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窒息
第45章 窒息
看着徐霞難看的臉色,白晴也自認無話可說。
她雖然來的時間不久,但也了解部門當前捉襟見肘的狀況。作出這個臨時請假的決定,确實将會給部門和同事帶來不小的麻煩。
她工作了這麽多年,一直以專業負責要求自己,還是頭一次在工作上會給其他人帶來這樣棘手的麻煩,對她的職業形象也将不可避免的産生負面影響。
所以,她自己心裏也很不好受。
試問一個有潔癖的人,要下多大勇氣能自己濺自己一身泥點子?洗不掉的那種。
“徐姐,實在抱歉。”
徐霞此時已經要氣暈了,一眼也不想看她。
怎麽辦?可以講這門課的講師都有課程安排,她自己也是這樣,根本無法抽身。
“非走不可?”她問了一句。
白晴,“是。”
眼下這個情況,白晴除了表明自己需要走以外,根本無法提出什麽替代的解決方案。
她自己去找人替自己上完後面三天?剛來了一個多星期,并且一直埋頭備課,部門裏人都還沒認識兩三個。
找她認識的非培訓部講師的同事來講?公司制度根本不允許。
至于臨時轉自己繼續遠程授課,她覺得也根本做不到,回到月城哪還會有時間上課。
“行吧,我知道了,你走吧。”徐霞妥協,伏到鍵盤上,啪啪的敲了起來,手勁之大,鍵盤敲擊聲響徹整個辦公室,把辦公室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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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無聲的用眼神表達,這個新來的出什麽事了,把徐大姐惹火了。
明明看起來挺專業靠譜的呀?
白晴頂着大家詫異探尋的目光,回到座位上。午飯沒吃,她自然也絲毫沒有胃口。
入職場以來從未有過的冷眼和質疑,讓白晴狠憋着一口氣,好一會兒都喘不上來。
整個下午,她都靠着不斷的喝冰水,刺激警醒自己,堅持按教學計劃講完了當天的內容。
第二天中午一到家,白天媳婦曉霞從家裏給開的門。
客廳的電視正在播放着當地一家本地電視臺制作的,家庭糾紛調解的節目。
節目裏被調解對象正在不管不顧的推搡着吵架,記者的鏡頭也被推的跟着東搖西晃,雜亂不堪。
白晴努力平靜了一路的心,莫名又生出了一股燥郁。
“曉霞,看電視呢,小天呢?”強壓着心頭的負面情緒,白晴客氣的和曉霞說話。
“屋裏睡覺了,小天昨晚在醫院守了一夜,早晨回來吃完飯就睡了。”曉霞邊說邊讓白晴進門。
“這會有人在醫院嗎?”白晴說。
“咱爸爸在醫院,早晨我跟咱爸爸說我去替他,讓他回來歇歇,咱爸爸死活都不讓啊,我也真是沒辦法,老爺子簡直太倔了。”曉霞的大嗓門和電視裏嘈雜的吵罵聲混合在一起,白晴直覺腦仁疼。
“行,我把孩子安置好就上醫院。”白晴趕緊撂下一句,就帶着育兒嫂王姨進自己房間了。
白晴收拾收拾房間,換上幹淨的床單被罩,安頓好後,又給糖豆喂了一頓母乳,就出門打車去醫院了。
路上給白父打了電話,下車就一路尋着醫院的指引,直奔ICU病房樓。
這些地方和場景,當然都是陌生的,白晴近三十年的人生裏,還是頭一次來到這種地方。
對這種病房的印象,也全部都是來自于影視節目中場景,空曠蕭條的白色走廊盡頭,一扇緊鎖的病房大門,以及門外焦急等待着的家屬。
直到她從電梯出來前的那一刻,腦子裏回旋的還是這樣子的場景。
因此,電梯門打開的一瞬間,她就被驚呆了。
哪有什麽空曠蕭索的長廊,剛一出電梯門,白晴就險些被電梯旁的人流重新擠了回去。
從電梯到ICU病房封閉的大門中間這塊不大的三十來平的空間裏,人頭攢動,紛亂嘈雜,病人家屬們全都24小時守候在這一片小空間裏,或坐或卧或站,讓她一瞬間仿佛回到了春運時的火車站站前廣場。
她在人群裏七拐八彎的走着,找尋白父的蹤影,時不時就要麻煩某個病人家屬站起來給讓個路,好一會兒才在一個角落的凳子上,找到了正在坐着睡覺的白父。
從産假後期帶着小糖豆一家三口回過一次月城後,白晴有小半年沒有回過家,沒有見過父母。
此刻,隔着人群之中數步遠的距離,再見白父,恍惚有種相隔多年的感受。
也突然發現白父一向很少見白發的頭發裏,已然華發漸生。
斜靠在一側睡着的時候,脖頸微彎,白晴發現白父脖子上的皮膚竟然都明顯的松弛下墜了。
子女的成長常常發生在一夜之間,父母的衰老也往往來的猝不及防。
白晴沒有走過去叫醒他,直接走到病房門旁邊的一個側窗處。
裏面沒有醫護人員,只有一個值守的保安,白晴也只能向他咨詢病房和病人的情況。
保安說,“每天只有固定中午十二點半到一點半個小時的入內探視時間,今天的探視時間已過,要探視等明天啊!”說着就想搖上窗戶。
白晴趕忙繼續問,“大叔,麻煩再問下,那怎麽能知道病人目前的情況?”
保安又耐着性子說,“這有一個固定電話,可以向病房裏醫護人員處打電話。但ICU病房裏大夫都忙的陀螺似的,要是家屬都這麽一會一個電話的,還搶不搶救病人了?如果病人有特殊情況,醫生會随時出來和病人家屬溝通,在外面等着就行了啊。”
白晴再次阻止了保安試圖搖下的窗戶,試着打了電話,果然連打幾次都沒有人接,心裏再着急也無計可施,無奈只好彎彎曲曲走到白父旁邊一個落腳地站定等着了。
剛把給育兒嫂打回去,交代她家裏一些事情的電話挂了,許同啓的電話就進來了。
“寶貝你們到了嗎?現在怎麽樣了?”
“到了,糖豆和王姨在家裏,我已經在醫院了,但是還沒有見到醫生,所以不知道具體病情,我爸正睡着呢,等他醒了我在問。”
“行,看看先弄清楚病因是什麽,才好想辦法看怎麽治療最好。你媽現在身體什麽狀況?”
白晴也沒見到人,到底什麽樣根本不知道,此時也只能随口說說,“嗯,還可以,看起來精神狀态也正常,應該問題不大。”
“那就好,我今天就能把玫城這裏的事安排好,明天直接去月城。”
白晴剛還扯了謊,本以為能暫時穩住他不過來,誰知還是沒有用,“啓哥,你再等我見到醫生問完病情……”
實際上,病房不能探視的情況下,人多在這裏也确實沒有用。
但白晴話還沒有說完,許同啓就接上了,“本來我明天也要走了,先去你那裏看看,要是沒什麽事我再回京城。耽誤不了多長時間,我已經訂完票了,中午就到。”
“……嗯,那好的。”
許同啓那邊又說了什麽,白晴側頭一看白父醒了,看到了白晴,就趕緊跟許同啓說,“啓哥,我爸醒了,我先問問他情況,晚點和你說。”聽到那頭應了一聲,白晴就匆匆挂了電話。
“小晴,你回來了。”白父揉了揉布滿血絲的睡眼,手撐着座椅靠背站起身,“路上累不累?你過來坐會兒。”
“我沒事,你坐着吧。你在這多長時間了爸?”白晴看他站起來時候就略顯不穩,趕忙扶住他再次坐下。
“昨天一到醫院,就一直在這了,必須有人在這守着才行啊。”白父說起話來也嗓音沙啞。
白晴心內一陣攪動,穩了穩說,“我媽是什麽情況知道了嗎?”
“今天有大夫出來給溝通情況了,說是胃部重度靜脈曲張,好像是肝硬化引起的。”白父一時也說不出更多病理詞彙來,只大概記得這些,“昨天真是把我們吓壞了啊,好好的人坐在那,就吐了一地的血,在地上這麽大一片……”白父用手比劃着,本就通紅的眼睛此時又泛出了淚光。
“別着急爸,肯定有辦法治療的。你中午吃飯了嗎?”
白父搖搖頭,“我也不餓,沒什麽胃口。”
“那怎麽行,你去吃點飯,順便出去走走散散心,我在這守着,有事就給你打電話。”白晴趕忙勸慰,生怕白父再有個什麽好歹。
“行,那我出去走走,透透氣。”白父嘆了口氣,站起來慢慢走了,白晴趕緊就着他的座位坐下。
她沒有多累,但在這環境裏,能有個座位也是相當難得,她還是得給占好了。
白晴坐下後拿出手機,在網上搜索這兩個病理詞彙,了解病因病理和治療手段。
在有了初步認識後,聯系了一個學醫的同學,跟他咨詢這個病的危險情況以及要怎麽治療。
白晴在自己查完,又和同學聊了半天以後,心不住的往下掉。
一直到下午将近六點,她弟和她爸陸續都回來了。
因為所有病人家屬,不分白天黑夜都要擠在這個空間裏待命,她弟來的時候,帶了個薄被和生活用品,夜裏就在這個座位邊上的地上鋪上,可以半躺着休息。
一牆之隔的地方,躺着随時面臨生命危險的至親,即使再艱苦,也都毫無怨言。
坐在這裏的一下午時間裏,有人從ICU病房轉出到普通病房,守了十多天的家屬滿臉欣喜,推着病床出去的時候,其他家屬都自動讓路,不少人都會拍拍那個家屬,向他示以祝賀。
也有家屬接到了搶救無效通知,“人財兩空啊……”的叫喊撕心裂肺,當場哭暈在了這裏。
那悲戚的聲音,捶打在每個家屬的心上,讓本就憋悶壓抑的空間,更加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