放出的消息!

一道黑色的魔氣襲向秋崖身處的隔離罩,秋崖的身影立時暴露了出來。

蕭雲楓啧啧感嘆:“嗯?正道的寶貝被魔修附體了?”

秋崖已經将嘴角血跡擦幹淨,頭發也重新束好,不見狼狽。

他淡淡地瞧了眼蕭雲楓,說:“幾次三番想殺我的,就是你?”

蕭雲楓露齒一笑:“幸會,正是在下。”

一邊打着招呼,蕭雲楓一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秋崖沖了過去。

晏妍和柳初婵同時起身抵擋蕭雲楓。

晏妍雖然修為不比蕭雲楓低很多,但是她并不擅長打鬥。而柳初婵能打,修為卻有壁。

兩人聯手,還是讓蕭雲楓重傷了秋崖。

秋崖頭發全散了下來,他将冥裏魔君放了出來,攻向蕭雲楓:“如果把你煉化了,應該更好用。”

蕭雲楓失聲:“靠,冥裏!”

“蕭……雲……楓……”

魔氣震蕩,冥裏的面容一陣扭曲,突然爆發膨脹了數倍,變成了巨大的魔體,壓在蕭雲楓頭頂。

蕭雲楓:……

“我就說過你會不得好死吧!活該!”

他身上有縷縷的魔氣溢出,被冥裏吸了過去。蕭雲楓見勢不妙,抽身就跑。

晏妍:……看來冥裏跟蕭雲楓之前有仇啊,還是深仇大恨,讓冥裏死了都記恨的那種。

“別跑!”

柳初婵也扔出劍就追。把蕭雲楓煩得回頭怒吼:“追追追,追一整天了怎麽不累死你!”

吼完,柳初婵人影不見了。

蕭雲楓狐疑地嘀咕:“不追了?現在的年輕人怎麽這麽不懂得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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