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手下的觸感,十分的一言難盡。

衣物被血浸透,黏膩不已。而衣物之下,僵硬不已,完全不是人類肌膚富有彈性的觸感。

晏妍愣了愣,感到不對,扯開了他的衣襟。

手劇烈地顫了下,只看了一眼,就像傷了眼似的,急急移開了視線。

衣物下原本如水中養出的蓮花般細膩的皮膚,如今已被燒得焦黑,現出龜裂。像是極度幹涸下皲裂的黑土地,已看不出一點正常的質感,哪像是人的皮膚!

這樣,就不痛嗎?

晏妍掀起睫毛,卻眼前一黑。

“這般可怖醜陋,別看。”

秋崖一手将晏妍雙眼遮住,一手将衣襟攏起,将燒傷的皮膚遮在玄衣之下。

“是怎麽傷的?”

能将秋崖傷成這般模樣,果然他沒有騙她,魔界之争他确實力有不逮。

秋崖面色淡淡:“有幾個刺頭,頗難對付。”

雖然衣物一掩,就看不出半分傷弱。可他不肯顯露,晏妍便油然而生了點憐惜。她打包票道:“等我替你收拾他們。”

“你且安心修煉。我等妍妍為我做主。”

秋崖低着頭,語氣也淡淡。

只是在晏妍看不到的角度,他眼中漾起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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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乖,未免過于不像他的性子了。晏妍疑慮地打量他一眼,道:“那你回去療傷吧。”

“好。”

他竟真聽話地走了!真走了!

晏妍揪着頭發,用手指糾結地纏了幾圈。

秋崖又是抽了什麽瘋嗎?畢竟他性情極其不穩定。

晏妍納悶地琢磨着,走到了靈脈處。

無需故意尋路,充沛的靈氣就能直接指引晏妍找到方向。

随着草木愈見蔥茏,靈氣從地面上冉冉升起,宛若仙境,晏妍渾身毛孔都舒适張開了。

真是修煉的洞天福地。還是她一人VIP專享……不,還有一人。

柳初婵盤膝坐在地上,一把劍擱在雙膝之上,正阖目吸納轉換靈氣。

她的本命劍被勿腐蝕,只得勉強換了把新劍,想必是不順手的。

初婵跟魔界真的是犯沖吧。

不過,她也不能為這個原因讓初婵放棄這條靈脈。

晏妍坐在她身邊,也沉下心來,開始吸納靈氣。

等她運轉完畢,輕吐一口氣,睜開眼,便看到初婵正握着劍,靜靜地守在一旁為她護法。

見晏妍睜眼,柳初婵嚴肅道:“下次聖女再來這裏修煉,務必叫上我為您護法。這裏畢竟是魔界,處處危險,何況是……在他的地盤上。”

正說着,一大片陰影就從晏妍頭頂掠過。

是一只醜陋的無毛魔獸,剛從外面的戰場上撤下,翅膀上被啃得缺了好大一塊缺口。所以飛得搖搖晃晃,到晏妍和柳初婵頭頂時,這邊翅膀失力,它龐大的身子一歪,就往底下墜落。

差點砸晏妍腦袋上時,肚子也被初婵的劍尖給戳到了,它被柳初婵的淩厲殺氣給激得,竟爆發出吃奶的力氣,拼命地撲扇着翅膀歪歪扭扭地飛走了。

晏妍目送它大象似的背影遠離,如果真的砸下來,那她今天吃的初婵那份黑暗料理估計都會被擠出來……

晏妍拍了拍初婵的肩膀:“你說的沒錯,這地還是挺危險的……”

柳初婵眼睛明亮堅定:“我一定會保護好聖女的!”

就像學習時有個相互督促的伴效率能更高,有柳初婵這個修煉狂魔在,晏妍都勤快了很多。

她不常回小樓,但一回去休息,就會碰見勿。

晏妍猜勿大概不喜歡去靈脈那片地方。

它總是神出鬼沒,但也安靜,從不發出任何聲音,所以晏妍很快習慣了這個東西在身邊了。

晏妍趴在窗前,看着外面魔獸嘶吼,或燃着火,或滴着血,在天上橫沖直撞。

坐在他們身上的魔修有的支持不住,捂着傷口嗷嗷地摔下來。

像下餃子似的。

外面又是一場大戰。連天空都已呈現血色。

……魔界之争已至白熱化。

忽地氣壓一沉,魔獸和衆魔修都噤了聲。

一條巨大的黑龍卷動尾巴,低低地飛過,落入林中。

那是秋崖常坐的坐騎。

晏妍心中一動,秋崖是否又受傷了?

勿不知何時,爬到了窗沿。

晏妍挺直身,讓開了地兒。

勿身體凸出,形成個觸角,在空氣中左探右探。然後往下一滑,啪叽墜到了樓下。

咦?

勿總是無意識般地徘徊在她四周,很少表現出目的性。

晏妍趴在窗邊探出頭,看到勿往黑龍降落的地點去了。

難道秋崖……

晏妍摸了摸身上,将好些時候沒見光的佑晚拿了出來,向窗外一抛,禦劍而上。

黑龍驀地從林中騰空而起,往別處栖息去了,卷起了好大的氣流。晏妍在氣流中穩住身形,落在地上,被卷得有些暈頭轉向。

一抹黑漆漆的液體,竟然爬得讓晏妍看出頗有幾分歡快的感覺。

只見它一頭埋進草叢裏,裹住一片草葉,吸吮起來。

那一片草叢的草葉上,懸挂着一滴滴的血液。

是秋崖的血。

晏妍立刻在心裏斷定。

她順着一路滴落在草叢中的血跡,找到了秋崖。

他坐在草叢中,一個不知死了多少年月、已經化成白骨的巨大骷髅上,正背對着她。

他松了衣袍,腰之上都裸露在外,那天晏妍所看到的焦傷,竟然一點都沒有治愈!甚至于,還從皴裂的裂口中,不斷地流出血來。

這實在太慘烈,晏妍不忍細看,移開視線,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但回到小樓,晏妍還是忘不掉秋崖那一身傷。

秋崖怎麽回事啊,他不是很厲害嗎?怎麽連個燒傷都治不好!

這麽些天了,肌膚燒毀之痛他也忍得了?

還一聲不吭的。

接下來的幾天,晏妍第五次看到勿往秋崖那邊爬去時,終于坐不住了。

這個男人不行啊。還是得靠她出手相救。

不過……晏妍點點鼻尖,赧顏一笑。不過她對他那一身傷也沒什麽頭緒。秋崖自M都沒法子的傷,定是有難度的。

晏妍站在小樓樓頂,縱覽遠方。

目之所及,都是秋崖的地盤。偶然從秋崖魔修部下的只言片語中,能聽出,連番對戰後,秋崖的地盤又擴張了不少。

是以雖然每日都是屍山血海,但秋崖威信反而更高了。

同是魔修魔獸,他們和外面那些長得一樣扭曲醜陋,畫風離奇。

但他們從不敢來招惹她,小樓方圓五裏都不會靠近。

勿悄無聲息地,像個黑色大鼻涕蟲似的從磚瓦縫裏冒了出來,稀薄的陽光曬得它在瓦上癱成了一大灘。

晏妍想起來她好像忘了什麽。

嘿,她那個倒貼上來的白毛神獸木息呢?

自從到了秋崖這,他就不見蹤影了。

晏妍阖目放開神識,在秋崖的地盤範圍內鋪開,忽然感到一陣暈眩。

她忙收回神識,怕站不穩跌下樓,蹲了下來。

症狀跟犯了低血糖似的,蹲了一會就好了,晏妍便沒放在心上。

她在最邊角的地方找到了木息,禦劍飛了大半個時辰才到了那。

那裏長着不少稀奇古怪魔界植物,倒也郁郁蔥蔥。

木息在一個紫光粼粼的湖邊,等候着晏妍。

晏妍落地時,他恭敬地獻上了跪禮:“吾主。”

“你怎麽躲這裏來了,叫我一番好找。”

木息垂首道:“請主人見諒,我實在無法與勿呆在一起,只能離它遠點。”

晏妍:“哦,你潔癖?”

木息擡眼不語,那銀眸泛着金屬般冰涼的質地,空空如也。

晏妍歪了歪頭,說:“你方才知道我要來?”

木息向湖面看去,正有一片枯葉落入湖中。

“這世間的萬事萬物相互聯系,所以見一葉而知秋,見一葉知吾主要來。”

晏妍笑道:“那你知道秋崖身上有恙嗎。”

木息颔首:“他被火所傷,傷口久久難愈。”

晏妍十分認可地點頭。木息果然是玄學一把好手,準得很。

“那你知道他那傷要如何治嗎?”

木息從容回答:“他的傷是曦焱所傷。”

“曦焱是誰啊?”

木息不禁厭惡地皺了下眉:“她與我一般,也是先天靈獸,整個魔界,再無第三個可與我二者相比。曦焱可吞火,吞出的非尋常火,不可滅,一旦沾上就無法擺脫,煩人得很!”

晏妍也皺起眉,聽起來是棘手:“無法擺脫嗎?”

木息:“再厲害的東西,也有相克之物。曦焱的火自然也有克它的。”

晏妍洗耳恭聽中,木息卻不再說了。

她挑挑眉:“有什麽不好說的?”

“曦焱不會被自M的火所傷。所以,克火之物就是她的血和淚。他那身傷,也要用她血淚所制藥膏才能治愈。曦焱的血不難得到,可曦焱卻從來沒流過眼淚。”

如何得到一個從不哭泣的人的眼淚?

晏妍站在小樓樓頂,一衆魔獸在天空咆哮着翺翔,戰意熊熊。

魔修乘坐在魔獸之上,或搭乘法器,陰陽怪氣地嚎叫着。

在黑壓壓的大軍上方,獵獵雄風中,一條黑龍盤旋。

秋崖立于龍頭之上,率領諸軍。

又一場戰鬥要開始了。

晏妍握着劍,在大軍出發時,也跟了上去。

秋崖領地已經擴展蠶食了魔界的一半。魔界從來都是以攻為守,所以剛一出陣,厮殺就已開始。

晏妍在陣後方,辨認出了一些眼熟的面孔,都是在停留在蕭雲楓處時見過的大魔修。

在最前方殺得血肉四濺兇性駭人的世臻、露兒,還有一名身材波濤洶湧,皮膚暗紅的女修,所到之處烈焰燃燒,對手都化作一團團火焰,哀嚎着從天上滾下來。

想必她就是曦焱了。

秋崖次次戰後負傷,說明他們幾個實力不俗。

不過這次秋崖并未親自下場,而是在高空俯瞰戰場。

世臻等領頭者倒也目标明确,一直想斬殺秋崖,無奈何被困在秋崖陣中,沖不出去。

一個暴脾氣的魔修氣急,怒吼道:“這什麽陣,沖不出去。他娘的憋屈死老子了!”

黑龍之上的魔君,在烈烈風中面無表情,擡起掌來。

露兒高聲叫道:“躲開!”

黑氣聚集——殘殺之氣以秋崖為中心向四周飛速蔓延!

世臻的眼睛被激得瞬間變紅!

世臻挽弓,閃着不詳的綠光的淬毒箭頭對準了秋崖。

世臻的全神貫注地瞄準這個男人。

這是他此生遇到的第一敵手。

他搶奪到了他想要的——在世臻的視角中,秋崖的身後,浮現出了晏妍的身影。

她為什麽會選擇他?

而他為什麽也執着于争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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