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寧欣走出屋子, 然後就發現石正義并不是一個人來的,在他的身邊還站着一個清瘦的老人。
老人大概六十多歲的樣子,站姿筆挺, 一看就是年輕的時候當過兵。
雖然他就穿了一件極普通的短袖上衣,看上去還是自家做的那種,可站在那兒愣是比石正義這個□□還有氣勢。
加之他們兩個人長得那麽像——
寧欣快走了兩步,上前打了個招呼:“這是石爺爺吧?爺爺好。”
然後才将目光轉向石正義,熟稔的說:“石叔叔, 今天怎麽來得這麽早?你和石爺爺吃早飯了嗎, 家裏做得多,要不要一起吃點?”
老爺子詫異的看了寧欣一眼, 似乎有點不明白這小姑娘怎麽一下子就把自己認出來了?
還是一旁的石正義給她解了惑。
他先指着寧欣對老人說:“爸,這就是我跟你說的寧欣。你別看她年齡小, 小姑娘可是師從名家,在調養身體方面很有一套。我今天特意帶你來就是想讓她幫你號號脈, 看看怎麽調養一下身體。”
說完, 石正義又看向寧欣, 先笑了笑,說:“吃過了, 謝謝你啊小寧,我們吃過來的, 不麻煩你了。”
然後他才又指着老人介紹道:“小寧,我爸心髒一直不太好,前幾年也失于調養,最近連着犯了好幾回病了。你幫叔叔個忙, 幫我父親看看?”
看着和第一次來态度迥然的石正義, 寧欣心裏還是有幾分感嘆的。
可她這個人一向是人敬我一尺, 我敬人一丈。既然石書記都這麽說了,她自然不會拒絕。
更何況這老人家雖然從進來到現在一個字也沒有說,可周身的氣度已經說明老人是見過血打過仗的。這種人年輕時為國犧牲健康,年齡大了,自然會落下很多毛病。
對這樣的老人,寧欣自然打心底多了幾分尊重。
“行。”寧欣痛快的答應着。
然後又指了指花圃旁的涼陰處,說:“爺爺,要不咱去那邊坐一下?”
那是之前胡雲平最喜歡待的地方,石正義也去過很多次。看寧欣指了那裏,他第一個點頭。
然後對父親說:“爸,那邊安靜,咱去那兒坐一下吧。”
老人點了點頭。
石正義和父親石啓然在前面走,寧欣落後了一步。
她同坐在涼茶攤兒前的奶奶交待了兩句,然後才追了過去。
那邊的竹椅還沒撤,石啓然已經坐在了上面,此刻正興致盎然的觀察着小院,顯然他對于這個鬧中取靜的小空間也很滿意。
而石正義這會兒則望向了早上寧秀秀他們幾個人一起整理出來的那個房間。
那房間的位置在廚房和洗漱室之間,也是在花圃的正後面。
因為以前是作為儲藏室,門和窗戶都沒有開過,所以胡雲平,石正義他們在這個空地裏坐的時候根本忽視了它的存在。
而現在,雖然那屋門依然關着,可窗戶打開了,從窗戶望進去明顯能夠看得出裏面現在有人住。
這就讓石正義有點驚訝。
看寧欣過來,他沒忍住問道:“小寧,你們家還有別人在?是又來了什麽客人嗎?”
“不是,是我姑姑帶着我表妹過來住一段日子。”寧欣解釋道。
石正義聽後,點了點頭。
他沒有再說什麽,而是讓出位置讓寧欣去給父親把脈,自己卻慢慢的踱步出去,将小院兒給轉了一遍。
這院子石正義來過多次,可每次來關注度更多的是放在領導和工作身上,院子他還真沒怎麽仔細看。今天轉下來,他卻忍不住皺了皺眉。
太局促了。
寧家的院子不小。
比起一般人家甚至可以稱之為大。
這房屋,這面積是多少人一輩子也想不來的。
包括石正義家的住房,面積也沒有這一半大。
可要是将這個地方建成一個幹休所性質的療養場地,則實在是太不夠用。
先不說寧欣要建的藥膳房,單說這後院的房間數,他轉了一圈發現能用的就只有之前胡部長兩口子住的那一間。
不止如此,他就在這兒站了一會兒,就在涼茶攤兒前見了兩個陌生的小姑娘和寧老太一起在忙碌。
這兩人應該就是寧欣說的表妹吧?
這讓石正義意識到——
寧家也會有人情往來,人家也會有朋友啊,親人啊進進出出。
這樣萬一有什麽大領導住進來,多少都會有點不方便。
想到這兒,他的眉頭又微微蹙了一下。
寧老太親自回廚房按照寧欣的要求泡了兩杯茶送了過來。
給石正義泡的還是他第一回 來的時候,曾經給他泡過的桑菊茶。
而給老爺子石啓然泡的,則是一杯菊花山楂茶。只是在淡黃色的杭白菊,豔紅的山楂片中還多放了一朵綻放開來的茉莉花。
看上去顏色鮮亮俏麗,煞是好看。
石啓然接過自己的茶水,又看了看兒子的杯子,有點好奇的問道:“怎麽泡個茶還這麽多講究?這兩杯為什麽不一樣?”
此時寧欣已經為他把過脈了,正拿着一張紙在上面寫着什麽。
聽到老人問,随口解釋道:“石叔叔肝火旺,桑菊茶有清肝明目的作用,他喝那個比較合适。您老最近食欲應該不太好吧?喝這個菊花山楂茶既能助消化,又能消暑解渴。爺爺,我還特意讓人在裏面給您放了茉莉花,您嘗嘗香不香?”
石啓然其實就是随口一問,要說真關心這什麽茶治什麽病他還沒想那麽多。
老爺子戎馬一生,吃得苦比享得福多太多了。原本就是苦孩子出身,對于什麽茶啊,花啊的根本沒研究。對于他來說,這些都沒喝白開水解渴。
包括今天過來吃什麽藥膳,說起來也是被兒子逼的。
要不是兒子天天在自己耳朵邊唠唠叨叨說個沒完,他都懶得來!
可他沒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話居然引得小姑娘滔滔不絕說了那麽多,聽上去還挺頭頭是道。
老爺子望着玻璃杯裏随着熱氣翻飛的花果,一時間還真被她勾起了興趣。
石啓然吹了吹,喝了一口。
這一口下去,老爺子忍不住唔了一聲,神情裏全是驚訝!
這茶水其實還有點熱,可不知道為什麽,喝下去卻讓老爺子感到一股子說不出的清涼舒暢感順喉直下,直至肺腑。
特別是他的胸口處,之前一直困擾他的胸悶,憋氣的感覺也好像消散了很多。
老爺子有點不能相信,他覺得應該是錯覺。
可即便這樣,他還是捧着茶杯,表情嚴肅的如同在審視着什麽一般,盯着那水,然後一口一口将杯中茶全部喝了下去。
石正義來的次數多了,也見得多了,他可沒父親那麽多想法。
在接過茶杯,發現那茶水是溫熱的之後,他直接一飲而盡。
喝下後立刻察覺到——那水和之前自己喝的不一樣了,好像又恢複成了最初的那種特供茶!
這個想法讓他喜出望外。
立刻也顧不得不好意思,直接将茶杯遞到了寧欣面前,厚着臉皮說:“小寧啊,這樣的茶能不能再給叔叔倒一杯?”
他還生怕寧欣不懂自己的意思,特意在“這樣的茶”上加重了語氣。
聽得寧欣一陣好笑。
寧欣叫過小安,将石正義和石啓然的杯子全都給了她,讓她拿去給奶奶,倒兩杯和以前“一樣的茶”。
小安答應着接過了杯子,颠颠的跑向了涼茶攤。寧老太接過杯子,拿着進了廚房。
看到這兒,石正義發自內心的嘿嘿笑了兩聲。
石啓然不明白兒子這忽然笑起來是個什麽意思?有點嫌棄的啧了啧。
寧欣終于寫完了。
她将寫的那張紙從本子上撕了下來,遞給了石正義:“石叔叔,我剛才給爺爺把了脈,他确實有心疾,但是并不嚴重。只要注意休息,按時吃藥,膳食上再注意調理一下,我覺得保持不複發還是很有希望的。只是這調理心疾的藥,市面上不太好買,需要你幫忙。”
聽到需要自己幫忙,石正義連忙接過了單子。只見上面寫的都是一些諸如人參,紅參,紅花之類市面上少見的貴重藥品。
看到這個單子,他心裏反倒妥帖了。
因為父親之前也不是沒有找中醫看過,在那些老大夫開的藥方裏,這些也都是常見的。看到這些藥材,石正義更加對寧欣的醫術有了信心。
“沒問題,這些我去買。”
石正義說着,将紙片小心翼翼的折好,放進了胸前的口袋。
然後又從口袋裏拿出了事先準備的一百塊錢,遞給了寧欣:“小寧,你先收着,不夠你随時跟我說。”
寧欣大大方方的将錢接了過來,然後看向石啓然:“石爺爺,您是在我們家住下,還是回家住,然後每天過來吃飯?”
石老爺子這會兒正因為寧欣剛才那句“按時吃藥”生氣呢。
要知道老爺子最讨厭吃藥了。
他倒不是怕苦,而是每次吃那玩意都讓他有一種自己生病了,不是個健康人的感覺,這讓他很挫敗。
雖然年齡大了,可老爺子一直覺得自己還正當年,還随時都能聽從國家召喚去上戰場呢!
這次他之所以能被兒子忽悠着過來,有很大一個原因就是兒子說用藥膳調理一下就可以不用吃藥了。
結果——還不是要吃!
所以這會兒聽見寧欣問,老爺子很不高興的哼了一聲,大聲的回答:“就住這兒了,不回去!回去幹啥,讓人接着糊弄?”
說的石正義尴尬至極。
不過石正義本來也是打算讓父親在這裏住一段時間的。部長和嫂子住了那幾天身體日漸變好,這可是他親眼所見。
更何況昨天林秘書在電話裏還說了,他們兩口子前天被接到醫院做了全面的檢查,結果之前的那些病症全都好的差不多了。
胡部長多年的胃潰瘍居然連一點痕跡都看不出!
石正義現在堅定的相信寧家就是風水寶地,讓父親在這裏多住幾天,他巴不得呢!
他苦笑一下,把寧欣往旁邊拉了拉,然後從随身的包裏拿出了一袋子藥遞給了她:“我爸的藥,麻煩你幫我關注一下。他……”
石正義背對着父親,用口型做了一個“不願意吃”的動作,看得寧欣忍俊不禁。
她接過藥,笑着點了點頭:“叔叔你放心吧,交給我。”
寧欣并沒有把藥送到石啓然要住的房間,而是拿回了自己的卧室。
然後她又從卧室裏拿出了洗幹淨的床單被罩,出來給了表妹小靜,讓她去那間屋子幫忙換上。然後自己走得涼茶攤前,拿了一碟子做好的果凍,回來給了石啓然。
“爺爺,這是我做的點心,你嘗嘗合不合胃口?或者你有什麽想吃的,也可以和我說。只要合适我都可以做給你吃。”
這邊她正說着話,那邊小安已經端着重新沏好的茶送了過來。
有茶有點心,還是以前沒有見過的,老爺子的神情也緩和了許多。
也不和兒子賭氣了,坐下來先喝了一口茶,又用小勺挖了一塊兒果凍放入嘴裏,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而這時寧欣才終于有機會向石正義問起藥膳房的事兒。
“你不問我也正打算給你說呢。昨天林秘書打電話過來,說京城科學院那邊的檢測報告已經出來了,和咱們新南的檢測結果基本相同。部長也将你的想法和有關部門做了彙報,據說非常受重視。
林秘書還說,前天的時候,部長兩口子還被專人陪同去醫院做了全面的檢查,體檢結果和他們之前的身體檢查報告相對比,各項指标都好了很多。特別是部長,那老胃病都痊愈了!”
“這可太好了!”聽到胡叔叔和莊阿姨的身體指标都有所好轉,寧欣也很高興。
石正義又繼續說道:“小寧,你放心,你的藥膳房肯定能開起來。我聽林秘書那意思是胡部長正在争取,想要盡可能的将你家院子的這種神奇之處更好,更合理的利用起來。現在遲遲得不到批複,應該還是部長和有關部門在研究具體方案。所以,你暫時也不用着急,咱們都耐心的等一等。”
更好,更合理的利用起來?
那要怎麽用?
“可我家就這麽大……”寧欣有點遲疑的說。
而且還有一句話寧欣沒有說,那就是——
會做藥膳,掌握這種能力的人就她一個。
她将來是還要考大學的!
雖然寧欣願意用自己所學所有,為國家奉獻力量,可她從來沒有想過要把自己鎖死在這個小院子裏。
靈泉是她身體的一部分,按照寧欣的想法,只要靈泉在,她在哪兒都可以開店。
現在在家,把藥膳房開在家裏,将來她要是去外地上學了,肯定是要把藥膳房開到學校所在地的!
要真按照胡叔叔的意思,“做大做好”,那明年自己考學考走了可要怎麽辦?
這一刻寧欣忽然有了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這個問題我們會考慮的。”石正義回答。
他看寧欣一副有點神思不屬的模樣,以為小姑娘是在擔心如果房子被占用了,家裏人沒有地方住。
而這也是他剛才在擔心的問題。
他這會兒腦子裏已經有了一個想法,只是還需要好好斟酌斟酌,此刻也沒有辦法跟寧欣說。
只得安慰她道:“小寧你放心,無論從哪個方面講,這都是件好事。好事我們一定會辦好,不會讓你們家人有後顧之憂,這一點你要相信國家,相信政府,也要相信你胡叔叔還有我。”
說到這裏,石正義頓了一下,又将屋子看了看:“你要是有什麽困難随時跟我說,只要能夠辦到我一定盡力給你辦。”
他這一句話讓寧欣頓時想起了一件大事情!
“石叔叔,我還真有點事兒要麻煩你!”她說着,将因為姑姑來暫住,家裏床不夠的事兒給說了出來。
“上次我看林大哥那麽快的就買回來了一個床,我想着石叔叔你看看有沒有辦法幫我們也買一張?當然錢我們自己出。”
寧欣的話讓石正義有點啼笑皆非。
他一個□□提出的要幫忙,這對于多少人是求都求不到的承諾。結果這姑娘就讓他幫忙給買一張床?還一副生怕他為難的樣子,反複的說,錢他們會自己出。
石正義沖寧欣擺了擺手:“行了,床的事我安排。你家裏還缺什麽,你列個單子。”
他看了看那擺放着保溫桶的小課桌,還有葡萄架下幾張桌子對起來的,擺放茶碗的地方。
又補充道:“桌子,椅子,餐具……缺什麽都給我列出來,我盡力去給你找。”
這話說的,寧欣差點沒蹦高!
一時間連剛才“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愁緒都被她抛到了腦後。
送走了石正義,又去問了問石啓然有沒有什麽忌口,寧欣就準備出去買菜。
自從她開始接手了家裏的廚房,現在茶水攤兒基本上就是老太太在守,而買菜則落在了她的身上。
畢竟每天菜場供應的菜蔬都不同,做什麽菜,都要根據當天菜場有的來決定,她不親自去,誰也不知道那菜要怎麽買。
寧欣想叫小安和她一起去,然後就看到那小姑娘和奶奶一人坐個小板凳,在茶水攤兒前你一句我一句,說得無比熱乎。
也不知道這一老一小哪兒有那麽多的話題聊,倆人都笑眯眯的,顯然說的還挺開心。
她又想叫小靜和她一起去,轉了一圈看到陳靜正待在洗漱房裏洗衣服。
她們娘倆昨天出來的急,根本沒有帶替換的。她現在身上穿的還是昨天寧欣給她找的一套。
看樣子她這是想趁不忙,急着要把自己的衣服給洗出來晾幹。
看倆人都有事做,寧欣只得自己挎着籃子走出了家門。
結果她剛剛走到巷子口就見到哥哥騎着車朝她這個方向過來。
連忙揮了揮手:“哥!”
聽到妹妹聲音,寧奕張望了一下,看到她快騎了兩下直接停到了她的跟前。
伸手接過她手裏的菜籃子,說:“去買菜?上來,我帶你去。”
寧欣高興的一屁股坐在了他後車座上,這才問道:“你今天沒去幹活?”
“啊?沒去,有點事兒。”
寧欣有點狐疑。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咋聽她哥聲音有點發飄,感覺跟做了啥事不敢說一樣?
她也看不見哥哥的臉,也不知道他此時的表情,于是幹脆伸手在他的背上戳了一下:“有啥事兒啊?”
寧奕反手把她的手拍掉,笑罵:“老實點,再亂動小心我把你扔了。我這麽大人有啥事還能都跟你說?我就不能有點自己的事兒?”
也對。
寧欣撇了撇嘴:“去給我找嫂子去了?”
“哪兒有什麽嫂子,別胡說八道。”
寧欣也不知道為什麽,每次說到這個話題,哥哥總是特別的抵觸,總好像有什麽事不願意提一般。
她并沒有多少原主的記憶,有限的一些,還基本上都是遇到事了臨時觸發的。
所以她也懶得多想,反正想也想不出什麽。
“哥,剛才你旁邊那個人是許紹年吧?我看見你們倆是在巷子口才分開的。他既然來了,怎麽不去看看小安?”
這句話一說完,寧欣明顯感覺到哥哥的身體僵了一下。
可他頓了頓,卻打起了哈哈:“你看錯人了吧?紹年今天大白班,這會兒還在糧店呢,我怎麽會和他在一塊兒?你肯定是看錯了。”
寧欣本來真的沒有看清楚,畢竟當時離的還挺遠的。可寧奕實在是個老實頭兒,連謊話都不會說。
他這一欲蓋彌彰,反倒讓寧欣心底的懷疑更深了。
她愈發确定哥哥肯定有事瞞着自己,還得是跟許紹年有關的。
因為有自行車,他們到菜場的速度要比平時更快一些,到的時候,還有一些緊俏的鮮菜沒有被人搶完。
例如寧欣就很眼疾手快的搶到了兩個莴筍。
莴筍這東西,現在種植的人還非常少,能夠搶到真的是靠運氣。而今天兄妹倆的運氣顯然很不錯,他們不僅搶到了莴筍,還買到了一只小公雞。
按理說這個年代,這麽小的雞子一般人家沒誰舍得拿出來賣。要麽養肥了将來配種,要麽留着自己吃。
可這只雞據賣雞的人說是和同窩的雞互咬,然後把雞爪子給咬斷了。這樣的雞肯定活不長,賣家也舍不得自己吃,就拿到市場上碰碰運氣。
于是就便宜了寧欣。
今天石啓然第一次在家裏吃飯,而且石正義臨走又留下了那麽多錢,在夥食上寧欣肯定要緊着好的來。
就在賣家将捆好的小公雞挂在了寧奕車把手上這一會兒的功夫,寧欣的腦子裏已經掠過了十好幾個與此有關的菜譜了。
買好雞,兩個人又一起往前走。寧欣又順手買了兩根絲瓜,幾根黃瓜。
“要是能買塊肉就好了。小靜也是第一回 來咱家,怎麽也得給她補補。看她瘦得,連衣服都撐不起來。”
寧欣一邊跟哥哥往前走,一邊嘴裏碎碎念着。
聽了她這話,寧奕遲疑了一下,還是問出了聲:“小欣,你打不打算讓小靜跟你幹啊?我看她們這情況,一時半會兒的真沒別的地方可去。”
寧欣沉默了一下,然後輕聲問:“哥,我要是說不想讓小靜跟我幹,你會不會覺得我有點不近人情?”
寧奕吭哧了半天,然後才憋出了一句:“不會。你不用總有你的道理,沒事,哥再幫姑姑他們想辦法。”
雖然寧欣一直都知道,哥哥對自己是無限縱容的。可是聽他說出這樣一番話,心裏還是很感動。
她難得的一點一點跟寧奕解釋:“哥,不是我不用小靜,實在是不合适。如果沒有昨天的事,其實如果她表現還可以的話,我用也就用了。自己家姐妹互相幫襯點算什麽呢?大不了我多關注她一點。
可出了昨天的事兒……哥,咱要開的藥膳房是個啥情況你也知道。将來來住的都是大領導,大學問家,以及對國家很重要的人。這些人是能随便打擾的?
姑姑和小靜出了那樣的事兒,我心裏也很難受。作為一家人,只要能幫得上忙,不說別的,就算是姑姑說一聲去跟他們打!你放心,我掄着棍子都能跟着你上,打死他們丫的!”
一句話說地寧奕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伸手在妹妹的腦門上彈了一下:“你說的這是啥?還有沒有個女孩樣了。”
他說着又想起了那天和李翠花對峙時妹妹的那副彪樣,頓時一陣頭疼。
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又補充了一句:“打也輪不到你!還有我呢!”
寧欣揉了揉被彈疼的腦門,也瞪了回去:“說正經事兒呢,別亂動手。”
然後才繼續說:“幫姑姑,小靜咱義不容辭。可親情是親情,生意是生意,這不能混為一談。你有沒有想過,要是咱用了小靜,那姑姑呢?沒錯,我也不在乎多用一個人,反正藥膳房肯定缺人,我把姑姑也用上,可,要萬一哪天他們陳家人找過來了呢?”
“他們敢!”寧奕低斥一聲,身上頓時冷意乍生。
“他們怎麽不敢?”
寧欣白了哥哥一眼:“你別忘了,小靜姓陳!而且,姑姑還要和姑父鬧離婚!萬一把他們惹急了,光腳不怕穿鞋的,他們真上門鬧,咱能攔得住?
哎,不管陳家人會不會找上門來和姑姑他們掰扯,哥,你得承認有這個可能性吧?咱開門做生意,來的還都是病人,咱經得起這樣的鬧騰?
對了,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今天石叔叔把他爸爸送來療養了。老爺子心髒病,現在還在吃着藥。要是有點啥動靜把老爺子給驚動了,咱誰擔得起?”
寧欣的話有理有據,寧奕也不是不懂事的人,他聽完直覺得背後都有點發涼。
于是連個磕都沒打,直接說:“這事你別管了,我想辦法給小靜找個工作。姑姑那邊你也不用操心,我來解決。”
“你是神仙,無所不能?啥事都往自己身上攬。小靜一個女孩子,你能給她找個什麽活?”寧欣一點都沒給哥哥留面子,直接怼了回去。
“……”寧奕瞪着妹妹,一時無語。
“我再想想吧,反正不急。哎,哥,你別在這兒跟我比瞪眼,你倒是幫我找找,看哪兒有肉賣啊!”
經過寧欣這一打岔,寧奕收回視線開始四處張望。
然後他指了指市場最裏面:“那有一堆人圍着,不知道在賣啥,咱過去看看?”
兄妹倆走了過去,然後就見原來是有人在賣鳝魚。
說起來這時候賣黃鳝的人可真不多,一來這玩意就算是在鄉下也沒有很多,犯不着專門去逮它們。
再有,這也不是魚啊,肉啊的,一般人不太會吃,拿到城裏也賣不上什麽好價錢。
可寧欣看過去,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她激動的使勁兒拽哥哥的衣角:“哥,我要這個!我要這個!”
看妹妹那一副十足的吃貨樣兒,寧奕不覺好笑。他把車子交給寧欣推着,自己走過去讨價還價。
最後以兩毛錢的價格,買了肥肥的兩條。
那人在市場已經待了好久了,駐足的人多,買的人少。寧奕算是他開得第一張。
一時激動的很,連聲問道:“用不用我幫忙給殺了?”
“用!”寧欣搶先答道。
“好勒!”
那賣家答應着,抓起黃鳝的腦袋,往旁邊的木板上一釘,然後用刀從上往下快速的一滑,緊接着剔骨,切頭,切尾,一分鐘不到,一只黃鳝就處理的幹幹淨淨了。
他這手功夫一出,連寧毅都忍不住贊嘆了一聲:“真利索!”
而那些觀望的人則全都心動了。
黃鳝不是別的東西,它黏糊糊,滑溜溜,不太接觸的人還真的不太好處理。
更何況它那模樣,怕的人是真怕。
來菜市場買菜的人通常都是家庭主婦,讓這些大姐大媽們殺個魚還行,殺黃鳝就真的有點難度了。
看這個賣家還管殺,頓時人們都來了精神。也不觀望了,全都圍過來殺價,你一條,我兩條沒一會兒功夫就将那人的黃鳝買走了大半。
直将賣家歡喜的幹活都更有了精神。
而寧家兄妹倆這會兒已經拿着買好的菜快要走到市場門口了。
雖然沒有買到肉,可買到了黃鳝和莴筍。再加上昨天大舅送來的蘑菇和山貨還有好些,寧欣已經非常的心滿意足。
她把菜籃子提在手裏,正準備上車和哥哥一起回家,眼角的餘光卻忽然瞄到了一張貼在馬路對面人家窗戶旁的白紙上。
離得這麽遠她也看不清楚,但潛意識告訴寧欣那上面寫的一定是很有用的東西。
“哥,咱去對面看看。”
“行。”對于妹妹的話,寧奕一向有求必應。他連問一下要去看什麽都不問,就和寧欣一起走了過去。
然後寧欣就看到了一則《招租啓事》。
最近市場對面這些人家都在改房子,修門面準備往外出租這事兒寧欣是知道的。
可通常這些人家現在對于往外租房這樣的行為都還是有點遮遮掩掩的。
基本上都是熟人托熟人,然後有意向的人私下裏談。
寧欣不是沒動過心思。
可一來她不認識和這有關的人,再來她家自己的生意還缺人手呢,多的她也顧不過來。
所以就沒有往這方面使勁兒。
而現在,望着這張《招租啓事》,她還是忍不住動了心思。
其實這招租啓事上并沒有寫多少字,房東如這個時代的大多數人一樣,也不太好意思在公開場合談錢。
那張紙上無非就是一句這間屋子要出租,有意者可以和房主面談。
寧欣後退了幾步,将那屋子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這是一間剛剛整修過的屋子,比起旁邊的幾間,顯然房東是花了心思的。
首先他将靠馬路的窗戶給擴大了,不再只是原先那小小的四塊玻璃的木窗,這樣就使屋子裏的光線一下子好了很多。
然後他還把屋子裏重新粉刷一新,牆面塗了大白,牆裙的位置上還塗了綠色的油漆。
雖然這樣的裝修寧欣有點看不入眼,可她知道這是目前最時髦的。
好些人家結婚的新房才舍得做這樣一個牆裙,要知道現在的油漆也很金貴。
不過這樣的牆裙也确實有它的優點,一來防潮,再來防污,另外在大衆的目光裏也覺得很漂亮,顯得房間檔次很高。
總之,寧欣看了一下,就對這間房子很是滿意。
“哥,咱進去問問價格。”
“幹啥,你還要租房子?”寧奕目露驚訝。
“租不租問問呗,也了解一下行情。”
兄妹倆說着一起走了進去。
這房子的房東是一個大爺,看上去年齡不小了,可還老當益壯,身板很是結實。
聽寧欣他們說明來意,大爺露出了一個有點遲疑的表情:“你們倆租?我這房子可是有點貴。”
“多少錢您說說,萬一我們感興趣呢?”寧欣并沒有被大爺的話給吓着,笑眯眯的問道。
“一個月十塊錢,半年起租,要是一次性租一年的話,可以便宜十塊錢。”
“嘶!”寧奕忍不住一陣牙疼。
他爸因公去世的撫恤金才三百塊!
那可是用他爸一條人命換來的!
就這麽一間破屋子,還沒二十個平方,老頭兒居然要一年一百一?
你怎麽不去搶?!
寧奕的話眼看就要到了嘴邊,卻被寧欣抓住衣角使勁的拽了拽,拽得他硬是将那話給憋了回去。
寧欣安撫的在哥哥手上拍了拍,繼續問道:“大爺,這價格還能再商量不?”
寧奕的表情早已經被大爺盡收眼底,這樣的表情這些日子他已經不知道看了多少次。
聽寧欣問,他不耐煩的哼了一聲:“你們先商量好租不租再來跟我談。先說好,低也低不到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