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探視
第46章 探視
只有經歷生活的瞬間,我們才能與生命真正相連——我是指在當下看得見的生活背後,自始至終都存在着另一種生命,它更幽深、更漆黑、更隐秘;而在表層生活的保護下,我們才真實地遭遇着生命。(喬伊斯·卡羅爾·歐茨《狂野之夜》 )
“43號家屬!”
正在病房外等候的白晴,白天和白父,聽到保安的喊聲,立馬高聲應答,“這兒!”
然後撥開人群,迫不及待的走過去,保安問,“43號家屬是嗎?”
“是的!”
“進來,醫生談話!”
說着就打開了一扇門,讓白晴三人走了進去。
一名穿着綠色工作服的女醫生,就站在病房二道門門口,看到家屬進來,确認身份後說,“病人剛剛再次出現600ml以上大出血,病房正在搶救,現在通知家屬,是希望你們有心理準備。”
這一番話說完,白父當即就晃了一晃,被白晴扶住才沒有坐到地上。
白天也開始了嚎啕大哭,白晴強自穩住心神,才對交代完話就急忙轉身準備返回病房的醫生說,“醫生,拜托你們了,一定要全力搶救!”
醫生只略一點頭,就閃身關門進去了。
白晴一手扶着白父,一手拽着白天,三人跌跌撞撞得走出病房門。
本想扶着白父趕緊坐下,但一出來就發現,原本他們坐的那個座位,在離開得這一會兒功夫,已經被別人坐下了。
白晴只好找出白天帶來的墊子和薄被,找了一小片地方,鋪在地上,才讓白父和白天坐了上去。
做完這些,白晴也無力安慰更多,任由白天拽着她,哭着說,“姐,咱媽要是沒了我可怎麽辦啊……姐,你說咱媽會沒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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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兒,不會,醫生會全力搶救。”白晴說完又轉向白父,“爸你別太擔心了。”
“對了,姐,你得趕緊去交錢啊,要是沒錢了大夫不就不給治了嗎!”白天突然想到昨天住院白父東湊西拼的,才交上了兩萬押金。
“我明天一早就續費,醫生肯定會給盡力治療。“
……
就這樣在煎熬的等待中,過去了将近一個小時,才終于再次叫了他們進去。
“43號病人經過搶救,大出血已經止住,病房正在緊急輸血,目前生命狀态正常。明天病房将組織科室專家會診,明确治療方案,家屬請在病房外随時等候通知。”
經歷了過山車一樣急轉直下再直上的過程,白父也終于釋放了一樣,痛哭出聲。
白晴看着告知病情的醫生,只能機械的說着,“謝謝,謝謝醫生你們的搶救……”
待三人再次攙扶着走出病房,終于找回了些自己的白晴,此時才感受到了胸部像凝固了一樣僵硬的脹痛。
從中午到家趕到醫院,已經八九個小時過去。平常三個小時左右就要吸一次母乳,這個時候白晴覺得像灌了硬塑料進去,硬邦邦的。
身體稍有晃動,就一陣陣的痛,她必須要趕緊回去做疏通,也要看看小糖豆安置得怎麽樣。
白晴強忍着疼痛,勸慰了白父,才對白天說,“小天,你先自己在這裏一會吧,我帶爸爸回去休息休息,安置好家裏以後我就馬上過來。”
正沉浸在悲傷情緒的白天聽到這裏,擡起頭驚訝的說,“我自己在這?不行啊姐!這萬一有點什麽事可怎麽辦!”
“曉霞呢?我到家先把曉霞叫過來陪你一會,曉棟我會照顧,今晚得讓爸爸回去休息,而且我很快就會回來。”白晴堅持着說。
“曉霞……曉霞我叫不動……”白天嗫嚅着說,“再說了,咱媽都這樣了,你還能放着不管回去嗎……?”
白晴原本在收拾他們帶來的水瓶毛巾紙巾等物品,準備收拾好,就先帶白父回去。
聞言停下了動作,轉過身來,看着白天,“小天,你馬上27歲,是7歲孩子的父親了。我必須離開一會,媽媽在病房有任何事情給我打電話,明白嗎?”
白天看白晴少見的嚴肅,眼看就是動氣的邊緣。平日裏白晴偶爾丢個冰渣子,他就夠受的,要真是讓她發火了,自己還真是不敢想象。
一時也不敢再争執,只說,“那……你也不用叫曉霞,叫了也白叫……你就趕緊回來就行……”
“嗯。”白晴淡淡應了一聲,繼續收拾好東西,帶着白父打車回去了。
白晴再次來的時候,是兩個小時後了。
這次她把吸奶器背奶包以及清潔消毒用品都帶上了,姐弟兩人擠在一起,在地上坐了一夜。
一直等到第二天中午,每天半個小時的探視時間總算到了,白晴迫不及待的穿上了一次性防護服、頭套、口罩和鞋套,做完消毒,才走進了病房。
所有病號全身不着寸縷,蓋在薄薄一層藍色被單下。
白晴小心翼翼走到白母身邊,看着從被單下露出的,從白母身上各個部位插進去的管子,病床旁的錯落着架起的儀器顯示着各種指數,輸液管和輸血管一滴一滴注入白母的身體。
人和人之間,一次分別過後,再相見時,會是什麽樣的形式,還真是完全無法預知。
幾天前白晴和白母視頻時,還看着白母一手夾起調皮了的白曉棟,按下就給小家夥一頓好揍。
哪裏能想到此時會無助的躺在這裏,靠着一堆冰冷的儀器,以及持續不斷的輸血來維持生命。
白晴心神激蕩之下,反而極度平靜。
看着從看到她進來的一瞬間,眼淚就從眼眶無聲滑落的白母,白晴覺得自己全身置放在了一團雲朵裏。
身體像是能飄起來,雙手不自覺輕盈柔軟,撫着白母略顯淩亂的頭發,擦下她眼裏和臉上的淚水,籲籲細語安撫着白母讓她平靜下來。
也許從小白晴在家中,多被忽視,父母的心神和精力,常常會被弟弟白天占滿,一時顧不上她。
但不可否認的是,當父母獨自面對她時,漏給她的那一份關愛和照顧,也都是真摯而熱切的。
人們贊美歌頌父母之愛的崇高,往往會讓人誤以為,所有的父母之愛都是等同的。但在這世間,有億萬個父母,億萬個孩子,就有億萬種父母之愛。
起碼對于白晴來說,她從小就認為,她父母的愛,就是有兩種的。
一種是對白天的,一種是對白晴的。
兩種愛之間的差別,也讓她從小形成了冷淡獨立、不易親近、不輕易對他人心存奢望的性格,直到遇到許同啓才略有改觀。
但即使這種差別之下的愛,也是上天入地、只此一份。
也許父母之愛的崇高,不僅僅是因為無數可歌可泣的為子女奉獻的故事,更是因為,無論化作什麽形式,對于子女來說,都是唯一而珍貴的吧。
白晴很早就明白這一點,因此也一直珍視和回應着獨屬于自己的這一份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