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再見
第66章 再見
我笑,是因為生活不值得用淚水去面對。(顯克微支《你往何處去》)
白晴和許同啓再次見到唐令文,是在一年後。
這一年裏,他們知道唐令文退出了和朋友在京城合辦的工作室,然後就再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每個月他們會收到一條信息,報以平安。
起初,唐令文只是想去把他和張帆曾經走過的路,去過的地方,重新再走一遍。
他回了玫城,在玫城工大一遍遍游走,在兩人曾經坐過的食堂、去吃過的小飯店,獨自點着曾經吃過的菜。他晚上在兩人各自曾經的宿舍樓下,坐在樓前,看宿舍窗戶上的燈光和燈光下新的熱鬧的年輕學生笑鬧的身影。
他回了月城,在張帆的大學裏,尋找他曾經提過的痕跡,想象當初他在這裏生活學習的過往。
他去了所有兩人曾經游玩和度假的城市,把往昔在腦中一遍遍重溫。
直到他連曾經騎過的自行車,買過的紀念品,逛過的店……都一一走遍,苦苦思索他還漏了什麽地點?還漏了什麽事物?
他再也想不出,還有哪裏他可以去。
迷惘過後,他聽見腦海中,又有聲音破土而去,向他高喊。
朝前,朝前,不要轉身,跟着這條路這一生走到底。
不要期盼任何更容易的命運,你的雙腳要踏上無人經過的大地,你的雙眼要環視無人見過的景致。
于是他再次啓程,去他們沒有去過的地方,替他看沒有看過的人世和風光……
當白晴開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個皮膚粗糙黝黑,精瘦高挺的男人,只鼻梁上那副眼鏡和五官眉目讓她辨認出了,來人是唐令文。
“唐師兄……”白晴聲音難抑驚喜,“你回來了!”
“白晴。”唐令文也開口,“我來看看你們。”
“快進來,師兄。”白晴連忙帶着唐令文進屋,給他拿原本他每次來這裏穿的那雙拖鞋。
唐令文接過拖鞋無聲的換上,低聲說,“我這副樣子不會吓到糖豆吧?”
他來之前,特意仔細收拾了自己一番,也去重新理了發,只是看着鏡子裏陌生的自己,也還是按捺不住想,糖豆指不定已經把自己忘了吧。
他把自己放逐了一年,再回來也只是為了周年祭,他不能不回去看看他。
白晴讓唐令文進來坐下,拿出了喝的和水果,就到樓上叫王姨帶着糖豆下來,并抽空給許同啓發了信息,“啓哥,唐師兄回來了,在家裏。”
糖豆已經兩歲半了,能叽裏呱啦說不少童言稚語,基本上一路瘋跑着下了樓。
白晴把小家夥叫了過來,對她說,“糖豆,幹爹回來了,叫幹爹。”
小家夥靠在白晴身旁,瞪眼睛看着沙發上坐着的唐令文,一眨不眨,一聲不吭。
唐令文忍不住喚她,“糖豆,不記得幹爹了嗎?”
看糖豆仍然一動不動的只看他,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從帶來的袋子裏取出一個盒子,“糖豆,你看這是什麽?”
這回糖豆的總算把小眼神從他身上挪到了他的手上,高興的跑了過來,“新玩具!”
抓過玩具盒子擺弄幾下,又遞給了唐令文,“幹爹幫糖豆打開。”
“好。”唐令文帶出了笑意,幫她拆盒子,每一樣東西拿出來都伴随着糖豆“哇哇”的呼聲,很快就又和他玩到了一起。
白晴就在一旁陪着,時不時出言略提醒和約束下小糖豆。
兩人刻意避開了誰都不想提起的話題,她也沒有問唐令文這一年都去了哪裏,只要回來了,就好。
許同啓到家的時候,晚飯已經都做好了,糖豆正坐在唐令文身上,拿着自己的繪本讓幹爹給講故事。
和白晴一樣,他一眼差點沒認出來,但随後也只平靜的同他打招呼,“令文,回來了。”
唐令文也從繪本書裏轉過來朝他點頭, “嗯,許哥,回來了。”
許母前幾天剛回玫城,沒在家裏,白父和白母對張帆反而熟悉度差一些,剛出院到家那陣子也主要将精力放在病情恢複上,對張唐二人并不怎麽留心。
因此,晚上一頓飯吃的平平靜靜,主要都是在說着白晴許同啓和糖豆他們這一年裏的經歷,或者随口閑聊一些什麽,反正有一個兩歲半的小糖豆來回的叽叽喳喳,大家也都談不了什麽正經話。
待到飯後收拾好,小糖豆又玩耍一陣被帶上了樓洗澡睡覺。
白晴才問出了她最關心的那句話,“唐師兄,你……你這次回來,還走嗎?”
小糖豆一離開,唐令文就又有些低沉少言,聽白晴問起,略沉吟了下,才說,“不走了。”
起初他回來,只是想陪他度過周年祭。
那天,他在張帆的墓地前坐了一天,說了比他這一年還要多的話。
最後,他看着墓前新燒的紙灰和花束,那是張爸張媽留下的。
沉默良久,對他說,“我還是四個老人的兒子,我哪也不去了。”
白晴和許同啓聽到唐令文的答複,對視一眼,俱是心內一松,“好。”
既開了口,唐令文也不再等兩人問,直接說了起來,“主要還是在京城。每年會分別抽時間回玫城和張爸張媽家。”
“原本那個圖像處理工作室,他們一直把我入的那份保留着了。但後續我也不打算繼續插手經營,只在那裏做一份兼職領薪水。其他時間裏……我聯系了一些志願者組織,估計也會有時候需要到外地。”
“好的,唐師兄,做什麽都好。只是糖豆一直都最喜歡你,這一年裏一直在找你,你有時間就常來看看她。”白晴說,她知道一直以來唐令文對糖豆都寵愛有加,也希望能借此讓他多一縷牽絆。
“嗯,我會的。”唐令文看了眼小糖豆留下的玩具和繪本,“我們也喜歡糖豆。”
我會照顧好父母,替你看着糖豆長大成人。
我會積極去做有意義的事,不虛度光陰。
我會愛你所愛,向死而生。
這一年裏,白母渡過了幾次有驚無險的排異反應,如今已經基本平穩了。
當然,排異和保肝護肝藥物的服用是終身的,定期的複查和肝功檢查也是必須的。
白晴和許同啓也像當初計劃的那樣,出手了玫城的房子,在月城置換了一套距離原本白晴家那套房子非常近的三室,裝修好放了半年了,白父白母如果願意,随時都可以回去住。
許同啓公司平臺洩露的案件也于近期最終審理完畢了。
林智不出意外,被判了三年半的刑期。北科公司則正式公開宣布事件起末,并下架了産品。同時也與許同啓公司達成了第三方合作協議,這幾份協議帶來的收入,也使得北科公司最大程度的緩解了他們的損失。
借由這次事件的推動,也對許同啓公司這個新開發的平臺,形成了一輪效果極好的推廣和宣傳。案件審理結束,許同啓公司正式拿回平臺的着作權後,就接連達成了多份合作協議。
許同啓對形成自己公司獨創性産品的計劃,在延遲了近一年半以後,終于正式邁出了理想的第一步。
如今,唐令文的回歸,也讓兩人放下了最後一部分懸着的心。
結婚七周年紀念日這天,兩人都提前做完了當天的事務。
還是許同啓接上白晴,一起去外面的餐廳吃飯。
“啓哥,我之前和你說的自己做培訓平臺的事,準備後面幾個月就開始籌備了。”白晴說。
“行。媽現在身體穩定多了,糖豆也馬上就上幼兒園,你精力能空出來不少,想做就做。”許同啓應着,“等你注冊以後,我要成為你的第一個客戶。”
白晴笑道,“好啊,我已經提供了一年多免費服務了,也該正式收費了。不過,能為你做一些事情,真的幫到你,我也很高興。”
如今的白晴,比以往更加願意在許同啓面前袒露心聲,直抒胸臆。張帆的突然離開,讓她更加珍視每一天,讓她堅定認為每一天都不應該留有遺憾。
許同啓停下來從對面握住她的手,“算上三年戀愛,咱們在一起十年了。”
“我想過了,公司這裏,以後會繼續收縮業務範圍,把精力投注到2+1個主力平臺上,不求廣,只求精。這樣,我以後也能留出更多的時間陪你們。”
“不論你想做什麽,我都一如既往支持你。只是,啓哥希望你可以不要太累,可以每天十一點之前睡覺,每周起碼休息一天,我們一家人,每年可以有兩次以上的度假。可以嗎?”
“好。啓哥,我……”
正要回應許同啓的白晴,電話突然響了,白晴只好拿過來接通。
“姐,你得幫幫我!”剛一接通,白天迫不及待的聲音就傳了出來,連對面坐着的許同啓都聽的清清楚楚。
“出什麽事了?”白晴問。
“就上個星期,你讓我去爸媽你們那套新房子裏取一件快遞,曉霞當時非要跟着去看。結果到那一看你們那房子,回來就鬧着要把現在我們這套房重新裝修。”
“我頂了這幾天,今天告訴我,要是再不答應,就要跟我離婚!”白天在電話裏不忿又急切的說。
“想裝就裝,這是你們的自由。”白晴說。
“姐,這重新裝下來,怎麽不得一二十萬的。你也知道,我現在才工作一年,也就攢了三五萬,上哪弄錢裝修去。”白天繼續嘀咕。
白晴沒說話,她自然清楚白天這個電話打過來的用意。
“可是,她今天說不裝修就要跟我離婚……我實在沒辦法了,你能不能給我們拿點啊。”
“小天,這個錢我不會給你拿。今天給你拿了這個,明天她沒準兒又要買車,後天又要買新房子,你又要怎麽辦?你如果還想和她繼續過下去,就需要讓她明白,想要更好的生活條件,就自己去争取,不是向別人索取。”白晴耐着性子和白天說。
“姐,我要能說的過她,還用找你嗎。你幫幫我吧姐,這事咱爸咱媽知道了肯定也讓你幫我,要不然我要真離婚了,他倆也得跟着上火,說不定又得影響咱媽身體……”
“你要是知道關心媽的身體,就不要把這些事兒拿到他們跟前讓他們操心。”白晴最後的耐心告罄,語氣冷了下來,說完就把電話直接挂了。
原本兩人一起過紀念日的好心情,多少受到了些影響。按曉霞的性子,今天自己這麽直接拒絕了白天,明天她就能把電話打到白父白母那裏去。
白晴放下電話,略呼一口氣,看向許同啓,“對不起,啓哥,一會可能要早點回去,晚上的劇看不了了。”她要今天晚上就把這事提前給白父白母兩人說好,避免曉霞一個電話過來時,真的再給他們氣到了。
值得欣慰的是,白父和白母如今在各項大小事,哪怕是白天和曉霞曉棟的事上,也全都會聽從白晴的意見。
許同啓站起身走過來,坐在她旁邊,一手習慣性微攏着她的腰,一手往她盤子裏夾了些菜, “好,沒事,那咱們抓緊吃完就回去。劇嘛,日久天長,我們改日再看。”
白晴轉過來看着他,點了點頭,“今天的紀念日……”
許同啓攔住她話頭,“等你和爸媽談完,我們單獨回房間繼續過。況且,”他把手上移,揉了揉她的側臉,“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紀念日。”
白晴彎起了唇角,“我也是,和你一起的每一天,都是紀念日。”